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漸暗下來,天邊升起淺淺地一輪殘月,今日要行到寒山怕是不可能的了,只是這獅子嶺又遠離市集繁華之地,兵士也只得搭起帳篷來勉強将就一夜。
安置妥帖,我忙喚來此行近侍婢女,命她去兵士的帳裏尋些水來,只說這一路咽幹舌燥得厲害。小丫頭連忙取了飲具去了,我心下略為不安,畢竟若是我逃脫成功了,這無辜的丫頭怕還不知會被責罰成怎樣!
只是外面的天光漸漸黯淡下去,再不走就真真要錯失逃走的契機了,為了絲竹空,為了真相,我必須活着逃回去。
不想才踱到帳外,就被帳外的侍衛攔下了,正用女急的借口周旋着,卻望見不遠處那名青衣統領正向我這兒走來。
饒不了一番盤問,問清緣由後,只允許我在那林間尋個方便。我望了望天空還有些朦胧的白色,神色為難地有看了看面前的青衣統領。他自然明了我的所指,估計是懼怕我即将成為的大妃身份,最終同意我隐在林間的巨石後自行解決。
為了表露誠意,在我方便之時還特意避諱地轉身背對大石。
待他一轉身,我連忙踮起腳尖先跳出去數十步,回頭一看,那家夥還背對着呢,連忙不管不顧地甩開腳巴大步流星地奔逃起來。心裏暗自慶幸當初沒被惡婦裹足,腦子裏亂七八糟地盤算着在他未發覺之時,我能跑出去多遠?
只是跑着跑着,一道鬼魅的黑影,便像一棵會移動的樹般攔住了我的去路,一頭撞将上去,直撞得我眼冒金星,一個趔趄,早已散了三魂七魄,伏屍腳下。
頭頂飄來青衣統領毫無溫度的聲音。
“公主似乎是跑錯了方向。”
還真是個多事的家夥,造浮屠?他這輩子怕是休想了。
我心事重重地從地上爬起來,不安地望向已在不遠處的寒山。天幕下的銀峰雪色瑩藍,絨布冰川玻璃樣透明,可卻怎麽也提不起我欣賞它的半分興致。
極北冰原冬日的早上,在一陣畏寒本能地瑟抖中我睜開眼睛,我十分有理由懷疑,若是再睡下去是不是有可能永遠都醒不來。來到帳篷外得知,夜裏已落了雪,放眼望去,四野只剩一片刺目的白。
梳洗用膳停當,正當啓程之時。幾聲仰天長嘶劃空而至,一支身着異域服飾夷人已停在帳外。為首的那個從腰間解下令牌,已有通禀的兵士一路小跑奔向統領的帳內。
偷眼打量這一幹來人,心下更為惶恐。各個身長兩尺有餘,臉上烏黑透紅,蜿蜒的發辮因為常年不屑打理,成了藏污納垢地最佳場所,發達雄壯的男性肌肉似乎即刻裂衣而出,手上執着帶着倒鈎的馬鞭,甚至從眼神裏都透出一股子蠻狠勁。
我顫顫巍巍地畏縮回腦袋,心下狐疑,光是從這藩王屬下的長相裝扮上,就可以對此行與我和親的那家夥窺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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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啊,真想一頭紮進帳內繼續長眠下去;怨啊,若不是為了進皇宮,身上所剩不多的迷魂散也不會被侍衛給搜去,至少現在還有個可以護身的藥符。
只是這世間本就沒那後悔藥,事到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馬背上颠簸了5個時辰之後,我随着藩王的屬下越過寒山,又行了數十裏地,方才到達了射濯藩王的屬地。奇怪的是我卻先未被送到射濯藩王的營帳,而是直接進了射濯王穆青的帳下。
“寒汗穆青,屬下剛剛接回中原派來和親的公主。”那幫壯漢在她面前似矮了半截,權且辜負了那一身瘋長的肌肉。
我按着在宮裏所學射濯的規矩,伏地行了一個跪拜大禮。還真是折損自己,誰教在人家屋檐下,況且這裏不比中原,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之舉。
土炕上盤腿坐着一個高聳着顴骨,吊着一雙三角眼,面部表情特征不詳,幹癟瘦削的老太婆。發作鬟髻狀,兩耳垂珰。身上披着用文錦裝飾的羔裘。
聽見禀傳,眉眼擡都沒擡,神情專注地自顧自呷了一口面前的青稞酒。
“怎麽?又送來一個?”
外面又開始下雪,寒風夾雜着雪片從狹窄地帳篷縫隙中擠兌進來。我身上只着了一件夾襖,本來路上颠簸得就很想吐,顧忌着禮數才強壓下來。此刻,聞她一席話,周身益發瑟縮發寒起來。
“皇上的公主還真多,前一個那邊送來的王妃似乎故去還不到一個月。赤備,你說這回你們王是更喜歡鞭策呢還是炮烙?”寒汗穆青冷笑出聲。
我身子顫了顫,僵在原地。
那名為赤備的屬下,連忙陪着笑臉,獻媚讨好地鞠身向前。
“我射濯部民富兵強,勢力日漸強盛,而占據一方的周遭小部,無不聞風喪膽。而中原那方‘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缟;沖風之末,力不能漂鴻毛。‘這天下遲早是個‘亂‘字。想那上位之人也有自知,這才派來公主頻繁和親。”
一番讨好賣乖的言辭直說到那老臉老皮的穆青心坎裏,她忍不住狂笑起來,聲調中透露着一股子嚣張。我暗想,若是我将這番話傳到中原皇室耳朵裏,怕是必将定他個逆臣賊子的罪名,龍顏大怒,舉兵便将他等滅族。只是宏偉的只是理想,可憐我這廂身陷囫囵,想回中原怕是…倒是白白辜負了祿公公對我回宮省親的苦心期盼。
“那您看這公主是不是即刻送往大王帳內?”
第十九節 和親(三)
“不必了,你們王帳內當前有的是射濯部的絕色寵妾。這中原天子素來兒女情長,想必這回送來的必定又是個冒牌的公主,即便送了去,大王亦無臨幸贗品的興致。不如将她遣往寒山采摘藥蓮,一來磨砺磨砺她的意志,盡快熟悉自己在這裏的身份;二來也好更快地适應我們這兒的氣候環境。”氣候二字她着了力,別有一番用意。
穆青邪惡地笑起來。
“那是不是要為她準備一身我們這兒的長袍,以禦山間的風寒?”
赤備話一出口,便已在後悔了。他分明注意到,穆青眼神犀利地狠狠剜向他。
“赤備啊,草原上流傳着一句話,自作聰明的孩子,遲早會被禿鷹啄禿了腸子去……”
赤備聞言,五體投地,叩罪不已。
“我這是在幫她,以後她漫漫一生都得在這度過,盡快适應這裏的氣候,才能更好地在這裏待下去,我們草原上萬物不是素來都遵循着‘适者生存‘的自然規律麽?再說,中原有中原的服飾,射濯部有射濯部的服飾民俗,一時半會這公主也适應不過來,強讓她依着我們這的規矩,只怕她更是傷心地思念故土,她的這身裝束我看就不必變了。”
回想起剛剛一路從寒山前來的惡劣嚴寒,不自覺地将這寒汗穆青進行了一番腹诽。她這麽做,無非是想要置我于死地,連假仁假義都做得如此的明目張膽。腦子裏一閃而過,穿越來這裏之前那個世界驚世駭俗的一條真理。
“嫁老公,一定要找個沒娘有房的。”
這射濯藩王第二條是勉強達到了,未想我卻要被卡死在第一條上。我含淚抱憾地想,要是這會讓我穿越回去,二十一世紀的老婆婆再怎麽惡劣都比不上面前的這位,随便拉一個過來做我婆婆,我都阿彌陀佛感激涕零了。
和她相較起來,連我原先看來面目可憎的赤備,這會兒臉上都綻放出的是仁愛慈祥的佛光。
愣忡恍惚間,便有侍女遵照她的懿旨領我去今後我所居的偏帳。
身後,帳內。
“穆青英明,不費摧毀之力就解決了中原送來的這個麻煩。”
“我只是好奇,她那扶風弱柳的身子骨在那山高千仞、終年雪頂、非耐寒猛禽不能登極的寒山之上究竟能撐多久?”
穆青從妝匣盒裏輕輕地拈起一枚南海巴珠,放入掌心細細把玩。只見那珠子顆粒飽滿,泛着淡粉色的虹彩光澤,一眼便知必屬巴珠之上品。兩指一撚,那顆巴珠便細碎如粉末随風散盡。而她,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第二十節 茍活(一)
在射濯,我又多了一個名字,“yan”妃,不是出自我原名裏的那個嫣(yān),而是來自穆青賞賜與我的雅稱贗(豔)。恥辱明明白白地寫攜刻在那一聲去調裏,但憑當地族人藉此來嘲諷我假冒的公主身份。
不過好在再怎麽贗,也是妃,單單忌憚這一“妃”字,當着我的面也不敢造次。無非嘴裏嘟哝着依依呀呀的當地土語,而顏面之上的嘲諷之意,我權當它是空氣。
再則,那寒汗穆青命我上山采藥蓮只是整治我的一個借口,并非像那族內的藥師,每回進山采摘,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