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節
門口的蝶兒喚來太後身邊的內侍宮女涵香,只稱太後鳳體違和,待久了怕反擾了她老人家靜修調養,又命蝶兒将從碧瑤苑帶來西域尚好的野參、靈芝、鹿茸、燕窩等一并交由她,最後從腕間退了串碧玉镯子并塞點了碎銀打賞她。想是皇宮中做出如此之舉的人多了去了,小丫頭接下身子只略伏了伏,便習以為常地笑納了。
從康壽宮出來,壓抑的情緒似乎一直如鲠在喉。老巫婆,這個多年來,我對她多少彙集着些怨憤的昵稱,突然在時隔多年後,卻在再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悄然分崩離析。
‘當今皇上不是太後一手扶正,心尖上視若珍寶的嫡子麽?緣何而今的康壽宮如是蕭索落破?‘我倏然地止住腳步,不解地自言自語到。
身後的蝶兒幸好練就些功夫,身形一晃,側過了,才險些沒一頭撞在我背上。
‘蝶兒思忖這許是物極必反的道理吧?正因昔日太後獨霸朝綱,對皇上寵溺得過了頭,而今皇上好不容易歸了政,才使得出現眼下之局面,這一切苦果合該是今日太後應受的。‘‘蝶兒私下裏聽那些個太監宮女傳言,昔日先皇的宮眷俱已随大行皇帝殉葬,上面獨留她這一位。皇上登基後為彰顯皇家氣度,敬她為名義上的孝賢太後,私下感情與她卻并不親和。她這個康壽宮除卻宮規儀制比照歷代太皇太後,其餘的實則與冷宮無異。先前太後身子骨尚算硬朗的時候,各宮主子礙于這宮裏的規矩,亦不過晨昏定省地走個過場,偶爾恰不巧途徑康壽宮門前,亦不願多做半刻停留,生怕沾染了晦氣,無端端讨皇上不喜。而今太後病弱,皇上推脫忙于政事,一次亦未踏足康壽宮。各宮的主子,瞧着皇上安之若素的态度,于是愈加膽大妄為起來,每日晨昏定省之事,無非安排各宮宮婢随便來走一遭,便算應付了事。而安排過來的各宮宮婢見主子都這樣,愈發敷衍,有時便尋着被派駐康壽宮裏苦不堪言的內侍宮女随意說說小話,便散了去。适才小主過去不見一人蹤影,便正是此番情景。‘蝶兒不以為意地替我解惑到。
‘我以為豺狼虎豹對待對自己有着哺育之恩的父母亦不該如此,更別說人了,這般說來這皇帝确是該死。‘我有些意氣難平的輕嘆到。
‘噓!小主,這裏是皇宮,說話可得仔細點。‘我眉峰淡掃過蝶兒因剛才我道出的大不敬的話而緊張得略帶紫漲的面頰。
‘他人如何我管不了,但宮規儀制既是如此,蝶兒每日便陪我晨昏定省時來這康壽宮走一遭便是,下回從碧瑤殿出來記得多帶上兩個粗使的宮婢,将康壽宮打掃修葺一番,那兒哪像個活人能待下去的地方?‘‘小主當真打算這麽做?不擔心皇上怪罪?‘蝶兒體己地再次追問了一句。
‘你照我的話但做無妨,既然我如此這番去做,必有我為人媳的一番道理。此事,若是觸動了皇上那邊,可不巧正讓我尋着了機會去會會他?!還有,我隐隐覺得這其中,似乎另有蹊跷。‘‘小主還是走了吧?這兒畢竟不是碧瑤苑,倘若碰到個眼毒耳尖嘴快的……‘蝶兒螓首微垂,輕聲提點催促。
目往神受間,我會意向前。
ps:那樣一個偌大的皇宮,那樣一分相守的情誼,只是屬于那樣一個時點。
第五十三 風起(一)
一連數日,這表面祥和的宮宇私底下卻未有半刻的消停,各宮嫔妃從主子到奴才無不畏縮在各自的宮中,等待着內伺司女官突如其來的造訪以及始料未及生殺予奪的宣判。因着這回乃皇上的禦旨,奴才們倒也罷了,生生傷及的卻是各宮主子們的體面。
雖說心懷不忿,可為了在皇上面前洗脫嫌疑,争得聖寵,各宮表面上也只得銀牙恨咬,恪守賢良淑德的美儀。心下計較得分明,這件事上越是遮遮掩掩,反倒嫌疑越盛。偶有幾個父親兄長在朝堂上得勢的,少不得使人捎來諸多銀兩,內外打點。
結果依次搜羅下來,禁藥化骨散未見半分蹤跡,尚未經內務府登記的銀兩和珍寶卻平白無故地多出許多來。內伺司的女官也算盡職,不留半分情面,一五一十地統統記錄下來報請皇上示下。這個朝堂上的威儀天子倒也不客氣,統統收繳國庫,正好沖抵了近些年來的虛空。又命身側的內廷大太監宣公公代為拟旨,下诏布告天下,權做後宮為滿清大業積攢的綿薄功德,以茲彰冕!
銀子花出去,到底也撈回來一個好名聲,這一招多少也洩了各宮主子們心頭的那一口忿氣。部分已然排查清楚昭雪清白的宮苑,更甚了從前趾高氣昂的神氣。
碧瑤苑新近被指派來的小貴子去內務府領月銀,難得出去走一遭,回來便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地唠叨了個半晌,半分未注意到我娥眉微蹙。
房內的小丫頭靈兒卻是位眼尖的,忙将一碗撇去浮沫、熱度剛好的茶盞遞與我手上。
‘舌頭長得都快趕上蜥蜴了。禀完了還不趕緊出去?無故生出那許多話來,平白擾了小主清靜。‘小貴子聽得靈兒的一番話,面色一時紅一時白,慌忙中頭若搗蒜地跪在當前。
‘小主恕罪,小主恕罪,悶了好些時日,難得恢複了些走動。小的也是想着內伺司的那位還沒走到咱們這兒來,想來來的時候應該怎麽應對。才一時忘形,多說了幾句。‘‘你新來的,就思慮着主子應對,也說明你并未與本宮生分。以後這碧瑤苑裏需要你幫持的事多着呢!這連日的陰霾氣候,本宮身子确感不适,亦不能怪你。本宮該聽得的俱已聽得,且先下去吧!‘我呡了口清茶後,清淺地說到。
未得怪罪已是萬幸,獲主褒獎更是萬幸中的萬幸。
小貴子打了個千。随即在門前消失不見。
現下是經霜降,慘白的日光無動于衷地打在門前栽種的一排排紅楓上,不論曾一度如何如火如荼。勝似二月天的熾烈。此刻,亦都日漸消殒在肆意侵來的寒霜裏。
寒風游走過枝頭,蕩起片片碎葉,将息未息地撲向褐色的土地。猶如一串淩亂的符號。
我遲疑着,終跨了出去,信手拾起一片落楓,仿若拾起的是一份不需要任何點綴的灑脫與不在意俗世繁華的孤傲的靈魂。
那經霜的素紅從葉根漸漸向葉片的中心蔓延,扇片似的五個角已略帶枯黃地卷曲起來,根根葉脈卻依然不折不撓地向上掙紮着。
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忽而萦繞在心頭徘徊不去。深秋的紅楓從枝頭墜落到地上,究竟是一瞬還是一生?!
瞧着我一人心事重重地站在那裏出神。靈兒從屋裏拿來一件雪絨裏蠶絲掐花精繡雙蝠獻瑞的外裳披罩在我的肩頭。
‘外頭秋風寒涼着呢!小主在這兒站久了,仔細着了風痛頭疼的,還是趕緊回屋吧?‘‘靈兒,其實小貴子說得也沒錯,這宮禁也禁了數日了,總是閑悶在這碧瑤苑的方寸之內,确是憋悶得慌,倒不如出去随意走走,心情倒也容易疏朗起來。‘‘可禁宮人的禁令還沒除呢!內伺司的女官也不知何時會造訪到我們這兒。‘靈兒不無擔憂地說到,心底卻是氣極小貴子方才的一番胡言亂語倒平白無故勾起主子的糊塗心思。
‘待在這裏亦未必輕省,這是宮裏,不比宮外,天涯海角地終還……有個落定之處。內伺司的女官若一日不來,我們便要在這閑悶一日,數日不來,便要閑困數日。這碧瑤苑裏的人都是些新進的,必不得與先前環兒之死有什麽牽連幹系,何不安之若素一些呢?你也回屋添件衣裳,且陪我往禦花園後面的那片果圃園子裏走走,上回去太後那請安經過,渾覺果香沁心很是清潤。若要有人問起,權稱作拜見太後便是。‘‘小主可想清楚了?‘
我慎重地點了點頭。
靈兒雖心存幾分疑慮,腳下的步子卻随我邁了出去。
出了碧瑤苑,一路默默地走過幽深的長街。偶遇得幾個行色匆匆的宮人侍婢,全都禮數周全地跪在旁側,各個跟塑了形定了性地泥胎木偶似的,瞅得人心底愈發的壓抑沉悶。
靈兒到底乖巧,見我神色郁郁,眉角逶迤的陰霾越發濃重,忙不疊從懷中掏出一方織就松鶴齊福的翠色錦帕。
‘靈兒從前在碎玉軒值夜,夜間大把無從打發的時間,閑來無事便繡些勞什子出來解悶克乏。方才小主提到一會去果圃園子裏走走,靈兒心下揣度着眼下園子裏的銀杏果子怕是成熟得*不離十了,小主若不嫌棄,靈兒将就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