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趁槿玺兩夫妻次日才出發,這之間的空隙,敏容就問仔細了日常要注意的事項。
槿玺陪着敏容熟悉了一遍她平常做的事,當然了,只包括照顧孩子的事,其他府邸瑣事,依照往例交由绛蕊、邢嬷嬷、祈四、李總管分工打理,槿玺倒也不擔心。
事實上,蘭夜和弘晖小時候,她和胤禛也不是沒随駕出京過,只是這次不同,這段期間,極有可能夾着歷史上的弘晖早夭之時。她的憂心自然勝于以往。但願她和胤禛的準備夠充分,弘晖福大命大,不會出事……
…………………………
“雲,你有沒有覺得,阿瑪額娘近期很奇怪?”待送走一步三回頭的額娘和一臉深思的阿瑪,年僅八歲卻神情沉穩的弘晖倚在宮門口,困惑地對身邊的傲雲問道。
不怪他這麽想,事實上,從月初時傲雲的到來、到近期身邊增加的幾個身手非凡的侍衛。以及幾個丫鬟的越發用心,不由得讓他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是我有什麽問題嗎?”
“別瞎猜,主子他們只是因為要出遠門,不放心你們罷了。沒見大格格他們身邊也增加了不少侍衛嗎?”十七歲的傲雲立在弘晖三步處。語帶寵溺地答道。
從主子那裏知悉小主子近期有道坎,雖不知主子是如何知道的,不過,身為傲字輩暗衛之首的他,除了更加用心地守護小主子外,沒有絲毫質疑。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百分百服從主子的命令。
“唉。每次問你都這個答案……罷了,回去吧,今兒還有騎射課。”弘晖收回遠眺的目光,回頭朝傲雲瞪了一眼,率先往宮內走去。
傲雲失笑地摸了摸鼻子,就算他知道原因又怎樣,橫豎不可能如實告訴小主子實情。信步跟上小主子的步伐,執行守護任務去也。
弘晖的騎射雖然才學了沒幾次。不過,私底下經傲雲和祈徹的悉心點撥和指點,已經無需擔心過不了師傅給他們定的測試關了。
故而。這幾次的騎射課,美其名曰“鞏固”,實則是想避開上書房裏那幾個堂兄弟的挑釁。
此次皇瑪法離京北上,随駕的除了自己阿瑪和額娘外,還有大伯大嬸,太子二叔太子妃二嬸、八叔八嬸、十三叔十三嬸、十四叔、十五叔、十六叔。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從三年前開始,皇阿瑪每回離京,南巡也好、巡塞也罷,都會刻意帶上太子二叔随駕。只讓幾個元老級大臣照佛朝堂事務。
只是如此一來。宮裏相對就少了拘束。幾個年紀差不多、成績卻遠沒他出挑的堂兄弟們,找着機會就來挑他的刺,甚至當着幾位老師的面,揚言要和他一競高低。
他自然不想和他們硬碰硬,倒不是怕比不過了丢臉,而是怕贏了傷他們的自尊。以致惹來更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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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家的弘昱,三伯家弘晟、五叔家的弘升幾個倒還好,畢竟以前還算親近,如今雖然有了疏離,卻也不是起頭和自己過不去的人。
只有太子二叔家的弘暎,雖然年僅六歲,今年年初才入的上書房,可不知為何,弘暎對自己的态度着實不友善。連帶着習慣對太子家的孩子低聲下氣的弘昱、弘晟幾個,也漸漸和自己起了嫌隙……
罷了,他素來不習慣主動和人親近,既然他們不願再和自己親近、刻意疏遠自己,那就一個人清清靜靜地進出上書房吧。反正也就上午半日,嚴格點說,也就早上一個時辰會在上書房碰上他們。餘下一個時辰,或者練習騎射,或者找老師私下探讨學問,完全可以避開他們幾個。
故而,從康熙出京日起,弘晖就成了上書房第一個交當日考卷或作習的皇子皇孫。随後,在征得老師首肯後,就獨自溜達到武場練習騎射去了。也很清靜惬意不是?
騎着去年仲夏節,蕭叔叔送他的那匹赤紅純種小馬駒,沿着馬場的賽道慢慢地跑着,偶爾仰望一番遠空的藍天白雲,想着阿瑪額娘是否已經到了塞上……聽說皇瑪法新建于熱河的行宮很恢弘,明年不知輪不輪得到自己随駕北上……
“弘晖哥哥!”遠遠的,弘晖瞧見偷偷朝自己打招呼的弘曙,雖不知他有何事找自己,還是駕着小赤駒跑了過去。
“弘曙,找哥哥有事?”弘晖從小赤駒上一躍而下,将馬缰交給了緊随身側的傲雲,溫和地問道。
“哥哥,你……你等下別回上書房了……”弘曙先是緊張地四下張望了一番,這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來意。
“弘曙可是聽見了什麽?”弘晖攬着小他兩歲的弘曙,慢慢走出練武場。
“嗯,弘曙看到太子二叔家的弘暎,糾集了幾個侍衛,好像在謀劃什麽,我怕會對弘晖哥哥不利,阿瑪說,若是弘曙知道什麽,一定要盡快告訴哥哥,所以,對不起,弘曙打擾哥哥騎馬了……”上個月才滿六歲入上書房學習的弘曙,一臉自責地垂下眼睑。
弘晖失笑地拍拍他的肩,“謝謝弘曙專程跑來告訴哥哥,你的課業完成了嗎?走,哥哥去輔導你。”說着,弘晖就牽着弘曙,往上書房方向走去。
弘曙一看方向不對,忙不疊地連連擺手,“別,別去,弘晖哥哥,那裏危險……那些人……可兇悍呢。”
“不礙事,哥哥也有護衛,瞧,這位大哥哥身手可了得了,想不想看看?”弘晖笑着指指身側的傲雲,瞥見傲雲一臉的無奈,越發笑得愉悅了。
“真的?”弘曙一臉的不可置信,他身旁雖然也有侍衛和跟班,身手卻不算頂好。至少,弘暎哥哥身邊那幾個侍衛,過不了三招,就摔成狗啃屎了。
“那就讓這個大哥哥教你那侍衛幾招有用的。”
咦?莫非他自言自語地說出心底話了?聽到弘晖溫和的聲音,弘曙猛不疊擡頭。
“怎麽?哥哥哪裏說錯了?既然是七叔給你選的侍衛,哥哥也不好随意給你撤換,想必也有他們的用處,還是讓傲雲私底下點撥他們幾招吧。弘曙覺得意下如何?”弘晖笑着揉揉弘曙的頭,一本正經地提議道。
他知道,七叔家的侍衛必定沒自家的暗衛來得強悍。就算派在小弘曙身邊的侍衛已經是七貝勒府邸最強的侍衛了,也吃不下傲雲或祈徹的一招半式。可這種事,由不得他做主,只得能幫則幫,盡量把弘曙的貼身侍衛提升得有點質量。
“嗯嗯,哥哥若是肯,那是太好了。”弘曙開心地猛點頭。看得弘晖身後側的傲雲無奈至極,隐在暗處觀察的祈徹更是笑不可遏。
“喲,不是說去練騎射了嗎?這麽快就回來了?莫非,弘晖哥哥的騎射已經一等一,沒人可比了?”一道有些尖銳的童音從前方傳來,弘晖、弘曙擡頭看去,正是一臉得瑟的弘暎,倚在上書房大門口的廊柱上,斜眼看着漸至走近的弘晖。
弘晖皺皺眉,沒有理會對方,而是牽着小弘曙越過挑釁的弘暎,往裏走去。
“怎麽?不敢比試?都說四叔家的弘晖哥哥文武雙全,依小爺看,也不過如此,且還是個連應戰都不敢的懦夫,哈哈……”
“弘暎,既然弘晖不願,那就算了吧。畢竟才沒學幾次,拿騎射來做為比試內容,怕是真有些為難了。”弘暎身旁的弘昱,見弘晖依然默不作聲地往裏走,勸和地開口道。
“不過就繞着賽道跑一圈,再對着靶子射幾箭,有那麽為難嗎?小爺都自我犧牲,下場作陪了,他還怕輸給小他兩歲的小爺不成?”弘暎斜睨了弘晖的一眼,極其挑釁地說道:“說出去,還真丢四叔的臉啊。懦夫!”
弘晖頓住腳步,徐徐轉身,盯着幾丈外的弘暎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只想和我比騎射?”
“沒錯。勝者為王敗者寇,若是這回小爺輸了你,從此就封口不提和你的過節。怎麽樣?比不?”
弘晖緩緩綻放一記笑顏,“說話可要算話。”
“這有什麽,來人,白紙黑字寫下小爺和雍郡王府大阿哥的對決籌碼,弘晖哥哥,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輸了,日後看到小爺就要繞道而行。”
“沒問題。”弘晖點點頭,眼神示意傲雲莫急。他騎射雖不敵一明一暗兩個貼身侍衛,卻也完全有把握勝過弘暎。畢竟,他的正經師傅可是傲雲和祈徹。
哼!瞧不起他也就算了,還敢将阿瑪扯下水,這筆賬,他就和弘暎好好算一算。
[正文 199 逆天改命]
遠在熱河的胤禛夫妻接到宮裏傳來的消息時,已經是五日之後了。
“你說,弘晖沒事?而太子家的弘暎反倒從馬上摔下來後至今昏迷未醒?”槿玺聽到這個消息後,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弘晖命中的那場六月之劫,是不是算就此逃過了?
“嗯,這件事皇阿瑪已經介入處理了。你就別多想了。”胤禛揉了揉槿玺的頭,簡潔地解釋了幾句。
“什麽意思?”槿玺先前只顧着慶幸自個兒兒子平安無事,如今聽胤禛這麽一說,反倒心生疑窦。
“莫非弘暎摔馬也不是意外?”槿玺腦海裏閃過一絲清明,急急抓住胤禛的衣襟,禁不住揚高聲音,後怕地問道:“還是說,原本對方要害的是陽陽?弘暎只是替罪羔羊是不是?是不是?”她驀地就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不禁又急又怕。
“乖,沒事了。相信我,陽陽平安無事。至于弘暎……爺會去徹查此事。無論皇阿瑪查不查,爺都不會放過對方。”胤禛攬着她,柔聲安撫道。
“皇阿瑪有說會提前回京嗎?待在這裏,沒親眼見到陽陽,我……”槿玺紅起眼眶,自從離京赴塞上之後,她幾乎沒一日停過對弘晖的惦念。
如今,京裏快馬加鞭傳來的訊息,雖然是好的,可後怕依然滿滿。
……………………
五日後,熱河行宮,康熙別苑。
聽完暗衛傳來的進一步調查結果,康熙“啪”地将手中的杯盞重重地摔在了幾案上。含怒的目光瞪着被水漬暈開的桌布巾,半晌,閉閉眼,壓抑着痛楚問道:“這事,雍郡王知道了嗎?”
“屬下徹查時,确實發現有其他府的探子在暗訪,至于是不是雍郡王府的。屬下不敢肯定。”暗衛單膝跪在康熙面前,恭敬地答道。
“嗯,你下去吧。這件事,再朕下定論之前。誰都不許給我傳出去。”康熙揮揮手,示意暗衛退下。
随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地訴道:“太子……但願他是不知情的……否則,朕真的不想再繼續……看看他,這些年裏,出了多少事了?先是明珠……再是索額圖……如今。連兄弟的子嗣都要動……赫舍裏氏啊……朕雖然在你臨終前,點頭讓胤礽繼承朕的大統之席,可他……不該讓朕如此失望啊……”
候在外間的李德全,見內室久久未傳出任何聲響,心有擔心,遂提醒般地喚了一聲:“皇上?”
靜默了片刻,康熙沉聲喚道:“李德全,筆墨伺候。”
“嗻!”李德全小步跑進內室。見康熙凝重地坐在書案前,神色看上去雖然嚴肅悲怆,卻也沒什麽大礙。這才放心地伺候起筆墨。
康熙提筆,開始書寫聖旨。這是他考慮良久之後的定論。當是給老四的一個交代,也是給太子的一個警告。
………………………………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銮駕返京。
同時抵達紫禁城的,是一道足以陰郁不少人的聖旨。
“愛新覺羅.弘暎,罔故先祖教誨,不尊兄長,不念手足,心性殘忍、手段狠暴,即日起。削弘暎之名于玉牒……其生母向氏,犯教唆挑撥之罪,押入宗人府大牢,等候處決。”
此聖旨一下,紫禁城內人人瞠目。
弘暎生母只是個毓慶宮的侍妾,生死姑且不論。然而。弘暎畢竟是太子的長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兒子。自從太子妃被劉太醫确診不能再生育後,毓慶宮的子嗣重任,就落到了其他侍妾身上。
好不容易盼來漢女侍妾給太子誕下的長子——弘暎,如今竟然說要把他從皇家玉牒裏除名。
究竟是犯了什麽天怒人怨的大事,需要被皇家玉牒革名?
“皇阿瑪!皇阿瑪!”太子哭嚎着跪在乾清宮的正殿裏,邊哭邊解釋:“皇阿瑪,弘暎犯了渾事,兒臣也會痛斥他,絕不輕饒了他,可懇請皇阿瑪,千萬別……別将他從玉牒裏革除……他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啊,皇阿瑪!”
胤礽這回是真後悔,沒聽太子妃的話,把弘暎的教養,從向氏手上收回來。只怪自己,當初單憑幾件小事就盲目聽信了向氏的饞言,以為她真有些本事,能教得弘暎出類拔萃……
哪裏會想到,向氏竟然敢慫恿弘暎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雖然,他不止一次希望處處得皇阿瑪親睐的弘晖,死于非命,可也沒真去下狠手拔除他啊……想不到……
如今除了哀求皇阿瑪開恩,還能怎麽辦?聖旨雖然已下,可玉牒要十年才修一次,若是求的皇阿瑪肯松口,還來得及挽救……否則,他真會去将那向氏五馬分屍!就算被刑部處決了,他也要把她從墳墓裏挖出來鞭屍再鞭屍……好好的一個兒子,竟然被她教成這般光景……如今人雖然已蘇醒,卻将面臨被玉牒除名的結局……沒有玉牒的承認,就算弘暎日後再能幹,也終究無法成就大事啊……
“朕心意已決,你多說無益。真若有心,就多審視審視自身,給日後的子嗣做個好榜樣!”康熙沉痛地駁回太子的哭求。
“皇阿瑪!”胤礽啜泣地站起身,“兒臣如今只得弘暎一子,萬望皇阿瑪能看在兒臣母後的面上,給兒臣和弘暎一個機會……兒臣……先行告退!”
太子離去後,康熙攥緊雙拳,久久沒放松,半晌,才吐出一句嘆息:“朕若沒有看赫舍裏氏的面子,太子你……早就被朕罷了……哪裏只是借着這樁事給你提個醒?”
……………………
雍郡王府。福惜閣。弘晖的院落。
“好哇!你阿瑪竟敢騙我!還說你平安無事!倘若真平安無事,現在又是怎樣?”槿玺撫着弘晖身上的擦傷和淤痕哽咽地怨道。
這都一個月半了,竟然還如此觸目驚心,可想而知,剛發生時,那是一副多麽痛心的慘狀……
“額娘,我沒事。只是皮外傷罷了,你不是有許多生肌膏藥嗎?趕緊取來給兒子塗上吧。傲雲做的藥,都是口服的,可苦死兒子了。”弘晖絲毫不覺痛地笑道。趕緊岔開了話題。免得槿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得他心酸。
一旁的胤禛贊許地看了弘晖一眼,勾回撲在弘晖身上的淚人兒,安撫道:“好了,別哭了。孩子都看你笑話呢。”
“你還好意思說!在熱河的時候,為何不告訴我弘晖才是那個摔下馬的?害得我窮放心了……”雖然弘暎也受到了波及,可那是他自找的,弘晖是真真受傷害的……
“額娘,快去拿藥膏嘛,兒子怕會留下疤痕呢。傲雲說……”弘晖編好的理由尚未說完,槿玺就急匆匆地跑回應惜閣取生肌膏去了。
原以為弘晖的劫難會是生病什麽的,哪裏會曉得竟是**……結果,她準備了一大堆的治病藥材和少部分的內傷用藥,卻偏偏沒留下類似生肌袪疤之類的外用美容膏……失策啊……
弘晖笑笑,收回餘光。朝胤禛點點頭,“阿瑪,當時事發突然,傲雲和祈徹也已盡力,就別懲罰他們了。”
雖然是**,卻也是意外,避免不了。就算他那時沒和弘暎比試,回家他照舊會去騎小赤駒。屆時,在自家府邸馬匹發狂的話,恐怕傷及的無辜會更多。
倒不如就發生在宮裏的馬場,好歹還有主謀弘暎墊背……
想到弘暎,弘晖困惑地問道:“阿瑪,傲雲事後查到,小赤駒的腹部有三寸釘數枚,可為何弘暎的小馬駒上也有?”就算弘暎想害他,沒道理自己也受害吧?畢竟,馬匹發狂,一時控制不住,是極容易摔死人的。莫非,他是想要和自己同歸于盡?
“你讀了兩年書,難道還沒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諺語?”胤禛在椅子上落座,和弘晖面對面地開始父子談話。
“阿瑪的意思是,還有其他人想害兒子?或者是,想一箭雙雕?”弘晖從事發之日開始就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被胤禛這麽一提點,猶如醍醐灌頂,腦袋也瞬間清明了。
只是,究竟是何人?竟然出了這麽歹毒的主意?皇瑪法他知道嗎?
思及此,弘晖忙擡頭:“阿瑪,那皇瑪法下了那道聖旨,豈不是……”
“就算另有人參了一腳,你皇瑪法的決策也沒有錯。弘暎小小年紀,卻心存歹算,勢必需要教訓……”
“可是,玉牒……”
“弘晖,你已經八歲了。要知道,皇家無真情……這不是教你殘忍,而是讓你認清,千萬別婦人之仁……”胤禛擱下杯盞,拍了拍弘晖的肩,“你經此一劫想必也能學到一些書本上沒有的知識,然而,這些都還只是皮毛,隐在暗處的血腥鬥争,不知還有多少……阿瑪這麽說,無非是想告訴你,必要時,你要做的,除了保住自己和親密的家人外,其他的,大可袖手旁觀……”
“阿瑪……”弘晖有些懵懂又有些通透,定定地望着胤禛數秒,随即淺淺一笑:“弘晖明白了,只需保護好親密的家人,就像阿瑪、額娘、大姐、小蘭月、弘時,以及其他真心對弘晖好的人……至于其他那些,弘晖知悉其心有交惡之人,雖然也稱得上是家人,卻只需袖手旁觀、隔岸觀火即可?”
“沒錯。”胤禛揚眉點頭。擡眼見槿玺已經捧着一盒自制的生肌膏急急跑進福惜閣,遂和弘晖相視一笑,暫停了父子間的談話。
[正文 200 南巡之獲(上)]
讓槿玺膽戰心驚的康熙四十三年總算落場。
這期間,弘晖除了那次摔了一身皮外傷外,其餘時候倒還算平安健康。如此,槿玺的心也徹底放下了。
既然弘晖沒有如歷史上的年齡早夭,是不是就能放心大膽地說:歷史已經更改了,胤禛也不見得會是累死在龍椅上的下屆帝王了?
至于傷弘晖的弘暎和教唆他的向氏,自然受到了相應的懲罰。
弘暎依然被玉牒除名,只是,老康還留了話茬,倘若太子這輩子再無其他子嗣得以延續香火,那麽,弘暎依然能從玉牒裏恢複其名。好歹也要給胤礽一脈留個得以傳繼的祖譜。
而向氏珂玉就沒那麽好過了。宗人府扣押、刑部受理後,于康熙四十三年深秋,賜毒處決。罪名就是:謀害皇家子嗣罪。賜毒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
自那之後,槿玺才徹徹底底地放下了高懸不安的心。只是,放心之餘也有絲感慨。若是,向珂玉沒那麽會計較,沒那麽狠戾,是不是也會有個不一樣的結局?畢竟,她是懂歷史的,自然知道審時度勢才是……
只可惜……唉,算了,人之既死,想這些也徒添煩惱,還是安下心來好好照顧自己的兩雙兒女吧。
槿玺聽祈四傳述了宮內最新的近況後,對着一池的枯敗殘荷發了會呆,就醒神回北槿園了。
除夕一過,南巡的旨意就來了。
這次南巡,胤禛和她依然在列。不過因為弘晖已經度過了去年的劫難。南巡前夕,槿玺就沒那麽多憂慮了。
當然了,該做的準備,該下的命令依然沒有疏忽。
除了向娘家拜訪并托付外。槿玺也研制了許多瓶瓶罐罐的藥丸,有內服的、外敷的,解毒的、治傷的……等等。
私下将它們分給了蘭夜和弘晖。在幾個信得過的丫鬟婆子處也擱了一些。餘下幾罐,就收在了包袱裏,她和胤禛一路上也是需要備着的。
據胤禛幾個兄弟說,老康每次下江南,都會遇上一些不怕死的盜賊山匪,雖然沒出過事,卻也不能輕視了不是。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二月初九,銮駕就啓程了。先是走水路經天津等大城鎮後,抵達了山東德州,在那裏,銮駕逗留了兩日。估計是老康在辦正事。随後,船隊就往江南走了。
三月十一,銮駕抵達揚州,入駐高旻寺西剛建成的行宮內。
老康宣旨在揚州停留六日。随後,他帶着太子等随駕皇子去視察河工、接見地方官吏了。宜妃和槿玺幾個随駕女眷則在地方官吏的女眷們的陪同下,逛游起了高旻寺附近的幾處揚州好風光。
這次南巡,老康只指了宜妃及胤禛、胤祥的兩個福晉。太子雖然随駕,太子妃卻被留在了京裏。
槿玺對這點雖然很想不通透,卻也暗自高興。諸多妯娌中。若說和她不對盤的,好像也就太子妃一人。其餘的,就算稱不上知心或交好,表面上的客氣和尊敬還是有的。
話說,這麽多妯娌中,槿玺最談得來的。還是九阿哥的福晉——董鄂.文岚和十三阿哥的福晉——兆佳.眉馨了。許是九阿哥胤禟和十三阿哥胤祥經常帶着他們福晉上雍郡王府串門子的緣故吧。
見的多了,聊的多了,只要不是特別嫌惡的人,槿玺都能和她們談上幾句。私密的話題不觸及,可一般性的生活話頭還是不少的。譬如讨論如何更好地照顧寶寶、那些菜肴比較開胃、什麽樣的面料更适合做裏衣……
而對于文岚和眉馨而言,槿玺就像她們的姐姐,既教會她們不少持家的小招數,還願意和她們交流照顧夫婿的心得,自然樂得跟她親近。
于是,這次南巡,相伴的是宜妃和眉馨,槿玺自然覺得輕松不少。
“累了吧?今兒跟着宜額娘做什麽去了?”
在揚州停留的第二夜,胤禛外出回來,見槿玺正在房內揉着酸乏的脖子做頸操,遂笑着來到她身後,邊幫她按捏肩膀,邊問道。
“別提了,巡撫大人的夫人召集來了一大幫的官吏女眷,明着是來給宜額娘請安,兼聊天做伴,實際上,有眼睛的都看得來,那些女眷們究竟是沖着什麽來的……”
“哦?是沖着什麽來的?”胤禛輕笑着問道。見她确實很疲憊,索性将她抱到了床榻上,松散了她高挽的緊密發髻後,替她輕柔地按摩起她的頭皮。
“呼!”槿玺舒服地逸出一口氣,偏頭看了胤禛一眼,見他今日衣衫整潔不沾塵泥,遂忘了自己在說的事,好奇地問道:“你今兒沒随皇阿瑪去巡視河工嗎?”以往巡視河工回來,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上些塵土泥漿,誰讓他總會親自跳下堤壩去查看呢。
“嗯,今兒奉皇阿瑪之命,去暗訪了幾地方。”得,既是暗訪,她自然也識趣地不繼續追問了。嫁給胤禛這麽多年,有些道理還是懂的,那就是:有關他公務上的事,少知道遠比什麽都通透要來得輕松。
“還沒說呢,那些官太太們又在打什麽主意了?”胤禛将她攬在懷裏,邊揉着她的頭皮幫她放松,邊親昵地貼着她的粉頰問道。
槿玺剛閉上的雙眸倏地睜開:“你怎麽知道她們在打主意?”她好像都還沒說到重點吧?
“呵,只要不是微服私訪,每次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早不是新聞了。”胤禛輕笑地解釋。“無非是希望額娘她們能做主替咱們這些皇子阿哥們選幾個妾室回去罷了。”
“噢!”槿玺懊惱地拍拍額頭,“早知道就不竄咄着宜額娘去了,她應該早料到會這樣才是,唉,平白浪費了一個燦爛的午後,還要擺姿勢端坐,免得被她們議論……真不是人幹的!”
“呵……”胤禛唇畔逸出一串輕笑,差點看呆了槿玺。哦,她發現他笑起來越來越好看了呢。随着年歲的增長,他整個人越發挺拔俊朗,舉手投足之間也越發成熟迷人……
“怎麽了?看傻了?”胤禛無聲一笑,将她放平在床榻上,“既然對爺如此着迷,倒不如……把昨晚上欠下的債還一還吧……”
“……”
槿玺一時語塞,就被胤禛剝去了衣衫,随着他炙熱雙唇的浏覽再浏覽,她也止不住忘卻了身處的環境:窗外,夕陽尚未收斂絢麗的霞帔,夜,還遠遠未至……可濃情依然不減。
春日的傍晚,高旻寺行宮內的某處院落,室內一片绮旎……
在揚州駐足的幾日,倒也不是全然無收獲。
至少,在最後一日閑逛行宮時,槿玺發現了一個人……
那人身着素衣,但并非高旻寺內的人。據她所知,高旻寺內的都是身着衲衣的和尚。然而,身着素衣的尼姑……來這裏做什麽?
槿玺皺皺眉,越看越覺得那人眼熟。于是找了個借口向宜妃告了假,別過衆人後,沿着那人走過的臺階,來到高旻寺後方的百裏桃林,揚聲喚道:“前輩且慢。”
素衣老妪緩緩轉身,看到是衣着華貴、氣質不凡的槿玺站在她身後,眼底有絲困惑,“貧尼無塵,敢問施主喚的可是貧尼?”
槿玺盯着對方看了片刻,方才點點頭,“正是。萬望前輩勿怪晚輩的直言,實在是,前輩和晚輩所識的一位故人長得極為相似。”
見對方稍有一愣,槿玺複又解釋道:“那位故人曾和晚輩提過,說她自幼和爹娘走失……”
“啪!”素衣老妪手上轉着的一串菩提珠掉落地上,看着滾落一地的珠子,素衣老妪有些局促,借着撿珠的機會,蹲下身子,掩飾面上的激動。
“前輩……其實知道晚輩所指的故人是不是?”槿玺也蹲在她旁邊,幫她撿菩提珠,撿起所有珠子交予老妪手上,懇切地問:“前輩,可願随晚輩入京和故人一敘?”
素衣老妪垂着眼睑,凝神考慮了半晌,方才搖搖頭嘆道:“貧尼早已遁入空門,俗世間的事,早就立誓不再過問……”
“前輩!”槿玺這下完全确信對方就是她的姨娘——水瑩瑩所要找的娘親了。因為,她們長得實在是太相像了,任何人只要見過她們倆其中之一的,在見到另一人時都能自發地将她們聯系起來。
自從她發現了水瑩瑩贈她的镯子奧秘後,對水瑩瑩有絲羞愧。故而,也曾暗地裏派人不止一次地尋過她的爹娘,也猜到,他們當年的失蹤必定和這只镯子有關。只是,這麽多年下來,毫無頭緒。
在快要忘記這樁事時,卻在這裏發現了。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既然遇上了,無論如何要替水姨娘圓她那個夢,即将她的娘親帶到她面前,親口告訴她,當年之所以抛家棄子失蹤的原因,好了卻水姨娘這麽多年來心心念念的事……
“就算是親生女兒,也不想再過問?”槿玺見素衣老妪踉踉跄跄地轉身就走,急急扯住了老妪的衣袖,“不瞞前輩,晚輩所指的故人,乃晚輩的姨娘。雖不是血親,可這麽多年來,晚輩清楚知道,水姨娘不曾真正開心過。她心底一直有個未了的心願,就是想找到她那對幼時離散的爹娘……”
“別說了!”素衣老妪老淚縱橫,低啞地應道:“我随你去。”
這一次,她用了“我”,而非“貧尼”。槿玺欣喜點頭。
[正文 201 南巡之獲(中)]
槿玺确實沒有認錯,也沒有猜錯:那素衣老妪正是水瑩瑩的生母——她這麽多年記挂心頭放不下的失散娘親。只是,從對方的口裏得知,水瑩瑩的爹爹早已在二十年前亡故了。就在他們逃離家鄉後沒幾年,就被迫害致死了。
唏噓之餘,槿玺也總算獲知了當年水瑩瑩之所以會和爹娘離散的原因。
歸根結底,正是如今流至槿玺手上的那枚镯子。事實上,素衣老妪至今也還不知,當年她和夫君受江湖人士四處追輯的原因,只知道,對方一直逼着他們夫妻倆要什麽“傳承”,他們哪裏知道什麽“傳承”。哪裏會曉得,那所謂的“傳承”,其實就是那枚被他們無意間撿來、就順手收在櫃子裏好久不曾記起的镯子。
若是知道,他們夫妻必定早交出去了,哪裏還會受那麽多非人的折磨。最後,還害得夫君枉死,她也不得不隐姓埋名,藏于尼姑庵裏。
這麽多年來,她無一日不痛苦壓抑。可是,再痛苦再壓抑,也不敢回鄉,更不敢去探尋女兒的下落,生怕那幫追輯她和她夫君致死不放的江湖人士,會拿他們女兒出氣洩憤……
“水姨婆可知,當年追輯你們的那些人究竟是何方人士?”槿玺聽了素衣老妪的大致解釋,秀眉緊了緊,問道。
也不知當年那幫知情人士還在不在世?……若是還在暗中盯着水姨婆,那她今日說服水姨婆上京和水姨娘會面的舉措,豈不是反而在害她們麽?
“實際上,我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當年我和瑩瑩她爹被賊人死追不放的原因……他們一直口口聲聲讓我們交出什麽‘傳承’,我們哪裏知道什麽‘傳承’呢。唉,可是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