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母愛
高長恭拿起竹筷夾了一小口魚肉放入口中,魚肉爽滑可口,近幾年母親的廚藝日進見長,每次他來此都會給他不同尋常的驚喜,包括這次也不例外,高長恭擡眸一笑道:“好吃,酸甜可口入口即化,娘你也嘗嘗。”說着也一并夾了些到元靈兒碗中。
雖然內心不太舒暢,可見母親為他操勞關心他卻不能做到置若罔聞。
元靈兒舉止優雅的夾起一小口淺嘗,果然味道不錯,沒想到她頭一次做的蜜炖煎魚會如此鮮美,轉而笑道:“你若喜歡以後娘再給你做,這還有跳丸炙你也多吃點,你這兩日想必也沒吃好,要多補補身子才行。”說着又用湯匙盛了些到高長恭碗中,果然是愛兒之心沒一會高長恭的青花碗裏被各種菜肴塞得滿滿當當的。
高長恭本不想拂去母親的好意,可是一想到婉兒的遭遇,心裏卻堵得慌有些食不知味。
元靈兒見他對着青花碗發呆,遲遲不去動筷子,便放下手中竹筷無奈嘆息道:“傻孩子,你可是又想起婉兒了?”
高長恭聞言心裏突的砰砰直跳,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母親開口詢問,是裝作不知還是當面挑明,可是這樣會否惹惱母親而對婉兒更加不利,他茫然不知,心裏也異常痛苦。
高長恭紅着眼啞聲問道:“如果兒子說是,不知母親會作何感想?”
兩日來的彷徨失措都差點把高長恭逼瘋,此時他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凝眸看着元靈兒,本身就是膚白如玉的面龐顯得白得發冷,那濃密修長的羽睫輕輕顫抖,一雙薄唇微微顫抖,似乎隐忍着內心的憤憤不平。
本是溫潤如玉雲淡風輕的性子,此時為了一個女子卻如着了魔怔,那修長如玉的手指因為蓄意忍耐已嵌入肉中三分,手心早已紅得發紫卻不知道疼痛。
為何這孩子一點也不随高澄那風流倜傥的性子,若不是這樣她又何苦如此,元靈兒內心有些抽痛。
元靈兒淡淡的看着他道:“娘并不能左右你的想法,但是娘想告訴你的是自古紅顏皆禍水,不可為了一己私情太多沉迷,要不然便是害人害己,況且你不日會随大将軍從軍,戰場厮殺堪比修羅地獄,娘不希望你為了兒女私情而亂了心神你明不明白?”
高長恭心中早已明了,可是聽到母親親口承認,卻還是一時之間難以承受,不由得苦笑道:“娘果然是為了孩兒才将婉兒送走的對不對?”
元靈兒深知長恭心細如塵自然是無法隐瞞下去,只得溫言道:“你是否在埋怨娘?”
高長恭本想說是,可是對上元靈兒那柔和的雙眸,卻只得軟言道:“兒子不求別的,只希望娘能好生對待婉兒,不要太為難她了,兒子答應母親便是,他日待兒子建功立業揚名天下之時,希望母親能許了兒子心中所願,可好?”
元靈兒聞言心中一怔,随即淡笑道:“那母親一定會好好靜候那一日的到來,希望長恭你不要食言?”
高長恭沒有說話,既然母親已經許諾,那他也不必再追問下去,只要他心裏知道婉兒安好便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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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恭從西園回來,已近酉時了,太陽也早已落山多時了,高長恭只覺得累得很,這兩日他都未曾好好睡上一覺,正想上榻歇息之時,卻看到一翠玉女子正背對着他,在他床榻邊擺弄什麽。
高長恭疾步向前才忽然想起,今日大娘指了一個叫桂香的丫鬟給他,正待準備開口詢問之際,那桂香卻不經意轉過身來,由于她轉身太快卻不慎撞上了高長恭的胸口之上,高長恭雖然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個子倒有些不容小視了,那桂香雖比他大兩歲個子卻還比他矮了一個頭有餘。
桂香被撞得暈暈乎乎的,正要斥責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卻聞得一股清香萦繞在鼻間,不似桂花的濃郁,也不似雛菊的淡香,卻使人感到舒暢、惬意。
桂香一擡頭便感覺到一陣窒息,高長恭一手将她虛扶住,并與她有意保持距離道:“桂香小心,室內小得很當心看路。“說話間見桂香已然穩住了身體才将那虛扶的手收了回去。
桂香眼眸撲閃透着愉悅之色,笑道:“四公子記性真好還記得奴婢的名字。”
高長恭望了望那收拾齊整的床榻道:“有勞桂香幫着收拾了,不過我現在困頓得緊,看來白費你一番功夫了。”說着便懶洋洋往床榻上而去,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正預脫鞋就寝卻見桂香還癡癡的望着自己竟沒有離開的意思,便道:“我要睡一會,你先出去吧。”
桂香臉上一紅這才不舍的收回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道:“那四公子記得有事叫奴婢,對了四公子的晚飯還沒吃吧,奴婢這就到膳房那邊去準備一下,好等四公子起來直接吃。”
高長恭本想拒絕,可是被她這麽一說,也确實是真的餓了,剛才母親那兒有些心事也沒吃多少,現在肚子裏卻饑腸辘辘了,恨不得多吃三大碗才好,這一說倒有些睡不着了,便點頭道 :“甚好,你快些去準備,最好多盛些飯來,菜不必太多一個便可,其餘的你自個看着辦吧。”
桂香面色一喜欠身道:“四公子知道了奴婢這就去,一盞茶功夫便可傳來,您稍侯一下便可。”
高長恭滿意的點了點頭,雙手肆意放松的撐在榻上,身體向後仰着,流露出慵懶的醉人之姿,若不是桂香要速速離去倒有些貪念此時相處的時刻。
暮然長恭左手觸及到帛枕之下,一繡鍛精致之物落入掌心,好奇之下取出一看,一藏青色荷包落入眼簾,精巧的蘭花蘇繡,淡雅別致潤澤的錦緞透着盈盈清香。
高長恭一聲驚叫道:“桂香且慢,這是何物?莫非是你剛才放置在我帛枕之下的?”這小女兒家的情物他怎可輕易接受。
本移步到門口的桂香聞言一愣轉過頭來,看到高長恭白皙修長的玉指上纏繞着适才自己放入的荷包,才不好意思的垂眸道:“奴婢只是關心四公子睡不好,所以才将此物放入帛枕之下,這裏面有些安神助眠的草藥,常期用對身體也是極好的,所以奴婢私自做主給四公子用上,希望四公子不要嫌棄才好。”
高長恭輕輕嗅了嗅果然聞到檀木和一些草藥的混合之味,雖然這丫鬟一片好心,不過他卻不能來者不拒,只是淡淡道:“不日我要随大将軍出征沙場,這小女兒家之物放在身邊也不太妥當,你還是收回去給自己用吧,免得放在我這裏也是暴殄天物。”說着便起身站起将那荷包重新遞交到桂香手中。
桂香手中一陣沁涼,就如她此時的心,她臉色也跟着暗沉無光沉了下去,面無表情的道:“那四公子沒別的吩咐奴婢就出去了。”
高長恭見桂香那樣,心中又豈會不知,只得無奈苦笑了一番,看來男人長得太俊也未必是一件美事,只是對他來說如此。
桂香折而往返不過一炷香時辰便已将飯菜備好,高長恭輕言道了聲謝後便自顧自的在桌上坐着吃了起來,那桂香本幾次欲言又止見高長恭眼角也不曾瞟她一眼只得無奈的出了房間。
元氏房中傳來香菱隐隐的抽泣聲,此時香菱正跪在地上用袖子擦拭眼淚,一邊小聲求饒道:“求大夫人不要将香菱趕走,香菱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求大夫人饒恕我這一會吧。”
元氏端坐在檀木椅上,元靈兒挨在她身側坐着,她此時眼裏沒有一絲情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香菱,那按着茶盞的潔白玉手确是那樣打眼,與她臉上暗黃的膚色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香菱一直低着頭裝可憐求饒,大夫人一向心慈她最忌諱的是面前的這個“陶姨”,雖然她在府邸無名無分但地位卻一直不低,就連大夫人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香菱不經意擡頭看到“陶姨”那黑白分明的雙眸,清澈中帶着一絲不可忤逆的寒意,讓她不自覺周身一寒,慌亂中只得再次将頭低了下去,那哭泣聲也不自覺小了許多。
果然聽元氏詢問道:“這丫頭太不聽話了,你說要如何處置她我沒有任何意見。”
香菱聞言吓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恐惹惱了“陶姨”可是那顆心噗通噗通的狂跳不止,感覺就要從胸口跳出來似得。
就在香菱驚魂未定下突然聽到陶姨的輕笑聲:“罷了,随她去吧,紙總歸是包不住火的,至少讓長恭吃了定心丸也好。”
元氏道:“那香菱這丫頭的過錯也既往不咎了嗎?”
元靈兒道:“區區一個小丫頭也不能趁風起浪,相信有了這次她以後會謹慎小心,這次便算了吧。”
香菱暗自籲了口氣,這才擡頭謝過,“多謝大夫人、陶姨的寬宏大量,奴婢一定不會有下次了。”
元靈兒凝眸俯瞰跪地之人,那雙眸透着一股異樣的威懾力,皮笑肉不笑道:“小丫頭,你好自為之吧,以後可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那聲音很低似乎有種穿透力直達香菱靈魂深處,吓得香菱冷汗淋漓,只得拼命點頭應允。
元靈兒本想瞞着高長恭,可是這孩子性子太過執拗,如若一直隐瞞下去只會死鑽牛角尖,這離她的期望只會背道而馳得不償失。
元氏擺擺手示意左右婢女和跪地的香菱退出去,才嘆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長恭那孩子,可惜用你們的母子之情作為交換值得嗎?”
元靈兒道:“值得,這天下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适者生存,如若只是讓他恨我可以令他成長,我認為值得。”
元氏無奈,“姑姑倒很是懷念你小的時候,是那麽的天真爛漫,你本該不用去承受這些苦楚,為了子惠為了長恭你犧牲太多了,姑姑知道你一點也不快樂。”
元靈兒擡眸道:“姑姑又何曾快樂過,我們做娘的心都是一樣的,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喜樂,可是有時候卻不得不去做出妥協,就算是被他們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姑姑你說是不是?”
元氏輕笑道:“姑姑說不過你,你現在的嘴太厲害了。”
元靈兒聞言本想笑,卻不自覺間心口疼得厲害,不由得蹙眉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元氏瞥見吓了一跳,立馬從檀木椅上起身三步并兩步的來到元靈兒身前,一臉關切道:“毒性可是又發作了?藥帶了沒有?”
元靈兒劇痛之下臉色很是慘白,看起來頗為吓人,忍着劇痛顫抖中好不容易才将那胸口的藥瓶子摸出,交到元氏手中,元氏來不及多想,快速打開瓶口,倒出一顆朱紅的藥丸放入元靈兒口中,那鑽心的劇痛終于平複了下來,元靈兒這才幽幽開口道:“讓姑姑你擔心了。”
元氏急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麽客套話,你實話跟我說,這個毒真的就無藥可解嗎?”
元靈兒氣息平緩了些才道:“毒王說的話從來都不曾落空的,姑姑你就別深究了。”
元氏鼻子一酸心裏一陣哽咽道:“你也是為了長恭那孩子才會如此,可是他卻全然不知現在還在為了婉兒的事生你的氣,我想到這就難受得緊。”
元靈兒望着元氏微紅的眼眶笑道:“姑姑你不許自責,如果當年我不這麽做如今深受其害的會是長恭,這比割我千刀萬刀還痛心,幸而老天開眼沒有讓毒王得逞,能如此我也滿足了。”
元氏垂眸轉過頭去,那雙眸早已蒙上一層缭繞的水汽,阖眸時淚珠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猶如斷線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