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柳家小鳥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出來梳得是少女的發髻,可是她這般問我,我又要怎麽回答呢,心想不要在此多做牽扯,還不如直接說了得了。按我這個算是有兒子的人來說,又怎的會沒有嫁人呢?只是嫁過去的時候,那丈夫已經殁了也算是嫁了人的罷。
“我已經嫁人了。”
然後聽到一陣惋惜的嘆氣聲,我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那位大嬸。大嬸拿來了一屜小籠,說:“本我見姑夫人模樣生的這麽好,還愛吃我家的馄饨,想來一定與縣太爺有話聊。若是聊的好,便與之結個親什麽的,了卻我的一樁心事。”
我眼角抽搐,了卻她的一樁心事?那縣太爺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讓一鄉人如此愛戴?
鄰座的小哥說:“姑娘既然已經嫁了人,為何一人孤身在外?”
“女子在外,可是很危險的。”
“是啊是啊。”
“我”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尴尬地笑笑說,“此番出來是為了探親,我家夫君有些事情無法脫身,我便先出來了。”袁崧海原諒我,你在帝陵地底下睡大覺算是不得脫身的事罷,拜托你了晚上不要來找我好麽。
“不能擱下一切事情立馬随自家夫人來的夫君,定不是好夫君。”耳邊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話,晴明而又疏朗的聲音讓我有片刻的怔忡,我擡眼看向說話人。
一身青色綢衣,領口袖邊是金絲繡的雲紋。再看臉,眉目清朗,自有一份淡淡的書卷氣。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竟是有一些些眼熟。再在腦海中細細搜索了一下,腦中似是并沒有對這個人存檔記錄。便不再多想,說:“話不可這麽說。”
辱罵先帝罪不容誅袁崧海有人罵你。我現在是在幫你說話!
“哦,夫人倒是說說,那樣的相公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妻子孤身在外,又怎的是會個好相公呢?”
“是啊,怎麽會是好相公啊。”“夫人可要慎重啊”娘的一群人又開始跟話了,然而不知從哪兒蹦出的一句話又讓我眼角抽搐:“縣太爺,你可要幫幫這位夫人,替她做主啊。”
“縣、太、爺?你?”我對着眼前的這個男人,風中淩亂。
“沒錯,正是下官。”
我一時語滞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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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夫人,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他、他是在搭讪麽。難不成要來一出寶哥哥林妹妹的戲,說一句這個妹妹我見過的話來麽?
“大人叫什麽名字。”我還是直截了當地問比較好。
“柳鳴,”他答道,“夫人可是有印象。”我再好好想了想,這個名字倒是有些熟悉,只是半會也想不出來在哪裏看見過了。“夫人在此人生地不熟的,是要到哪裏探親戚?”
“實不相瞞,”我瞅着他的眸子,看不出什麽惡意,便說:“我是要去豐州。”
“豐州?那可好,離真州不遠,若夫人不介意,可願同下官一道前往”
“她不願意。”
忽地,從身後傳來看似随意懶散的一句,打斷了柳鳴的未完話,我一聽這聲音,頓時如臨大敵,恨不得立即提腳溜走,但是我沒那功夫,于是逃不走,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來人一身水色外衫,頭發用一根白玉簪子攏起,并未梳得一絲不茍,淺淺的笑意不達眼底。你說還能是誰?當然就是夙昧了,沒料到他是如此之快,竟是趕上了我。
我深吸一口氣道欲說些什麽,沒料到柳鳴先開了口說:“你又是何人?”
“在下是這位夫人的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我石化。
“你就是那個不顧自家夫人安全與否,令她一身漂泊在外的夫君?”柳鳴将話嚼了幾遍。
夙昧淡淡一笑,“公子為何這般,出言不遜?在下是一直不放心拙荊,才丢了那些事端,急急趕了上來。”他回頭對我笑說,“夫人,等候多時,你辛苦了。”
我擡頭望向他,張了張嘴,發覺沒什麽話可講,也不知如何配合,再看了看柳鳴莫名的神色,便不去理他們,自顧自地吃起那剛蒸好的小籠包子來。那皮薄餡大,肉汁多,咬上一口滿嘴都是汁水。倒也不比太白樓的廚子做的差。
“夫人可是在意我沒能及時趕來?”夙昧語氣不明地問我。
“夫人她從你來後未曾說過一句話,你怎的證明你就是他的夫君?”柳鳴反問言。我不由得叫好,這句話精辟,可是說到了點子上。
但是,柳鳴,柳鳴此人到底是誰呢?
我吃完了最後一個小籠,摸了摸肚子,站起了身子,看了一眼夙昧波瀾不驚的臉色,對柳鳴說:“柳大人,不知道您府邸是否有空的廂房能讓我與夫君小住一晚?”
這下子,他們的争執不下倒是都停了下來。夙昧望向我,嘴角略微上揚,眼底盡是探究之色。柳鳴則有些不明所以,片刻迷怔之後清明了起來,笑着對我和夙昧說:“如若二位不嫌棄寒舍鄙陋,下官當然願意提供住宿。”
“如此,就多謝大人了。”夙昧道。
我承認了夙昧是我的夫君,讨好了夙昧,打壓了柳鳴;我又提出麻煩柳鳴到他宅子裏去住,合了他的心意,損了夙昧的心情。一舉兩得不是麽。
在場的人們自是沒看懂我們三人其中的關系變化,只是意見分成了幾大塊。一部分人說,這明顯是夫妻二人鬧小別扭,縣太爺定是去斷他們的家務事了;另一部分人說,這夫君好不厚道,典型的笑面虎一個,夫人可是吃了不少虧。
柳鳴走在前面,我和夙昧一人一匹馬跟在後頭,三人行的畫面,有些奇怪。我方才瞧了夙昧和柳鳴看向各自的眼神,分明二人是認識的而故作不知。而且剛才我聽見了柳鳴對夙昧輕輕地說了一句“帝師”。可知曉,柳鳴是曉得夙昧的身份的,只是,這個柳鳴認不認識我這個孝英德太後呢?
再回頭想了想,他定是知道我的,不然,為何從一開始便一直自稱為“下官”,要知道“下官”這個稱謂,可是用在面對比自己品階高的人時說的話啊。
“這裏便是寒舍。”這便打斷了我的絲路。柳鳴帶我們沒走幾步路,就來到了他的府前。我擡首看到那門檐、黛瓦、白牆青柱,處處雅致卻不奢靡,簡潔大方,可見為官者的清廉。
柳鳴帶我們通過一條長廊,轉入西側的廂房,停下來說:“這裏是二位的房間。下官還有些事情未處理,就先請夫人與公子先休息片刻,若要出府,叫一聲翠竹,她會領你們出去逛逛。那麽下官就先回衙門了。”
“好,謝謝柳大人。”
柳鳴露出一絲笑容,停了片刻,終究對我道:“夫人,是真的記不起下官了?”
我睜着烏黑的眸子,望向他,摸了摸食指指節,問他:“大人原是哪裏人?”
“豐州城內石板街綢緞行對面的柳樹旁,夫人可是記得?”
我皺了皺眉,覺得他答非所問,但是聽他說了這麽一大串地名後,猛然想到了什麽,豁然開朗。從記憶深處走來那麽一個矮小瘦弱病秧子般的身影那不正是隔壁柳家的三公子,柳小鳥麽?
是的,如果我的記憶不出錯的話。柳鳴,豐州人士也。柳家,世代經商,靠賣官鹽謀生。旁支會出現幾個人才當個小官什麽的,沒想到柳鳴此人竟是登上了青雲,現在就要做上了四品的官了。也算是給柳家掙了不小的面子。
柳鳴從小就是個病秧子,身體不好,腦子倒是不錯。想當年我還在豐州城內稱王稱霸的時候,沒少護着柳鳴。他這個名字取自“一飛沖天”、“一鳴驚人”的寓意,但是我六歲那時我仗着自己聽過點書,知道這個典故,便給之取名為柳鳴人,後來又覺得他這畏畏縮縮不經打的模樣怎可與鳴人相比,便昵稱他為柳小鳥。
柳小鳥叫起來順溜多了不是麽。那時城內孩子分成兩派,另一派的頭子是個欺善怕惡的小人,聽到了我給柳鳴取了這麽個名字,就嘲笑他鳥小。不得怪我,雖說我有錯,但是方時還小,怎懂得這些事物。現在想想真是有辱他男人的尊嚴。
後來爹爹問我怎麽給柳鳴取了這麽個名字的,是不是看見他的小鳥了。我沒聽懂爹爹的意思,之後他嘆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悲,道了一句,也罷,反正我二人有過指腹為婚。
于是我就不淡定了,指腹為婚是什麽,我還是清楚的。只是聽人說他的鳥小,我心裏就不是很甘心了。我不是最愛和人比較了麽?身為我的同盟的柳小鳥怎的能被比下去呢?所以我一度找了各種方法促使某只鳥變大,當然我未親眼觀看那現實。只是經過種種試驗後,問當事人的感受。
不過柳鳴一臉憋屈的表情,還能說明什麽呢?我自然是明了了,正想搞出個熱脹冷縮的新花樣出來時,柳鳴他爹及時制止了我,急匆匆地把柳鳴送到了他姨媽家那兒的真州書院裏去念書了。我便是從此之後極少再見到他了,只是逢年過節見上個面什麽的,到了我十二歲那年,我又去了元京,對柳鳴的記憶是越發得淡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