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章節
在蝶兒看來,點醒娘娘來得卻正是時候。這後宮中的女人,便誠如這魚一般,若自身都不得已保全。那腹中的胎兒自是難逃早夭的厄運。蝶兒一席話在理與否,還請娘娘仔細斟酌。‘我聽得她話中盡是招搖、收斂等字眼,又擡出王爺的名號,再瞥見她小不經意流露出的一副氣鼓鼓的神色。适才會意,必是因着打眼瞧見素顏、散發、翹腿、褪鞋的一幕給刺激着了,這會兒不過是籍着事由同我置氣罷了。
我沖她眨了眨眼,強撐起笑意,略帶讨好地央求道。
‘好蝶兒,我即刻便梳妝打扮。只此一回,先不要告訴你那當家主事,好不好?‘蝶兒雙眸倔犟盯着我瞧了片刻,終了,硬梆梆地淩空抛來一句。
‘這事,蝶兒可不敢應承。小主若當真害怕當家主事知曉,之前合該就當拿出個小主應有的樣子來。‘說罷,頭也不回地閃進了西廂房。
身後,硝煙彌漫的空氣中,餘留下驚疑未定的我一人。
‘這丫頭,今個是在哪兒受刺激啦?怎跟平素的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呢?‘我揉了揉額角,實在弄不清楚眼前的狀況,無奈重新喚來小宮女侍候梳妝更衣。就在最後一只發簪插入雲鬓的時候,蝶兒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後傳來。
‘啓禀小主,這是老爺托人剛剛遞送進來的家書。‘蝶兒低着頭,面無表情地将泛黃的牛皮紙信封雙手呈上。
‘知道了,先擱那吧!‘我掃了眼一旁的炕桌。
當着一屋子下人的面,我猶疑着竟不知如何開口往下。
‘你……‘不想話到嘴邊剛開了頭,便又被她接了去。
‘小主若沒別的吩咐,奴婢便先行告退了。‘我尴尬地點點頭,眼見她便要掀起簾子走出去,恰逢靈兒捧着若幹色澤光鮮的錦襖并一件皮色光豔明燦的裘草笑嘻嘻地進來。
一進一出間,遂不及防,險些撞着個滿懷。
靈兒見狀,忙縮了縮脖子,讓到一旁。
‘蝶兒姐姐好!‘
蝶兒眼皮都懶得擡,仍默默無語地走向屋外。
靈兒眼中的詫異并不少我半分,望着蝶兒的背影,直待其消隐無蹤了,方才回緩過來。
‘是靈兒做錯什麽得罪蝶兒姐姐了麽?适才她臉子甩得那樣難看?‘我微微搖頭,輕嘆道。
‘非也。确是本宮今個遲起懶梳妝之态得罪了她。‘于是便将早上貴妃攜衆嫔妃前來探望之事原原本本地說與她聽。
聽罷,小丫頭仍是一臉迷惑。
‘可蝶兒姐姐氣量未見如此狹隘啊?‘我淡淡一笑,微訝地盯着她捧在手裏的折枝花卉并魚蟲蝶鳥的華豔錦緞衣料。
‘這些便是內務府新進裁剪得來的麽?‘靈兒聽我發問,方才回複到先前歡快的情緒中。
‘對啊,對啊,小主不知,內務府那幫奴才慣會捧高踩低溜須拍馬那一套,因着是皇上留意交待下來的,這批衣妝格外盡心,據說衣料全是用上了江寧織造新貢的一種特制暖緞,嚴冬穿在身上最為輕薄、暖和。奴婢單瞧着那夾襖的腰身袖口便是處處裁剪裝點的精致妥帖,想是特意考慮到帶身子之人之臃腫,才恰到好處地遮掩得半分不露。不若小主上身試試,不合意的地方奴婢好教他們再改了去。‘我複搖搖頭,睫羽輕擡。
‘既是他們格外盡心制成的,必費足了心思,自然不會有叫本宮有可以指摘的地方。這些你先代本宮好生收着,哪天等我身子好利索了,拜見皇上的時候自會用得着。‘旋即,呵氣如蓮般地又輕嘆了一口氣。
‘本宮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待到一屋子人都走盡了,我方緩緩地拿過其上用行書寫就碧瑤婉兒家書的那封信。劃過信封邊緣的指尖略作遲疑,而後不帶半點兒猶豫地将牛皮紙的信封拆開。
一封折成相思葉形狀的信箋,赫然出現在眼前。我貝齒輕嗑着下唇,頗有些啼笑皆非地握着這樣一封奇怪的家書,心頭滑過的卻是一絲澀澀的離愁。似乎刻意地想要甩開某些惱人的情緒似的,手指胡亂地展開相思葉展開信箋。
整封信箋是以江淮鹽道吏碧瑤哲大人的口吻寫就,素箋,濃墨。內容無非充斥着惦念、挂心等等諸如此類的表面上的人倫親情,再尋常不過。唯獨讀到信的最後一行時,不經意地瞥見信箋左下角的最下邊有一處不打眼的對折兩次的折角痕,我似有不信地将其細細撫平,一行筆力勁道的蠅頭小楷觸目而逝。
‘後宮的那幫女人們,當家主事姑且替汝應對一次!‘他,這算什麽話?我,禁不住啞然失笑。
一連數日,時間在看似漫不經心中悄然而逝。大多數時候我待在屋子裏靜養,天氣晴好的日子,也時不時出來曬曬太陽透透氣,只是再不敢輕易怠慢了梳妝。如此,蝶兒對那日之事怒其不争的情緒亦慢慢淡化在生活的瑣碎中。
唯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打我轉醒到現在,皇上卻再未踏足這婉翠齋半步,似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顧忌。倒是湯汁羹水什麽的每隔三五個時辰便不斷差人往裏送,連靈兒都打趣說禦前的小太監們成日裏往這跑得這樣勤,婉翠齋的門檻怕是都要被踏矮的去大半截了呢!
這日清晨,風輕雲淨。靈兒如常伺候我梳妝,待最後一朵抖絨的珠花在雲鬓上簪定,她望着黃銅鏡中的人兒明眸似水,紅霞輕綻雙靥,抿嘴巧笑道。
‘瞧着小主的氣色已然大好呢!若皇上見得,必是合意慰心的快事一樁。‘鏡中人幽幽的眸色微微一滞。
鏡中人幽幽的眸色微微一滞。
‘你的意思,本宮當往皇上面前去走一遭,以謝恩澤?‘
第五十七節 蹊跷(二)
靈兒略作沉吟道;‘按宮規儀制來講,理當如此。且前兒聽得敬事房的公公說,皇上礙着小主病着的身子一直未好利落,那綠頭牌已是一連數日未見翻動過,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正盯着咱們這呢!奴婢憂心一個不慎,又落得話柄叫人拿去了錯處,此乃其一。其二,皇上這些日子以來看在外人眼裏都分外眼紅的一番深情,小主總得拿出點感念謝恩的心意,如此才好籠絡住皇上的一顆心呀!‘她說的這些,我又哪裏不知?!只,但凡念及這個尚未謀面,卻獨獨對婉兒聖寵優渥的君王,竟是一個連血親嫡母都痛下殺手的男子,便愈發教人怯畏膽寒。
我黛眉輕凝,故作躊躇之狀。
‘本宮又何嘗不知,只不過聽聞,皇上登基,外面的局勢很不太平。外有聯軍入侵,內有發匪擾民,諸事煩擾之際,本宮不想叫皇上為難罷了。‘眼見當下就我和她二人,小丫頭不禁嬌憨頑皮起來,嗤笑着扯住我的衣袖不住晃蕩道。
‘我的傻小主呵!國事?國事是哪天都處理不完的,後宮的女人們,哪個不是指着皇上的那一點恩寵--偶爾的眷顧才能捱過徹夜的滴漏寂寞的歲月?您倒好……?‘‘可自打我轉醒,他不是也一直未見探望啊?‘‘小主莫忘,他可是皇上,天子啊!後宮的女人成百上千,向來只是受盡追捧,難得肯對小主如此用心,小主還要奢求什麽呢?‘‘可是……‘
小丫頭卻不容我遲疑,連忙搶下話頭。
‘沒什麽可是啦!小廚房趕早便預備下了補腎益氣的海參雞絲羹,這會兒給皇上送去溫補正好。腳夫轎辇亦侯妥在屋外,小主若點頭,靈兒這就去把內務府新制的那身淺藕合暖緞團壽藤蘿袍替小主捧來。‘我頗為無奈的莞爾一笑,食指輕戳上她腦門兒。
‘自作主張!‘
小丫頭得了允,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機緣造化有時太過弄人,我和靈兒誰也未曾料到的是。那樣事事周全妥帖的一番布置,回頭換來的竟是‘望山跑斷腿‘的慘淡收場。
我們過去的時候,本已是下朝的點,合該在養心殿西暖閣便能見着皇上的。才到養心殿外,涵公公見着我們一行過來,忙迎上來打着千親手扶了我下轎辇。
‘奴才。給祺妃娘娘請安。‘
免了他的禮,我唇角緩緩地抖出一抹笑意。
‘皇上可在裏頭?‘
‘在是在。‘
涵公公這話先是賠足了笑意。複而,面露為難之色。
‘只是蠻夷入侵,西北戰事吃緊,皇上這會正召了幾位外臣在裏面。共商應對之策呢!娘娘若是有事,少不得委屈娘娘在偏殿稍侯片刻。‘既得了這樣的信,想着若待養心殿裏的群臣走清,怕也未必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便傳了轎辇先回去,只留下靈兒随在身邊伺候着。
未想,好家夥!皇上同這幫元老朝臣的朝政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