第53章 天上星（六）
天上星（六）
溫玫特意挑大理作為出行地，就是想避開同事選擇的熱門景點，和封櫻過單獨的二人世界。沒想到不是冤家不聚頭，下樓溜達一圈的功夫，就撞見方清硯。
“這麽巧，也來這邊玩兒？”溫玫一臉懷疑的表情，順勢打量了幾眼站在對方邊上的女性友人。
兩人手挽着手，應該就是上次去長沙找的那位女朋友吧。
不得不說，方清硯的歷任對象都是清一色美女，不過，帶出來旅游，還真相當少見。
封櫻不知道溫玫眼神在琢磨些什麽，她見到方清硯，愣了下，才友好稱呼一聲。
方清硯和她們自然不是偶遇，不過理由暫且不便交代，她瞧着兩人手牽手的模樣，挑眉笑了下，接溫玫的話，一臉自己也很無奈的樣子：“沈意說喜歡這邊，我就陪她來了，忘了你們也來這裏。”
原來女朋友叫沈意，溫玫會意哦了一聲，卻不像以前那樣出聲八卦，只挂着笑容道：“那你們繼續往那邊逛？我們剛過來，有些餓了，要去吃飯。”
雖然兩人交情是不錯，但溫玫覺得這種時候和方清硯在一起的話，封櫻會很不自在。
兩邊都有女朋友，又不是一塊兒約着來的，意思其實相當明顯，方清硯不會聽不懂，但對方偏偏道：“吃飯嗎？那一起啊，我們也懶得逛了，大家一塊兒吃完飯，可以去古城逛逛，聽說八點多有篝火晚會。”
這……溫玫看向封櫻，封櫻笑着點了點頭，溫玫才擰眉拍了方清硯一下：“行行行，給你個面子，走吧。”
兩個人走得很近，一瞬間，剛剛故意表現出來的陌生便被緊挨的肩膀取代。
封櫻走在最外側，瞥了眼，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晚餐是酒店周邊的一家白族私房菜，除了生豬肉，其他還算不錯，四個人也沒鬧什麽矛盾。
只一點，溫玫發現方清硯這回找的不是從前那種清冷性子的美女，相反，居然軟乎乎的很愛撒嬌。
“這不像你啊。”溫玫忍不住和方清硯說悄悄話，“咱們方氏大小姐什麽時候這麽溫柔體貼，笑着給人夾菜。”
“嫉妒？”方清硯問。
溫玫才不嫉妒呢，因為她下意識覺得她讓方清硯給她夾菜，對方也會照做的。
她就是好奇而已。
“嘁。” 嗤了對方一聲，溫玫當即和方清硯拉開距離，湊到封櫻邊上去，換上另一副乖巧的表情：“哎，你想跳舞嗎？待會兒我們一起跳舞吧！”
篝火晚會在總統元帥府附近，圍着燃起的火束起舞的，除了穿着本地服飾的姑娘，還有來自全國五湖四海的游客。
封櫻不會跳舞，在這種場合難免有些輕微社恐，跟着走了幾步，實在受不了社牛的熱情，跟溫玫說了一聲，背着相機到一旁專職拍照。
溫玫一個人，本來也打算退出的，但方清硯的女朋友沈意忽然離開，她便被方清硯抓了對子。
兩人擠在一起，紅色和碧色的裙擺互相纏繞，溫玫不禁問：“你怎麽想的，怎麽總是不定下來？”
“自己定下來，就來管我的事了？”方清硯反問。
溫玫：“我也不是管你的事，我就問問，再說，我這個離定下來也還遠。封櫻……封櫻她還很小，就像你那時看我一樣。”
方清硯：“我只比你大三歲，沒大那麽多。”
“哎呀，這不是重點，”溫玫被她繞得煩，一雙秀眉蹙起來，“你回答我開頭那個問題！”
這種霸道又直白的問法，比之撒嬌，哪一個更任性呢。
方清硯側眸望向溫玫，這個她看着變化的女孩，從前可不會這樣，但說到底，這是她縱容的。
“得看那個人回不回應我吧。”方清硯沉默了會兒，忽然輕飄飄地回答。
溫玫正望着不遠處的火光，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瞬間停下向前的動作，又和對方挨到一起：“什麽，你剛剛在說什麽，你真有中意的人？”
這個問題方清硯沒有回答她，方清硯回頭看了眼和封櫻站在一塊兒的沈意，拉住溫玫的手：“走，陪我去看個東西！”
*
封櫻再定睛時，人群的兩人已經不見了。
她着急給溫玫打電話，溫玫在那邊抱怨說：“都是方清硯，她說要給她女朋友沈意一個求婚驚喜，讓我先回酒店幫她準備！對不起啊小封，留你一個人在那裏，你看能不能別和沈意說，你們慢慢回來，可以嗎？”
方清硯真不道德！但兩邊已經跑得分散了，這邊又要準備驚喜，溫玫只好跟着方清硯繼續上路。
封櫻還以為她們是迷路了，聽見處境安全，不由松了口氣。可轉念又想，方清硯想給女朋友準備驚喜這種事，為什麽不跟她也通一下氣，難道她會不幫忙嗎？為什麽先斬後奏提前把別人女朋友拉走。
她心中相當不樂意，可聽風聲，那邊兩人大概已經往回走了，這邊只剩她和沈意，留下對方一個人也不好。
“可以。”賭氣挂斷電話。
封櫻望向沈意，見對方笑盈盈地朝她走來，不禁客氣道：“剛剛溫玫說有急事要處理，和方律師提前回去了，我們在後邊慢慢走吧。”
她是好脾氣，對方女朋友不見得是好脾氣，果然沈意這麽一聽，當即垮下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她又這樣，每次都是公事比我重要，是不是荒郊野嶺，她也可以為了公事把我丢下！”
“……”封櫻可沒有安慰別人女朋友的癖好，她尴尬地笑了聲，領着人往來時的方向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路上，前者繼續一聲不吭，後者則用語音轟炸方清硯。
轟炸完，氣沖沖地又拉攏封櫻：“封小姐，你說，方清硯這種人誰會喜歡？”
封櫻從來沒被人叫過“封小姐”，當即激起一身雞皮疙瘩，但人家是好意，她只好糊弄回答：“沈小姐這麽生氣，不就挺喜歡的？”
她其實不知道沈意到底什麽性格，但對方的作态，大概也是富庶家庭出來的。
沈意家裏确實不缺錢，但也沒方家那麽有錢，她冷笑了聲，仿佛心灰意冷，開始抖落一些圈中大瓜：“喜歡，我喜歡她才怪！她那種性格，強勢專橫，驕縱冷漠，誰喜歡她誰自找苦吃！我跟她在一起，不過是看她長得漂亮，另外家大業大罷了，誰還真心喜歡。”
“……”封櫻覺得自己接不上這話。
沈意便繼續道：“我又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了，還想着愛情這種美麗神話，大家都是為了物質而已。她沒錢，我看不上她，不受這氣。我沒錢，別說和我出來旅游了，她連名分都不會給，就當炮友玩玩！”
封櫻雖然只和方清硯相處了差不多九個月，但她覺得對方應該不是那種随便的人，對方只是要求嚴格。
“方律應該沒那麽差勁。”于是道。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沈意瞬間捧腹大笑：“她還不差勁？好吧，小姑娘你見得少，我不怪你，你都不知道像你這種年紀，冷冷清清有脾氣的女學生，她包養過多少個。”
封櫻：“……不能夠吧。”
沈意：“怎麽不能夠，你們這種女學生，在大城市又沒背景又沒錢又沒人脈，遇見她這種溫柔、多金、學識又高的姐姐，喜歡不是很正常嗎？”
她說這話時，其實也帶着一股骨子裏的傲慢，把像封櫻這種從底層一步步往上爬的女孩毫不留情地踩在腳底。
封櫻抿唇不語。
沈意卻沒注意，補充道：“不過方清硯和那些人渣還是有區別的，她喜歡你的時候真喜歡你，也只喜歡你一個，你要什麽她都給你，但是，你妄圖和她長久，沒這個可能，談一個月才分手，幾乎是她的極限。”
沈意在怒頭上，話才這麽多，見自己一個勁兒說了半天，對方完全沒回應的打算，又尴尬笑起來。
“嗨呀，姐姐和你說這些做什麽，方清硯不是什麽好人，但你那個女朋友還不錯哦，我聽說，她很多年沒談戀愛，你該不會是第一個吧，真難得！”
“對了，我還知道，你這個姐姐呀，家裏也很有錢。她爸，你知道吧，這些年老牛了，身家起碼這個數，”沈意邊說着邊跟她比劃，“我可羨慕了，要我這麽有錢，絕對全款把沿江那邊的別墅買下來，咱們A市首富就住那邊！”
“不過也不知道她爸爸同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講真的，她那種女生，就算不喜歡男的，她爸肯定也希望她找個差不多家境的。”
“哎哎，我沒別的意思啊，那個，封櫻是吧，我覺得你也是不錯的女孩子，你努努力就好了，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不然方清硯知道我在背後亂說，指不定就和我掰了。我還是不想和她掰的，她人挺好的，談戀愛喜歡你的時候尤其好！”
沈意說着不再聊，慢慢地又開始說起自己的戀愛歷程。
封櫻聽得簡直心煩，可她最心煩的，是對方那看似無意卻紮中她膽怯根源的話——她幾乎一無所有。
天上的月亮高懸，四周寒星黯淡無光。
封櫻沉默走在一條好似忘不見盡頭的路上。
她忽然覺得，她離月亮，有時很近，有時很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