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抓着胤衸的手,死活也不肯放。
最終,還是十三阿哥将她敲暈了讓宮女扶她回自己的住處,這才恢複了帳內的安靜。
“皇阿瑪,是兒臣晚來一步……”胤禛哽咽地自責。雖然他自接到十三的書信後。已經盡快準備藥材趕來了,一路上甚至連驿站都沒去,直接在野外露宿了事。卻還是……
“你已經盡力了……”康熙擺擺手。眼底依然哀恸不散。
“是啊,四哥,你收到弟弟的信,能馬不停蹄地趕來,已經很疼愛十八弟了,是十八弟福薄,沒能撐到四哥趕到……否則。以四哥帶來的藥材,必定能讓十八弟度過此劫,恢複活蹦亂跳……”十三阿哥用衣袖擦去停不下來的淚,佯裝堅強地笑笑。想讓帳內充盈的沉痛氣氛快快散去。
然而,經他這一提醒,胤禛反倒想到了一件事。“出京前,爺備了不少藥給十八弟的随扈,就怕這塞上氣候突變,十八弟年小體弱的容易生病……怎麽?那些藥都無效嗎?”不應該啊,那些可都是醫館最新到的有效急用西藥。再加上不少可以吊命延壽的百年野山參須等珍惜中藥,不至于都毫無用處啊。
“什麽?四哥有讓十八弟的随扈備藥?可自從十八弟生病以來,除了随駕太醫所帶的藥材外,不見下人提過啊。”十三阿哥這下也懵了,擡頭望望一臉凝重的胤禛,和眼底逐漸冒火的康熙,身形一震,說了句:“皇阿瑪,兒臣這就去查,看哪個該死的奴膽敢如此欺上瞞下……”說完,邊沖出了帳篷,去找真相、抓人算賬去了。
留下胤禛和康熙父子倆依舊痛心地立在十八阿哥胤衸的榻前,直至負責喪葬事務的臣子趕到,開始為十八阿哥理妝、入殓。
此時,也适逢十三阿哥前來回秉,說早先四阿哥特地給十八阿哥備的藥材,都讓密嫔命下人丢棄了……
聽聞這個陳奏後,康熙勃然大怒。重哼一聲後,立即擺駕議事帳。
“密嫔!宮人剛才說的可都是事實?你将胤禛給胤衸備的藥材都丢了?!”康熙含怒盯着哭倒在地上的密嫔,語帶沉痛地問道。
密嫔邊抽泣着,邊解釋:“皇上,臣妾糊塗!可臣妾哪裏知道衸兒他會……更何況,出京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絲毫看不出衸兒有何異樣,臣妾覺着,這沒病沒痛的,收着那麽多藥,實在是太晦氣……”
“混賬!”未等密嫔哭訴完,康熙就驟怒罵道:“老四出于關心,特地備了些珍惜藥材,囑咐伺候胤衸的随扈妥善收着,若是你沒從中做梗,許是胤衸不會……虧你還是胤衸的額娘,不替胤衸妥收着,竟然還……咳咳咳……”康熙怒極攻心,斥道一半,就連聲嘶咳了起來。
一旁的胤禛和胤祥見狀,忙下意識地上前攙扶。
“皇阿瑪,事已至此,氣也無用,您龍體為安。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胤禛冷冽地掃了密嫔一眼,對無知婦人的所作所為,他絲毫提不起怒罵的興趣,只柔聲安慰起氣得不輕的康熙來。
深知自己的舉措生生奪了親子命的密嫔,此時也悔恨交加,哭嚎着求道:“皇上,是臣妾錯了,臣妾無知!臣妾糊塗!可是,臣妾也是聽了太子爺的勸言,這才覺得一路上收着這麽多藥委實礙眼又晦氣,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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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說什麽?太子?這關太子什麽事?”康熙抓到密嫔哭訴中的字眼,擰眉問道。
“那日,臣妾正在追問伺候衸兒的下人,身上哪來那麽多稀奇古怪的藥,而且許多都是磨成粉末、瞧不出成分的……碰巧被太子聽到,得知是……四阿哥送的,說……”密嫔說到這裏,有些歉意地瞥了冷眼旁觀的胤禛一眼,抽泣着頓了頓。
“說什麽?”康熙眯眼追問。但心裏已經對接下來會聽到的話語絲毫不抱希望了。
“太子說:‘老四無事獻殷勤,送那麽多古裏古怪的藥給十八弟,難不成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何至于将藥材磨那麽碎、看不出成分……明顯是不安好心!’于是,臣妾才一時心起,命下人統統丢了……可是皇上,臣妾身為衸兒的額娘,若事先知道這些藥材能救衸兒一命,說什麽也不會丢了的呀!皇上……”
“好!好!好個太子……背後亂議是非、陷害兄弟、真真是不可輕饒……來人哪!!”康熙聽懂密嫔抽抽噎噎的複述,氣憤地一拍桌案,喚來侍衛,追問起太子的下落:“他的十八弟亡故往生,他倒好,連影子都不見,究竟人在何處?”
“啓秉皇上,太子和科爾沁部落的華佳格格騎着馬出去了。”片刻之後,前去太子駐地找人的侍衛進來禀報。
不聽還好,一聽,康熙的憤怒越盛。重重拍了拍桌案,沉聲道:“立即遣人将太子帶回駐地。”
摒退了哭啼不休的密嫔後,康熙欲言又止地嘆了一聲,擺擺手,示意胤禛和胤祥也退下。随後,便不發一語地靜坐帳內,就着昏暗的油燈,轉動着手腕上的佛珠,似是在為剛剛離世的幼子胤衸超度。
胤禛和胤祥退出龍帳,心內的擔憂不減,遂讓李德全守在門口,好随時響應帳內的召喚。自己兩人則默然地往十八阿哥入殓的帳篷走去,希望能送小十八最後一程。
當李德全派來的侍衛來報,說太子竟然割破龍帳、窺視龍帳之主時,胤禛正和負責此番喪葬事宜的禮部官員讨論着什麽,驚聞此訊,立即飛也似地趕到了龍帳之外。見胤祥已經跪在外面,知是皇阿瑪已經怒了。
果不其然,帳內,傳出康熙怒斥聲,正厲聲質問着被侍衛扣押着下跪在地的胤礽:“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話說!你!你是真想氣死朕不成?!”
“皇阿瑪息怒,兒臣糊塗!兒臣只是不知、皇阿瑪讓侍衛如此急急地喚兒臣前來所謂何事,又見帳內昏暗不明,不知皇阿瑪是否已經歇下,這才……這才大着膽子……想看看……皇阿瑪,兒臣已經知道錯了……請皇阿瑪念在兒臣是無心之過,饒了兒臣這次……”胤礽急切地喊着冤枉,生怕康熙一怒之下做出大損自己的決定。
“侍衛來報,你和那科爾沁部落的華佳格格在野外親親我我、笑逐顏開,連侍衛通報十八往生的消息,也不斂笑意,你還有沒有兄弟之情?手足之念?!”
“那是因為……兒臣……兒臣……”胤礽一聽康熙的指責,情急之下又一時想不出好理由,只得嗫嚅再三。看得康熙更是一陣抽痛。
扶了扶額,閉眼深吸一口氣,擺擺手,命胤礽先退出去,希望能眼不見為淨。
胤禛和胤祥在帳外面面相觑,不知該不該進去勸慰康熙,卻聽帳內傳來康熙蒼弱的吩咐:“你們也退下吧。朕……累了……想一個人歇歇……胤衸的事,現下能靠的,也就你們二人了……”
胤禛聽出康熙話裏的失望和疲累,心下有絲沉痛,忙應道:“皇阿瑪放心,兒臣和十三弟定當協佐禮部辦好十八弟的身後事,望皇阿瑪龍體為重,勿傷了身子!”
[正文 205 太子,廢]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寅時,大清王朝年僅八歲的十八阿哥胤衸病疫。
同日酉時,銮駕抵達布爾蘇哈臺行宮,為胤衸點燈祭靈。
安妥胤衸靈柩後,康熙召集了随駕的諸王、大臣、侍衛、百官于正廳,含淚宣布:廢除胤礽太子之位。理由無外乎是胤礽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實在愧對祖宗先烈、愧對社稷子民,有違他當年立胤礽為皇太子的初衷……
此旨一下,全場靜默。
幾個和胤礽确有過節、早看不慣他所作所為的老臣,面上雖不顯山露水,心下卻很欣慰,這表明皇上并沒有一味寵溺太子等諸皇子,該獎即獎,該罰即罰,這才是他們追随多年、擁護多年的好君王,大清江山的好領袖……
而素來和太子交好、暗地裏早與之結為同盟的幾個文武官員,則是懊惱萬分。
自太子成年開始至今,他們不知已經花了多少心血財力,才得以和太子維持目前親密無間的同盟關系。然而,如今太子真若被廢,他們這些人,這麽多年來的部署豈不白白浪費?
然而,天子一言,重若萬鼎。何況還是當着随駕秋狩的所有官員侍衛之面。此诏一下,已如定局。
看着下首部分官員強力抑制、卻依然能窺得一二的喜憂參半之表情,康熙暗嘆了一聲,說道:“因為胤衸的事,在這裏留三日再起駕回京,在這之前,若無要事就別來擾朕了。胤禛、胤祥留下,其餘人,就都散了吧。”
衆人退下後,康熙對着兩個兒子嘆道:“你們也很疑惑,緣何朕要下旨廢了胤礽太子之位吧?”
胤禛和胤祥低首垂眼,不知該接何話。
“當初,朕之所以早早就立了胤礽為太子。是因為,朕曾在赫舍裏皇後臨終前發過誓,只要太子堪當大清儲君之重責,朕就将大統之位傳承于他……你們這麽多兄弟裏。胤礽,是唯一一個,由朕親自撫養、教導的孩子,卻落得……”
“皇阿瑪!皇阿瑪今日也累了,有什麽話,等回了京,兒臣再陪皇阿瑪好好聊聊。”胤禛見康熙哽咽着幾難繼續說下去。心下也有些酸楚。這麽多年的父子也不是白當的,自然知道康熙對太子的看重,如今,親口廢了這個被自己一心提拔、養育的兒子,心裏多少會疼痛。遂關切地安撫道。
“是啊,四哥說的對,這幾天,因為十八弟的事。皇阿瑪可說日日沒有睡好,今兒天色也不早了,兒臣命下人端些熱湯食進來。皇阿瑪用些之後,好好睡上一覺。有什麽話,日後再說給兒臣聽。”胤祥也跟着勸起康熙。
他雖然看不慣太子的所作所為,可若是廢去太子會讓皇阿瑪如此痛心疾首,倒不如暫時維持原狀。至少,索額圖下臺之後,太子一黨實為羽翼漸失,想蹦噠也蹦噠不了多久了。看大哥暗地裏做的準備,那才是威脅呢。對朝堂之事實無興趣的十三阿哥心下嘀咕道。
康熙聽兩個兒子都這麽勸,也就點點頭。擺手示意兩人退下。
在回自己住處之前,胤禛、胤祥兄弟倆,又去了趟安置胤衸棺殓的臨時靈堂,親手給燃着的油燈添了些油,這才緩步踱回住處。
十三阿哥擡頭望了眼星空,正看到一枚流星燦爛滑落。不由得嘆道:“但願小十八在天之靈能過得開心。”
“會的。”胤禛也擡頭,對着遠方閃爍的星陣默念了一句:走好,十八弟!
他終究沒有能力逆轉這次的歷史軌跡……
“四哥,你說,皇阿瑪真會廢了二哥太子之位嗎?”兩人立在行宮的草坪上,擡眼看了星空良久,胤祥才低聲問出心頭的疑惑。“皇阿瑪對二哥,這麽多年來的寵溺,你我等兄弟都看在眼裏,就連太後她老人家,也經常說皇阿瑪對二哥溺愛過頭了……如今突然卻……”
“十三弟,這些事,皇阿瑪心裏有數,咱們只需做好分內事就行了,別去妄加揣測聖意。”胤禛淡淡地接道。若是被有心人聽到,還以為他們想奪太子之位呢。事實上,他對太子一位真的沒什麽興趣,若不是擔心太子登基之後,恐怕會對他的姻親、子嗣有所牽制,他根本就不想待在京城,待皇阿瑪将大統之位傳給胤礽後,他巴不得帶着槿玺遨游世界去了……
“也是。還是四哥看得通透。”胤祥爽朗一笑,點頭應道。許是這次太子被廢一事傳至宮裏,會有不少兄弟心起希冀,不過,絕不包括他和四哥就是了。
他自小對朝政一事無心,喜愛山野閑适之生活。至于四哥,唔,若是皇阿瑪不考慮四哥府邸只有四嫂一妻的話,四哥是最好的人選。無論能力、魄力,還是魅力,都讓其他兄弟難以企及……
只可惜,皇阿瑪不會讓一個只有嫡妻一人的子嗣繼承皇家大統,實乃,皇室綿延子嗣的重任,絕不可能只由一名女子擔當……
胤祥望着走在他之前、挺拔靜默的兄長背影暗嘆惋惜……
…………………………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銮駕抵京返宮。
随後幾日,康熙親書祭文,告祭天地、太廟、社稷,随後又诏發全國,告知全國百姓。
至于胤礽,遠在木蘭圍場時就已被康熙下令拘束,回京後,就将其幽禁于僻靜的鹹安宮,說是讓他反省自檢,暫時不得自由出入宮邸。
至于他那些暗地裏結營的黨衆勢力,也被康熙以殺雞儆猴的雷霆之勢,全數除盡。
至此,太子一黨,幾乎于一夕之間,轟然垮盡。
對此,原本就在暗地裏不停籌劃奪嫡之事的大阿哥胤褆,自是喜聞樂見、興奮不已。嫡子被廢太子之位,接下來,自然是長子繼位了。
于是,胤褆暗地裏的籌劃越發緊鑼密鼓,甚至竄咄各路臣子輪番向康熙進谏,即立長為儲的建議。
康熙早先因為還沉浸在太子廢黜的事件上,憂思神薄,即使是下令除去太子一黨的臣子,也有大半是出于下意識。待清醒之後,看穿大阿哥胤褆的野心,當即拟旨宣诏:胤褆秉性燥急、頑愚不通,絕不可立為皇太子。
此旨一下,如同當場潑了胤褆一盆冷水,凍得他猶如心頭驟結三尺寒冰。
“老四,你倒是說說,大哥這麽做有哪裏不對?自古以來,哪個皇朝不是立長為儲?這麽多年下來,大哥我在朝中也算人脈頗廣,處理政務也不在話下,無論是能力、人緣還是子嗣,自忖絕不比胤礽差,為何皇阿瑪要這麽對我?先前立胤礽為東宮之主也就算了,說起來,他确是諸多兄弟中唯一真正嫡出的。可如今,太子一位既然被廢,皇阿瑪為何還不将視線調到我等身上?難不成,我胤褆在皇阿瑪眼中,真的是一無是處?哈,秉性燥急、頑愚不通……這都是什麽評價?有皇父如此評判自己兒子的嗎?還是說,在他心裏,就只有胤礽是兒子,其他都是臣子不成?”
大阿哥胤褆不知哪根筋抽牢了,竟然在康熙下诏的隔天,醉醺醺地跑到雍郡王府大嘆特嘆起自己皇父的不是……聽得胤禛好一陣無語。
遞了杯剛沖的頂級龍井給胤褆醒酒兼潤唇,順便接過了話茬:“大哥這是什麽話,皇阿瑪對我們兄弟一視同仁,哪裏有親疏之分。”
即使有,估計也是防備吧。特別是胤褆這樣,一國之君還健在,就緊鑼密鼓地籌備奪嫡一事,沒得讓皇阿瑪忌諱。胤禛心下暗嘆。
“不然呢?!這麽多年來我兢兢業業,努力着想讓他看到,我并不是只拿俸祿、一事無成的皇室子嗣,更何況,遠征葛爾丹還有我一份軍功,沒有大功勞至少也有不少苦勞……這些,難倒皇阿瑪都沒瞧見麽?!”胤褆繼續仗着早先在家悶頭灌下的兩壇烈酒,叨叨絮絮地訴起這麽多年自覺所受的委屈。
胤禛搖頭嘆道:“皇阿瑪若是沒有看到咱們那些成績,就不會封你我為郡王了。大哥,聽弟弟一句話,別一味想着争儲了,咱們只需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努力幫皇阿瑪分擔江山社稷之重擔,皇阿瑪自然都會看在眼裏……說的難聽些,只要皇阿瑪一日不立儲,大哥不是依然有希望嗎?關鍵是,要讓皇阿瑪看到你的成績,而不是這樣那樣的抱怨……”
“是嗎?”胤褆輕哼,“可如今,你說再多也無用了,皇阿瑪既然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下達了如此诏旨,我是徹底沒希望了。老四啊,你是個聰明的,早早将自己摘除了皇家這個漩渦……呃……”胤褆打着酒嗝,拍拍胤禛的肩膀。
“大哥,你醉得厲害,還是讓弟弟遣人送你回府休憩去吧,不然,大嫂也該擔心了……等睡飽之後,許是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胤禛也不理會自言自語、似醉似醒的胤褆,命祈四将他送回直郡王府。這才搖頭嘆了一聲,皇家這個漩渦,也不知何時才平息……
[正文 206 歲末]
太子被廢黜、大阿哥在争取東宮之路上被除名,餘下幾位成年皇子裏,三阿哥雖然脾性溫和,不過能力上委實欠了點,四阿哥只有一妻,五阿哥不擅政務、七阿哥腿有殘疾,似乎也就八阿哥能有機會被欽點為下任儲君了。再往下,九阿哥素喜獨來獨往、和王公大臣交集欠多,十阿哥脾性粗犷、心思不夠缜密,十二阿哥性格內向,不适合發號施令,十三阿哥熱心忠厚、俠肝義膽,人脈卻不夠廣,十四阿哥尚不夠沉穩大度……
于是,在大阿哥被康熙當着文武大臣的面、嚴厲踢除出榮升太子之位的隊列後,精明能幹、黨羽多、聲勢大、在諸臣子王公中具有一定人脈關系的八阿哥胤禩,經過多日來的積極活動和造勢,越來越多的大臣加入了擁戴八阿哥當選下任儲君的隊伍,對八阿哥的呼聲也大大超出了其他衆阿哥。
胤禛閱完這份剛由粘杆處傳來的消息後,眉眼不顯地輕嗤一笑,便将之丢入了火盆。
無論歷史會不會偏離既定的軌道,他都不會去淌這趟渾水。于他而言,将“應惜商行”開遍大江南北、世界各地,将家人保護地滴水不露、安全平順,這就是他目前所遵循的生活準則。
他相信以皇阿瑪的精明,絕對會即時宣旨,以結束目前這場類似奪嫡的混亂。胤禩,終究是自信過頭了啊……
“爺,福晉遣人來,說晚膳已經備好了。”思忖間,蘇培盛叩響了書房的門。
“嗯,就說爺馬上去。”胤禛邊應,邊收拾起桌案。不忘将桌案上那個“惜玉閣”今日剛送到的兩套新款玉石首飾套件,準備送槿玺和蘭夜佩戴。
因小十八病逝、太子又被廢,這年的冬季顯得特別清寂。
往年一入十二月,皇室王公間。挨家挨戶地輪流設宴請客,今年卻沒人敢開這個頭。除了個別同僚好友的私下小聚會外,正兒八經的大型宴席、餐會恐怕要等到年底的除夕宮宴開場吧做表率吧。
胤禛負手走在通往北槿園的小徑上。雖然已經下過兩場雪,可園子裏的地面被清掃的極為清爽潔淨。絲毫沒有打滑的可能。想到臨近除夕越發忙碌的妻子,胤禛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想到袖袋裏那盒他親選的首飾,希望她會喜歡……
“回來啦?如若不遣喜梅去喚你開飯,是不是早忘了還有晚膳這茬事啊?”看到胤禛掀簾子進膳廳,早就等他開飯的妻子兒女們一陣欣喜。
槿玺嬌嗔地調侃了他一句,便喚來喜梅端上溫水盆。親自伺候他淨手洗面。
“孩子們早盼着今天了,下午早早就來幫忙,你倒好,開席了都還要人去喚你才肯來。”
“這不臨時碰到點事嘛。”胤禛笑着解釋了一句。“餓了就先吃起來。一家人,哪那麽多規矩。”
今兒臘八,早說好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的。
平時因為他忙,用膳時間不定時,槿玺怕一家人每日聚一起吃團圓飯。反而有損孩子們的脾胃,索性讓各院自己開席。只有大日子,譬如每人的生辰、大小節日。才聚在應惜閣大膳廳用團圓飯。
“我是說讓孩子們先用,可他們非得等你到了才肯開席。”槿玺笑着搖搖頭,她完全拿那四個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每個人的理由都比她充分。
“阿瑪,額娘其實是擔心啦,怕您餓過了頭有傷脾胃。我們早先都已吃過點心填了肚子了。哪裏會餓着!”小蘭月笑嘻嘻地插入兩人的對話,打趣起自己娘親。
“好哇,小妮子皮癢了是不是?居然敢打趣自己娘親了?!”槿玺笑瞪了蘭月一眼。
胤禛笑睨了她一眼,拉着她入座主席,“你額娘什麽性子,阿瑪還會不知道嘛。”明顯的刀子嘴豆腐心。哦,或許連嘴皮子都沒幾個孩子厲害……
“是,我早被你們吃定了!”槿玺佯裝沒好氣地回瞪了他一眼,其實心裏可開心了。夫妻之間,最盼的不就是懂得彼此的心意嗎?
“來,今兒臘八。也算咱家過小年,一晃眼這一年又行到尾聲了,你們都大了,連蘭月和弘時都快六歲了,阿瑪都老了……”胤禛舉起酒杯,微笑着感慨了幾句,不過,話未說完,蘭月就打斷了他的嘆老。
“阿瑪哪裏老了,我覺得比八叔年輕多了,前陣子在宮裏碰到八叔,看上去才老咧,頭發都白了,若是不知道年齡的,還以為八叔已經四十好幾了。”沒心沒肺的蘭月有事說事地論道。
胤禛失笑,老八近期因為受了皇阿瑪的斥責,難免精神不濟,但也不至于像蘭月說的那麽誇張吧。這個女兒啊,其他本事沒有,嘴皮子倒挺溜的。日後,誰娶了她誰麻煩。
說到嫁娶,胤禛不着痕跡地掃了眼正不聲不響端坐的大女兒蘭夜,似是提醒般地說道:“現下,宮裏幾個皇格格都嫁得差不多了,開了年,皇阿瑪許是會将目光鎖定皇子府了。”
槿玺聽他這麽一提,心下“咯噔”,蘭夜雖然今年剛過及笈,可論起排行,她在皇子府諸多格裏,也算得上是年長的,若是皇格格都嫁完了,老康還要繼續嫁格格和親,必定會輪到雍郡王府……
“夕夕……”她心下感慨,現下才知道為何大清皇室的女眷人人都想生兒子,合着女兒就是用來犧牲于政治目的的。
認真看着胤禛問道:“沒有其他法子嗎?”她舍不得女兒嫁那麽遠,還是多未開化的蠻荒地區……
蘭夜聽她這麽一問,也緊張地看了胤禛一眼,随即便又低下頭,心不在焉地晃着杯盞裏的半杯茶,害怕聽到她不願去想的定局。
坐她身側的弘晖,百感交集地瞥了她一眼,許是只有他知道大姐有心上人吧。可是,倘若皇瑪法執意要将大姐嫁去和親,大姐恐怕也是真沒法子逃避的吧……
“能有什麽法子?皇上的決議,誰敢駁。”胤禛自然沒有錯過底下一雙兒女的小動作,啜了香茗,狀似為難地嘆道。
果不其然,聽他這麽一嘆,蘭夜雙肩下垮,弘晖則一臉的遺憾。看來,粘杆處傳來的消息真沒錯,丫頭果然心中有人了,只是,那人,值得讓她舍棄現有的一切,去拼去博嗎?倘若真值得,他也會舉雙手贊同。就怕……算了,還是再觀察一陣子吧。橫豎近兩年還輪不到蘭夜。
槿玺聽後,心疼地看着蘭夜,沉吟了半晌,突然語出驚人地提議道:“要不夕夕來個詐死,離開京城吧。”
“槿玺……”胤禛哭笑不得,“聖意難違,何況,夕夕就算離開了京城,能去哪裏?總不能咱們都陪着她離京出走吧?”
“我只是不想讓夕夕受委屈嘛。與其被皇阿瑪亂點鴛鴦譜地嫁去北方蠻荒之地,還不如離開京裏,遨游江湖咧。”
“遨游江湖又不是人人都可以。”胤禛失笑地嘆了一聲:“夕夕雖然懂幾招把式,但也就吓吓地痞流氓,江湖哪有你想象地那麽簡單。好了,這事暫且不提,也別四下嚷嚷,免得傳到皇阿瑪耳裏,還道是咱們想忤逆他的聖意。特別是你,身為額娘,不好好以身作則,竟然還想出這種損招,傳出去,沒得丢爺的臉!”胤禛佯裝惱怒地虎起臉,叮咛了幾句。
随後,便擺擺手,示意開膳。反正今日的目的也達成了一半,樂得耳根清淨。關鍵是,好好吃頓晚膳,回頭還要向小妻子賠禮道歉,免得她鑽牛角尖,對方才那番當着兒女們的面說的話,以為自己嫌棄她雲雲……
果然,結束晚膳,各回各院後,槿玺悶着臉坐在梳妝臺前卸頭飾,從鏡子裏看到胤禛進來,只撇了撇嘴,沒有理他。
“怎麽了?看到爺不開心?”胤禛明知故問地笑問,幫她梳起了一頭覆背青絲。
槿玺輕輕哼了一聲,“豈敢!”
“呵……真生氣了?”胤禛将她的臉扳過來,蹲在她面前,讓兩人得以面對面地近距離交談。
“你都沒聽出我話裏的意思?”他吻了吻她櫻紅的小嘴,笑着問道。
“有。”槿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嫌我丢你的臉。”
“怎麽會!我贊你都來不及。你不知道,我那幾個兄弟,可羨慕有你這樣一個老婆了。都說若他們的福晉也像你一樣溫柔解語、聰明能幹,他們不要那些小妾姨娘也成!”胤禛抱起她,邊往床榻走去,邊柔聲說道。
“甜言蜜語!”饒是板着臉的槿玺也聽不下去了,笑着捶了捶他的肩,“既然有你說的那麽好,為什麽方才在膳桌上還板着臉點我的名?孩子們跟前,就不能給我點面子麽。”
“那就是做給他們看的嘛。免得你之前那番話讓夕夕聽了去真想效仿。”胤禛将她放在床上,輕解起佳人的羅衫。
“我就是擔心夕夕,如果可以,咱們幫幫她吧。”槿玺一顆心都還在女兒身上,待發覺身上衣衫盡褪,已經被胤禛壓在了身下……
“呀!胤禛……”她羞澀地拉過棉被一角,企圖蓋住羞于裸露的部位。
“目前急需你幫忙的正是你親親老公,莫非你想見死不救?”胤禛說着,雙唇欺上她的臉,從眉眼開始一路向下……
“可是,你還沒告訴我,為何不讓夕夕……呃……嗯……胤禛……”陣陣呻吟掩去了她的疑問,冬夜雖寒,情人情話情事卻讓人炙熱……
[正文 207 曬幸福]
果然,臘月二十二,年前的最後一日上朝日後,乾清宮內,八貝勒胤禩被康熙點名批駁,并當衆歇了他想當儲君的心思。原因無他:生母良嫔出身卑微、胤禩本身也無大功祿,絕無可能立為太子……
如此決絕的斷語,讓八貝勒胤禩絕望又失望。和他站同一陣營的十阿哥、十四阿哥因當衆幫八貝勒說了幾句好話,也被康熙嚴厲又苛刻地狠削了一頓。
害得其他有意向的皇子阿哥此後都不敢再提立儲之事。
因為這件事,後續的除夕宮宴和皇室家宴上,兄弟、妯娌間也多了絲詭異的氣氛。
好在槿玺對誰當太子、誰任儲君毫無意見,只要她和胤禛能平平順順地相攜到老,胤禛坐不坐那個位,說實話,她真沒想法。真要讓她發表意見,她寧可胤禛不要去淌那趟渾水。
身在其位、得謀其政,那多有損身心健康啊!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做個閑适顧家的”公務員”多好!
于是,宮宴上,無論是被削了名號的太子妃和”夫唱婦随、婦唱夫和”的八福晉輪番對她丢眼刀子,還是大勢已去、頹喪哀怨的大福晉對她傾吐家裏的瑣事,槿玺都微笑以對,耐心傾聽。
換句不中聽的,越對她惡顏相向、惡言以對的,說明對方越過得不順,至少和她相比,不順極了,這才會擺出那種晚娘臉孔。
然而,她又不欠他們什麽,犯得着愧疚或是放在心上耿耿于懷嘛。于是,她樂得笑對。權當對方不存在。至于背後那些難聽又惡毒的話,要麽就當沒聽到,要麽就左耳進右耳出。絲毫打擊不了她。
至于和堂姐妹們同桌而食的女兒蘭夜和蘭月,槿玺觀察着,好像沒受什麽委屈。這才徹底放心。
話說回來,小蘭月年紀雖小。可因為自小被兄姐寵着,又被弘時護着,養成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霸道性格。遇上更霸道的,她也絕不退縮,不和對方理論出個子醜寅卯,就絕不低頭。
反觀大女兒蘭夜,因為是長女,脾性上又沉靜寡言,大多數時候。都是別人說、她聽,難得會出言對答幾句。槿玺怕她這樣的性子容易吃虧,不過,看現下的情形倒還好,至少女兒們所在的那一桌,看上去挺和樂融融的。
殊不知,皇家的子女都早熟,和蘭夜、蘭月同桌的幾個格格。有廢太子家的、也有八貝勒家的,因為自小受其阿瑪、嫡母的言傳身教,對雍郡王府出來的蘭夜、蘭月既嫉妒又怨恨。言語上自然犀利尖銳。
不過。無論她們怎麽挑釁,蘭夜一概是置之不理,蘭月則是以牙還牙,不僅沒讓她們讨得了好,反而更加丢臉。其餘幾個來自五貝勒府、七貝勒府的堂姐妹,因為平素和蘭夜、蘭月還算交好,看到廢太子家的、八貝勒家的幾位沒分沒寸的格格吃鼈,自然偷笑不已。
這一幕落到槿玺眼裏,自然就産生了誤會。好在蘭夜和蘭月确實沒受委屈,否則。格格桌的隔壁,即各府出來的小阿哥們所聚的團圓桌上的弘晖和弘時,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誰敢欺負雍郡王府出來的嫡格格?除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同理,小阿哥所坐的桌上,弘暎被玉牒除名後,弘晖毫無疑問成了這群小阿哥們中的領頭羊。事實上。許多堂兄弟素來都對他很信服。只是早先,礙于弘暎的身份和他的挑撥之辭,讓不少懂得趨利避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