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明楉只看着他, 眼尾都憋紅了,可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程闫夏揉了揉明楉的頭發,只覺得人怎麽這麽可愛。“好了, 知道楉楉不嫌棄。”
“汪嗚——”
“汪!”
小南瓜甩着尾巴在兩人的腿邊繞圈圈,像是等得不耐煩了。
明楉鼓了鼓腮幫子,這才重新跟着程闫夏往前走。
“程哥來了喔!”嵇在桑嘴裏包着葡萄,說話囫囵,“咋樣,程爺爺沒事兒吧?”
“你小叔那個不孝子孫,真真兒是欠揍。”說話間嵇在桑又在桌子上薅了一把紫葡萄塞進嘴裏。
裴予睨他一眼:“你有本事去程小叔跟前說。”
“唔……”
嵇在桑眯了眯眼睛:“果然葡萄是我的最愛。”
裴予踹了他一腳。“膽小鬼。”
“什麽?我聽不見,大聲點兒!”嵇在桑捂着耳朵, 硬是往裴予那邊湊。
裴予嫌棄, 飛快遠離他還沾着葡萄汁的爪子。
“少爺們,該吃晚餐了。”管家進來, 招呼一衆去飯廳。
明楉緊跟着程闫夏,問:“媽……阿、阿姨呢?”
程闫夏笑道:“你要是叫宋晤歌女士媽媽,我也是不會介意的。”
明楉臉有些紅。叫了幾年都習慣了,一時之間又忘了改過來了。
程闫夏不再逗他, 道:“我爸今晚有應酬,她跟着一塊兒去了。”
明楉胡亂點了點頭。
全木裝飾的飯廳,一大桌的飯菜冒着熱氣。老爺子已經坐在桌子上了,而他周圍空空蕩蕩, 沒見到程家小叔的人影。
“程爺爺好。”明楉聲音細軟,開口問好。
他一開口,後頭規規矩矩跟着三道聲音:“爺爺好。”
“好好好, 快點坐着吃飯, 都涼了。”老爺子臉上揚起笑意。
程庭松目光落在明楉身上。小孩看着像個小湯圓落進松花蛋的窩子裏, 白白淨淨的,跟這些個糙皮娃子全然不同。
乖巧可愛,最是聽話,單是看着就讓老人家心生喜愛。
“小楉啊,來坐爺爺身邊。”老爺子笑眯眯地拍了拍旁邊的凳子。
明楉看了下程闫夏。
程闫夏嘴角噙着笑,拉着人繞過凳子,帶着到老爺子身邊。
肩膀上落了力道,很輕。
明楉順勢在凳子上坐下,側頭間,程闫夏像知道他想什麽,也已經坐在了他的旁邊。
明楉這才安心地落穩了屁股,對着老爺子又喊了一聲:“爺爺。”
“哎!”程庭松笑眯眯地應聲。看看自家孫子,又看看明楉。
挺好,這樣挺好的。
有老爺子鎮壓着,一頓飯吃得安安靜靜。待老人困了,杵着拐杖回去,這飯桌上的菜也被幾個大小夥子收拾得差不多。
明楉吃完碗中最後一粒米飯,放下筷子。
程闫夏:“飽了?”
明楉翹着嘴角,點了點頭。“吃飽了。”
嵇在桑大手一揮:“吃飽了就撤!”
他迫不及待地看着程闫夏問:“程哥!今晚玩兒什麽?”
程闫夏聲音淡淡:“你不困了?”
剛才吃飯的時候,就差沒将腦袋埋進飯碗裏。
嵇在桑撓了撓頭,傻笑:“那不是程爺爺在,無聊來着。”
“房間裏有游戲機。”
“你不跟我們一起?”
邢文杵着下巴,一雙狐貍眼睛在明楉跟程闫夏的身上來回地掃蕩。“唔……老嵇,你怕是在異想天開。”
明楉都來了,誰又會想着跟臭烘烘的大夥子玩兒呢。何況還是程闫夏專程将人騙過來的。
嵇在桑攤手:“算了,反正人夠。”他勾過身旁兩個人的肩膀,三個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等會兒玩兒什麽。
唯有明楉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被吃幹淨了的青菜盤子發了會兒呆。
吃飽了,腦子不容易轉。等明楉眼珠轉動,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時。那邊的三個人已經勾肩搭背地走了。
明楉看了下還待在自己身旁的程闫夏。迷迷呆呆地問:“幾點鐘了?”
程闫夏掏出手機看了看。
“九點。”
“楉楉想做什麽?”
明楉抿了抿唇,看着走遠的三個人。小聲湊近程闫夏的耳邊:“你不跟他們一起玩兒嗎?”
程闫夏搖頭。“不想。”
明楉「哦」了一聲,站起身來。“我想做作業。”
程闫夏也跟着起身,給明楉後頭的凳子拉開。“嗯,那我也想做作業。”
明楉笑開,有點傻傻的。“那我們一起啊。”
程闫夏點頭:“好,一起。”
——
一牆之隔。
一邊吵吵嚷嚷,氣氛激烈。一邊安安靜靜,呵欠連天。
明楉看着身前的卷子,只覺得那些文字全部變成了飛來飛去的蚊子。圍着眼前繞行,但就是不停着讓他打。
明楉吸了吸鼻子,困頓地閉上眼睛将額頭抵着桌面。
“我好困呀。”
程闫夏側頭,将手中的筆放下。筆下的一整張卷子上,盡數被他寫完了。
他看着連呆毛都耷拉了的明楉,輕笑着,手指在他來腮幫子上輕輕戳了戳。
“就睡在這間,床都收拾好了的。”
明楉迷迷糊糊,額頭抵着桌子轉動。一雙眼睛水色氤氲,巴巴地瞧着程闫夏。
眼睫停駐。看了人家一會兒,他輕輕吸了口氣,随後又嘆息。
“怎麽了?”程闫夏收回手,留戀似的撚着指尖。
明楉癟了癟嘴巴。
要是以前,他直接伸個手就能被抱着去洗漱了。只需要靠在人身上,即便是睡着了也有人管的。
可是現在只是現在,他要知足。
紅木書桌反着燈光,明楉戳了戳上面的小光點,軟趴趴道:“不做了,我想睡覺了。”
程闫夏看着他的側臉,伸手将桌上的卷子收起來。低聲道:“嗯,那我就先出去了。”
明楉撐着桌子站起來,搖搖晃晃像一只沒長大的企鵝。
“晚安哦。”
程闫夏笑着揉了揉讓軟絨的頭發:“晚安。”
——
洗漱完,明楉陷落在厚而輕的被子當中。半拉着的窗簾外,星辰寥落。一閃一閃的,像他那重重的長睫。
眼皮再也不堪重負,悄然緊閉。
軟乎乎的臉皮蹭了蹭被子,明楉睡得熟了。
程闫夏看着這邊熄了燈,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卧房是二樓最大的房間。裏面裝修是簡單的灰白色調。
空曠,單調。
洗漱完,程闫夏穿着一件浴袍從浴室裏出來。頭發濕漉漉的,額前的頭發被弄了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
棱角分明,五官俊朗。沒有劉海瞬間多了強烈的攻擊性。
他頭發上的水沒有擦幹。濕漉漉的幾根黏着成了一縷。水珠沿着發梢,在額角滴落。
程闫夏抓着肩膀上的帕子擦了擦臉,随後擡手将放在書架子上的禮盒拿下來。
紅色的,瞧着別樣喜慶。
頭發吹了下,他抓着盒子在床上坐下。
衣襟敞開,寬厚的胸肌極為明顯。往下,肌理分明,線條流暢,是壘塊的腹肌。
蜂腰長腿,身材極好。
指尖碰到盒子,剛要打開。程闫夏又在帕子上擦了擦還有些濕氣的手。
盒子看着是專門買的盒子,方方正正的只有巴掌大小。而打開來,裏面的手鏈上挂着的兩個小鈴铛卻是锃亮。
程闫夏手指垂在上面,斂着眉看了一會兒。
好半響,才将指尖落下去。
手指一撥。
清脆的響聲像明楉被擾了清夢發出的呓語,悅耳非常。圓滾滾的小鈴铛,一看見就能想到明楉。
同樣是可愛的,招惹一下,說不出話的時候就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人。又是可憐,又是讓人忍不住去逗弄,去哄騙。
過于乖了。
程闫夏翹着嘴角,将盒子蓋上。
關了其他的燈光,留下床頭的一盞書燈。程闫夏拿了一旁厚厚的書翻看。
時間的指針不停地走着。
看了也不知道多久,房間外面出現開門關門的聲音。程闫夏視線從書中挪開,安靜聽了一會兒,發現是明楉的。
他擰着眉掀開被子,打開了門。
地上,明明應該睡着的人此刻坐在昏暗的走廊裏,背靠着自己的門。
垂着個小腦袋,也不知道是夢游還是沒有睡着。
程闫夏看着他瘦削的肩膀,緩緩在他身後蹲下。離得近了,才看見明楉肩膀正一顫一顫的。
他輕輕用手指碰了碰明楉,聲音低沉:“楉楉,做噩夢了嗎?”
明楉吸了吸鼻子,擡起頭。
淚眼朦胧,臉上還挂着數不清的淚珠。“嗚——”
細微而壓抑的哭聲傳出來。程闫夏心中一疼,連忙将地上的人抱起來。
門關上,他直接将穿着短袖的人塞進被窩。
在床沿蹲下,程闫夏這才看清了小可憐的臉。
眼睛通紅,牙齒緊緊壓着下唇。臉上的淚珠子斷了下,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落。程闫夏心中頓時一慌,手在他臉上輕輕地擦拭。
“怎麽還哭了?”
明楉看着人,直接哭得趴進了人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瘦削的肩膀顫動不已。
“好了好了,只是做噩夢呢。”
“老公啊……嗚嗚……”明楉急切地往程闫夏的懷中塞。
程闫夏抱緊人,眸色閃過暗光。
他自問沒有傷害過小可憐,但是現在看着人抱着自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程闫夏忽然又有些懷疑。
難道自己真的就渣過明楉,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某些時候?
“楉楉乖,我在呢。”
“不哭了,好不好。”
明楉聽不見,耳朵像被棉花堵住了。腦中一時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他記得他睡着了,睡得很舒服。然後慢慢地開始做夢。
夢到了上輩子他的老公,很愛很愛他的程闫夏。
他們在一起的第五年,明楉走了,留下他一個人走的。他看着男人那邊的世界成了黑白色,他看見他孤零零站在墓碑前。
手指隔着雨霧,輕輕擦拭着他的照片。
他唇色發白,眼下的青黑已經是好久好久沒有睡覺的表現。
男人的臉上沒有了他以往看見的那般整潔,胡子拉碴的。他眼睛紅紅,輕輕一閉,眼角像是有什麽東西順着雨珠落下。
明楉清清楚楚聽着他道:
“楉楉,怎麽就不多留一會兒呢。”
“今後,我怎麽辦呢。”
輕飄飄的話,聽得明楉心中生疼。像是被硬生生扯了一塊肉下來,疼得他呼吸不暢。
他想去抱他。可是始終都無濟于事。他看着他在墓碑前暈倒,看着他濕漉漉的頭發被灰蒙蒙的雨水弄髒。
他想叫人,可是怎麽都不行。
明楉在哭喊中醒來,而醒來之後,那股空落落的心髒趨勢着他走到了程闫夏的門邊。
腦中是夢境與現實的來回切換。明楉只覺得難受極了。他甚至痛恨自己為什麽是那副病恹恹的身體,痛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好好陪着老公一直走下去。
明楉死死地用手抵着自己的左胸膛。
他好難受啊……
程闫夏忙将他的手拿開,明楉順從着。沒有半分的反抗。
哭聲持續了很久,程闫夏哄都哄不到。直到明楉自己哭累了,耗盡了力氣。恹恹的,窩在他的身上又重新睡了過去。
但身子隔會兒抽噎一下,鼻尖眼尾都是通紅,看着可憐極了。
程闫夏擦幹他臉上的淚珠,指尖碰了碰他睫毛在眼底投下的陰影。
輕聲道:“哭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03 16:13:25-2022-09-04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缺德兒小巨人 8瓶;遠古巨坑的一角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