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舒辭和沈凜接觸時間不長, 但他清楚,如果不是積年的隐忍和蟄伏,醞釀出無窮無盡的痛苦, 這樣冷靜的人是不可能瞬間崩潰,決堤。
從某種程度上說,沈凜和陸萬青很像。
這條錄音是壓向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濃重的愧疚和痛苦鋪天蓋地而來, 他徹底失控。
“如果……你不願意也沒有關系。”
沈凜掌心捂住眼睛,片刻後放下手:“我只是借機表達我的私心, 并非打感情牌綁架你。”
心事憋着,是會憋壞的。
但在這個世界上, 他好像只能說給眼前的人。
舒辭抽了張紙巾給沈凜, 寬慰他:“我懂的,在我這裏你不用解釋得這麽周全。
即使身後有偌大的沈家家族又怎麽樣呢?即使是權利在握的議員先生又怎麽樣呢?
沈凜, 也是孤身一人在世間獨行。
舒辭忽然就明白了陸萬青剛剛在門外的那聲招呼,不是套近乎, 而是看見了他的搖搖欲墜。
“姐夫。”他也輕喚一聲, “你公開吧, 我無條件支持, 就當是為了姐姐。”
他不是他們記憶裏那個被沈凜和宋時羽拉扯大的小孩子, 但他願意在沈凜面前認下這個身份。
沈凜眸光閃爍:“謝謝。”
一間狹小餐廳,坐着三個飽嘗孤獨的靈魂。
在這一刻哪怕沒有人說話, 他們都能感受到對方無聲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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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萬青在寂靜中看着沈凜。
無論是被劇情推着往前走的曾經, 亦或是一切脫軌的現在, 沈凜那雙金色眼瞳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是親情之愛, 是長輩關懷, 更是在這個世間好不容易尋找到過往的連接, 傾盡所有想彌補的虧欠。
“公開可以,但是你要保護好他。”陸萬青等他緩過來,開始提條件。
“這是肯定的。”沈凜毫無異議,金瞳掃過,“你以為那家島嶼運營公司為什麽那麽靠譜?”
舒辭瞪大眼睛:“那是你的公司?”
沈凜兩手交扣,沒有回答。
陸萬青若有所思:“難怪我查不到他們的背景。”
鑒于他們辦事實在令人放心,陸萬青與他們合作時保持了相對的信任,也避免深究而暴露自己。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相信他們是真的遇難,在沒有進入議員系統查找港口出入境數據前,只能靠運營公司了解海上動态。”
公司有很大一部分資金來源,是當年宋之遠個人資産的整合,被他用各種方法掩蓋了痕跡。
沈凜頓了頓:“但我沒想到,你居然……有那麽多島。”
舒辭嘴角勾了勾。他要是不給自己推薦公司,沈凜怕是還摸不到陸萬青這些資産。
得意的笑容落在沈凜眼裏,就是在傻樂。
他蹙眉,對陸萬青說:“你瞞着別人,瞞着我都無所謂,但不能對小辭也藏着掖着,有秘密的婚姻不長久。”
陸萬青眸光在手機上,聽到最後那句話,停頓一下,反手把屏幕推到他面前。
“送你份大禮,最後一句話重說。”
舒辭和沈凜同時低頭。
“最近顧氏動蕩,市場也聞風而動,N.O.集團在海外搭上了顧閻的資金鏈。
“我這邊順着查下去,發現當年七區內亂時,顧閻的隐匿資本和當時在邊境挑釁的鄰國有深度合作。”
舒辭:“我靠?!”
沈凜瞬間斂了神色,屏息看着他:“什麽時候查到的?消息可靠?”
“剛剛。”陸萬青收回手機,同步彙報給元帥,“謀害議員之上,再加上叛國的罪名,夠嗎?”
陸萬青绛藍色的眼眸裏泛着冷意。
“足夠了。”沈凜從椅背上拿起外套,邊披邊往外走,“發我郵箱。”
陸萬青沒有攔他,只說:“還有那句話,重說。”
沈凜腳步停頓,無奈地回頭:“我希望你們的婚姻,長長久久。”
這句祝福深得他心,陸萬青微微颔首,任由沈凜離開。
舒辭看着他氣定神閑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
這麽多身份,那麽多線索,他一個人得布局多久,耗費多少心思,才能推進到現在這種局面?
之前他曾有一瞬的懷疑,陸萬青是不是向劇情命運妥協了,才那樣克制地對他。
現在,他為那一絲懷疑而感到慚愧。
眼前這個他喜歡的Alpha,其實也和自己一樣在反抗着命運,沉默而堅定。
“陸萬青,別人說長長久久有什麽用。”舒辭輕哼一聲,走到他面前。
陸萬青被撲了個滿懷,怔在原地。
“我說的長久才算。”
舒辭仰起頭,修長的脖頸勾出動人的弧線,貼在他耳側,氣息噴薄。
“吻我。”
碧藍的潭水翻湧起濃烈的情緒,陸萬青徑直将人托起,毫不費力地銜住近在咫尺的唇。
陸萬青信息素在此刻肆無忌憚地放出,與他的臂膀一同擁住他。
舒辭分心感受了一下空氣中的能量波動。
而後笑了起來,攀上他的肩,背緩緩抵上牆壁,餍足地享受着他的親吻。
陸萬青用自己的信息素複刻了一室繁花,花瓣洋洋灑灑,藤蔓将兩人緊緊纏繞。
呼吸間,舒辭揚眉挑釁:“連浪漫都是我教你的,這麽看我好像虧了。”
話音未落,便被悉數含咽進了綿長的親吻中。
“……”
在小情侶黏膩的時候,沈凜團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最後一次公開演講與競選對壘不到一周,一個臨時會議砸下了許多重磅的消息——
文書組和媒體組會後直接被留在了沈家,禁止任何消息提前洩漏;
智囊團一邊梳理證據鏈,一邊模拟顧閻團隊可能的對策,預案至少提了五十個。
“顧閻為了讓交易市場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不惜把親侄子送進了監獄,最近都在為他的大義滅親和行動魄力造勢,最後一次,不妨讓他們先出招。”
沈凜的公開演講地址選在了市政廳前。
此前他都在公園、學校或是商圈那種人流密集的矚目場所,穿得相對年輕親民,而這一次,他換上了極為正式的黑色襯衣與西裝。
只有領帶和懷表帶點綴了一抹淺淺的亮色。
“彈幕沒人讨論他為什麽這麽穿,全在舔臉。”
舒辭陷在沙發裏,和出門辦事的陸萬青連着麥,看着沈凜的直播,吐槽:“這代人沒救了。”
沈凜捏着麥克風,微微拉向自己,鏡頭推進,金色的眼瞳裏泛着一點淡淡的紅。
“前幾次站在臺上,我和大家談理念,談計劃,談我們的未來應該在哪裏,而今天,我想先聊聊我自己,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
“為什麽會穿這一身站在市政廳前?因為曾經有一位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的故事從這裏開始,也因這裏消亡。”
“大概要追溯到十七八前,當時的新首席——也就是顧閻先生重新書寫過這段歷史,重塑了ABO的社會地位與結構,以至于我不确定,有多少人還記得歷史上第一位競選首席執政管的Omega。”
沈凜的聲音有着讓人平靜的魔力,被團隊訓練出的每一個抑揚頓挫,都停在吸引人聽下去的點上。
他從宋之遠,講到他與沈家父母的淵源,講到他的小青梅。
“有人說我為了選票讨好廣大O性別的群體,也有人說我恐怕和前輩們一樣,都只是說說而已,說實話,在很小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想的。
“直到我認識了她。
“為什麽一個和我同樣聰慧,甚至比我能先一步作出數學題的Omega妹妹,不能和我一樣去上學?
“為什麽她只是沒有A性別的父母就得隐姓埋名生活?為什麽宋先生要隐瞞自己的婚姻生育情況,才有機會站在與其他Alpha一樣的平臺?”
“明明大家都是父母的孩子,明明我們都是人,為什麽有人從生下來就得過着不被Alpha當人的生活?
“這是應該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彈幕在他的質問裏變得有那麽一瞬安靜。
舒辭靠在沙發裏,閉上眼睛 ,他聲音幽幽地對陸萬青說:“在我看過的那本書裏,沒有人提出過這樣的問題,就連沈凜也沒有。”
火葬場與虐戀情深嚴格發生在不對等的世界觀下,A強O弱天經地義,不曾摻雜任何主觀的批判。
“這個世界的真實和書所創造的真實,似乎在一種疊加狀态。”
按照劇情走,所有人都會陷入統一的價值觀;而脫離劇情後,人們對O的态度就變得千奇百怪。
“有劇情在,所有人都是作者的提線木偶,一旦劇情不在正軌,木偶們就開始掙脫束縛。”
直播中,沈凜開始蓄力,用宋時羽将将沉船事故引出,陸萬青卻沒有心思在聽,他全身心都在舒辭剛剛說的話上。
“如果是這樣,你就是最早掙脫了繩線的那個。”舒辭按了按太陽穴,“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把所有的提線都剪斷呢?”
“……稍等,元帥有電話切進來。”
陸萬青摘了一邊耳機,另一邊接入電話會議。
那邊沈凜已經開始列證據反問顧閻,熱搜在瞬間沖上了最頂端。
兩人安靜聽着彼此的呼吸。
過了一會兒,舒辭聽見陸萬青的聲音:“蜜月申請批準了,我現在回家接你。”
“……???”
不是,咱姐夫還在這奮勇抗敵呢,你就已經申請好休婚假啦?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陸:走,剪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