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車啓動, 往山下而去。
從學校到老宅兩個小時的車程,外面被高樓大廈籠罩的街道越來越暗。晚上七點,霓虹燈開始閃耀, 明楉緊張地看了半天的窗外,此時眼睛都快要看瞎了。
程闫夏雙手抱臂,側靠着椅背。
“明楉楉,外面好看嗎?”
明楉落在車窗邊緣的手內摳。緩緩松手,坐正了回來。
他小聲道:“眼睛花了。”
程闫夏低聲一笑。“笨蛋。”
明楉癟嘴,雙手放在膝蓋上,背脊坐得筆直。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沒底氣地反駁:“才不笨。”
瞧着他又開始緊張, 程闫夏問:“送你的成年禮物戴了嗎?”
“沒。”
“怎麽不戴?”程闫夏眼睛晃過他的腳踝。穿的是白色的還繡着貓咪的短襪, 襪沿正好卡着踝骨下端。
瞧着,還沒有明楉露出的那一截腳脖子白。
白得透明, 連上面淡淡的青筋都看得見。像專門刺上去的青竹,沿着細膩的皮膚往上。隐沒在褲腿之中。
程闫夏動了動手指,微微勾起唇角。
“明楉楉。”
“唔。”明楉從自己的手上移開,呆望着大男孩的眼睛。
“怎麽不戴?”
霎時, 明楉腳趾蜷縮。臉上染了霞色。
“那、那會響。”
他都以為這事兒過了,可程闫夏是不問到答案不死心。
他飛快地看了眼前面的司機,快速又小聲:“誰送生日禮物會送腳鏈,還帶着鈴铛啊。”
說完, 明楉只覺得臉上燒得慌,迫不及待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程闫夏眉梢一揚,瞧着明楉的幾欲滴血的耳垂。壞心眼兒地繼續道:“也不知道是誰把自己的從小戴大的手鏈送給了我的?”
明楉頓時驚得杏眼更圓。“你知道!”
說完他又意識到不對, 無措二又緊張地捏着自己衣角。
“那、那能一樣嗎?”
程闫夏笑着緩緩湊近, 手指在他腮幫子上戳了戳。“不一樣。我很喜歡。”
明楉抿了抿唇, 心中有些不确定。“你不嫌棄嗎?”
“那是舊的。”
“是我戴過的。”
程闫夏輕笑:
“所以楉楉沒了一個,我再給你一個新的。”
“不夠,我再……”
明楉猛地後退,要不是在車裏,他幾乎能跳起來。
“程闫夏!”
“嗯哼。”程闫夏噙着笑坐回去靠着椅背。看明楉像看一輩子都吃不完的獵物,連擡眸都顯得慵懶不已。
“楉楉不要,我又不會吃了你。”
明楉別過頭,後腦勺朝着他。
他看着斑斓的燈光逐漸遠去,心中想的是:遲早要吃了的。
上輩子……
明楉捏捏指尖,想到那如狼似虎的樣子,心肝兒顫了下。
真可怕。
程闫夏伸手,拉着人的手腕靠近自己這邊。
“好了,再貼過去,門都被你烘熱了。”
“也不覺得擠。”
司機聽到程闫夏的聲音,眼中閃過詫異。
他家大少爺他是從小看到大的,小時候就酷酷的不喜歡其他人靠近,大了更是冷冷的。瞧着對誰都禮貌,但是對誰都沒上過心。
現在卻主動哄人。
看來是将人放在心上了。
手腕被拉着,一直到下車。
明楉晃了晃胳膊,低聲道:“程總,可以放開了。”
程闫夏看他一眼,瞧見那雙眸子裏的緊張,手松開。
“還真就叫上程總了?”
明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是你說的改個稱呼嗎?”
程闫夏目光劃過他的手,不清不楚地「嗯」了一聲。
兩撥人彙合,剛走到別墅門口,就聽到一陣兒開水開了的尖銳嚎叫。
一聲也就罷了,後頭接連又是兩聲。
明楉一怔,耳朵嗡嗡作響,木木地看向程闫夏。
程闫夏看着明楉這樣子,擰着的眉頭松開。他笑着揉了揉肉明楉的腦袋。“放假了,小孩被他親爹帶老宅來了。”
裴予三人對視一眼,齊齊後退。
“程哥!”
“我們先走一步!”
三人勾着書包跑了,去的是程闫夏住的那一棟別墅。
明楉:“三個小孩?”
“嗯。”程闫夏轉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待會兒跟見了爺爺,我就帶你去我那邊。”
明楉點點頭,幾乎已經确定裏面的三個小孩是誰了。
進門之後,恍若白日的客廳。地上到處都是堆放着的小孩的玩具,還有沒吃完的零食、水果……
像被偷了家一樣,亂糟糟的。
而電視前,三個小孩并排坐在電視前頭看着恐怖片。不管是看到什麽,只要是一個開始叫喚,另外兩人直面那興奮得高亢的叫聲。
明楉忙別開頭,眼睛看不見了,但是又難受得耳膜快被震破了。
程闫夏牽着人往裏走:“怕?”
明楉點點頭。只覺誰在腦子上錘了他一樣。
程闫夏睨了那邊三個一眼,帶着明楉飛快上樓。
都到樓上了,還能聽得見下面的吵鬧聲,明楉同情地看着程闫夏。“怪說不得你睡不着。”
程闫夏捏了捏他的臉:“年紀不大,操心的倒挺多。”
明楉偏頭,将腮幫子從他手中拯救出來。
兩人到書房門口,裏面傳來老爺子斥責的聲音。“程江天!你一大把年紀了,孩子都多少個了!能不能克制克制,再不行你管管你那些兔崽子行嗎!”
程江天。程闫夏的小叔,老爺子的第四個孩子。
當初他出生的時候,程家公司出現危機,老爺子日日夜夜待在公司,程闫夏奶奶也在那邊。公司上的事兒費精力太多,餘下的陪伴與管教這個老幺的時間就少了。
小時候老爺子覺得愧疚,縱着。可縱到後頭,發現根本管不住了。
他家一窩子的人。前面程江湯三個是聽話的,就是最小這個跟基因變異一樣,所有躁動的基因全在他身上遺傳了。屬于是混世魔王。
從小混到大。
現在混世魔王大了,又跟個花心蘿蔔似的,生出來好多小混世魔王。
甭說程闫夏他後頭兩個叔叔家,就這小叔的孩子拉出來,麻将一桌四個是有了。
“你他娘的跟兔子抱崽子似的,一窩都四個了,還不夠是不是!”
“生了你又不養,孩兒媽是誰你說說你分得清是誰嗎!”
明楉拉了拉程闫夏的衣擺,指着走廊另一邊。
程闫夏笑笑,拉着人離開。耳朵受荼毒這麽久,他最喜歡聽的除了明楉的聲音就是他爺爺罵小叔的聲音。
他們走後,裏面的聲音還在繼續。
“下面三個孩子媽我還是知道的。”程江天摸了摸鼻子,繼續翹着二郎腿看他氣得哆嗦的老子。
“行了行了,我不就是帶人回來認認門兒,你要是不喜歡下次換兔崽子就是了。”
“你!”
程江天嬉皮笑臉:“我說爸啊,你沒覺得熱鬧嘛?”
程江天薅了一把他頭上的紅毛,豔麗的臉上是得意又自豪的笑容。“放心,我會讓保姆好好管的。”
一說,老爺子氣焰歇了。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再看這個眼含怨怒的兒子。
“随便吧,你愛怎麽樣怎麽樣,老子死了你就停了。”
程江天臉上又換成了吊兒郎當的笑意。“什麽死不死的,您老還要長命百歲呢。”
看着人開門離去,程庭松只覺心中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
程江天性格是一方面,但是小時候卻是被他們忽略了幾年,請來的保姆又開始還好,後頭以為他們是不喜歡這個兒子。随意折騰,打罵常有,不給吃穿都是。
是他們自己虧待了小兒子。是他們自己造的孽。
程庭松靠着後椅。看着照片裏穿着旗袍的妻子。一下子仿佛老了十歲。
“阿瓊啊……”
——
程江天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走廊另一端的程闫夏兩人。他朗聲招呼:“喲,程哥回來了。”
程闫夏帶着明楉過來,嘴角扯了扯:“小叔。”
程江天巴掌拍在他肩上:“行了,不想笑就別笑,假模假樣的。”
“這是……咱們老程家的孫媳婦兒吧。”
“你個小兔崽子帶人回來也不說一聲,我紅包什麽的都沒準備!”
程闫夏看着這個管不住話的小叔,眉頭擰緊。“小叔別亂說。”
明楉看着程江天,乖巧道:“叔叔好。”
“好好好。”說着要上手。
程闫夏直接拉着明楉藏到自己身後,氣勢洶洶看着他的爪子。
“嘿,這麽護着。”程江天吸了口氣,眼中的情緒壓抑,“行行行,走了走了,你們一個個啊,可都不待見我。”
程闫夏看着人離開的背影,抿了抿唇。“總是這樣。”
明楉看着繃緊的人,輕嘆一聲。勾了勾程闫夏的手指,他道:“先看爺爺吧。”
程闫夏這才點點頭。
進門,跟老爺子聊了一會兒。觀察着老人家的臉色變好了。兩人才離開。
下樓的時候,客廳已經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
三個小孩不見了。
明楉:“他們真的走了?”
“不知道。”
程闫夏聽他爸說過程江天這麽叛逆的原因。
但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年年都要帶人回來鬧一鬧。最得意的就是把他爺爺弄得氣得不行。這麽幼稚的行為,也只有程江天做得出來。
明楉眼底藏着心疼:“那你這些天住的爺爺家?”
程闫夏點頭,牽着人往中間的一棟樓走。
路上有路燈,但四周的樹林中确實黑漆漆的。遠處,一雙極為閃亮的眼睛瞧着這邊。
“汪汪——”
大德牧歡喜地從狗窩裏撲來、明楉一時不差,被狗頭絆了一下往邊上趔趄。
程闫夏拽着他的手腕一拉,将人穩住。俯身巴掌下去,落在了狗頭上。
“看路,小南瓜。”
葉白柚抿抿唇,将嘴裏的小冬瓜咽下去。
小冬瓜現在還沒出生,他是小南瓜的崽崽。
兩人一狗當散步一樣,在石板路上走着。程闫夏看着天空的星星,聲音清淺:“我爸爸不想他吵到爺爺,留着他在我們家住了幾天。”
“但是他現在要回國外了,我爸放了人。可又不放心他們過來,所以讓我過來看着點。”
“他現在定居國外。回來也就呆十天半個月。”
明楉想到後世那個沒了棱角的程家小叔,輕聲道:“或許,他只是心中有刺。想借着這個回來看一看呢?”
程闫夏沒想到明楉能從這個角度去看。
他輕笑,腦袋往明楉那邊微微偏轉。“或許吧。”
“楉楉。”
“嗯。”
“國慶節要跟我出去玩兒嗎?”
“快你生日了。”明楉水眸含笑,仰着頭看人的時候,一張小臉極為乖巧。
“嗯,快我生日了。”
“十八歲,我的生日願望是……”
“停!”明楉忙捂住了程闫夏的嘴巴,“說出來就不準了!”
程闫夏輕笑:“還沒到呢不是?”
手心微涼,明楉後知後覺地蜷縮了下手指。立馬收了回去。他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那、那也算。”
程闫夏看着他的小動作,眼中漾出笑意。
“還嫌棄我?”
明楉:“沒有!”
“那你擦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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