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0===
字句铿锵砸地, 全場寂靜。
蘇折柳嚯地站起來:“你放屁!”
高中時的那段記憶虞鄭雲每每想起,心就如萬千毒蟲啃噬,她的靈魂被放逐于肮髒污穢的臭水溝, 老鼠從屍體爬過,閉眼是刺破耳膜的尖銳謾罵嘲笑,睜眼是無止盡的折辱拳腳, 永不安息。
沒有人會願意将創口貼撕開, 讓傷痕重新赤/裸/裸地暴露在世俗的眼光下, 任人評判, 那一刻鮮血如注,是新一輪更痛苦的煎熬。
這樣的做法需要勇氣,也需要,信念。
她的信念是什麽。
蘇折柳全身發冷, 瞪着她。
“你要讓所有的人看?所有的網民都看?你以後還怎麽見人!千吟給了你什麽好處!”
“我不在乎。”虞鄭雲甚至沒正眼瞧過她,“還有,千吟從來都沒有找過我。”
“如果世上無我, 如果我忍氣吞聲, 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如果我看着你這種人扶搖直上,我才真的沒臉見人。”
U盤插入電腦, 大屏幕上音頻嘈雜, 晃過幾張人臉和在角落裏胖乎乎的臉蛋, 衆人嘩然,但虞鄭雲只瞥了一眼,“蘇折柳, 你知道你和千吟差在哪兒麽。”
“你和她比漂亮, 比成績, 比氣質,比追的人多不多,明明擁有着同樣類型的臉,為什麽會輸的一敗塗地,因為你根本不配和她比。”
“自視甚高的人終會被拽下高壇,有魅力的人不單單靠一張臉,你,醜爆了。”
蘇折柳臉唰地變白。
她望向屏幕裏的自己,笑得猖狂笑得惡心,和老巫婆一樣。
她高高在上,猶如玩弄蝼蟻般欺淩自己的同學,看着她卑微的哀求禱告,而自己浮誇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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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醜啊。
“你也別覺得是千吟收買我,”虞鄭雲道,“是我心甘情願。”
“我還她的恩,那時是千吟給了我站在陽光下的勇氣,現在我還給她,遙祝她撕裂陰霾,破風長歌,星途坦蕩。”
“我也在等着這一天,等你自食惡果,報應不爽,陰影下還有千千萬萬個我,等着我能贈予他們萬夫莫開的勇氣。”
“謹代表你的孽,我的果,蘇折柳,一輩子暗無天日下去吧。”
—
校園霸/淩事件解決的第三天,千吟回到公司。
蘇折柳方面已作為污點藝人,不僅被扒出高中組織主導對多達十名女同學長達三年的校園霸淩,還被扒出私生活不檢點,出入風月場所,未成年早戀等醜聞。将永久禁止拍攝任何綜藝節目、影視劇,永久退圈,從此銷聲匿跡。
多家媒體争先報道批判,有關校園暴力的話題再度回到大衆視線,引發思考。
GM雷厲風行,迅速遞交律師函,向蘇折柳公司提起侵害藝人名譽權的狀告。
蘇折柳本人承受着鋪天蓋地的口誅筆伐,毒咒辱罵,在全國的鏡頭前下跪忏悔自己的過錯。
她仿佛一夜間蒼老二十歲,不可一世的氣焰被狼狽澆滅,只剩頹廢和荒蕪。
那都是她應得的,施加在別人身上的痛苦,籠罩在別人生活上不曾彌散的陰影,總有一天會化作刀,一刀一刀插回給自己。
網絡回歸風平浪靜,千吟的微博下所有的謾罵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來過,廣場依舊三點一線地更新她的動态美照。
輸錢cp的超話在那幾天烏煙瘴氣,因為紀時述發的微博和澄清逐步回春,高高地登在榜首,戴了個小金冠。
至于戀綜,人丁稀少,出了兩個奇葩,節目組整合了拍好的素材,可能在計劃第二季。
千吟暫時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段緒說要帶她去提薇安的晚宴。
“你應該沒忘吧。”
“沒忘沒忘。”千吟心虛地喝茶。
提薇安頂級翡翠珠寶晚宴,無數富豪名流出席,千吟一襲裸粉玫瑰抹胸禮裙,露出窄而精致的鎖骨,上搭長垂至胸前的月光鎖骨鏈。她梳着法式魚骨辮,黑發上綴着亮晶晶的閃粉和小巧的玫瑰花發夾,耳垂懸着紅桃皇後的耳墜,細鑽裝飾透亮的紅寶石,走上臺階。
似月宮出逃的公主,身披皎皎清月墜入凡間,清雅矜貴,又似玫瑰園追逐流螢的少女,可愛靈動,她提着裙擺入座,身旁一片高高低低發出驚羨聲。
千吟專心戳布丁,咕咚咕咚。
離珠寶展示尚有一段時間,她四處轉了轉,真轉着個熟人。
“你哥呢?”她朝喝悶酒的紀亦星擡擡下巴颏。
“你們沒一起來?”男人醉醺醺地仰頭。
孩子喝傻了吧,“手牽手一起來的話,我倆明天又上熱搜了。”
千吟看他不要命地灌酒,俨然把晚宴當作了酒吧,“別喝了,現在才知道後悔嗎。”
“什麽都拉黑了,我根本找不到她。”紀亦星頹敗地垂着頭,坐在沙發上和沒人要的大型流浪犬一樣,“嫂子,我求你,你讓我給她打個電話吧。”
“想的美。”她絕情地說,“她不要你了。”
放完狠話,千吟潇灑地踩着高跟鞋離去。
若他有心,即便在她這裏碰壁,也有千萬種辦法可以聯系到遲音。
只要有心。
珠寶展秀千吟沒多大興致欣賞,下半場和各種商界人士、名媛社交,除去演員的身份,她同樣還是豪門的千金,早年類似應酬晚宴她出席過不少,後來忙着通告就很少露面。
受邀來提薇安珠寶會的自然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有幾個千吟還挺眼熟,也許是她鮮少參加,那些人拉着女孩侃侃而談良久,她笑容快僵,終于忙裏偷閑,找了個借口擺脫。
女孩拐過轉角。
澄黃的光線影影綽綽,灑在面前正激吻的男女身上。
千吟一時被震驚住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捂眼:“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羞赧地閉着眼睛跑,結果一頭撞到牆壁上,疼得抽氣。
等回過神,男主角已經不見了,那女人瞧着四十出頭的模樣,整了整衣衫朝她走來。
脖子上戴着一條成色極好的翡翠項鏈。
“請多關照,vitoria。”她風度翩翩地伸手。
千吟回握:“你好,我是千吟,剛才很抱歉……”
“沒關系,”女人聽到她的名字後來了興致地挑眉,“我比較open,原來你就是千吟。”
“好美。”她由衷地贊嘆。
千吟拘謹地說了句謝謝。
vitoria抱手:“那我重新介紹一下吧,我是提薇安的總裁兼viviten的時尚顧問,《簡嘉》雜志的總監向我提起過你,百聞不如一見。”
啊?總裁?千吟險些咬到舌頭。
“別緊張小姑娘,我在手下的人那裏看過你的履歷,你很年輕,出道沒多久,雖然拍過電視劇但是……”女人攤了攤手,“如果想拿更高的獎項,比如影後,最好還是考慮一下拍電影。”
“有質感的電影更能錘煉一個演員的品質,提薇安也是如此,我很欣賞你,但我更想看到你的作品。”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她遞出一張名片,“我希望提薇安的全球代言人會是你,我期待你的表現。”
—
千吟捧着名片出來,還有一種踩在雲端軟綿綿的不真實感。
她拈着那張金色的卡片,笑眯眯地翻看。
她想起了高速路邊巨大的廣告牌,紀時述作為高奢服裝品牌的全球代言人,雍貴矜傲。
她想,自己離他又近了一點。
她念着近了近了兩個字,高興得像坐上熱氣球的小姑娘,噗通迎面撞到人。
她的額頭,今晚飽經風霜。
女孩吃痛地摸着腦門正欲道歉,對方哂笑一聲,踢開了就近洗手間的門。
光線幽深冷清,碩大的半身鏡倒映出男人側影,西裝褲熨貼出筆直雙腿,玫瑰裙擺堆積在褲腳,蹭着內裏的黑色絨襪,他忽地使力抱她坐在花崗岩的臺面上。
觸及冰涼,千吟瑟縮了下,紅寶石耳墜跟随着前後擺動,光芒秾麗,女孩稍稍仰頭,“紀時述。”
他盯着潋滟的耳墜。
“嗯。”
“這裏是男廁所。”
盡管沒人來吧,她還是覺得心虛,推推男人的肩:“不就是撞了你下嘛,我給你道歉,快點讓我出去。”
見他不答,她也來了脾氣:“你把我頭都撞痛了。”
“碰瓷啊。”他懶懶地拖腔調,“是誰嘴裏邊念叨着近了近了,邊止不住笑地撞上來的?怎麽,想找我撒嬌?”
“你少臭美。”
她別過頭。
怪不得那麽多雙眼睛都黏在她身上,女孩胸前的淡粉玫瑰綻得妖冶,長而細的鎖骨鏈尾巴蕩在溝壑,引誘着人聞它的香。
紀時述情不自禁地俯身,五指穿過縫隙交叉,他喜歡這個動作,和她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千吟并沒有抗拒,在她看來這只是一個尋常的牽手。
殊不知他做得有多澀情。
“手裏是什麽。”
“提薇安總裁的名片。”他就這般靠近她,女孩毫無防備,又退無可退,禮裙下的纖腿微微向內圈起,樹獺似的圈住男人的腿。
“我能看看麽。”他呼吸燙得紅寶石耳墜顏色愈發動人。
他大拇指磨着女孩的虎口,她忍不住輕顫,再斯文的話也染上了壞。
名片被壓在手心下,千吟嘗試着移動它,“那你看嘛。”
尾音卷顫地上翹。
“不是它,”作壞的男人乖張,“是看你。”
紀時述抱着她墊高了女孩的位子,她得以俯視他,鎖骨鏈尾不聽話地晃啊晃。
“今晚好多男人看你,”他擡頭望着公主,聲音啞得過分,“為什麽他們不知道我跟你結婚了。”
他這問題問得好無厘頭。
“你…喝酒了嗎?”千吟有聞到他身上的一絲酒氣。
可紀時述沒回,依舊仰視着她,他的眼神好落寞,他才是流浪街頭無人要的大狗狗,“我也在看你,可你沒在看我。”
蜷起的手指動了動。
“我沒有找到你。”千吟錯開他的視線,因為那樣的眼神攪得她發軟,潰敗。
可落進男人眼中,是拒絕,是厭惡,是躲避,他落寞的光熄滅,瞳眸孤寂得仿若深海。
“你看不見我。”他喃喃,“我會讓你看見我。”
他虔誠地仰頭,手掌按着女孩的背,她吃力摟住他的脖頸,垂眼看着男人的發。
他在輕輕地吻着她的鎖骨。
“紀時述……”香甜的酒味暈蕩開,他将她抱離了臺面,玫瑰裙擺拖曳着環住男人腳踝,他也不嫌累,就這樣托舉着她,高男人一個頭。
可後來,事情不受控制,他不再細細地吻,而是加重了力道,他想在鎖骨上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
昏了頭。
“紀時述,不可以。”千吟呼吸很亂,話都難湊成一句,“不可以,不可以……”
她難捱:“哥哥……”
紀時述倏地停住。
他放她下來,女孩踉跄了兩步,堪堪站穩,玫瑰禮裙有些皺了,她喘着氣望了男人一眼。
這會子倒乖,垂着頭聽訓。
“我想拍電影了。”她也不知男人能聽進去多少,興許酒後斷片全忘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
跟你拍。
“跟我拍。”他居然清醒,答得比她還快,眼神不清明地看着她,“好不好,老婆。”
千吟怎麽可能說不好。
鎖骨羊脂玉似的肌膚經他刺激,泛着櫻桃粉紅,千吟估計晚宴大概快結束了,她和眼前這個醉鬼都不方便再留,給紀家的司機打了個電話,托他來接一下。
“你去哪兒。”紀時述抓住她的手臂。
還能去哪兒,千吟扭頭瞪了男人一眼,一點點掰開他的手,“回家啊,我出去說聲。”
她食指戳着男人額頭輕輕向後一點,他松開了手,像個乖寶寶杵在原地:“我等你回來。”
時乖時壞,他喝醉酒的樣子還真捉摸不透,欺負他的機會不是年年有,小惡魔拿着三叉戟噌地趴上千吟腦袋,小時候捉弄我欺負我不挺牛的麽,你牛啊,還不是落我手裏。
千吟信步繞在他周圍,虎口屈起,四指攥着男人下巴,使他仰頭。
他好像發困,眼神迷離。
更好欺負了。
女孩撥開卷發,點了點桃紅未褪的鎖骨,“你幹的,回去就給你顏色瞧瞧。”
她張牙舞爪地恐吓。
應該是吓呆了,總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千吟哼了聲。
一切都打理好,夜闌已深,她拽着紀時述,不大溫柔地給人塞進轎車。
司機王叔透過後視鏡,“吟吟,時述喝醉了?”
千吟埋頭整理了一下裙子,推着紀時述靠到邊窗去,“嗯,這麽晚辛苦王叔了,去禦園吧。”
“成。”王叔好心地降下點車窗通風。
街景紅綠變幻,大廈黑壓壓地聳入雲霄,雖是午夜,疏密有度的辦公燈仍亮如白晝,千萬點繁華彙聚成湧動的星光海洋,在長夜流逝。
千吟偏頭打量了紀時述一眼,他軟骨頭地歪在角落,額頭抵着硬邦邦的車扶門。
有時車過減速帶,他的額頭就要咚咚咚地打鼓。
“紀時述。”千吟輕輕地喚他,“醒醒。”
這人平常道貌岸然慣了,難得睡覺的時候挺乖。
算了,千吟伸出手掌打算自我犧牲一下,給他墊墊額頭,不至于讓人睡得不舒服。
她覆身上去,手背才擦到男人鼻梁,紀時述不知在哪兒潛伏的手臂環住女孩腰,半夢半醒地壓她躺在車座上。
幸好轎車車座夠長夠寬,但對他而言太逼仄,長腿只能斜斜地并立歪向一旁,他頭埋在女孩頸窩,氣息酥酥麻麻地撓癢。
千吟不清楚他是不是故意的,她無語地望着黑漆漆的車頂。
她合理懷疑身上這個大只把她當成了玩偶抱枕,舒服地摟着就睡。
王叔聽到動靜扭頭,很快又假裝啥都沒看見地扭了回去。
推他無果,千吟氣急敗壞地咬牙,心裏默念不要和醉鬼計較不要和醉鬼計較。
今天爸爸就寵你一回。
女孩摸出手機,手臂穿過他埋着的頭,正好男人松軟的頭發給她當支架。
他呼吸綿長。
千吟登錄小號,肆無忌憚地開始網絡沖浪,她頂着某副會長頭銜點進長時間沒空打理的超話後援會,愉悅地刷着“後宮佳麗”們的動态。
置頂是一條姐妹的轉評,長串的啊啊啊啊啊後配了一張小黃人愛心嘴動圖。
千吟點開展開。
微博正文唰地彈在她眼前,那是一張合照,原博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她的好同事——輸錢cp後援會副會長。
動态發表時間在四個小時之前,現在已經在超話轉瘋了,大家磕到癫狂。
而那張合照,千吟再熟悉不過,卻震驚地無以言語。
因為,那是她拍的,她在高中拍的和紀時述唯一的合照,原本是要和張墨一起拍,但紀時述強行拉過她,說只會和她一人拍合照。
少年恣意輕狂,虛虛地貼着女孩的臉,眉峰驕傲上揚。
不是……這合照她不是在一次大掃除不小心弄丢了嗎,她還難受了好久。
千吟瞳孔地震。
你這副會長你什麽來頭。
兩種可能,一種有人偷她照片,一種……
照片一式兩份,除了她有,還有一個人也有。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