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災情
那院子裏的都是些衣着褴褛之人,渾身髒的不成樣子,一個個也十分警覺,見着臺斐英阿一衆衣着光鮮,卻不是衙役打扮,雖說心裏稍感放松,卻是馬上又緊張起來,那當中一個看着似是頭頭樣的人握緊了手中的笤帚,上前一步,“你們是什麽人?怎麽到這來來的!”停頓了片刻,又道:“我看着你們面生,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臺斐英阿幾個初見幾人,倒也真的愣住了,不是被唬住,卻是因為他們從來沒被人用此等‘武器’威吓過,想着上戰場時,真刀真槍何等危險,現下的情況,倒是讓回過神的幾人有些想要發笑,但是好歹忍住了,要是把這些人弄得羞惱了,真的上來打鬥,這滿屋子老老小小的,這讓他們是動手吶?還是挨打?
臺斐英阿在幾人中氣質最溫和,是以他上前一步,含笑同那領頭的攀話,富隆安幾個也沒閑着,掏出原先在酒樓買的一些吃食,就要分發過去。
在場的都是些四處讨食的窮苦人,不乏老人孩子,見了熱氣騰騰的食物,都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卻沒人敢出來接,而富隆安幾個接近,他們又警惕的盯着,一時進退不得,好一會,才有一個看着約三四歲的小姑娘經不住邁步走來,卻是讓身後的那個小乞丐給拉住了,小姑娘擡頭左右看看,卻是不再上前來。
富隆安見那小姑娘瘦的只一把骨頭,想起自己的小女兒在府中是何等的金尊玉貴、嬌養寵愛,他本就是個直性子,心裏一軟,忍不住兩大步跨到那小姑娘面前,蹲□将手中的吃食塞到小小的手中,“快吃吧!可好吃了!”也不等幾人反應,又退回去了。
那被臺斐英阿忽悠着的領頭見了,看着自己這邊一個個羸弱不堪,對方卻是衣着光鮮,各個魁梧健壯的樣子,想着自己也沒什麽能讓人圖謀的,何不讓大夥吃一頓飽的,就算有什麽算計,也等吃飽了再說!天大的事兒,反正大家都是身無牽挂的,俗話說的好嘛,光腳的不拍穿鞋的!
得了示意,那些小乞丐歡呼一身,嗖的竄過去拿了幾人的吃食,生怕幾人下一刻就反悔,然後分發給大家,大口大口的嚼起來,見事已成定局,那領頭的也不客氣,拿了個包子,又招呼了一個坐在地上低頭吃東西的年輕男子,就一邊吃一邊将幾人請到了院子裏。
那被招來的男子仔細一看,雖說形容邋遢了些,氣質卻同其他人迥然不同,那人也不介意他們的打量,很是自在的開口:“幾位的好意我們都十分感激,只是現下蘇州城裏的事兒大夥都知道,幾位莫名的來此,怕也不是沒有所圖的,還望幾位恕沈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臺斐英阿不免多看了此人幾眼,當下也不遮掩,詳細的問了兩人蘇州近況,讓人吃驚的,是那自稱沈仁的卻不是同幾人一處的,而是從別的州縣‘逃難’過來的災民!
“長江水患,周圍的幾個縣城被淹了大半,官府赈災又是少有成效,大家活不下去了,才棄了故土,跋山涉水的四處求活路,誰料好容易到了蘇州了,想着此地向來富庶,好歹有口飯吃,卻是被知府大人說是暴民,不讓入城,吵嚷了幾日,竟然有兵士來鎮壓,大家都是平頭百姓,又走了那麽些日子,哪裏是那些兇徒的對手,是以也只能在城外,同此地被趕出來的乞丐們相攜掙命了!”
這沈仁原先是個讀書人,只是多年來尚無功名在身,本想來蘇州投親,不料家人去了別處,他又沒有盤纏,才淪落到了此般樣子,只是他多少有些見識,見臺斐英阿幾人氣度,再看他們對水患一事的關心,心裏隐隐就有了猜想,是以事無巨細的,不論忌諱不忌諱,一股腦的都抖露了出來,只當豁出去了,賭上一賭!運氣好了,要是得幾兩銀子,也能助他去尋親。
臺斐英阿幾人自然是又驚又怒,本以為當地官員為了讨好皇帝,逐走了城內所有的乞丐,營造出個盛世的樣子來,也就是官員們迎合今上心思,但是手段毒辣缺德罷了。但是拒開城門,不接受逃難的災民,甚至連上報都沒有,這無疑有失職守,臺斐英阿們日日在乾隆身側,可是從沒聽聞長江水患!
那沈仁言語間也說此次水患嚴重,多有州縣遭災,數萬百姓瞬息間無家可歸,許多地方死傷慘重,房屋盡毀,家畜四散,田地淹沒無數,此等民生大事,朝廷卻是毫無所聞,要不是臺斐英阿幾個無事好奇,這事兒還得被瞞到幾時去?!想到此刻還在畫舫逍遙快樂的乾隆,臺斐英阿幾人忍不住皺眉,‘看來,事情不簡單!’
臺斐英阿幾個雖說心裏都已是信了,卻還是讓沈仁帶他們往災民聚集處查探,等他們牽馬出城,跟随已是換洗過的沈仁跑了大半個時辰,才見着了那數量驚人的災民,幾人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眼裏都是一個個瘦骨嶙峋,無力的癱坐在地的百姓。
當下也不再遲疑,臺斐英阿帶着沈仁去駐地,富隆安去尋皇帝,幾人兵分兩路,只求早些理清此事。
乾隆聽聞此事時,大怒之下也顧不上同冰美人卿卿我我了,趕緊的回了龍船,招來了臺斐英阿幾個,仔細的盤查了沈仁,那沈仁得見天顏,當下将沿途所見的難民凄慘一一道來,又列舉了許多沿途官府的行為,更是有許多駭人之事,讓乾隆等都不由目瞪,直氣得雙目欲眦,周圍伺候的人大氣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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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也不顧夜深,讓人直去傳了當地官員,又招了随行的大臣,一邊在心裏謀算着此次災情,要如何赈災,如何安置百姓,又一邊喚了人,帶了旨意往城外安撫災民,以免有亂。
那蘇州官員們半夜裏被傳召,卻不知為何,等到看見一個個侍衛手持刀劍,人人面目肅然,大有一副敢反抗就拔刀的樣子,把他們吓得直哆嗦,但是這些官員多是背景雄厚的,不然也不能撈到此等富庶之地做官,是以雖然惶惶,卻也是面上氣定神閑的往乾隆處去。
乾隆一路上見着的皆是四海升平,讓他很是高興,所以多有向別人誇耀之時,現下知曉這不過都是沿途官員為了粉飾太平所做,這麽大的反差,頓時就如同在他臉上狠狠掄了一巴掌,實在是挂不住臉面,是以這些火氣都發在了底下人身上。
這些官員們行事太過,水患如此大事,欺上瞞下豈能有好結果,果然被乾隆一通好罵,立時就有幾人被摘去了頂戴,下了牢獄,餘下幹系小些的,也是降級的降級,留用的都極少,一時蘇州城官員幾乎重整,周圍幾個州縣的相幹人士,也有了人去捉拿審問,總之乾隆大怒之下,沒有一個能完全脫了幹系去。
幾乎是忙了一整夜,才将赈災之事草草拟好,老佛爺等也都知曉了此事,雖說後宮不得幹政,可也抵不住她的怒氣:“此等欺上瞞下之人,很該殺雞儆猴,讓那些快被豬油蒙了心的也瞧瞧,掂量掂量!”衆人一通附和,又各自吩咐了廚房,一時乾隆理事的地方被補品炖盅淹沒了。
好容易散了,臺斐英阿急匆匆的回了屋子,一夜未眠,難免看着憔悴,和端心疼得緊,招呼人給臺斐英阿梳洗,“想來你們定是忙了一晚上,快躺下歇歇。”
臺斐英阿拿帕子抹了把臉,把頭支在和端肩上,“不睡了,拿點吃的來墊墊,我還有差事,馬上要去城外。”和端聽了,忙端起一碗酪子,見臺斐英阿枕在自個肩上,閉着眼睛卻張着嘴,心裏好笑,但也體諒他辛苦,便一勺勺的給他喂過去,直到碗底見空,外間也有人來報,說是其餘人已是準備好了,臺斐英阿擡腳就要走,和端忙接過一旁阿塔遞來的荷包,“裏面有點心,要是餓了就将就着吃幾塊!”
因情況刻不容緩,乾隆一行也沒有立時動身,直接就将此處當做了一個小朝廷,每日都有消息送來,此時乾隆才知,不僅湘、鄂、蘇、浙因長江水患形成大範圍水災,黃河竟也泛濫,山東等地洪水百年不遇,還在一直下雨!
“混雜!一群飯桶!這麽大的事也敢瞞着!我看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因牽扯太廣,即便是乾隆也無法一時之間處置如此之多的官員,是以他每日心煩意亂,而周圍的大臣們也是忙得團團轉,可惜天公不作美,每日裏的都會有新的災民,而那些知道聖駕在蘇州的人們,也不斷的往蘇州湧,總認為離皇帝近些,生存的幾率就大一點,‘離皇上近了,那些官們不敢不發糧食!’于是,乾隆一行後來相當于被災民們圍困在了蘇州。
臺斐英阿每日裏帶着兵士四處巡邏,确保城內外的安全,蘇州百姓們也自發的開始捐錢捐物,那些富戶紛紛‘慷慨解囊’,只是其中有多少是被臺斐英阿等威逼利誘的就不可知了。
不說男人們焦頭爛額,後宮也是忙亂起來,由老佛爺發起的‘娘子軍’們,上至妃嫔,下至宮女,不論是官員家眷還是平民婦人,都開始拿出不用的舊衣服來,或是納鞋,或是補衣,每日将這些撒與那些難民,乾隆為此大大的誇贊了一番,還封賞了幾個婦人,更是鼓舞了士氣。
這樣子過了好幾日,連和端都過忘了時間,現下她每日就與針線為伴,沒事就縫縫補補的,是以突然接到通知,說是聖駕要回銮,難免怔愣了一下,“怎麽要回去了?”
臺斐英阿摟着多日不曾好好相處的妻子,舒了口氣似的,“各處的災情算是暫時控制住了,災民也疏散了一部分,很多事還是在京城好處理,滞留蘇州實在太久了,再不回去,可就要亂套了!”暗自感嘆妻子近來瘦了不少,“你也別再弄了,仔細傷眼睛!”
“诶!聽你的!”
蘇州河上,似乎絲毫沒受到影響的條條畫舫依舊慢慢的随水而動。
“乾隆後日就要回京了,算來他有許久沒來找你,不論用什麽方法,你定要再見他一次,不然以往所做便是前功盡棄,要是計劃失敗了……”男子盯着那低頭不敢直視自己的女子,“你知道後果的!”
那女子立時一福,顫聲道:“盈盈定不辱命。”
作者有話要說:長江同黃河發起威來,真的是很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