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節
醫來診治病患似乎也說得過去,只不過‘和尚頭‘剛剛的神色,确實令人生疑。我正疑窦叢生着,那‘和尚頭‘卻又開口了,只不過那話顯然不是對我說的。
‘嫣兒姑娘先前是受了寒,好在身體結實,如今退了熱,服藥驅寒又發了汗,好生将養些時日就無礙了。老夫這便先行告退。‘這話說得似乎完全是為了緩解氣氛,順帶替自己的冒失行為解圍,或許還帶着某種暗示。話音剛落,他便跻身于他同行的身影中,一并奪門而去。
滿室寂寂,晶亮的星光與皎潔的月光交織在一起打在支開的雕花窗格近處,朦朦胧胧的,美得叫人舒暢。黃子睿踱向窗前,深吸一口氣,努力消化着我言語的沖撞給他帶來的不快。
‘你……‘
‘我……‘
我和他竟然心有靈犀的同時開口。
‘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
我最終還是選擇緘默,決意給他一個開口和解的機會,畢竟,是他救的我。
‘你這個不知死活我的丫頭。‘他徑自轉過身來沖我搖搖頭,不留予我反駁的機會繼續說下去。
‘你既無絕世傾城之姿,亦無千嬌百媚之态。單憑現下一張白天吓死人,晚上吓死鬼的尋常樣貌,我卻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當初我是看上你哪一點?竟尋思着讨你去做本王的側室?啧啧啧!‘‘你……你憑什麽對我說這樣的話?‘他的一席話氣得我七竅生煙,我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一絲善意的情感頃刻間消融在他語意輕佻的冰冷裏,小火苗再次嗖嗖地高蹿上來。顧不得身上的痛,跳下床便張牙舞爪地欲撲向他。
黃子睿卻無意閃躲,背着手相當鎮定的站在那,目含狡黠,唇角溢出一抹溫潤的笑意。
‘我就知道,尋常的方子怕是治不好你。‘
第四十七節 落敗
多年之後,當我暮然回首想起那一夜,場景似乎依舊模糊。恍若在某男的獰笑、某女的逞兇鬥惡以及某男某女的互掐間度過的那時斷時續的恐怖睡眠。
次日,從夢中警醒,亵衣全然黏答答地粘在後背上,我很是不滿地嘟着嘴哼唧了一聲。
屋裏沒人,門窗都閉着,熱得教人喘不過起來。我索性披了罩衣,蹭到窗前,支起雕花窗格,五髒六腑即刻便被木質長廊上隐隐飄蕩的湯汁香氣給誘惑了。
一個眼角眉梢盡顯青澀的小丫頭正弓着身托着腮蹲在長廊上,她面前的紅泥小火爐上正炖着一只薄紗吊子,誘人而滾沸的湯汁将蓋子噗噗頂起。擡眸間瞅見支開窗的我,璀然一笑,擱下手裏的活計便急急地走進屋來。
‘主子,你醒啦?‘
主子?莫不是我這一覺惡劣到糊塗吧?她是誰?為何張口便叫我主子?難不成這覺,睡着睡着便睡出了富餘,都請得起婢女啦?!詫異+糾結中,滿面狐疑的我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面前的她,一時卻不知該張嘴問什麽話。
等不到我言語,她極瞬地颦了颦眉,接着往下說。
‘睡了那麽久,想必主子也餓了吧!外面正為您備着軟糯的雞絲小米粥,奴婢這就為您端來可好?‘方才的香氣早已刺激得我空虛的五髒廟抓心撓肝了,再聽她這麽一問,腹中的饞蟲愈發難耐。我幾乎條件反射地點了頭。
粥很快端了上來。
一根根淡黃嫩滑的雞絲糅雜在奶白色的粥汁裏,粘稠的米粒上泛着可人的油花,面上那零散綴着的翡翠色的蔥花,令普普通通的清淡小食活生生地進化為不容人小觑的珍馐。
顧不得入口的燙。我捧起粥碗便狼吞虎咽起來。
分分鐘一碗便見了底,五髒六腑脫離了虛空。巴巴地瞅着小丫頭将我遞回的空碗再次盛滿時,我才開始見縫插針地關心起周遭的境況。
‘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小蝶。‘
‘奴婢聽着怪不順耳的,幹脆以後我就叫你小蝶好了。還有,叫我嫣兒或是姑娘我比較消受得起,千萬千萬別口口聲聲稱我主子了。哦,對了,是姓黃的那家夥雇的你吧?他人呢?‘辘辘饑腸有了着落,我的神志也開始恢複清明。
聽我如是說,小蝶的眼神先是一凜。轉瞬便明白過來。
‘姑娘是說男主子……?呃。姑娘說得是爺吧?‘‘村口老榕樹的市集上今日會有一批懷遠的石榴果子運來。聽街坊說,病患初愈的人吃了有利于病體恢複。所以,爺一大早便去那候着了。說是要挑些品相俱佳的上乘果子回來。‘‘石榴?外面現在什麽節氣?‘我明明記得被姓朱的惡婆娘劫走大約是端午前後的事。
‘回姑娘的話,已是白露天。‘
我接過小蝶遞來的雞絲粥,極瞬地乜斜了眼窗外。一面大口吞咽着鮮香的粥汁,一面努力消化着她言語中的可信度。
秋日的驕陽慵懶地灑在屋外薔薇的花架上,微涼的秋風拂過,孱弱地沾落在葉尖兒上的露珠瑩潤欲滴。樹頭上聲嘶力竭的蟬鳴聲向人們宣告着去日無多的苦夏已接近尾聲。
即便親眼所見,一時竟很難教我相信自己幾乎睡過了整個夏天。
不信歸不信,卻絲毫未影響到我的食欲,很快,我再次伸手向小蝶遞出了自己的空碗。小蝶見我吃得歡。端碗、跑腿、盛粥一連串的動作都跟着提速,這回竟沒讓我逮到插針的縫,便已彎起月牙兒似地笑眼将冒着仙氣的粥碗遞回到我手裏。
瓷勺舀起,味蕾還不及歡樂地綻放。身後一陣惡寒地陰風掃過,手心捧着的熱乎乎的粥碗已在下一秒被人劈手奪下,空氣中徒留下一個虛捧着碗的難看造型。
‘再吃,再吃我擔心你得上桌。‘黃子睿慢條斯理地喝着粥,順帶抛出了個奇怪的解釋。
‘上桌?‘我莫名,重複他的話到。
‘豕起了膘,自然是要被端上桌炖肉食之的。‘我伸手捏了捏自己凹陷的雙頰,怨念極重的眼神裏滿滿全是指控。
小蝶望望我,又望望他,到最後幹脆埋下頭掩飾着臉上羞澀的怯笑。我可憐的第三碗在黃子睿接手後半柱香的功夫便沒了蹤跡,他剛伸出手,小蝶便很主動地上前接過。
‘爺,那奴婢……‘
‘嗯,你先下去吧!‘
小蝶得了令,忙蹲下身,行了禮後退了出去。
就像我吃了東西神志才能恢複清明一般,黃子睿似乎也有在外人面前欺我太甚的惡趣味,但周遭一旦清靜了,他也就即刻複原了。
小蝶剛一回避,我不期然地擡頭撞上他的目光,他眼眸裏分明流轉着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盈盈欲訴卻又促狹難安。
‘你醒了就好,沒聽說久病初愈的人不可以吃太多的麽?其實,我那麽說,真正擔心的是你再昏過去。對于你長久的昏睡,真的是教人黔驢技窮了。‘我眼睛眨巴眨巴,賣懵充愣地瞅着他。心底惦記着別一忘情失控,又落入他另一個僞善的陷阱才好。
諸多先例充分表明,黃子睿不單長相妖孽,脾性亦不落人後的分外妖孽,長期留守在這麽個妖孽身邊,連我自己都不信我最後能得到善終的。可面對這麽個喜怒無常性格乖張的妖孽,目前似乎也僅有避而遠之這一個法子,如何才能讓他對我的再度離去不再追究呢?一個絕妙的念頭突然在我腦海中靈光乍現。
我一咬唇,郁結着秀眉,指尖執意地按上已不再酸脹的太陽穴,搖搖頭、踉跄兩步、再搖搖頭,最後做滿腦門旋轉着小星星狀眼皮一翻昏厥在床沿。
他先是笑着,在n次呼喚我未果後,遲疑地逼近我身邊。
空氣裏一時變得很安靜,我敏感的神經末梢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清冽男性氣息的存在。我身子一凜,連忙屏息凝神。
修長而又冰涼的手指落在我的前額,接着響起一聲無奈的輕嘆,在我還沒解析明白他的情緒之前,忽覺身下一輕,整個人已被他打橫抱起來輕放在床上,被角也被仔細掖好。
他剛準備轉身,我的手便在那一刻無力地擡了起來,喉間發出破碎的呻吟。
‘水……水……‘
很快一雙手将我扶起來,接着,溫熱的水遞到了唇邊。我心中不禁大喜,原來那些個穿越小說沒有騙人,在古代裝病果然可以撈到特權。這愈發堅定了我在初戰告捷後,乘着意氣風發來個趁勝追擊的信念。
黃子睿看着一臉餍足緊閉雙眼地躺在床上的我,估計一時也沒啥需要了,轉身正欲再度離去。不想我那只不安分地手又一次擡了起來,這回準确無誤地握住了他的手。(原諒我是現代人,不避諱男女授受不親的調調。)
在他感動萬分地掉轉過臉來的那一瞬,我突然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