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琳夢
至死不渝的愛情會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唯獨不會是我。
我想了整整一宿,終于頓悟了這個道理。原來郁積于胸的不良情緒突然就煙消雲散,想通後我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醒來,男人提出要給我錢。
錢這麽好的東西我怎麽肯拒絕?
他讓我自己填一個數字,我緊張地手心都在冒汗,到最後獅子大開口,朝他要了一百萬。
沒想到他真的同意了!
男人的闊綽簡直遠超我的想象,他想用錢擺脫我這個麻煩,而我恰好需要錢,多劃算的買賣,雙方都獲得了自己想要的。
一百萬很快就入了我的賬戶。
我辭了藍魅的工作,從裏面拿出四十五萬來還清了父親欠下的高利貸,然後又在街區租了一家店面,準備開一家面包店。
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會給我烤香甜的面包。
只是後來母親病重,生活困窘,連基本的生存都成了問題,他每天忙于生計,再也沒了心思去研究美食。
但現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我雇傭了一個面包師,父親本來就沒有什麽正式工作,索性就在店裏幫忙,閑暇的時候和大師傅學學做面包的手藝。
日子平淡可期。
面包店慢慢走上正軌之後,我帶着父親和林想搬出了貧民窟。
我們就在街區租房子住,只是這次的房子再不是逼仄狹窄的出租屋,這裏有很大的落地窗,晴天的時候會有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溫暖得如同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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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網上買了一把藤椅,将它放在落地窗前。
有時候午後回家,我會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或是在深夜裏,借由落地窗俯瞰南洋這座繁華的城市。
我實在是個市儈的人。
完全不能理解媒體上所報道的所謂田園牧歌式的生活,我不喜歡田園,只喜歡擁有鋼筋水泥和炫彩霓虹的城市。
生平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活在南洋,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我又一次在藤椅上昏昏入睡。
身上突然傳來一陣溫暖,我半眯着眼睛,看見林想站在我身邊。小少年好像又長高了一些,他明澈的瞳孔中透出擔憂。
“姐姐,你最近怎麽越來越愛睡覺了?”
我伸出手去,試圖揉亂他的頭發,卻被他躲過去。他的小眉毛微微皺起來,小大人似的:“你應該去看醫生。”
“我沒病,為什麽要去看醫生。”我不悅地看着他,思忖着這小孩是不是故意來我這刷存在感的:“你作業寫完了沒有?”
林想點點頭。
仍舊執着地勸說我:“你最近都沒怎麽吃東西,還經常會扒着馬桶邊緣嘔吐。姐姐,你去看看醫生吧。”
自己身體的變化自己當然最清楚。
但我并沒把這些當一回事,畢竟自從我去藍魅工作以來,就将喝酒當成了家庭便飯,酒喝的多了,胃也就傷了。
嘔吐是經常會有的事。
我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把他趕走了。
然而林想的話到底在我心裏激起了波瀾,夜裏我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我想起來,自己好像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那個了。
盡管我才十八歲,但并不是什麽都不懂。
那天我收到轉賬之後,就忙着去藍魅弄辭職手續,忙着去還高利貸,完全将避孕抛到了九霄雲外。
我手下意識摸上小腹。
心裏也越來越恐懼,自己不會,真的懷了孩子吧。
我瞞着父親和林想,去醫院裏做了檢查。
醫生告訴我,我已經有将近三個月的身孕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這段時間身材的變化是因為生活安逸所致,怎麽都沒想到,在自己的身體裏,竟然會出現一個小生命。
一個,完全不在預期內的生命。
醫生指着B超上的影像,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寶寶,寶寶很健康。”
從知道這個消息開始,我就惶恐又不安,我手心都在冒汗,卻仍舊強作淡定地順着醫生指着的方向看過去。
我定定看了幾秒鐘。
然後冷了聲音:“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要做了他。”
醫生似乎沒料到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他仍舊選擇尊重我:“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如果真的決定了,那過來找我。”
我握緊拳頭,掌心的汗水粘連濕潤:“不用考慮了,麻煩您幫我預約流産手術。”
他說:“預約流産手術之前,你需要做更深一步的檢查。”
我沒有拒絕,我才十八歲,身體健康的很,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流産手術,對我來說又有什麽影響呢?
然而檢查的結果卻與我的想象大相徑庭。
我的體質特殊,如果這次做了流産手術,以後很可能會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寶寶。
這一刻,我腦海中竟然不可抑制地出現了最初撿到林想的時候的場景,他又小又軟,在襁褓裏沖着我露出淺淺的笑容。
就算沒辦法懷孕又怎樣?
小孩子這種生物究竟有什麽好的。
我最讨厭小孩子了。
我不顧醫生的勸阻,選擇了流産手術。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陽光溫暖又明媚,我被醫生推入手術室內,頭頂的白熾燈亮的幾乎要晃花我的眼。
那個給我檢查的醫生恰巧就是這個手術的負責人。他鼻梁上架着的銀色邊框眼鏡在燈光照耀下泛着銳利的銀光。
旁邊的小護士聲音溫柔:“放心,手術很快就能完成,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
我有什麽可擔心的?
我不過就是一個毫不負責的壞媽媽罷了,像我這樣的壞媽媽,是沒有心的。
我從手術室裏跑了出來。
我承認,我害怕了。
我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問診的人來來往往,我穿着病服,眼神木讷地望着這些人。
身邊突然坐下來一個人,是那個醫生。
他把眼鏡摘下來,手指輕輕捏了下眉心:“如果實在舍不得,就留下這個孩子吧。我知道,你也是想要他的。”
我猛地站起來。
下意識就要反駁他的話,然而男人的眼睛沉靜無比,我到嘴的惡毒語言突然就沒勇氣再說出來。
我像個癟了氣的皮球。
“你懂什麽?我最讨厭小孩子了。”
不論如何,我最終還是決定生下他。
晚上,我對父親和林想坦誠了自己懷孕的事實。父親聽後先是嘆氣,然後不停地說是自己對不起我之類的話。
我聽得頭疼。
轉頭對上林想的那雙大眼睛,小男孩眼睛仍舊明澈,他天真地問我:“姐姐,我以後就要有小.弟.弟了嗎?”
我彈了下他的額頭:“傻瓜,是侄子,你要當舅舅了。”
林想不可置信望着我,大眼睛亮晶晶的。
我收回手:“幹什麽這麽看着我?”
他傻傻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姐姐,你剛剛沖我笑了欸!你還是第一次對我笑得這麽開心!”
真是個傻瓜。
沖他笑一笑就高興成這個樣子。
經過多方打聽,我終于知曉了當初在藍魅的那個男人。
他叫厲霆琛,是厲氏集團的副總,最近因為一樁商業案件,被送進了監獄。
我決定去看看他。
順便告訴他,我懷了他孩子的事情。
隔着玻璃窗,我看到男人的臉孔,他頭發被剪得極其短,然而一張臉仍舊英俊而冷峻,狹長的丹鳳眼中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見到我,他似乎愣了下。
在我說明自己的來意之後,不出所料地,他讓我打掉孩子。
可我不想。
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其實在心底的最深處,我是期待這個新生命的。
我希望他能擁有一個和我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能夠衣食無憂,備受寵愛的長大。
我耐心地和厲霆琛說着今後的規劃,末了,他終于接受了我的決定,只是最後,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他說:“你知不知道姜櫻現在怎麽樣了?”
姜櫻。
櫻櫻……
那晚他喘息的頻率還猶在耳畔,我想起他在同我親密無間時,不斷呼喚的那個名字……
心裏那點兒隐秘的期待終于全部落空。
我将自己從新聞上看來的悉數告知了他。
男人眼神空洞,像是被抽去了靈魂。
我想,大概是因為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愛人吧。
懷胎十月,我誕下了一個六斤八兩的男寶寶。
我曾一度害怕因為自己之前的酗酒史而影響孩子的身體健康,萬幸的是他一切安好,雖然軟軟小小的一團。
卻一如曾經的林想,弱小但卻超乎想象的堅強。
給我接生的,仍舊是之前那位給我接診負責我流産手術的醫生。
其實有時候想想也是神奇,差點兒阻斷生命的人是他,如今迎接新生的也是他。
我在醫院住了幾天,尋房的時候,男人仍舊戴着那副銀色邊框眼鏡,隔着薄薄的鏡片同我相對而笑。
囑咐完了月子的注意事項之後,他神色認真同我道:“林夢,你真的很勇敢。”
勇敢?
我想起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想起那個站在火車站猶豫要不要逃離的自己,想起藍魅中強顏歡笑紙醉金迷的自己,想起那個夜晚在厲霆琛懷裏沉溺的自己……
眼淚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不,不是的。
我一點兒也不勇敢。
只是個不敢同生活對抗的膽小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