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再見元京
範子玉上了轎子,一路擡着,身後的唢吶一路吹着。夙昧坐在馬上,一身紅衣,長發如墨,走在前頭。我不知道為什麽眼裏一陣幹澀,竟是有些難過卻哭不出來的樣子。我下了決心離開了重重宮闕,卻放不下宮闕、城中的人。一時竟還沒走出城外,奇怪的是當下也沒人捉我回去。
雨似是下小了些,迎親隊伍終于到了帝師府中。蓋着紅蓋頭的新娘拿着蘋果,跨過火盆。與夙昧各執着紅綢兩端,拜天地高堂對拜。
我分明看見了夙昧滿眼的笑意似是要溢出來般。也根本沒有看見我,我好像是突然明白了,夙昧就是故意迎親的,他就是想要明媒正娶了範子玉。我的身子一怵,心麻木了,強忍着。想着他之前那些暧昧不明的話,我差點就要破了貞潔。心中憤懑難當,悲痛欲死。
轉身便離開了婚堂。雨突然又變大了,一個雷打下來,我跌倒在地上,忽然頭上一暗,是一把傘。我起身看到那拿傘的人竟是寧讕,心中不免得有些失落,他問我有沒有見到花不語,我說沒有。我說有沒有去珠玉店裏找過她,他說找過了,人不在。
他說那就到花府去等等看。他把傘給了我,我忽然想到,那範子玉的身形與花不語的是極其相似。那新郎新娘執紅綢的手似是拿錯了,男左女右是一貫的拿法,而方才分明是女子用左手拿的,而花不語是左撇子。
我突然苦笑出了聲來,冒着雨,拿着傘再次跑到婚堂裏去。不顧一旁人奇怪的眼神,沖入了洞房,夙昧與新娘正坐在床上,一旁的侍女在指導些什麽,幫他二人衣服邊角打上了結,但他們好像沒看到我似的。我狠狠地發話,卻沒有人聽見,只看見夙昧那甜得膩的眼神,望着那新娘。我眼看着夙昧掀起了那塊紅蓋頭,露出了新娘的真容。
胭紅的唇,微微羞赧的臉,一雙鳳眼望向夙昧,緩緩地眨了一下,兩下,笑意淺淺。
那是我。
竟然是我。
我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他用手指将我的淚痕擦幹。
夙昧與我飲下交杯酒,侍女們離了房間,并将房門關了關緊。偌大一個寝室,只餘他和我。他順手拉下了羅帳,一片喜氣騰騰的紅色鋪天蓋地,吻了下來。春光正好,一室旖旎。
二日夢醒,不由得想着:許是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麽?竟是做了這麽一場來如春夢幾多時的夢,竟也是夢得我也真的手腳發軟,四肢無力,頭重如灌了鐵水。好似真的經歷過那檔子事情了般。
初七。
終于到了這個日子,雙眼睜開。我不曉得那些安排到底能不能逃得出雲啓的眼線,但是做了這麽多部署,我一定要出了這皇城。
前幾日的夢讓我的腦子隐隐作痛。但是風寒漸漸地好了起來。藥雖是苦的,但是效果總是好的。若不吃藥,我病上個十天半個月也是不一定的。
昨日拿出了幾張紙,寫了封信給雲啓,寫了揉,揉了寫,不曉得應該如何措辭。眼下朝中事情繁多,雲啓又剛剛建了內朝,漠北雅國的戰事又十分困擾,我離開不知究竟是對是錯。然而,我又無從講起。我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時候找雲啓好好談談,我生怕他看出我的不尋常來,若我說得過多,交代繁重,勢必會引起他的猜忌。故我不得不以留書的方式讓他知道我離京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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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知道雲啓的心思時,是震驚是無措,才急急想要逃脫。而此刻我心已經平靜下來,想起多年之前爹爹對我的囑托,袁崧海對我的予以重任一切以大瑨為重,更讓我無法逃避這些擔子。
我是為了請君入甕。
知道碎碎念念洋洋灑灑寫了數十張紙後,才就此停筆。我這一去,又不是不回來了,笑了一笑。看看我這個奔三的人兒,嘆了口氣,應該是人老了,才會這麽啰嗦的。
我将那封信拿出來,塞進了信封裏。提筆在封面上落下三個字:給雲啓。
拿了茶杯壓着。
本想是不是該再給其他人寫點什麽,又怕到時候連累他們,畢竟沒什麽好說的,知道的人自然知道我是如何想的,便不再費墨了。
李雙今晚在宮內請了雲啓過去,所以雲啓是被絆住了。我想了想,把放在妝奁盒子裏的香囊拿出來收在身上。本想把那袋子裏的鳳印取出來的,但是發覺之前不小心将那個同心結與之打成了死結,一下子扯竟是扯不開來,就尋來了剪子,幹脆一刀剪開,一了百了不是麽?
明明這兩樣東西不是一個人的,當初為什麽之前要将他們綁在一起呢?
只取了魚兒紋香囊出來,想到曾經見到的那個姑娘,搞了一個烏龍,其實也挺好玩的。
我也沒什麽東西可以帶走的,那些華麗的裝束、金步搖、玉搔頭都不是我的。我身邊還有兩三百兩的銀票,再加上花不語給的銀子,足夠我到豐州了。
亥時,我順順利利地出了宮。一路上沒什麽阻礙,只是在出文承門時,恰巧遇上了一輛馬車,不過也只是擦肩過了,沒多注意。到了西街巷口的包子鋪,發覺早有一輛馬車在那兒等着了。
我下了車,入了那輛馬車。
車內是花不語。她笑着說:“我準備了一匹馬,在城外,此刻出城剛剛好,再晚些城門就要關了。”
“那麽,你随我一起出去,你又如何回來?”
“放心這輛馬車不是我家的,本就是定安的主顧的,我此時出去順道将馬車和他們訂制的瓷器送過去,明日再回京便可。”
“如此便好了。”
“待我到了一處地方安定下來,我給你寫信。”
“好。”花不語笑。
車子漸漸駛離了元京城,花不語叫車夫停下,在定安的一戶人家外停了下來,花不語說:“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牽馬出來。”
我撩開簾子,看到那座宅邸的名字是“章府”。
等了一會後,竟是看見李複從中走出,見到我也不驚訝,微微一笑說。
我見也躲不過去,心想他應該也是知道的。那麽到底是李雙還是花不語與他說的呢?不過若他顧忌到任何一人,為了保全她們,他也決計不會與雲啓說些什麽的。
“李公子在這是”我出言問了一句。
“卑職外祖姓章。”
“章府與花家是老主顧的關系?”
“不錯。”他往身後看了一眼,花不語牽了馬出來,相視一笑。我心下是了然了。花不語将馬缰交給我,似是欲留我。
我道:“不給老人家添麻煩了,我早些走較好。”
“往東邊走有一家客棧,今晚就先住下,明日再做打算罷。”李複聞言,望了望天上的上弦月。
我想了想說:“也好,住在章府,若是查起來,怕連累了你們。”
花不語也是明白的,便不再堅持,和李複一道送我住到客棧裏來。她說今日要和我睡。我頗有深意地瞧了一眼李複,但見他雲淡風輕的模樣,我笑了笑看向花不語,似是察覺到我打趣的眼神,花不語撇了個頭白了我一眼,一股溜拉着我噔噔噔地上了樓。
李複在樓下站了片刻,便轉身走了。我看了看坐在床邊上的來回甩腿花不語說:“你和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我覺得他是我哥花無冶。”
和花不語談了半宿,抵不住困意就睡了過去,我從來不認床,睡眠質量好的很。留她一個人朝着天花板發呆。
第二日我與頂着黑眼圈的她告了別,便騎了馬出了定安城,一直向豐州方向走。快到了午時,找到一家小吃攤子,坐了下來。
“姑娘要吃點什麽?”一旁切菜的大嬸向我喊着。
我一開始是一愣,後來忽地明白是在叫我,便擡頭笑笑說:“一碗馄饨,一屜小籠。”
“好嘞。”那大嬸迅速地将一旁已經包好了的馄饨下了鍋,用篩子篩了兩下,不一會就撈了起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便端上來。
我用筷子夾了一個馄饨用湯匙接着,肉質鮮美,蔬菜新鮮,喝一口湯下去,渾身都暖了起來。“嬸子,這馄饨真好吃。”我不由地贊了句。
“那是,嬸子我可不是吹的,這馄饨縣太爺日日來吃,對之是贊不絕口呢哎呀,瞧我這人,說話不經腦子,姑娘你可是外鄉人又怎麽曉得我們縣太爺。”
“我們縣太爺勵精圖治,是個難得的好官啊。”
“姑娘你可不知道,縣太爺破了好多個案子,将一些為非作歹的惡徒繩之以法了。”
“據說縣太爺的調令要下來了,要被擢升到真州當四品官了。”
“那可就可惜了這麽好的大人不在我們這旮瘩長留。”
“你這說什麽話呢,縣太爺可是個頂頂好的官,被朝廷賞識,是應當的”
一提到他們的縣太爺,各自桌上的人兒們都收不攏嘴了,一個勁地和我搗鼓着他們縣太爺有多好多好。最後竟是扯到了他們縣太爺還未婚配上面。随即那個大嬸便熱情得讓我扛不住地問道:“姑娘,你可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