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兒砸, 讓我看看我兒媳婦。”
程闫夏拿着手機,接着他老母親打過來的視頻電話。聞言,他看了一眼緊閉的門, 低聲道:“在睡覺。”
視頻中,宋晤歌女士抓過一只男人的手入鏡,手上戴着手表。
程闫夏看出是他爸的。果然,下一秒,他的老父親縱容的聲音傳過來:“四點了。”
宋晤歌女士擡頭:“兒砸,四點了,再睡兒媳婦晚上就睡不着了。”
程闫夏點點頭。“那我去叫他。”
宋晤歌女士:“睡了多久了?”
“一個半小時。”
“那別讓他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了。”宋晤歌将抓着的手用完就扔。還沒有扔脫手, 就被程江湯反手握住。
程闫夏從小看到大, 父母愛情什麽的,他深有體會。
“好, 我去叫他起來。”
視頻挂斷,宋晤歌倚靠在邊上男人肩膀。眼中的笑意是擋都擋不住。“你發現沒,咱們兒子沒有反駁我叫小楉兒媳婦?”
“是不是他默認了?”
沒等程江湯回答,他自顧自又道:“國慶節回來我兒就十八了, 要不咱們給他訂個婚?”
“到了法定年齡,然後直接結婚。”
“再然後……”
程江湯翹着嘴角,說話無情:“可沒有你的孫子抱。”
宋晤歌雙手抱臂,睨他:“我又不是非得要孫子。”
“再說, 瞧瞧咱們小楉,多乖哦。”她有些遺憾地感慨,“怎麽小點的時候沒有遇到呢, 指定比咱們家的小酷哥抱着好玩兒。”
程江湯道:“誰說你沒抱過?”
宋晤歌:“有嘛?”
——
程闫夏打開門, 裏面的人聽見聲音動了一下。
白色的大床上, 被子撐起了一個小鼓包。像個小蒸餃,胖乎乎的。
走近,程闫夏捏着明楉露在外面的指尖輕輕晃動兩下。“楉楉,起來了。”
“唔——”
明楉翻身,小腿一擡将被子壓在懷中。背對着床邊的人。
程闫夏輕笑。
明楉霎時睜開眼。頭朝後看着他,雙手往上一伸,身體弓得筆直。像只小奶貓,懶懶地伸了個懶腰。
程闫夏看着那露出來的一截細腰,瑩潤如雪。他別開眼,傾身拉過被子給他蓋上。
“哥哥。”
明楉看着靠近的人,輕輕喊了一聲。
他伸出手,拉着床邊人的衣角。眼睛腫腫的,不舒服。
程闫夏看着他,指尖磨撚。“嗯。”
明楉笑着往被子裏一縮,在程闫夏要給他拉開一點被子的時候,他又掀開一角悄悄看來。
程闫夏被他可愛到了。
他眼中笑意愈盛。傾身下去,将人從被窩裏剝出來。“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明楉點點頭,呆毛落在額頭随着他的動作輕揚。看着程闫夏,他又叫了一聲。“哥哥。”
程闫夏耳朵微癢,漸漸浮上一層淺淡的紅。
他笑着應。“嗯。”
正掃過明楉放在一旁的衣服要拿過來,兜裏的手機又響了。
“是誰呀?”
明楉被驚得攀着程闫夏,臉落在手機屏幕前。
程闫夏正要挂斷。
手一重,挂斷的按成了接通。頓時,宋晤歌女士那張臉再次出現在了畫面中。
“媽媽!”明楉眼睛一亮,習慣性地接過手機抱住。像個小刺猬,倒在床上半蜷縮起來。
程闫夏無奈。
下意識也想到明楉為什麽第一眼看到宋晤歌女士的時候會叫他媽媽了。
人家只是叫習慣了而已。
不管那邊宋晤歌女士是什麽反應,他先拉過被子将人包好。
明楉就穿了一件短袖,領口還大。人瘦削,鎖骨尤其的明顯。前些時候感冒才好,程闫夏可不敢讓他再受涼。
而電話的另一邊。
宋晤歌眨眨眼。輕笑道:“嗯,小楉醒了。”
明楉蹭蹭被子,軟乎乎的。“醒啦。”
蹭着蹭着,在宋晤歌眼神愈發柔和的情況下,明楉呆愣。随即迅速地爬起來将手機往程闫夏手中一塞。
“我!我上廁所!”不容程闫夏說話,他立馬趿拉拖鞋跑進了廁所。
“你慢點!”程闫夏抓着手機跟上去幾步。
“咳咳!”老母親忍笑忍得辛苦,他偏頭向着一旁的程江湯,“老公,咱們兒媳婦是真的乖。”
程江湯點點頭。
他看着桌上電腦中的資料。這是小時候,自家兒子被綁架之後,他留存下來的所有東西。
在老爺子跟自家媳婦兒想讓明楉跟兒子訂婚的時候,程江湯就去查了。
起初,只是覺得下意識對明這個姓氏有點不好的印象。可看到「明有林」是小孩父親的時候,程江湯才意識到,兜兜轉轉,兩個小孩還是聚在了一起了。
宋晤歌也看完了資料。
這麽些年了,明家人早被她扔在腦後。唯有那個心心念念的小孩,想到只覺得可惜。照着她的話說:“本來都忘了的事兒,都沒有交集了。誰成想,兩個小孩還能遇到一起。”
“還真就是緣分。”
不過想到自家兒子要找的這個孩子,宋晤歌還是決定再打個電話過去。所以才有明楉接到電話叫媽媽的事兒。
宋晤歌看着自家兒子,輕笑。“兒子,媽媽告訴你一件事兒,你聽不聽。”
“什麽事兒?”
“你小時候遇到的那個小孩的事兒。”
程闫夏一愣。随即在凳子上坐下。
他臉上沒多大的變化。他知道他媽是很厭惡提起以前的那件事兒的,畢竟好好的一樁救命的事兒到了那邊就成了勒索錢財了,好事變成了交惡的壞事兒。
沒誰會喜歡。
程闫夏忽然想到,自己叫人去查了。但是這麽久了也沒有收到答複,應該是沒有查到。
不過他也只是想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誰。畢竟童年那一段,成了他數不盡的噩夢。而噩夢中那個一閃而過的紅色影子,是他在遇到明楉之前,唯一能睡着的良藥。
程闫夏看着對面他母親眼裏的笑容,點點頭。
宋晤歌也不墨跡,直接道:
“是明楉。”
“那個救你的小崽崽是明楉。”
程闫夏一聽,只覺腦中被錘子砸了一下,懵了。
好半響。
“媽……”他啓唇,聲音艱澀。喉頭滾動了好些下,程闫夏才完完全全将那個小孩跟明楉貼合在一起。
他還想問,但是衛生間的門開了,
明楉紅着一張臉,濕漉漉的。他只穿着一件短袖出來。
程闫夏眉頭一蹙,頓時抛開其他的想法,對着視頻中的人點頭。“知道了。”
宋晤歌笑笑,也聽到了那開門的一聲。她擔心小孩不自在,還是挂斷了電話。
明楉在裏面呆久了,有些冷。聽到外面還在講話,他踟蹰了下,還是開門出去。
然後一陣風襲來,哆嗦都來不及,自己就被抱着塞進了被窩。
明楉睜着一雙大眼睛,有些傻兮兮地看着程闫夏,聲音極小:“電話……挂了嗎?”
程闫夏掃過他的手腕,點點頭。“挂了。”
他坐在床邊,一直看着人穿好衣服。視線落在明楉的手腕上。
“楉楉。”
“嗯?”
“你是不是手上從小一直戴着一根兒紅色的手鏈?”
明楉舉着自己的手腕晃了晃。“有啊。”
然後他看着自己光溜溜的手腕,不好意思收了回去。
想到對自己而言意義重大,可對于程闫夏來說有些寒碜的禮物。他用手背蹭了蹭臉,羞得眼尾發紅:“給、給你了。”
程闫夏垂在身側的手一緊,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緩緩笑開。
“明楉楉。”程闫夏壓低聲音。
“在!”明楉坐直了身子,手放在膝蓋上。繃緊了神經,覺得他有些像審問犯人。
程闫夏指尖在凳子上點了點。
“楉楉記得小時候的事兒嗎?”
“什麽事兒?”
“你救了三個小孩。”
明楉雙眼「唰」地亮了。“你說那三個倒黴蛋哦。”
程闫夏喉嚨一哽。抒情的氣氛頓時被明楉攪散了。
明楉繃直的脊背松了,他立馬興沖沖地将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那地方是在我家後山啊,那麽近,爺爺帶我上山找家裏跑丢了的雞才看見你們幾個藏在廢棄的房子裏的。”
“不過爺爺說人販子好兇,把你們骨頭都打斷了。”
程闫夏看他一臉後怕,問:“那楉楉還記得你抱過的那個小孩嗎?”
明楉搖頭。“不記得了。”
“小時候的事,爺爺從來不提。我只記得那麽一點點。”明楉笑着用手比了芝麻大小的距離,“爺爺說我後來回去反反複複發燒,燒糊塗了。自然就不記得了。”
程闫夏一時無言,手心緊了緊。
他只知道自己當時隐約看見了小孩,很乖,小包子臉貼在自己的臉上軟軟的。他雙手捧着自己的臉,一雙葡萄眼睛幹淨得像山泉水。
可是當他再醒來的時候,小孩就不見了。
媽媽只說,他們家已經報恩了。剩下的,都與程家無關。
程闫夏看着眼前的明楉,看着看着,低沉的笑聲從喉嚨中宣洩而出。
明楉見他笑。也歡喜地露出自己兩邊的小酒窩。
“你笑什麽呀?”
程闫夏拉過人,輕輕抱住。他試探着将臉蹭在明楉的臉上,滑滑嫩嫩的。
還像小時候一樣。
明楉瞪大了眼睛,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放了。他低呼:“程闫夏。”
“我就是你救了的那個小倒黴蛋啊。”程闫夏只覺胸腔的情緒要把自己撐爆。他只好抱緊人,直往明楉臉上擠。
“什麽?!”明楉臉成了小包子,說話都不清不楚。“你赤我酒的、救的小倒黴蛋!”
程闫夏蹭夠了,那熟悉的感覺始終不散。
他放開人,眼中盡是明朗的笑意。“嗯,三個小倒黴蛋。”
“那……”
明楉驚呼,像是現在才明白過來。“那剩下的小倒黴蛋就是嵇在桑跟裴予!”
鼻尖被輕輕勾了下。
一癢,明楉長睫哆嗦個不停,他猛地捂住鼻子。
“還不算傻。”程闫夏揚眉,多情的桃花眼頓時漾開,猶如點綴着花瓣的湖水。不同于以往的冷,笑着的時候,全是春日的暖與柔。
是要将人溺死的溫柔。
明楉被看得心肝兒一顫。捂着鼻子的手轉而捂住眼睛。手指縫隙悄悄打開,掩耳盜鈴似的。“程闫夏,原來是你啊。”
原來是老公啊。
那上輩子老公來找他,是不是也是跟以前的事兒有關呢?
程闫夏輕笑,站起來揉了揉他的頭發。“吓到了嗎?”
明楉搖搖頭。“就是有些出乎意料。”
程闫夏唇角彎了彎,将他的手拿下來:“我也一樣。”
“不過,還是要跟你說一聲謝謝。”程闫夏俯身,鼻尖差一點點挨着明楉的鼻尖。他專注而真誠。“明楉,謝謝你。”
明楉手足無措,眼神亂飄。這輩子還沒跟程總離得這麽近過。
“我、你不用。”
“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