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節
此正道中人紛紛避諱不及。‘‘而在十幾年前,藥毒谷黃藥師的內人,亦就是我的師母,在與人決鬥中,不幸中了來人的七夜香,我師父為救師母,足不出谷畫地為牢五年,适才苦心尋到與七夜香相克的草料,那便是我昨夜搬進你廂房的那株夾竹桃。七夜香用夾竹桃相克,這兩種劇毒的植物的毒性都發揮不出來,即便在苦主身上狂撒化骨散,也僅傷其皮肉不傷筋骨,而化骨散的解藥卻是江湖上極易尋得到的。‘‘蝶兒昨夜仔細觀察了芙蓉香爐中未燃盡的香料,當下已确定,正是被人偷換過的七夜香,于是便自作主張地去禦花園替姑娘搬來了夾竹桃,還請姑娘恕蝶兒冒犯之罪。‘說完雙膝一軟,便要跪下去。
我眼尖地将她一把扶住。
‘這些都不打緊,你我之間別拘泥于虛禮,而耽誤了正事。那以你的判斷,碧瑤婉兒可還有幾層幸存的把握?‘我腦海中迅速滑過那琉璃般的女子在轉身離去之際滿眼的蒼涼。
‘恕蝶兒直言,恐怕兇多吉少。蝶兒昨夜察覺到香料異常,原本打算安置好姑娘,再追出去送她們一程,但礙于姑娘還在廂房中休歇,亦不敢貿然走遠,适才暗中護着她們穿過連廊來到偏苑門口。蝶兒心想,這偏苑不大,沒幾步過了偏苑,外間便有值夜的禦林軍。她們既是王爺相中的人,進出皇宮這種程度的刁難自是難不倒她們,不想我剛撤,她們就罹難。‘‘所以,蝶兒料定這幕後的黑手必然出自宮內,瞧着這謹慎周密的籌劃布置,必是蓄謀已久的了,只是讓他們失算的是,剛巧我們李代桃僵昨夜進來。而至于這方帕子上的止字,想必是他們已經對碧瑤婉兒進宮的真實用意有所質疑,即便碧瑤殒命,她的同黨勢必還在,适才留了這個字,用以恫吓我們引以為戒,停止暗中正在進行的一切事宜。不過,顯然他們也只是猜測,并無十全把握我們正在做什麽或将要做什麽,不然必會有更進一步的舉措。‘‘只有一點令蝶兒惶惑不安,化骨散乃是江湖上尋常的毒藥,可卻列為宮中禁藥,能将此種禁藥安然無恙地藏妥在戒備森嚴的宮牆之內,對方絕非泛泛之輩!‘蝶兒眉頭緊颦,愁緒萦繞于心。
從蝶兒的推斷中,不難獲悉如今碧瑤婉兒的真身已然暴露,只有幕後黑手才知道現在這座碧瑤殿內的碧瑤婉兒無非只是冒名頂替的鷹品。言情而今後,我要以碧瑤婉兒的身份繼續在這四面圍或合的宮牆之內存活下去,必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對即将到來的一切。我面色凝重地擡起頭,天空中的太陽正被薄雲纏繞着,散出淡淡的毫無熱度的白光。
第五十二節 宮禁
彩燈招搖,歌舞霏霏,憑欄轟笑,聲光淩亂。
今夜,坐落于京城樓宇繁華街市熱鬧中心的煙雨閣甄選頭牌,一場盛況空前的焰火盛會再次在花樓外如期上演着。
黑暗的夜空下不時乍現萬彩煙色,一時似金菊怒放火樹銀花,一時又似翩跹彩蝶浮水鴛鴦;一時似飛濺瀑布漫天星墜,一時又似光雷大閃璀璨奪目。燃燒瞬間乍華還逝,消失時只留于天際一抹淡淡煙痕,将絢爛而短暫的美展現到極致,璀璨而又迷離。
黃子睿負手立于窗前,擡頭仰望夜空中一朵朵明滅的漫天焰火,擰絞着的眉宇間,隐約浮動着一絲落寞。
‘恕蝶兒無知,如今嫣兒姑娘已遂爺所願入宮并順利地替代了碧瑤婉兒的真身,昨夜碧瑤殒命一事又使得嫣兒姑娘在宮中露了險,爺怎還有心思流連此地,不願回宮呢?難不成那成群的清新麗人竟比不上這的庸脂俗粉?曲散燈殘星星自散的道理想必爺不會不知。‘蝶兒眸含幽怨,不無擔憂地盯着黃子睿的背影,不明白他為何擇定這樣的地方同她議事。
‘回宮?!怕只怕還沒到該我出場的時候,而今後宮殺戮肆起,以不變應萬變不失為現下良策。再則,我這個自家主事尚未做足心理準備于宮裏面對她。‘黃子睿收回他那既淡且遠的眸光,一絲苦澀的笑意于唇角不經意間怯露。
‘可這裏……‘
蝶兒話未完全,便被黃子睿打斷。
‘流連煙花地,醉卧溫柔鄉。蝶兒,你真該好好瞧瞧外面這場焰火盛事下的無邊春色,是宮裏那些個恪守宮規端莊木讷的婦人如何也學不來的。其實像煙雨閣這樣的地方,魚龍混雜,很适合像我這樣不願暴露身份和行蹤的人暫住的。更何況,誰會想到堂堂一國……,竟會藏身這種煙柳繁華之地呢?‘‘那碧瑤婉兒的生父江淮鹽道史那裏?‘蝶兒談及至此刻意頓住。
‘女兒既已故去,自會有人知會他。無非是追賞罷了。如此亦好。日後宮裏宮外,明處裏便斷不會有人懷疑碧瑤婉兒的身世。‘‘可碧瑤婉兒曾對爺一往情深,這些年又完全在爺的受控下行事,如今落魄殒命。蝶兒預感江淮鹽道吏那裏未必肯如此善罷甘休,萬一情急,讨要個追封什麽的。‘‘他還沒這個膽。‘黃子睿冷哼出聲。
‘碧瑤垂青本王是她自己的事,本王從未強索她為本王做任何一件事,此乃其一。其二,碧瑤婉兒似乎還有個胞弟,本王亦通曉知恩圖報這個道理。姐姐的功德必會蔭蔽其弟仕途上順風得意。其三,如若那老兒實在不識擡舉。碧瑤婉兒可使人代替,他這個左都禦史未嘗不可使人替代。‘得了這樣的回答,讓蝶兒感到莫名心悸。他與她之間似乎總是隔着一層輕紗,明明就在眼前,卻如何也不得通透。正待轉身離去,窗前的黃子睿又突兀發話,那幽幽的音質緩緩地彌漫開。不輕不重地浮在半空中。
‘天氣愈發陰寒了,成日裏朔風彤雲的,碧瑤婉兒那切不可輕忽,照應仔細着些。‘蝶兒聞聲肩頭一凜,用力點點頭,算是應下了。只不過轉身間無意撞上黃子睿的雙眸,他那淡淡的眸光上籠着的是一種求不得、放不開,卻又留不住的憂傷。
心,好似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着實酸痛得緊。好容易跳脫出來,恢複了冷靜果敢的蝶兒,終加速了腳下的步子狠心掉臉而去。
紫銅制胎的掐絲琺琅沙漏中沙流如注,蝶兒回宮後不到半個時辰--碧瑤殿裏婉婕妤的貼身侍女環兒昨兒夜裏歿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彌散的傳言非但沸沸揚揚地抖露出大內禁藥化骨散在這樁命案中離奇現身,各宮的宮女太監們間更是繪聲繪色地渲染着環兒死狀的慘烈并紛紛猜測其竟如何招惹上如此狠絕的仇家?
此事很快便由主事太監湊明養心殿休憩的皇上,皇上聞言神色驟變,命案因系發生于皇家大內,時刻危系着皇上聖安及各宮宮眷安危。即刻拟旨,特命大理寺會同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徹查此事。
依據宮規,後宮禁止朝廷官員進入,而大理寺少卿是為男子,入後宮查案不合體統,特令內侍司選派女官配合協查。
鎖宮門,禁宮人。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因涉案,碧瑤殿原先上下人等一并都被替換了去,蝶兒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碧瑤婉兒身邊繼任的貼身宮女。碧瑤殿确是成為後宮大忌,如今少有人來。趨吉避兇,人之常理。
我除卻每日往壽康宮太後面前晨昏定省地走一遭,其餘時候一律畏縮在碧瑤殿裏扮鴕鳥,反倒落得個輕省自在。
猶記得頭一回頂着碧瑤婉兒的身份出現在太後眼皮底下的情形,出門前蝶兒已用特制的藥水比照碧瑤真容将我五官塗拟改變,多年前镌刻的片段,始終萦繞于心,難免惶惑。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昔日那灼灼生輝的青磚琉瓦下,不無令人心生敬畏的壽康宮,而今卻斑駁寥落,獨獨孤踞在內廷小廣場西域。園子裏雜木叢生,一派枯敗景象。連看護宮殿的宮婢都少有出來走動。
推開光線晦暗的寝室,房內悄無聲息。一張雕花古木暖榻依牆而設,帳幔低垂及地。我極輕地禀了聲:‘妾身碧瑤婉兒給太後請安,願太後萬福金安。‘帳下之人含糊地嘟哝了一句,音質極倦。之後,便再不願多言。
門沒關嚴,有流動的風将青紗帷帳輕撩起來,形形綽綽間隐隐瞧得見榻上形容枯槁的佝偻人影。烏痕深刻的眼睑,耷拉緊閉的眼皮加上深陷在緞繡長枕中那顆瘦小而孱弱的頭顱,讓人很難跟當初專恣跋扈叱咤皇庭,眼中永遠挾着風雪,蘊着精芒的皇太後聯想起來。
手足無措地呆立了片刻,便又默默退将出來。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