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跟另一個屋的兩人招呼一聲, 明楉跟着程闫夏出去。
半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兩人停在了一座寫字樓前。
明楉不明所以,他仰頭看着寫字樓上面的「雲康集團」四個大字。有些不确定地問:“是這裏嗎?”
頭上被大手揉了揉, 明楉緩緩靠近人,抓住了他的衣角。“舅舅是在這裏上班嗎?”
程闫夏點點頭。“要是我沒記錯的話。”
程闫夏擡手抓住明楉的手腕,提步往裏面走。
雲康集團,明楉聽着有些耳熟。他不确定道:“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程闫夏停下來,看着明楉的眼睛。“什麽時候?”
明楉蹙眉,半響沒有回憶起來,他搖了搖頭,只道:“忘了。”
程闫夏揉了揉明楉的頭發。“沒事, 不重要。”
兩人一進大廳, 直奔前臺。
“您好,這裏是雲康集團。”
前臺小姐姐擡頭, 一眼看見兩個長得極好看的小哥哥過來,眼睛都亮了不少。她臉上帶着笑意問:“請問你們找誰?”
程闫夏:“我們找唐知書。”
小姐姐笑容一滞。“找我們老板。”
明楉一聽,一雙杏眼睜得若貓眼一樣圓滾滾的。名字一樣,跟舅舅是同一個人嗎?
他看向程闫夏, 程闫夏依舊面不改色。他将手機拿出來,上頭也不知道是在哪兒找的唐知書的照片。
“找他。”
前臺看了一下,只片刻,臉上換成了公事公辦的笑。“請問你們有預約嗎?”
明楉怔愣。
還真的是一個人!
會不會是雙胞胎?
明楉搖搖頭, 将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他試探着問:“唐牧呢?我們是他同學。”
前臺小姐姐搖頭,看着兩個人長得這麽好看,氣度都與一般人不同。那指定是跟他們老板兒子能玩兒到一塊去的。
她道:“老板兒子不在公司。”
明楉失神地點點頭。“知道了, 我們在家沒找到他, 所以才過來的。”
說完, 明楉拉着程闫夏出去了。
兩人沒有走遠,而是在最近的咖啡廳坐下。隔着玻璃,明楉怔愣地看着公司大門口。
“程闫夏。”
“嗯。”程闫夏将明楉的牛奶推到他身前。
明楉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端起牛奶湊在唇邊。“舅舅真的是這裏的老板嗎?”
“嗯,雲康集團的歷史有個十多年了。不過它不是在春城發跡的。而是在江市。”
看明楉一直端着牛奶不喝,程闫夏捏着杯子給他拿下來放好。“你看着門,他也不一定從大門出來。”
“那這個公司很厲害嗎?”明楉眨了眨眼睛,回頭看着程闫夏。
“在春城有一定的名氣,是做生鮮的超市的,有一定的規模。”
明楉想不通,舅舅明明是一家公司的主管,怎麽換了一個城市就變成公司的董事長了呢。
明明舅舅之前還住着九十平米的房子,還在為生活奔波。明明他為了公司的事兒還想讓他親近程闫夏……
為了公司?
明楉恍然。
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公司嗎?
“他瞞着我們所有人的,包括我媽。”明楉聲音輕輕,像被吹上天空的絨毛。飄飄蕩蕩,落不到實處。
程闫夏見他這樣子,心中一緊。起身坐在了他的身側。
他看着明楉,眼裏含着了然。他的事情,也得到了驗證。憑借一個夢境,他找到了明楉舅舅的位置。也知道了,原來明楉那一聲聲不經意說出來的稱呼,是曾經他說過無數次的。
很突然,但是好像又在意料之中。
明楉眼珠轉動,又從玻璃外的公司大門前轉移到程闫夏放在桌上的手。
“程闫夏。”
“嗯。”
“他好會騙人啊。”
程闫夏看着像失了魂兒的人,輕嘆一聲。若說他來的時候早就有心裏準備,也曾經猜測過或許那些事情真的就在明楉身上發生過的。那麽,他現在證實了。
神奇的是,他也輕易地接受了。
但是明楉不一樣,他突兀地知道了這個消息,知道了十幾年身邊親近的舅舅卻是一個滿口謊話的僞君子。
程闫夏見過明楉是怎麽對待他的舅舅的,他當他是最敬愛的長輩。最只得信任的人。
但是現在,顯然,這個消息是對他世界的颠覆。
“程闫夏。”明楉無意識含着身側人的名字,像抓着浮木一般拉住了他的衣擺。
程闫夏應了一聲。
明楉怔怔地看着大門口,又繼續叫他。
“程闫夏。”
“嗯。”
“程闫夏。”
“我在,不怕。”
“他出來了!”明楉死死盯着那門前的人。赫然就是唐知書那張臉,不過與在江市不一樣,是完完全全換了一副面孔。
是他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強勢模樣。
“那是舅舅嗎?”
程闫夏手放下桌子,抓着自己衣擺上的手你捏捏。“楉楉想過去嗎?”
明楉眯眯眼,仰頭看着那高樓折射過來的烈陽。眼睛被刺得驟然閉緊。他搖了搖頭,回轉身體。一瞬不瞬盯着程闫夏。
眼睛被陽光刺得紅了。
明楉輕聲:“不去了,不來了。”
程闫夏看着垂着腦袋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算是知道了,為什麽夢中的「自己」并沒有将這事兒告訴明楉。
他指腹點了點明楉的眉心。“早知道不該帶你過來。”
明楉擡頭,抿唇笑得乖巧。“謝謝你。”
謝謝你上輩子那麽護着我,謝謝你這輩子依舊想着我。
明楉道完謝,額頭抵着程闫夏的肩膀。像說着天氣一樣,輕松道:“我以前以為,舅舅家是最讓人羨慕的家庭。我有糟糕的父親,又偏執的母親。我每天每天,都渴望有那樣一個家庭。”
“可是到頭來我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假象。”
“對我的好是假的,對家庭好也是假的。他只有在媽媽面前,才會顯現出本來的面目。所以媽媽怕他。”
“或許就連唐稷方……他只是一個丢了自己面子的東西。”
“他唯有對利益,才是真心的。”
“他真的好可怕……”
“好可怕呀。”
“我不要這個舅舅了,程闫夏。”
明楉擡頭,眼睛紅紅,帶着哭腔執拗道:“我不要這個舅舅了……”
程闫夏只覺渾身疼得一抽,心中猛地鈍痛。他恨不能沖出去将那個惹了明楉傷心的人收拾一頓。
他當即牽着人起來,付了錢就走。
“好,不要他了。”
“咱們不要他了。”
回去的路上,明楉緊緊扯着程闫夏的衣服,額頭抵着他的肩膀不動。
若不是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濕了,程闫夏或許會以為明楉睡着了。
身側的人偶爾輕顫。壓抑的情緒盡數變成了湧流的眼淚。
程闫夏渾身冒着低氣壓。
帶着人回房間的時候,另兩個出來瞧見人打算來玩兒的,看到程闫夏這副樣子又立馬轉身回去。
嵇在桑不解:“這是出去一趟,幹嘛了?”
“看明楉那樣子,或許是他被欺負了也不一定。”裴予靠在門後頭,手抵着下巴。
想着,他自為認可地點頭:“嗯,只能是這樣。”
嵇在桑反駁:“我覺得不像。”
“哦,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裴予不理會這個腦殼打了鐵的,撬不動。
——
回到房間,程闫夏帶着人在沙發上坐下。
“好了,沒事了。”
明楉跟着他學。“好了,沒事了。”
聲音聽着凄凄慘慘的,像被抛棄了的小可憐。
明楉咬緊牙關不哭,可是手背上擦拭的淚珠子怎麽也擦不幹。他看着程闫夏,求助似的道:“我、我不想哭了,一點都不想哭的。”
程闫夏冷眸仿佛結了一層冰,涼得吓人。
他後悔了,嚴重後悔答應明楉帶他過去看。
明楉坐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他走遠。眼神空洞,淚珠子一顆接着一顆。
毛巾用熱水沾濕,程闫夏回到明楉身前。
“閉眼。”
明楉睫毛忽顫,乖巧閉上眼。又是一顆淚珠落下,「啪嗒」一聲砸在程闫夏的手背。
他喉頭繃緊,臉上滿是煞氣。但是卻極為輕柔地将帕子蓋在那通紅的眼睛上。他道:“瞧瞧,這是誰家小可憐喲。”
明楉癟癟嘴,眼睛看不見,雙手也要去抓程闫夏。“我不想哭的,程闫夏。”
“嗯,我知道。”
“是明楉不要舅舅的,不是舅舅不要明楉,咱們不值得為那麽個男人哭。”程闫夏摸着他的頭發,一手抵着毛巾蓋着他的眼睛。
話裏含着心疼:“不哭了,再哭眼睛疼。”
程闫夏眸光籠罩着人,溫聲道:“明天還要出去玩兒,楉楉想去哪兒?”
過了一會兒,毛巾撤下。明楉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沖程闫夏笑。“我沒哭了。”
程闫夏摸了摸他的頭發,帶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嗯,楉楉最棒。”
明楉閉眼,鼻音極重。“我好困哦。”
程闫夏看着小可憐顫抖的手指。将帕子放下,牽着人去卧室。“那楉楉先睡一覺,睡醒了吃飯。”
“你會走嗎?”明楉直直地看着程闫夏,又問一遍,“你會走嗎?”
程闫夏搖頭。“不走。”
“好。”明楉眼中的緊張退去,笑得乖巧。
“你不走。”
“嗯,我不走。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