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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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飛來橫禍(二)
天下唯女子及小人難養也,這個道理他早該明白。
午時三刻将近,熊影再次出現在我房門外幽閉地窗格上。這回他乖順許多,想是知道我不想見他,并未存踏進房門的僥幸心理。
“嫣兒,黃師傅交托的這趟交易時辰近了,我去去就來,你且在此好生休憩。”
聲未落,屋外的腳步已是轉了方向。
“且慢。”
我大聲喝止他。
窗格上又顯出絲竹熊變幻莫測的熊影。
我一把推開房門,快步踏出門外。
“我與你一同前往。”
絲竹空目光矍铄,眸底泛起細碎驚異的波瀾,神色間分明寫着‘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啊‘!
“我們嫣兒難不成不避諱白事?”
“既然我的繡品被你評點得一無是處,我倒是想親眼瞧瞧你的手藝就強我若何?廢話少說,你只管帶我上路便可。”
絲竹熊見我主意已定,只得将我扶上裝滿紙紮物什的馬車。
此行目的地是城東花柳堤下的燕王府,車行至一半,不知從哪兒吹刮而來的烏雲,大片大片的蒙蔽了天際,那淩駕在烏雲之上原本炙熱的暖陽,猶如裂帛般被生生地撕裂開來。氣溫徒降,空氣中氤氲着不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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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不住反差如此巨大的氣溫,颠簸于車箱內的我不得不瑟縮着身子抱起雙臂,藉以捍衛所剩無多的熱能。馬車一路向東,凜冽的北風肆意掀起車簾,再一次車簾被撩掀的瞬間,從簾縫中妥帖地遞将過來一件男性青布衣衫。
“嫣兒,休要跟自己身子過不去。穿上它!”
最後三個字,毋庸置疑的語氣。
雖是平生最是痛恨被人命令着去做這做那,可面對車簾外昏暗渾濁的天地、愈刮愈強勁的狂風夾雜着枯葉肆虐地刷打在臉上的惡劣天氣,委實讓人憤怒不起來,只得乖乖就範。
狂風之後,暴雨漸成了氣勢,好在這個馬車預備妥油布防範的舉措,車廂裏的紙紮暫不至招淋濕的風險。
拐過西角門,但見兩扇銅鑄紅門,每門金釘六十有三,門前一對怒目而視的石獅子。有雨水如斷珠般從苔綠色的琉璃瓦上傾斜而下。
聽聞外面的絲竹空輕喚了聲--到了,趕緊收拾裙裾謹慎下車。
下車後卻很是詫異,門口未見得半名守衛,意欲叩門詢問,不想門在輕叩下竟自開了。旋兒又詢問了若幹聲,亦未得見一個出入的家丁。
想是這戶人家已在開始操辦喪葬靈堂,府上上下人等均調入內屋運作,抽身乏術,适才按時間給留了門。絲竹空恐時間耽擱過久,車廂內的紙雜被雨浸毀,囑托我随他一道将紙紮等一幹物什擡将進去。
進了內院,只一眼,我跟絲竹空都呆若木雞地懵掉了。後殿張設燈彩,結撰閣樓,金銀宮闕,剪彩為花,鋪錦為屋。每數十步間一戲臺,南腔北調,備四方之樂。殿堂用紅色布襯,內裏設宴三十餘桌,當中的一須發老者懷裏抱着一個剛剛誕生一月之餘的嬰孩,吹拉彈唱、肉酣酒足,真真一番喜慶之景。
第四節 飛來橫禍(三)
料到走錯門,絲竹空意欲退将出來。卻未想白色的祭品紙雜在紅得炫目的喜誕堂前刺目盡顯,望将過去,主位上的老者原本微酣的面色憤而氣得泛白。
一幹帶着兵器的侍衛已将我和絲竹團團圍在當中。
“你等是何人?膽敢窺觊我孫兒喜辰之日前來造次!”
老者立着三角眼瞋目而視,說話時胡須不自覺地向外疵突,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氣勢。
絲竹慌忙拱手作揖。
“小人絲竹空,橋西黃氏紙雜的學徒,接到相王府千金的紙雜一單,前往送貨。不想行至半路,天氣變幻,不慎入錯了主家,實屬無心之過,懇請老爺恕罪。邊上這位是小人的舍妹,順路經過好心幫忙搭把手而已,此事與她無幹,還望老爺開恩,若王爺有心責罰,小人願一人全權承擔。”
“無心?我怎知你無心還是有意?”老者一副咄咄逼人的口氣,盛氣淩人地審視着階下的我倆。
聽聞主子未有網開一面之意,已有仗勢欺人的兵侍近前厲聲喝斥到。
“大膽刁民,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麽?此乃葉親王府,豈容你等饒舌狡辯?”
“司徒,毋庸多言,今日吾孫兒大喜之日,不宜見血,圖增殺戮之晦氣。杖責兩百,轟出門去。”老者撚着三羊胡須掉過身去,不再看我們所在一隅。
原來這只仗勢欺人的狗名喚司徒?嫣兒算認得了,未待我思及所以,已有一侍衛近前扯拉我的衣袖。絲竹空一見這架勢,額角青筋虬張,我一度以為他後面預備着什麽壯舉,半刻鐘後,他居然給人家一聲不吭地跪下了。
“王爺,行行好,舍妹自幼體弱多病,萬萬經不得這皮肉之苦,小人願全數承擔下來,還望王爺開恩,收回成命。”
誰料老家夥胡須一翹,眼一橫,顯然是怒了。
“司徒,你傻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把人給我拉下去。”
“遵命。”
我就知道吧,忍胯下之辱也未必能求得個周全。還不如大肆拼殺一番,許是尚存一線生機。
司徒再次将我提溜起來,正待往外院拖曳而去。
絲竹空“噌”地騰空而起,一掌擊向司徒後背。司徒始料不及,顫顫悠悠地放開我,意欲舉掌還擊。絲竹空飛起一腳,司徒紅矛兵器騰空向上翻了幾番,最終穩穩地被絲竹空攥入掌心。
失了人質,又被奪兵器。司徒狗在主子面前頓感顏面掃地,揮了揮手,招呼府內的大小侍衛一起撲上來。
不想絲竹熊卻真真有兩下子,只見他東突擊西,獵獵地矛風橫掃衆人腳面,須臾片刻,竟放倒數十人,餘下人等踟蹰不敢近前。
絲竹空見乾坤既已逆轉,欲以一襲輕功助我逃出險境。
“一群沒用的東西,但凡誰敢今日讓他倆遁隐,唯責是問。”
此令一出,蔫頭耷腦地侍衛們再次集結起來,壯着膽子拼殺上前。
卻在此時,最最糟糕的狀況發生了,絲竹這P孩子走小染有潔癖,萬事萬物苛求完美,雖說市井草民的生活磨砺了他些許這方面的意識,可那也只能作為低層次的妥協退讓。
雙方争鬥過程中,不知哪位侍衛拼搶時扯落了長矛頂部紅色矛頭,不想誤打誤撞竟中絲竹的死穴。絲竹熊打着打着便發覺到這矛的不完美,那麽危急的時刻竟棄突然棄了兵器。衆侍衛見他居然主動放棄了防守的優勢,不及回神,數十把矛頭已直指我倆的咽喉。
司徒這匹惡狗為了雪恥當前的仇恨,在我和絲竹被五花大綁,捆縛着動彈不得的時候,直接伸出一掌,掌風犀利地直取絲竹天靈。
血注從絲竹空好看而光潔的額頭頂端迸湧而出,他異常俊逸的五官瞬間竟有些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他嘴角勾勒出的略帶譏諷的笑。放眼望去,遠處的山,近處的瓦,和眼前熙熙攘攘積聚喜堂的人,全都浸染在一片濃稠的血色之中。
第五節 逼涉歡場(一)
絲竹空自被司徒掌劈天靈後,已氣若游絲,幾近魇死過去。見此情形,我徹底出離了憤怒,顧不上被縛的雙手,臨空擡起一腳,正中司徒狗賊下體要害。司徒狼嚎般咆哮了半天,沖上來重重地賞了我一記五指山。
臉上的傷火辣辣地,一直痛到心裏。
我索性拼了全身氣力,探出頭去,下口死死咬住狗賊肩頭衣衫。
“還不快點拉開她?”貼身太近,司徒完全使不上勁推開我,便沖那些呆若木雞的低階侍衛厲聲嘶吼,口中不間斷地發出悲涼地吸氣聲。
人一多,遇事反倒亂了方寸,衆侍衛驚詫地睨視眼前的“連體動物”,竟遲遲不知從何着手。最終環成一縱橫五六米的人圈,有個膽大的攔腰抱住我向後施力,其餘膽拙的唐突中恰好應了我的力道。抓扯之間,已将狗賊肩頭衣衫連着皮肉一齊撕咬下來。
不屑于在嘴裏氤氲而化的污血,我鼓起腮幫子,一口唾棄在腳前已痛得滾做一團的狗賊臉上。
“給我把她……”狗賊發的音幾乎每一個從牙縫裏擠出來都含着恨意。
“且慢,司徒,你該懲的懲,該制的制,鬧騰地也夠了。今日畢竟在這裏賀得是少主的誕辰良日,老爺子叫你們不要舞刀動槍的,你們就是不聽,今日情形你們亦瞧見了,人命都要給弄出來了,你們竟還在這裏不知收斂的胡作非為。來人,快瞧瞧堂下那個人可還有氣否?”
說這話的是一個挽着大髻頭,一身孔雀藍織錦旗袍的老婦人,老婦人雖是上了年紀,眼神卻是不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