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沒有名字的眼淚
加足馬力到了一處岔路口,陸濟寬卻犯了難,到底是哪條路,導航顯示都可以,一條是好開的大路,另一條則是相對偏僻難走的小路,但是會近一些。
他對滕浩平時為人處世的方式思咐片刻,果斷向小路進發。
***
雙手被自己的絲質襯衫縛住,雙腿被男人用蠻力頂住,裙擺早已被掀高至腰際。黎雅蔓看着這個雙眼發紅的男人垂涎三尺地拽住她底|褲邊緣,絕望地閉上眼睛……
滕浩正褲管半退地蹲在那裏,一臉興奮地捏着那條勃發而醜陋的東西打算一嘗夙願,卻驀地遭遇強烈撞擊而瞬間跌落下來,正當他一頭霧水地扶着腦袋想看看發生什麽時,身後的玻璃卻在巨響中如雪花般碎裂,撒了他一身。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拎着衣領拖出車外,又被沒穿好的褲子絆了一跤,狼狽不堪。
陸濟寬這才放下手裏的石頭,直奔後車廂而去。黎雅蔓已經坐起身,正在努力遮掩自己僅剩內衣褲的軀體,可被綁着的雙手卻讓她力不從心,只能用求救的眼神望着他。他迅速幫她解開束縛,一言不發地脫下外套給她披上,這才發現她在抖,抖得厲害。
“沒事了。”他幫她扣好扣子,輕拍她的肩,溫暖掌心默默輸送着能量。
癱坐在地的滕浩掩着後腦勺被玻璃濺到的傷口,正不知所措地望着這一切,他心愛的寶馬座駕美麗的流線型後部,在大切諾基實打實的攻擊下已然冒出慘淡的青煙,而切諾基駕駛位上張開的安全氣囊則昭示着主人剛做的瘋狂決定,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家夥是瘋了嗎?!
看這架勢,滕浩在最短時間裏做出了棄車保人的決定,卻在掙紮着起身後,驀地對上一雙寒意刺骨的雙眼。明明對方和自己身形差不多,年紀還大不少,他卻被震懾地沒出息地連退三步,差點沒摔到綠化帶裏去。
“陸,陸主任……”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有話好好說,咱們犯不着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對吧?我以後再也不碰她了還不行嗎?啊?”
看他并未停住腳步的意思,滕浩吓得一屁股坐倒在泥地:“我,我警告你別亂來啊!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誰?我爸——”
話音未落,他就被迎面而來的一腳吓得抱頭蜷縮,心裏大呼完蛋後,卻沒有等到意料中的疼痛,而是一片奇異的死寂。他漏出點縫隙偷看,只見黎雅蔓忽然沖出來抱住了陸濟寬的腿,而後者正一臉愕然:“你幹什麽?”
她用力把陸濟寬扯離這一觸即發的空間:“你瘋了嗎?為了一個人渣,不值得的!”
逞一時之快或許舒暢,可這家夥的背景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一腳下去,他十幾年的職業生涯必會掀起大波瀾,別說是換個醫院了,醫藥局輻射範圍如此廣闊,只怕到時連換都沒處換!
他看着她,神色依舊波瀾不驚,繃緊的肌肉線條卻在斯文得體的着裝下暗潮洶湧:“你以為現在這樣,他就會放過我們?”
她望了眼早已變形的寶馬後部,想了想,忽然從他的衣襟裏掏出手機,對着還沒來得及拉好褲子的滕浩一通猛拍,拍得他躲閃不及。末了她把手機交還給陸濟寬,居高臨下地走到滕浩跟前:“如果你不想這些照片流出去,讓人看見醫藥局局長兒子的狼狽樣的話,以後就放聰明點,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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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浩雖然咬牙切齒,但無奈他一向視面子如命,只能無奈地點頭。
“好了,”她拉拉陸濟寬:“走吧。”
卻見他依舊紋絲不動地注視着頹然席地的滕浩,那眼神連她看着都害怕——雖然外表還是熟悉的俊逸儒雅,內裏卻像是住着另一個陌生的,殘暴而狠辣的靈魂。
“走了啊!”她用力扯他:“快回去給我上藥,快啊!”
他靜止不動的瞳仁此時才終于恢複了些許溫度,他瞥了眼她脖子上的紅痕,頓了頓,終于帶她折返了自己的大切諾基,揚長而去。
而被吓得不輕的滕浩,此刻只能望着自己早已走形的座駕,忿忿地捶地。
***
那輛大切諾基就像他一樣,沉默卻蘊積着力量,盡管前方出現不少刮痕和破損,卻不影響行駛。她裹緊了他的外套上車,直到坐定,才驚覺雙腿抖得厲害,甚至達到了意志根本無法控制的程度。她只好努力用他的外套遮掩洶湧的恐懼和後怕,沉默以對。
他坐上駕駛位,卻遲遲沒有發動,幾次靜水流深的長呼吸後,他忽然把手伸向她,反手握住她的。
那只手冰涼,微顫,帶着主人無法自抑的錯愕和緊張。他頓了頓,握緊,把她密密包覆在掌心中;她不敢擡頭,亦不敢掙紮,只是任由他握着,這一點點溫暖卻像是一針強心劑,一點點把她從那不堪回首的畫面中解救出來。
從頭到尾,他始終保持着單手執盤的姿勢,一言不發地把她載回了自己家。
“這裏疼嗎?”
“還,還好。”
陸濟寬沉默地為她處理着身上的淤痕和劃傷,當然只是看得見的部位,末了,他把醫藥箱放在她面前:“其他地方你自己來,就像我剛才那樣。”
說着他就要回避,她卻忽然出聲:“等等!”
他微微側轉,表示詢問,她低頭不自在道:“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他頓了頓,沒有回頭,只聞其聲:“這句對不起,應該由我來說。”
兩人一陣沉默,誰也沒再開口。
“洗個澡早點睡,明天送你去公司。”他依然給了她陸惜妍的睡衣,她想想也對,他家是不可能有別的女人的睡衣的。
看着他沉默依舊的背影,她從未像此刻那樣渴望擁抱他,也從未像此刻那樣清醒地意識到,彼此間距離的遼遠。
還沒到十點,陸濟寬就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自習着中藥學,做完标記正要關燈就寝,卻冷不防看見門口出現一個粉紅色的窈窕身影,來人緊抱着一床棉被,臉被遮了大半,看起來有點猶豫。
“怎麽了?”他迅速起身:“哪裏不舒服?”
她卻顧左右而言他:“這麽早睡不着,聊聊天呗。”
“給你的藥沒吃?”
“你也說了中藥沒那麽快反應的嘛。”她一陣心虛,目光閃爍。
他略顯無奈,沉默片刻——
“最近很缺錢?”
她起先有些愕然,但很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來由,旋即不自在地別開眼:“不缺。”
“那為什麽……”
“不為什麽,”她速度極快地搶白:“現在要花銷,老了要養老,不掙錢怎麽行?”
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黎雅蔓不指望靠男人,要想一輩子活得昂首挺胸,就得落力工作掙錢。
他啞然地望着她明豔卻漠然的側顏,這個女人實在是太過矛盾的組合,他不懂。
“不管怎樣,以後注意保護自己。”
她剛要回應,眼角餘光卻冷不防看見一個身影,于是她條件反射地轉頭——
陸惜妍!?
只見一身風塵仆仆的陸惜妍正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他們,陸濟寬也瞬間陷入了意外的震撼,直到她火速狂奔出去,才如夢初醒地追上去:“惜妍!”
陸惜妍像只沒頭蒼蠅般在自家跌跌撞撞地奔逃,老師破天荒地準許他們提早一天回家,因為正好有同學能帶她一程,她就想着不要麻煩父親再跑一趟,獨自轉車回來。哪知一不小心坐錯車,折騰到了大晚上才摸到家門,正打算給父親一個驚喜,卻看見了這讓人肝膽俱裂的一幕——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居然明目張膽地進了他的卧房,甚至還,還穿着她的睡衣!
惡心!肮髒!無法原諒!!
陸惜妍才跑到大廳,就被陸濟寬三步并作兩步地一把拉住:“惜妍,你怎麽回來了?”
“我怎麽回來了?”她滿面淚水,卻不怒反笑:“幸好我回來了,要是沒回來,你是不是要等娶了這個狐貍精才來知會我,讓我叫她一聲媽?”
陸濟寬愕然:“你在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心裏清楚!”她直直指向同樣愕然的黎雅蔓:“現在你得逞了?滿意了?我告訴你!我陸惜妍永遠只有一個媽!要我接受你,做夢!”
“荒謬!”陸濟寬終于忍無可忍地出聲:“你黎阿姨受了傷,我只是帶她回來敷藥,你把你爸想成什麽人了?”
“笑話!”陸惜妍淚如泉湧,聲聲奪人:“受傷不去醫院卻要跟你回家?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你想知道為什麽?”黎雅蔓忽然開口:“那我告訴你,我今晚——”
“我剛才說的沒有一句謊話,”他以無法轉圜的姿态堵住黎雅蔓的話,不想讓她把那噩夢般的經歷再扒開示衆一遍:“今天你黎阿姨要在這裏借宿一晚,就這樣麽簡單。”
聞言,陸惜妍死命掙脫他的手腕,指着櫥架上母親微笑的遺像拼命嘶吼:“你不記得媽媽了嗎?不記得你在她墓前發過什麽誓了嗎?你說過就我們兩個相依為命的話都不算了嗎?你看着她!你看着她說!”
陸濟寬無語地凝視着方妍溫暖和煦的笑容,他以為自己可以問心無愧,這一刻卻不知何故地閃爍了眼神,她亘古不變的神情此刻似乎閃爍着隐約憐憫和無奈,仿佛在嘲笑他曾經斬釘截鐵的誓言。
“我不需要說什麽,”他冷然以對:“說過的話我都心裏有數,能不能做到,你總有一天會明白。”
最後那句話不知是說給女兒,還是說給自己聽的。他隐隐瞥了眼呆立在旁的黎雅蔓,無聲嘆了口氣,對女兒和緩了語氣:“相信我,她只是借宿,沒有別的。”
“我才不信!”陸惜妍狠狠瞪着黎雅蔓,雙眼幾乎要滴出血來:“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讓她穿我的睡衣?”
父親不愛她了,不愛了!他不但讓別的女人登堂入室,甚至還讓她穿自己的衣服!真是想想就惡心得想吐!
他正要解釋,黎雅蔓卻搶先大步跨到陸惜妍面前,在兩人驚詫的眼神中三下五除二地扒下了睡衣,由于速度過快,陸濟寬根本來不及反應,她就已經把自己扒得只剩內衣褲了,玲珑噴火的身段連同一身青紫痕跡頓時都無所遁形,把剛才還在哭鬧的陸惜妍震得一口氣卡住了喉嚨,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才反應過來的陸濟寬立刻抓過沙發背上的毯子将她裹住,不料她卻完全不配合地掙脫,一個勁兒地往門口跑:“我要回去了,放手!”
陸惜妍畢竟還是小女孩,哪裏見過這種架勢?頓時傻了眼,只好眼睜睜看着父親運用蠻力硬是把她扛到樓上反鎖進了客房。然後折返到她身邊,一聲不吭地擁住她。
她不知所措地擁緊了父親,緊張地牢牢占據那溫暖而令人安心的懷抱。她剛才看見黎雅蔓身上的傷,終于知道他們沒有騙她,可……為什麽她還是那麽不安?
是的,不安。她已經沒有了媽媽,不能再沒有爸爸,決不能!
陸濟寬沒有責罵女兒,沉默中有着最深層次的無奈。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只能用緊密的擁抱來給她安慰和力量。
“爸……”她小小的臉上還挂着殘餘的淚水:“我會很乖的,而且我很快就會大學畢業找到好工作,讓你不用再那麽辛苦,所以你,你不要讓別的女人做我媽媽好不好?”
他無聲嘆息,努力微笑,用厚實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撫摸她的發:“好。”
而在樓上的客房裏,發現自己無法遁逃的黎雅蔓終于停止了瘋狂掙紮,她蜷縮在床與牆的縫隙中,無聲無息地流下了沒有名字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