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藥帳,寒汗穆青近來也沒再為難我,似乎将我這個中原送來的冒牌公主徹底給忘了個幹淨。不用想着對付狼王,也不用再外出采藥蓮,我的日子益發地清閑起來。成日裏無所事事,又不允許踏出帳外,于是,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埋頭苦睡了。
通常我的作息是從頭天傍晚一覺睡到第二日日出,日出下床出恭(如廁),而後開始我第一輪的回籠覺,及至辰時,醒來早膳,到午時之前,至少完成我的回籠二及回籠三。午時,一睜眼,又到了午膳時間,午膳過後再來一小覺,醒來睡不着了,便把毛褥上的毛統統數一遍,數的眼睛酸脹了,自然又要睡了。晚膳我是不一定用的,必須看我那個鐘點究竟是醒着還是睡着。
都說自己的終極目标便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而今達成所願,卻未覺半分快樂。白天睡的多了,夜裏便睡得很淺。視覺神經遲鈍了,聽覺神經卻出奇地敏銳,哪怕只是途徑帳外的一只流浪狗,都可以花我整夜的時間去愣忡。
又是一個寒涼的冬夜,射濯部的旗幟被北風鼓動得獵獵作響。我不放心地側耳聽了聽,确定是再聽不到雪落的聲音了,待這兒雪化,我便要開口向穆青請命再去寒山上采摘,到那時逃回中原的希望應該會更大些的罷。
已過了兩日,不曾聽說狼王踏出藥帳半步,也不知道他的病究竟治得怎樣?
這麽想來,我不禁莞爾,我是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多愁善感替他人着想的?他的病治得好治不好又與我何幹?肯定是心裏可惜了扣在他那的那塊石頭而已。
正神思游走間,忽聞帳外似乎有些奇怪的聲響。側耳再聽下去,竟是踏碎冰渣子的細微腳步聲,更可怖的是不是一個,而是一群,浩浩蕩蕩地直指我方營帳腹地。
差點讓我誤認為是射濯部的仇家上門尋仇或滅族來了,直到聽見帳外兩個兵士的争執。
“這些是什麽?”
“哦,這些啊,是烏梁海部庫查巴大王聽說狼王身體抱恙特遣我送來的慰藉品,3000只肥羊和3000只牦牛,山路險阻,天氣又惡劣,這才延誤到現在。”
“這麽多?我得檢查一下。”
“狼王的禮物,怕是不便與你查看吧!”
“沒辦法,射濯部有我們射濯部的規矩。”守衛的兵士冷冰冰地回答。
雙方僵持不下,卻聽一女子一聲斷喝。
“昆巴解,此事狼王早已知曉,特命我前來放行,我這有狼王的手谕。”
一聽便知,出自藥師佟佟佳的獨特音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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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佟佟佳藥師,他們一行實有古怪,萬一出了差池,穆青那屬下實在不好交代。”
“哦?我倒不知我部的兵士什麽時候改姓寒的?”
話音未落,只聽見悶哼一聲。我心下大駭,忙用一只手掌捂住了鼻息,另一只手将帳簾掀起一道狹縫,透過縫隙窺伺外面的一切。
只見佟佟佳命人将所送來的牛羊統統趕進了大帳,大帳平日便是用來存放牲畜的,這道也無可厚非,只是對剛剛那個兵士送命之前說的“古怪”二字上了心,這會再看他們的行跡确有蹊跷。
大隊的牛羊進來,既不用他們吆喝,也不用他們手上鞭子的指點,就井然有序地邁進了大帳。更為古怪的是,這些牛羊對于這種嚴重違反他們生理規律的大規模夜間遷徙不哼也不叫。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夜裏的那一幕太過不真實,以至于第二日醒來,頭昏腦脹地以為是連日來的睡眠紊亂造成的噩夢症候群。不待我理出頭緒,小腹疼痛難耐,我便知道又到了出恭的時辰了,這一天一次的需求來得太過精準,一分一秒都延誤不得。
強耐下腹內翻湧的惡寒,從寝帳內抄起兩張粗紙便急急地奔向廁帳。所幸帳外的兵士得知我出恭的意圖後,鑒于人類對于惡臭的厭惡本能沒有跟來。途徑穆青營帳,但見赤備神色鬼祟地引着一名背着背囊的男子閃進帳內,那男子将頭上的氈帽遮掩得極低,面目不甚分明。單從裝束而言,卻又絕非族內之人。我疑心肆起,忙在帳外的陰影處斂了身形,屏聲靜氣,附耳于帳上一探究竟。
“赤木塔拜見寒汗穆青。”
“快快請起。”
寒汗穆青的聲調一改常日盛氣淩人的氣勢,難能可貴地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帳外的我聽得愈發狐疑。
“赤備,你确定你們此行的行蹤沒被人撞見吧?”
“穆青請放心,一切盡在屬下掌握之中。”
“那就好。”
“赤木塔,你們蒙雷金戳那邊情況如何?”
第二十二節 謀篡(三)
“啓禀寒汗穆青,蒙雷金戳接到您的信報,即刻按您的吩咐速領了5000精兵直奔射濯而來,路上行了兩日,目前駐紮在二十公裏外的璅渠,随時恭候穆青的調遣。”
“此次領兵的将士是哪位?”
“正是蒙雷金戳率兵親征。”
“看來我的王兒終于肯不計前嫌地原諒為娘了。好,你這就帶話回去給你們王,拿下射濯就在這一兩日,到時以我燃放的煙彈為信。煙彈爆裂之時,也就是我助他一舉拿下射濯之日。”
“屬下遵命。”
“還有,赤備,這兩日狼王那邊可有動靜?”
“我多次探查,狼王這幾日一步也未離開藥帳,據佟佟佳藥師回禀,狼王此次的病症似乎多有兇險,到現在還沒有查出此次确切地患病由頭。”
“那族內呢?可有異常?”
“哦,只是昨夜烏梁海部庫查巴大王聽說狼王身體抱恙特命人送來6000只牲畜,牲畜已進了大帳,不想今日早起便有守護的兵士因瘟症致死,現在那邊佟佟佳已請命狼王命人圈禁隔離了大帳,以免疫情進一步擴散。”
“哦?那烏梁海部庫查巴何時變得這等殷情了?此事你可探明虛實?”
“我前後派了若幹名手下進大帳查看,只是那疫情實有兇險,凡是有接近大帳的兵士,都染疾而亡。對其屍檢,卻是地地道道瘟疫無疑。我思量多時,這瘟症看來确有其事,那烏梁海部庫查巴向來同我們部就沒什麽交情,今次此番作為,必是刻意而為之,乘着我部首領病重,再送來染疾的牛羊,無異于為我部雪上加霜,一舉吞并我部便指日可待。”
“看來這狼王一病倒,這射濯部便猶如那案俎之肉,任誰都想要來搶奪,不過即便要搶要奪也輪不到他類狼子。”寒汗穆青冷哼出聲。
“既然如此,我們更要加快我們的行動部署了。事不宜遲,赤備,你這就護送赤木塔出營。”
“遵命。”
我心下駭然,原來昨夜那一切并非夢魇,确曾真真切切地發生過。只不過剛剛帳外竊聽到的訊息,才正式撩開現實夢魇的帷幕。我已嗅出愈來愈濃烈的火藥硝煙味,連先前腹內的惡寒似乎也不那麽難耐了。
在确定赤備一行腳步聲漸遠後,我才從陰影裏走出來,腳尖掉轉了幾個方向,最後停在了通往藥帳的小道上。
第二十三節 對峙(一)
不及通禀,我火急火燎的闖進佟佟佳的藥帳。卻見她獨自端坐在一張大型的紡架前,右手持着紡錘正将一簇簇的羊毛拈成線,我的闖入似乎一下破壞了眼前的寧靜和諧。
畢竟是在人家的帳下,又未經她的許可擅自闖入,感覺似乎有點怯怯地,我急于找出一些可以與她拉近距離的話題,以打破面前的僵局。
“久聞佟佟佳藥師醫術超群,不想今日竟讓我撞見還有此番手藝,真是羨煞拙妃了。”
佟佟佳将目光從手中的活計上移開,斜睨了我一眼,什麽都沒說,便又繼續埋首勞作。只那一眼已過于犀利,似乎早已洞悉我不軌的意圖。
她的不理不答,碰得我灰頭土臉,我自不甘心,更進一步走熟絡路線。
“佟兒,你手上正織着的是什麽?”
這回挺奏效。
“哦,此乃小奴替狼王殿下禦制的謝瑪氆氇,狼王大人向來嫌族內的織娘手藝粗劣,只肯使小奴織就的氆氇。近些時日,草原上的氣候日漸惡寒,所以小奴正替大王盡心盡力地趕制中,讓娘娘見笑了。”佟佟佳終于放下手中的紡錘搭理我到,雖然面上仍不乏輕蔑倨傲之色,‘只肯使‘三個字聽來也分外硌耳。
氆氇是什麽?我才不關心,既然她肯開口了,我便趁勝追擊。
“狼王的病怎樣了?”
“仍是未見分毫起色。”
她仰頭望着我,眼波裏流轉的全然是波瀾不驚的淡然。
“那……,我可否進內帳探望與他?”
我用眼神遞與她想入內帳的谕示,不想被她果斷地回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