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河斜月落, 時間過得飛快。
回去還沒上幾天的課,恍然就到了十一放假。
秋雨連綿,密密匝匝地落在車窗上。明楉抱着自己鼓鼓的書包, 身旁是套着一件白色襯衫的程闫夏。
他身體側向自己。一手随意攤開在腿上,一手落在自己身後的椅背。被黑色牛仔褲包裹的長腿一曲一伸,瞧着有些憋屈。
明楉看着他白得發亮的鞋,默默将自己要偏轉過去的腿往另一邊挪了挪。
程闫夏瞧見他的動作,眼中笑意微閃。
前排,嵇在桑跟裴予兩個從上車後嘴巴就沒停過。一車人,即便是後面沒怎麽出聲,也是熱熱鬧鬧的國慶出游景象。
明楉下巴放在他的大書包上, 杏眼亮爍。小聲道:“程總。”
程闫夏眼皮掀開。“嗯。”
明楉一下子雙眼彎彎。“程總。”
“明楉楉, 有事起奏。”程闫夏看着他忽閃的大眼睛,有些手癢癢。
明楉笑得一下子将臉埋在書包上, 心中的歡喜要溢出來。他咕哝:“無事可奏怎麽辦?”
程闫夏也不知道他在高興個什麽勁兒,但就是看着,嘴角也跟着他翹了翹。
傻傻的團子。
這一路要看好了,免得被有心人騙了過去。
他擡手, 在那頭軟乎乎的發絲上揉了揉。“下車之後,楉楉要跟在我身邊知道嗎?”
明楉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側頭,臉壓在書包上。脖頸修長,白得像玉瓶。
“好哦。”
程闫夏收手握在身側, 看着他眼中全然的信任。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緊張。
那夢若是真的……
“少爺,到了。”
車停下,程闫夏腦中的思緒被打斷。前排兩個急吼吼地下車, 将後頭的行李箱拿下來。
三個行李箱, 唯有明楉的是一個大書包。
程闫夏看着前頭兩個撒歡兒似的抓着行李箱就走, 轉身向明楉伸手。
明楉看了下手上的書包,再看看他修長的手指。
猶豫着,手上忽然一輕。
“走吧。”程闫夏背上書包。
明楉遺憾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可下一秒,程闫夏就順勢抓住了他的手腕。
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熱。
明楉動了動手指,笑得開心。走動間,腳尖微踮。像極了得了胡蘿蔔的小兔子,渾身細軟的白毛毛。蹦蹦跳跳的,看得程闫夏只想上手好好抱着人揉搓一遍。
怎麽這麽可愛。
想到夢中他窩在懷中的那個虛弱的樣子,程闫夏握住明楉的手腕一緊。
明楉不明所以地轉頭看他。
程闫夏牽着他手腕擡起來,指節在他小臉上碰了碰。
要好好養,不論是不是真的,都要好好養着。
“程闫夏。”
“嗯。”
“我們第一次出來玩兒耶!”明楉高興得步子一會兒急促,一會兒緩慢。但是始終在程闫夏的兩步之內。
程闫夏像是不經意問:“以前沒有嗎?”
明楉想都不想就搖頭:“沒有。身體不好,你不讓。”
程闫夏抿了抿唇。在明楉反應過來之前,将眼底的暗色遮掩了去。
“那真是可惜。”他道。
明楉笑着,悄悄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沒察覺到自己話裏的漏洞,又自己傻樂。
程闫夏輕嘆。
真好騙,被人騙走了怎麽辦。
——
飛機直入雲霄,從陰雨綿綿的江城到達了晴空萬裏,白雲化作棉花團的春城。
下車後,司機來了電話。四人馬不停蹄,坐上來接的車後直奔酒店。
時間正好,中午十二點。
兩個套房,明楉跟程闫夏一間,嵇在桑跟裴予兩個夜貓子一間。
放了東西,程闫夏坐在沙發上。看着明楉像個勤勤懇懇的小蜜蜂。先是将他的幾件衣服拿出來挂好,接着又掏出一堆卷子整齊擺在桌上。
程闫夏出聲:“想在酒店吃還是出去吃?”
明楉吓得霍然直起身,沒想到後面還有個人。
程闫夏看着他的動作,眸中冷寒一片。他垂眸,輕聲道:“對不起,吓到你了。”
明楉心髒急速跳動,雙眼微睜,耳朵裏全是他自己心髒撲通的聲音。好半響,他木木呆呆看着程闫夏走到自己面前。
彎下腰,視線與自己齊平。
“明楉楉,不怕。”大男孩道。
明楉手遲緩地抓上程闫夏的衣角,眼睫開始顫動。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人臉上。
看清他眼中的擔憂,明楉垂頭,有些沮喪。“我好膽小啊。”
程闫夏直起身,看着他圓圓的發旋。喉嚨微哽。
哪有人膽小成這樣的,分明是應激反應。
他輕輕擡手,捧着身前人的後腦勺。發覺他沒有不适,這才輕輕壓在自己肩膀。手摸着他的發絲,程闫夏聲音有些幹啞:
“明楉楉,這不是膽小。”
霎時,明楉抓着他衣擺的手緊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額頭在程闫夏的肩膀上蹭了蹭。“那、那是什麽?”
程闫夏只牽了牽嘴角。緩緩松開他。
“不用怕,我在呢。”
明楉看着被自己擰成麻花的衣角,沖着他一笑。“嗯,我不怕。”
程闫夏捏了捏他的臉。
“好。”
“那收拾完了沒有?”
明楉看了下自己的東西,随後跑去将書包放好。再跑回到程闫夏的身邊,明楉仰頭:“好了。”
“餓了沒?”
明楉摸了摸肚子,點頭。
他雙眼專注看着程闫夏,遲疑的,又緩緩将手拉上了他的衣角。
“乖。”
程闫夏嘴角彎了彎,反手握住明楉的手腕帶着人出去。
酒樓餐廳,全是春城的特色菜。吃什麽自己取,味道不比外頭的差。
明楉端着自己的餐盤,跟在程闫夏身後。兩人有看上了的菜品,明楉只乖乖端着自己的盤子,看着他給自己拿就是了。
頗有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
嵇在桑站在裴予身後,看着程闫夏賢惠的樣子,啧啧直嘆。“太他媽像個賢夫了,什麽時候見過程哥這樣子的。”
裴予點頭:
“不是一般的認同。”
“所以你腦子現在能轉了吧。”
嵇在桑:“什麽時候我腦子不能轉了!”
裴予翻個白眼。“也不知道誰傻啦吧唧往兩個人中間湊。”
嵇在桑一臉你真的笨:“拜托!他倆又沒談戀愛。”
裴予一噎。“敢情你那句感慨只是單單說你程哥像個賢夫?”
嵇在桑下巴一揚,神氣得像站在屋檐上的大公雞,花花綠綠地展露着他那身毛。“不然呢。”
裴予無語至極:“得,你聰明,你最聰明!”
嵇在桑得意洋洋:“你總算撥開你眼前的迷障,看清了我的真身。”
裴予面無表情:“哦,穿花衣的大公雞。”
嵇在桑直接炸了:“你他媽才大公雞!裴予!你人身攻擊,我要告訴你爸爸!”
裴予淡淡:“乖兒子,叫爸爸也沒用。”
嵇在桑:“呸!”
裴予:“切——”
——
今天沒有安排什麽活動。吃完飯,幾人都在房間裏歇着。
明楉吃得飽飽的,現在一到房間就呵欠連天。可是現在才吃完飯,還不能睡覺。
在卧室打轉一圈,明楉找不到什麽打法時間的。他踩着拖鞋出了卧室。
見到坐在沙發上的程闫夏坐眼睛一亮,可瞧着他看手機看得專注。
明楉鼓了鼓腮幫子,也不好去打擾。
他腳下轉個彎兒,又要回去。
程闫夏看着手機上的路線,打算等明楉睡着了過去看一看。餘光一閃,穿着黑色垂耳兔衛衣的明楉背對自己。走動間,帽子上長長的兩個耳朵一晃一晃的。
他收了手機,道:“明楉楉,來。”
明楉轉身,笑臉一揚,立馬蹦蹦跳跳跑到程闫夏的身邊。
棉麻的沙發凹陷下去一塊,明楉坐在了旁邊。“程總,有什麽吩咐。”
程闫夏道:“我等會兒要出去一下。”
“去哪兒?”
明楉問完,看着程闫夏風平浪靜的眸子,低頭戳了戳自己手背上鼓起來的青筋。細聲細氣道:“你不帶我一起去嗎?”
程闫夏沒回,反而是問:“明楉楉知道你舅舅去哪兒了嗎?”
明楉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個,但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嗎?”
明楉一怔,旋即斂下眸子。
上輩子他是很想知道的,但是現在,舅舅提早走了。而且還是抛棄了舅媽走的。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明楉擡頭,認真看着程闫夏。“舅舅并沒有跟我說他去哪兒,他肯定是不想讓我知道的。”
程闫夏靠近,深深望進明楉的眸子。他只道:“楉楉自己想知道嗎?”
明楉呼吸一滞。
他要是現在還不明白程闫夏為什麽這麽問,那他真的就是個傻子了。
明明,明明上輩子他說他沒有找到的。
明楉靈光一閃,忽然道:“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知道啊。”
上輩子,程闫夏很護着他。對他不好的,影響他心情的,在那個時候通通都被擋在外面。明楉開開心心過了幾年,無憂無慮的。
可當時,憑借他的手段,怎麽會找不到舅舅呢。他又沒有從世界上消失。
那只能是……舅舅做了什麽不好的,程闫夏不想讓他知道。
明楉看着程闫夏,他堅定道:“我想知道。”
他想知道,想斷了他自己的念想。想看看舅舅已經做到了什麽地步,仍舊會被現在的小程總擋在他的安全範圍外。
程闫夏輕笑。“好,我帶你去。”
明楉歪倒,身體在沙發上滾了半圈。聲音朦胧:“程總,我舅舅很糟糕嗎?”
說完,眼睛上蓋了一只手,視線頓時暗了。
他聽着大男孩道:“別擔心,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