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必定要有一定的貢額。所幸我每日裏背着竹簍早出晚歸的,也無非做做樣子,正好避開長舌之人的閑言碎語。
攀上寒山,找來一處僻靜的山洞,用燧石燃上枯枝,将背上竹簍裏隔天夜裏剩下的鹿腿熊頸什麽的一并放火上烤了,運氣好的時候還可以摸來一兩只完整的野雞及足以抵禦這極北嚴寒的青稞酒。
只是不知道眼下我贏足的生存狀态若是傳到那老太婆的耳朵裏,究竟會是個怎樣的場景?這樣的念頭即便只偶爾想想,亦教人興奮到發狂。更何況那匕首尖尖上挑着的入口酥爛的筋肉?于是乎吃得愈發暢快,不覺腰腹間日臻圓潤起來。
日子閑散慣了,便及易忽略足以致命的氣候危機。
已經是十一月下旬,草原進入了多雪的隆冬,皚皚的白雪似乎特別眷念射濯部居住的屬地,一連下了半個月,都沒有漸小下來的跡象。
寒汗穆青已經下了赦令這樣的天氣藥師可以不必出行,而我卻不行。背簍空空如也,這幾日那可惡的老巫婆似乎對我的所為有所覺察,晚膳日日盤空杯盡,幾乎不肯落下半星油花。
我在一望無垠地雪地裏步履蹒跚,一腳踏下去竟深達半尺。這樣的天氣裏連往日路邊不經意便可拾獲的幹樹枝都成為奢侈品,斷落于地的都被地面厚厚的積雪給掩了蹤跡,即便抽出來,要想将濕柴再燃起來實屬不易。更何況在這種缺酒少肉的境況下,燃它起來一無非給予須臾的溫熱。
擡頭仰望天,拯救自己在這茫茫一片的白色中幾近失明的眼,白色第一次讓我感到蒼白無助得可怕,心頭再浮不起半分對雪景的吟哦之情。
剛踏進洞口,洞外便有大塊大塊的積雪簇簇而落,緊跟着更多更厚飛速塌砸下來的雪塊。極目而眺,遠處的海,冰濤覆蓋着冰濤,近處的山,雪浪層疊着雪浪。我心下了然,恐怕這便是族人口中所說的雪崩了吧!只是,看這大雪封山的架勢,沒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光景是結束不了的。
我将頭埋在雙膝間,蜷着身子饑腸辘辘地瑟縮在山洞一隅,體內的熱能正漸漸散盡,隐約便可嗅出冰寒徹骨的死亡氣息。
手邊的燧石完全成了擺設,我不禁哀嘆一聲,說不清是為着它有才不能盡我所用的命運,還是道不明為了我不得不面對這極地嚴寒的絕境。在極度的低溫環境下,連思維似乎都有些凝固了,很奇怪,越是知道時間有限,越是離死亡抑或痛苦什麽的字眼越遙遠,亂亂地腦子裏竟驟然清晰地浮現出的是兒時聽過的童話故事的一個畫面。
“于是,小女孩把剩下的火柴全劃着了,因為她非常想把祖母留住。”
燧石和山洞內的內壁,撞擊摩擦出微弱的光亮,只是在這最後一星半點兒的光亮裏,我可以留住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這個問題于我而言無解而終,我微微地勾了勾嘴角悲涼地想到。
第二十節 茍活(二)
既然沒有可以讓我想留的人,那倒不如用石頭鑿出點壁畫什麽的來的有意義,至少也給子孫後代留下我是緣何死于洞中千古奇案的真相,這麽想來,便摞起袖子拿起石頭開鑿起來,剛鑿出兩筆,忽聞洞外傳來“轟”地一聲,整個山洞都被震得顫了顫。
我狐疑地向那聲響的源頭尋去,及至洞外,一眼就望見一頭方頭闊面,體碩如獅,毛乎乎熊樣的東西伏倒于地,後腦的創口正汩汩冒着血。再看它面前的那塊石壁,原本覆于上面厚厚的積雪已被這頭龐然大物沖撞開去好大一片,連死灰色底紋都呈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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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見到我時,氣息尚未絕盡,艱澀地擡頭望了望面前出現的陌生人,目中爆出一抹兇戾,和我對峙不到一刻,瞳仁便渙散了,頭一歪,肥膩的血色舌頭吐出腔外。
我雙腿如灌鉛般沉重,原地僵持5分鐘觀察它徹底喪失攻擊力後,方才想起來返身回到洞內,取一節浸過雪水的樹枝,捅了捅它後背,見它依舊紋絲不動地伏倒于地,複才放下心來。不禁喜上眉梢,叉着腰大笑,“真乃天不絕我也!”
‘不是你去戰勝惡劣的環境,便是你被惡劣的環境所戰勝。‘曾幾何時在課本上讀到的這句,給了我莫大的動力。望着自動送到我面前的獵物,眼底的歡欣簡直非雀躍可以形容。有了它,大約可以活到冰融雪化的那一天罷。
看來老天見憐,見我大仇未報,特命這只黑熊前來搭救于我,只不過向來只聽過那守株待兔,不想今日遇此大劫,竟讓我守株待熊了一回。
無論怎樣,倒是将我原先落難之時的頹敗之氣一掃而空,精神為之一振。連忙重新拾起那方燧石,一次次擦亮,小心地烘幹樹枝,待其足夠燃起一堆篝火時,将那黑熊拔毛去皮,用枝桠穿了放火上烤。當烤到外焦肉嫩肉汁蜒滴下來的時候,肉香已撲鼻而至,我連忙用手指扯下一塊,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裏,适時地緩解了我辘辘饑腸的抗議。不想溫度甚高,直燙得我欷歔不止。
剛對付完一只熊腿,還沉浸在對肉香的意猶未盡裏。洞口處的光亮被突然闖進的高大的身影遮去了一大半。我擡頭望向來人,心想莫不是我烤肉的水準太地道,連山間的屠戶都被引了來吧?!想着便對自己的烹饪手藝好一陣得意。
但見來人身長七尺有餘,年紀不足二八。紅絲線編入的發辮盤于頭頂,鑲有珊瑚瑪瑙等銀飾的絲線穗垂于右耳後。身着淺黃色對襟高領的楚巴(圓領寬袖長袍),金銀絲鑲嵌的領口袖邊,素色的齊腕長袖下擒着一根細長的馬鞭。肩挎“嘎烏”,嵌龍金刀橫插腰間,足蹬一雙牛羊皮縫制的牛鼻子翹檐馬靴。
見到火堆旁的我,他如漆般的眸子微微為之一怔。旋即,用手中的馬鞭直指我鼻尖。
“你,是哪兒來的東西?”
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山洞裏遭遇來人如此無禮的待見,一掃而空對他印象的一絲好感,惡狠狠地剜他一眼後,故意悶哼着一屁股坐下。
他又問了一遍,見我仍舊擺着一張臭臉不看他,臉色風雲叱咤,甩起一鞭子将我撂翻在地。
“你這賤奴,在我的領地,竟敢對我的問話不答不睬?你不怕我取了你這項上之物?”
馬鞭将我身上的薄襖扯出一道猙獰的口子,寒氣更為肆虐地從縫隙中侵襲而入,我面帶着憤懑怒視着面前這個蠻不講理的射濯人。
“首先,我不是東西。其次,這是我先發現的山洞,誰先在這誰就是這洞的主人,我既是主人,你這個外來之人憑什麽對我無禮待見?”
外面的風雪更大了,凜冽的北風夾雜着鵝毛般的雪片席卷進來,跟山洞裏僅存的兩個人類争奪不屬于它的熱量。
“外來之人?”來人嘴中又重複了一遍我剛剛話語中對他的稱呼,忽而撫掌大笑起來。
“不錯,我就是外來之人。活這十五年,頭一回有人敢當面如是稱呼我,姑娘好膽色,恕我剛剛莽鈍。我進洞來,是想……”
“唔,好香,姑娘這架子上烤的是什麽?”鼻端嗅到香味,面前的這個俊逸清秀的男人竟忘記了自己剛剛所言之語。
嗯嗯,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少主子,刁蠻任性慣了,見他能及時醒悟過來向我道歉,至少說明孺子還可教。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誰教我寬宏大量慣了呢?
“哦,那個是熊肉。”
“我正好腹中也饑渴了,能不能?”男子從腰間拔出另一把小巧精致的佩刀,用刀尖指了指枝桠上的熟肉。
我十二分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心想面前這男子還真是把“厚顏無恥”四個字給發揮到了極致。
卻見他已割下一塊最為肥美的腱子肉送入嘴中,閉着眼細細品咂起來。吃着吃着眉頭便皺在了一處,眼睛再睜開時已多了幾分狐疑。
“這個味道很特別,也很熟悉,姑娘可否讓在我瞻視一下你那剝下來的熊皮?”
我用腳尖将身後的熊皮,熊頭等随意地踢到他面前,男人的目光一下變成了懸着萬千刀片的冰箭,半盞茶的功夫活将我從頭到腳地淩遲了數千遍。
“你這殘忍暴虐的女人,心腸竟比草原上空嗜肉成性的蒼鹫還要歹毒無數倍,你可知道你剛剛吃的是什麽嗎?”男子無比哀痛地向我狂飙出聲。
這是什麽狀況?我畏縮地後退了倆小步,舔了舔指尖上還殘留的肉汁,而後沖他無知地搖搖頭。
男子見狀,愈發怒火中燒,手把持在腰間金刀的刀柄上,向我威逼過來。
我十分确定,再要是不言語,保不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