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沖突&決定(一半一半)
到了梁母的新住處後,司徒放二話沒說地又開始忙裏忙外,把各種線路鋪排好,又确認了水管和下水道,這才放心了一些。梁母看這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貓着腰東摸西看,心裏不是不感激的,便叫了梁曦一起去廚房給他泡茶,順便拉些家常。
母女兩人因為江卓一的關系已經有年頭沒這麽親親熱熱地聊過了,梁曦應着話,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等着醒茶的當口,梁母忽然狀甚無意地提了一句,“你後天有沒有空,”
“有,怎麽了,”
“沒什麽,”梁母抹着竈臺:“前兩天遇上個老同學,她兒子和你差不多年紀,在s市工作。這孩子小時候我見過,挺老實的,你去見見吧。”
梁曦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旋即斂眸:“……媽,我想等等再說。”
“等什麽等,”梁母低低嘆了口氣:“都30歲的人了,你還想等到哪天去?”
梁曦有一下沒一下地擰着手指,對這個問題避之不及:“反正最近不考慮,再說了,我覺得一個人過也沒啥不好,自在。”
聞言梁母冷哼一聲:“自在?你也就是還年輕,不知道天高地厚。我還算有你,你将來有什麽?死在家裏都沒人收屍。”
梁曦不吭聲。
“後天去見個面,少不了你一塊肉。”
梁曦不敢忤逆,卻又實在不想接受,只好端了茶準備逃離,轉身卻迎面撞上一臉驚慌的司徒放,兩人頓時大眼瞪小眼,對峙片刻後,司徒放忽然一臉緊張地面向梁母:“伯母,你要給她安排相親?”
梁母神情無奈:“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想法多,看不起我們這種老辦法。可你看看,她自己挑的人就像樣了?”
梁曦尴尬地不敢看司徒放,在場的三個人頓時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其中最沉不住氣的司徒放終于忍無可忍地開了口——
“伯母你別擔心,只要她願意,出了門我就帶她去領證!我知道我這人看着不靠譜,但我可以保證,以後家裏就算只有一口飯那也肯定是她吃!別人不疼她我疼她,您看行不行?”
這麽一番突如其來且內容兇猛的表白把兩個女人同時吓着了,梁母立刻厲色望向梁曦,梁曦只好硬着頭皮瞪他:“你在胡說什麽……這裏,這裏沒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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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把她的手往手心裏一裹,眼神熱烈得叫人招架不住:“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我要追你還不許我說了啊?”
梁曦語塞,竟半天回不了話,只好讓自己懸空在這場鬧劇中,不知所措。梁母終于率先從驚愕中找回神智,她緊蹙眉頭,語氣下沉:“梁曦,你解釋一下。”
他立刻開口:“伯母你不要怪她,這事完全是我——”
“今天很感謝你,但是很抱歉,我們母女想私下說幾句話,能不能麻煩你先回避一下?”
看着梁母滴水不漏的态度和毫無笑意的眼色,他忽然發現自己在沖動之下似乎又闖了禍。可事到如今已經無法補救。他只能依言默默離開。臨走時他焦急地從門縫裏注視着梁曦,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梁母決然地關上門。
怎麽辦?又搞砸了……他懊惱地扯着頭發,忽然覺得她不接受他也并非沒有道理,他就是這麽橫沖直撞不顧後果,有時連自己都想唾棄自己。
送走司徒放後,梁母面色鐵青地擡高了音量:“你到底在搞什麽?”
梁曦癟着嘴一言不發,她心裏委屈,卻又不知如何如何申辯,只能倔強地保持沉默。
“算了。”梁母把手一揮:“你馬上和他說清楚,以後也別再讓他來了,這點便宜咱們梁家可不敢占。”
梁曦心裏一驚,終于忍不住出聲:“這麽多年朋友不容易……我,我會和他說清楚的……”
沒等她說完,梁母就嗤之以鼻地搶了白:“你到底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男人女人放到一起不就那點事?不斷幹淨絕對後患無窮!梁曦啊,你以為你還小?怎麽就不能長點心呢你?”
梁曦說不出話來,憋得眼眶都紅了。說實話她也不是沒考慮過要徹底了斷這段關系,可她就是死活下不了決心,一想到從今以後要和他一刀兩斷,就手腳發顫,眼眶發脹。
見女兒神态恍惚得厲害,梁母頓了頓,略微放軟了語氣:“我不是怪你,可你能管得了自己也管不了別人。司徒這小夥子人是不差,長得也好,可長得好能當飯吃?你要是跟了他,苦日子都在後頭呢。媽是過來人,還能害你?”
梁曦木然地聽着這段苦口婆心的勸說,一顆心卻不斷,不斷地沉下去,直到墜入萬丈深淵。
***
如果說梁曦這邊是愁雲慘霧,那黎雅蔓這裏,就只能用雷電交加來形容了。
那款據說很靈驗的渌塔汀對朱宏聲看來并無太多幫助,而傳統的化療藥物和手段也只是在極其有限的程度上控制了擴散速度而已。可黎父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雖然陸濟寬沒有說破,可他心知再這樣下去恐怕只是時間問題。
那個大膽到近乎出格的念頭,那個本該抛到九霄雲外的危險念頭,卻随着黎父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而再度被喚起。
一向冷靜穩妥的他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和黎雅蔓商量,因為有個很嚴峻的問題擺在眼前——就算真要做這個手術,又該讓誰來做呢?刨去技術難度太大,他未見得能勝任的客觀問題,從主觀上來說,他也沒有這樣的勇氣,去把她父親的生死大權握在手心。
是的,他沒有勇氣。只要一想到失誤可能導致的結果,他就覺得不寒而栗。他好像已經不記得身邊沒她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了,十年的時光早已侵入體膚,讓他在恍然後,驟然陷入深茫的恐懼。
于是他幾乎把自己所有的同學和同事都問了一圈,可結果卻是驚人的相似。
“腦幹腫瘤手術?”電話那頭的老同學語調立刻拔高了三個階層:“你這是瘋了吧?先別說我敢不敢做,我們醫院敢不敢同意我做都是問題,你這不是要我命嗎?”
陸濟寬在電話這邊默然。是的,所有醫生對腦幹部分的惡性腫瘤基本都會采取保守療法,因為位置太危險,病人死在手術臺上的風險極高。就算勉強幸存,也很容易因為損傷功能區而造成失明、癱瘓、甚至植物人的後遺症。所以沒有一家醫院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
他深深嘆口氣,這麽多人問下來他早已不抱什麽希望,想了想,他再度開口:“聽說你們最近和威斯康辛大學醫院有學術交流研讨會,會邀請那邊的腦外科精英參加?”
“怎麽,你有興趣?”
“嗯,能不能給我個名額?”
時間緊迫,陸濟寬獨自坐火車去q市參加了研讨會,一整天的探讨取經加當天往返,回到住處已是淩晨。在經過黎雅蔓所在的客房時,他刻意輕緩了腳步,駐足在虛掩的門縫前,靜靜注視那朦胧中猶如山巒疊起的婀娜側影,片刻後他無聲無息地轉身,卻聽見身後傳來低低一聲:“你回來了?”
他頓了頓,轉身:“怎麽還不睡?”
黎雅蔓開了燈,兩個同樣精神狀态不佳的人靜靜對望片刻,她低頭:“我剛回來沒多久。”
雖然他不說,可她又何嘗看不出來現在的狀況?和父親恐怕見一面少一面了,要不是已經累得神志恍惚,她都覺得把時間用來睡覺太奢侈。
兩人陷入沉默,良久,她才再度開口:“……還有多久?”
他一怔,旋即低低斥她:“不要胡思亂想,沒的事。”
她苦笑着搖頭:“不用瞞我,別忘了我和醫院打過10年交道,也算半專業。”
沉默片刻後,他忽然舉步來到她身邊,注視她良久後才開口:“……你敢不敢冒個險?”
她一怔,茫然地擡頭看他:“……什麽意思?”
“是這樣,”他和她簡單解釋了一下手術可能會造成的功能區域受損情況以及後果,見她面色愈發凝重,他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他的想法。
“現在國外已經可以通過術前3d手術的模拟技術,來重建一個患者的立體三維大腦模型,可以從各個角度觀察目标定位,以确保不損傷腦幹功能區。可圖像是死的,而人的大腦很脆弱,在手術中很有可能會變形,所以這種情況下依舊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她認真地聽着,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但他認真而專業的神情卻讓她忽然心生希望。
“所以我打算……”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在手術開始後把他喚醒,這樣我才能實時觀察他的情況,萬一要是碰觸到了功能區,也能從他的反應中得到立刻指正,确保在摘除腫瘤的同時保持他的健康。”
“你的意思是……”她無法自抑地捂住口鼻,瞪大雙眼:“他在手術過程中……是醒着的?”
“會有麻醉,而且腦組織本身沒有痛感,他不會感到疼痛。”他進一步解釋:“但,确實……會有感覺。”
她頓時毛骨悚然,無法想象一個人醒着被人打開頭顱,甚至還能感覺得到別人在擺弄他的大腦……這太超過她的認知了!
“那……那如果這樣做……”她已經完全慌了,開始語無倫次:“成功率,成功率是多少?”
他定定望着她,然後,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因為這也将是我的第一次嘗試。”
她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半晌:“……你來主刀?”
他深吸口氣,目光堅定:“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