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驅車行至山腰別墅的路彎道很多, 舒辭捏着眉心,壓着滿腹疑問,閉眼等陸萬青行過這段不好開的路。腦海裏全是不斷閃回的片段, 夢中一閃而過的臉龐越來越清晰,最終勾勒出身邊人的模樣。
車停穩熄火,陸萬青瞬間摘了安全帶,俯身探向舒辭。
剛剛他一路都沒有和他搭話, 臉色很不好看,陸萬青提心吊膽, 問他要不要去醫院也沒有回應,現在湊近一看, 舒辭額角的汗一直往下流。
“怎麽了?做噩夢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他聲音裏是難以掩蓋的不安。
在冰天雪地的生死面前, 陸萬青都從沒有過一絲一毫的不安,他做好了長辭于世的準備, 在腺體幾乎幹涸的時候依舊從容不迫。
被命運塑造成這樣寵辱不驚的陸上将,如今因為自己對象原因不明的汗水而緊張萬分。
舒辭深吸一口氣, 盡力将那些碎片暫時從腦海裏移開。他努力睜開眼睛, 看向陸萬青, 只見他不知所措地捧着自己的臉頰, 濃郁的藍色眸子裏映着他的倒映。
“那時候在基地, 你問過我有沒有來過遠域。”
“嗯。”陸萬青拇指拂去他額角的汗,既然提到這裏, 他也就不再隐瞞, “內鬼事件的那天, 我追着一道聲音到了山洞那邊。”
舒辭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陸萬青頓了頓, 将那天的來龍去脈說給了他。
只是他沒有餘星星那麽繪聲繪色的本事, 就連兇險的絕境也是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舒辭卻還是因為他的話皺起了眉。
“那天問你,是因為我記憶裏的呼喊聲在夢裏變得清晰起來了,和你的尾音很像。”
軍醫診斷說他有輕微的創傷後遺症,很快他也沒再聽見那種幻覺般的聲音,朦胧的聲音被淹沒在時間裏。
“我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深深看了舒辭一眼,“那段時間你每天都在基地,我朝思暮想,你的聲音入了夢也有可能。”
舒辭蹭了蹭他的掌心:“但三區那次,又讓你懷疑過自己,對嗎?”
陸萬青點頭,他總是不需要自己多說,就能在瞬間跟上思路。
當銀白色變異生物破空而來,他分明在虛空中聽見了舒辭的聲音。他沒有辦法再用創傷後遺症或是什麽別的理由來搪塞過去。
他和舒辭之間一定存在着某種基于夢境與現實之間的關系。
“你或許沒有猜錯。”舒辭垂下眼眸,“我拍的那部電影,靈感是夢到的。夢裏我被綁在冰岩上,一個人很害怕,只能大喊救命。”
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那時,他在自己的世界,在夢醒前一秒,喊出了救命恩人。
而在陸萬青的世界中,他的這幾嗓子驚叫直接把他喊進了內鬼們的終極老巢,把陸萬青喊到了閻王殿門口。
“……如果不是我,你當時可能不會那麽痛苦。”他歉疚地看了一眼陸萬青。
陸萬青搖頭:“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找到那個地方,不會守住七區和澄心海的最後一道防線,更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榮獲一等功,從勤務組調走。”
現在看,舒辭異世界的蝴蝶翅膀,從許多年前就已經扇動了。
他的輕輕振翅,才有了現在的陸萬青。
“謝謝你夢到我。”
陸萬青擡起舒辭的下颌,對着他的唇峰吻了上去。
舒辭不由自主地回應着他的溫柔,心裏卻在想,他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時,夢裏只見到了陸萬青,他口中的內鬼,從未出現。而來到這裏後,他在夢裏卻夢見了整個七區行伍與不明生物作戰的場面。
那麽他的到來,究竟是意外,是巧合?
還是某種無法揣測的外力使然?
習慣性大開腦洞進行頭腦風暴的舒導第一回 在親吻中陷入了自己思考中的小世界,他越來越敷衍,吻的越來越不專心,最後更是潦草地蹭兩下,貼着陸萬青,只是承受着他舌尖的描摹。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陸萬青很快注意到他的走神,他不舍得用力咬,只能掐掐他的腰,提醒道。
舒辭吃痛地吸了一口氣。
一回神,整個人被陸萬青打橫抱起,從車上快步走進別墅。
人懸在空中,但因為是陸萬青抱着的,舒辭心裏異常踏實,直到……他進屋就把自己放在了床上。
“等等等等,現在?”
“我在想,是不是标記你了,你才不會走神?”
舒辭仰躺着,目光落在陸萬青覆上來的眉眼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只是在接吻的時候發了個呆,陸萬青就不高興到想要靠标記他來引起他的注意了。
“就,我只是在思考一些哲學問題。”令人窒息的絕色容顏近在咫尺,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了。
陸萬青的信息素漸漸釋放出來,從他的指尖一點點探入:“說出來,我和你一起讨論?嗯?”
微揚的尾音讓舒辭呼吸一顫,整個人變得有些意亂情迷起來。
他想起司蔓留下的那瓶……助興的……精油。
不用白不用,是吧。
舒辭伸直手臂,抵住陸萬青越來越低的肩膀:“如果你要和我讨論人類繁衍這種哲學問題,能不能容我先去洗個澡?”
陸萬青:“……”
他不确定舒辭這是婉拒還是真的想洗澡,微微側了半個身位,任由他如泥鳅一般鑽進了浴室。
陸萬青望着緊閉的浴室門,嘆氣。
他走到窗邊,穿過遠山和雲霧,看向七區盡頭的澄心海。
他給易行水發消息:【我标記他真的沒問題?】
易行水發來一串省略號。
易行水:【學長,我以為我發完郵件的當晚,你們就該滾床單了。】
這兩個人看向對方的情愫都要溢出來了,怎麽還能忍到現在都不标記的?
【李乙讓島上做紫柚石研究的那兩位老師幫忙聯系了願意參與實驗、并且身份值得信任的被試,有一對官方給出的匹配度是10%——當然,現在你也知道這都是瞎扯,其中還有一位有紊亂症——人家已經完成标記了,并且在标記後的觀察時間內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這案例夠不夠你放心?】
陸萬青看着易行水的話,沉默了下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的擔心并不是标記過程會出問題。
而是……那具軀殼內的舒辭,終究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舒辭。他會始終站在第三視角,以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待這個世界的運轉,去思考與他、與兩個世界之間關聯的哲學問題。
倘若有一天,他開始思考如何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了呢?
陸萬青一直在回避的問題,在這一刻悉數浮現。
——扮演着Omega的身份的舒辭,也許不會想一直留在這裏。
——那個世界沒有孕育功能的他,也許并不能接受被他标記。
這樣的假設一旦開始,就讓人彷徨無所依。他不知道怎麽開口與他讨論這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他挽留。
他們愛彼此。也正是因為愛,才更不能确定哪些是真心實意,哪些是為了對方,為了“愛”而做出的犧牲和妥協。
他不希望舒辭那樣的人有任何委屈和妥協。
見陸萬青遲遲沒有回複,易行水發來幾個問號:【???你倆吵架了?】
【怎麽你老婆也跑來問我關于你的事情?】
陸萬青蹙眉:【他問什麽了?】
易行水截圖給他:【問你上學的時間。】
【等等,學長,你上學這段時間是不是和你在七區的履歷重合了呀?真沒寫錯嗎?】
陸萬青眉心一跳。
他不知道舒辭在浴室是不是真的在洗澡,但他大概意識到舒辭想要做什麽。
完全的标記意味着完全的坦誠,意味着兩人互相沒有秘密,意味着他們将共享彼此全部的軟肋。在這個世界裏,如果Alpha願意,他甚至能用自己的信息素支配Omega的情緒——最後這一點對于受過信息素訓練的舒辭來說,并不是那麽适用。
舒辭的占有欲并不比自己少。
在徹底的标記之前,舒辭不會容忍他守着那些秘密,更不希望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沒什麽。】陸萬青應付地回了易行水,沒準備與他解釋。
他快步走到浴室裏,敲了敲門。
“急死你算了。”
舒辭慵懶地拖着聲音,裹着浴袍慢慢走出來,陸萬青嗅到他脖頸處混雜的香氣。
空氣裏卻沒有他信息素的波動。
“啊,我滴了兩滴蔓姨送的精油。”舒辭伸長脖頸,将漂亮腺體湊到陸萬青眼前,“聞聞?”
無異于挑逗的姿勢,讓陸萬青腎上腺激素飙升。
他指尖輕輕碰上那塊軟肉,看見舒辭條件反射地顫了一下。
領口處的春光微敞。
陸萬青牙尖輕輕摩挲了兩下,将他抱起,往屋裏走。他鄭重地把舒辭放在床邊,轉身,從抽屜裏翻出了一個相機,遞給舒辭。
舒辭茫然地接過,“怎麽着?你是想記錄下來我們人生第一次滾床單?”
他好這口?鏡頭前play?
“……”陸萬青啞然。
在這方面,他有些跟不上舒辭的腦回路。
“即拍即洗,你可以拍一下我。”
“然後呢?”舒辭按下快門鍵,很快,膠片從相機裏緩緩滾出來。
方寸裏的陸萬青,好看得猶如神明降世。
陸萬青閉上眼睛:“你在照片裏指我身上的位置,我來猜。”
“咳,那什麽,我沒見過這麽玩前戲的,所以你喜歡這樣的?”舒辭狐疑地看着陸萬青緊閉的眼睛,指尖落在某一處,“早知道我就不拍全身照了。”
“……”陸萬青耳尖紅了一下。
他心髒處的整片肌膚都感受到了舒辭的觸碰。
“稍微往左移一點,別在那個位置。”陸萬青說。
“嗯好好好。”舒辭有些詫異,不知道他是真的猜出來,還是故意這麽說,笑着移動手指。
“舒辭。”陸萬青連名帶姓念他,“喉結也不許摸。”
舒辭猛地擡眼,看見陸萬青已經是閉着眼睛的。
他瞪大眼睛,向下:“這裏呢?”
陸萬青:“等會給你看真腹肌。”
“卧槽!”舒辭瞪大了眼睛,捏着膠片的指尖不小心顫抖着劃過相片,很快,他看見陸萬青的脖頸上浮現出一道淡淡的紅色。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陸萬青睜開眼,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
“這是我的第一個秘密。”
現在,它也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