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節
間我似乎擡了擡頭,後背即刻襲來一波火辣辣的劇痛,仿若磨砺在鋒利徹骨的崖壁上,我慌忙停止了動作。
再然後,屍伏窖,三個字,在我腦中毫無任何預兆地凸顯出來。
我怎麽又回到了這裏?可如果真的在這裏?那麽憐兒呢?她又在哪裏?一想到這,我極力耐住各種不适,勉力從陰寒的水窪裏坐直了濕漉漉的身子,渾身滴着水向前摸索着……
依照當初記憶中的摸樣,好不容易步履艱澀地摸爬到那藏有暗門的第78塊石頭時,當初窖壁上的那個不規則的凹槽卻莫名地消失了。正躊躇欷歔之際,身後的窖門轟然洞開,那片過于刺目的光束将憐兒玲珑的身段直直地射入我眼底。她遠遠地站定在那,表情淡淡地望向我卻無意走近。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焦灼的呼喊一時湮沒在對這裏恐懼的情緒裏。我于是疾步如飛地奔向她的所在,她卻選擇在那一刻飛快地轉身逃離。厚重而陳舊的門板在我眼前又一次重重合上,窖外即刻響起沉重鐵鏈的落鎖聲。
我遍體生寒。呆立在原地,任憑孤獨的黑暗将我再一次無情吞噬。難到這就是我的宿命?一再周而複始地陷落同樣的困境。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被都凝住了,死寂一般的黑暗裏,沿着發絲滴落到腳下水窪的泥漿是耳朵唯一能夠撲捉到的聲響。再然後四周的窖壁上開始出現淅淅瀝瀝地滴水聲,所有的滴水聲彙集到一處,越滴越快、越滴越響,到最後竟變成嘩嘩地流水聲,原本湮沒在腳脖子處的水窪幾乎将我整個人攔腰困住。頭頂上大大小小坍塌砸落的飛石,撼動了整個屍伏窖劇烈地搖晃起來。
周遭的一切讓我感到瀕臨滅絕的頹廢,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地等待着那一刻的來臨。而思緒卻從一樁又一樁的片段上飛快地掠過。一會是絲竹空目送我離去的呆呆愣愣的眼神;一會又變成禁衣含情脈脈地執手相詢。‘嫣兒究竟如何想我?‘一會突然發覺手心上竟捧着個四四方方裱着絲綢的華美錦盒,一個熟悉的男音唐突地蹦了出來,‘這個待你上路之後方可打開。‘再後面。人或物都糾結到了一塊。
這是意識消亡的前兆。
難道,這一世,我真的就快死了嗎?
不,還不到時候。
我想。還不到時候。
我還有有待發掘的回憶、有待了解的事實、有待查明的真相。
這麽想來,念力似乎愈發集中了一些,一縷微光在黑暗中浮動着再一次散落到我面前,我努力貼近光亮的方向,緊接着便瞅見一只碩大的黑影環繞在我周圍晃啊晃,時而是負氣的嘟嘟嚷嚷,時而又變幻為不滿地嗔怨夾雜着小聲地咒罵。
‘你說你個死丫頭。放着好端端的王爺妾室不當,不當便不當罷,偏偏還跑什麽跑?跑便跑遠點罷,找個稱心如意地人家,也不辱沒你逃離我的決心。偏偏一朵濫桃花,招惹上那等着沖喜的死老爺子,好在那死老爺子消受不起這麽大的福分,尚未禮成便一命嗚呼。照理說你不是挺能跑的麽?逃便逃呗!也不利索點兒,偏偏又聽去那惡婦的短處,害得自己身陷囹圄、慘遭沉潭,竟弄成這副半死不活昏迷不醒的模樣。臨了還要連累我日以繼夜衣不解帶地在這照顧你。你別以為閉着眼睛就可以對我所做的一切視若無睹了,我命令你趕快醒過來,加倍地回報我,這樣才可以兩不相欠啊!你不是一直惦記着跟我兩不相欠的麽?!還有,你若當真讨厭聽命于我,最多我答應你,你醒來後再也不使喚你出去賣唱或是做粥濟這類粗使活兒了。哎?等等,等等,死丫頭,你不會是怕我再逼你出去賣唱,故意詐昏诓我的吧?!‘話音剛落,面頰上随即傳來一陣被人搓捏揉揪的痛楚。我徹底怒了,這誰啊?昏迷不醒還有用驗證的?!難不成我人品當真不堪到如此程度?!
隔着眼皮感覺到渾濁的光,我努力地想睜開眼,無奈眼皮太沉,怎麽都掀不開。
算了,既然可以講出這番把死人氣活的話,必定絕非什麽善類;況且剛剛掠過思緒的片段中,也未出現過什麽可以和這個聲音匹配的圖像,想必此人對我而言也就是那麽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我只是在萬般有幸又不幸中被這個角色救起而已。
我眼皮一抖,繼續昏睡過去。
後來的事情我就不那麽清楚了,整個人仿若陷入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堆裏。隐約感到身邊有人來回走動,沒隔多久就會被人打斷一次睡眠,捏開我的嘴灌下一大碗令人作嘔的苦藥汁。時間在喝藥、昏睡、再喝藥、再昏睡中一次次往複輪回着。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在我的體力積聚到足以支持不那麽費盡地掀開眼皮時,在迷迷瞪瞪中我嘗試着将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卻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這回視覺上的震撼要比上回聽覺上的刺激更具沖擊力,堪堪入目的畫面絕非猙獰可怖、慘絕人寰簡單幾個字可以形容。
窗格紙上跳躍着火燭的光亮将整間廂房內的畫面以令人難以承受的清晰呈現了出來。
當中趨身向我的這個小老頭,四十出頭,面容冷峻,身着褐青色的長袍,蓄着文士最偏好的三絡長須,正向他手下被捏得變形的我的嘴裏一勺勺遞送着苦膩的湯藥。
第四十六節 生機(二)
在我躊躇着要不要用噴的方式宣洩一下對他不人道之舉表示不滿之際,從他腦袋後方左側30度的方向又冒出一只明晃晃的銀針,順着執着銀針的那只胳膊,我隐約望見擋在‘三絡須‘背後的三分之一畫面,一個圓臉眯眼酷似和尚般的老者,手執銀針顫巍巍地紮向我。看不下去的我扭頭卻正瞥見雕花木床近旁立着的仙鶴銅油燈,仙鶴身上映照出活像一只刺猬般滿腦門銀針的我,心尖不自覺地又跟着顫了顫。
右邊離床遠一點兒還站着一個眼窩凹陷的幹瘦老者,正撫着下巴稀疏的胡子盯着我。不,确切地說,應該是盯着我的手臂。我适才感覺到右側手臂上有不同尋常的異樣,涼涼的、癢癢的,似乎還有點黏膩的質感。
異樣之感攥取了我全部的目光,順着目光……
我右手的衣袖早不知被誰擄到手肘處,小臂上的肌膚全部裸露在外,大大小小的螞蟥幾乎布滿了我整只手臂,眼前的場景過于驚悚,我再也控制不住快要爆炸的心髒,大叫一聲彈坐而起,手臂随之奮力一揮,将若幹黏糊糊的螞蟥毫無任何懸念地彈射在距我最近的‘三絡須‘和‘和尚頭‘的臉上。
瞅着在各自臉上胡亂拍打着粘蟲的兩位狼狽不堪的同行,幹瘦老者沖他們抱歉而又無奈地抖出一臉無辜的怯意。
對于眼前這般境況,我剛意欲開口相詢,不幸對接上我目光的幹瘦老者亟亟一個轉身朝着外間深深一稽。
‘爺,嫣兒姑娘醒了。‘
聽聞這麽一聲回禀,‘三絡須‘跟‘和尚頭‘亦連忙停止動作,慌慌張張地跪了一地。
須臾,一身石青色長袍的黃子睿打起簾子大步走了進來,見我一臉慘白地怵在床上,原本眉頭上凝着的冰冷戾氣方才隐沒了去。可在溫暖的情緒尚未及流淌出來之前,卻又從鼻間很不合時宜地逼出一聲輕哼。
‘她既醒了,你們項上的那顆總是保住了。被她折磨的這數月,想必各位也很是疲歇了,都下去好好休整吧!‘‘嗻!……‘
三位老兒剛嗻到一半,就被我氣喘籲籲地給打斷。
‘折磨?我……我折磨了誰?誰讓那個誰救我起來自找折磨來着?!‘因着激動我被吓得青白的臉上泛起數朵紅雲,愈發顯出餘怒未消。怒?我自然要怒的,況且這個怒早就存在了,大約可以追溯到上回我隐約聽到那番責難之際。
‘你……‘黃子睿顯然是被我的話氣噎住了,那張失于嚴肅的俊臉再次恢複到先前的冰冷,烏黑而又明亮的目光灼灼地瞪視着我。
瞧着眼前一觸即發的架勢,三位大夫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約而同地埋下頭戰戰兢兢手忙腳亂地收拾着各自的診療箱。
許是收拾得太急,‘和尚頭‘的診療箱沒扣住便拎起來打算遁走,結果稀裏嘩啦一聲巨響,診療器具散落了一地,其間竟混雜着一塊禦用字樣的腰牌。見我盯着出神,‘和尚頭‘忙用袖子掩了,回頭向黃子睿遞上一個讨好的笑容,只換得黃子睿目光犀利地一瞥。
禦用?難不成他們都是禦醫不成?而黃子睿身為王爺,調用幾個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