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聽到紀柏惟要報警,程歸的瞳仁猛地一縮。
曾幾何時萦繞在夢中的恐懼此刻開始具象化。
他難以自控地顫抖,甚至想渴求紀柏惟不要這樣做。
“這位先生,你不能進去!程導在會客!”
前臺小姐焦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裏面的二人下意識看向門口。
只見面色深沉的江闊大刀闊斧地推開門,在看到紀柏惟時眸色一閃。
他還抓着那部舊手機。
“程歸。”江闊咬了咬後槽牙,朝着程歸走過去,将手機舉到面前,聲音有些涼,“這是你拍的嗎?”
紀柏惟看見手機時,眉頭一皺,随即就想通了。
是向知榆給他的。
那麽江闊應該知道了所有。
他眼神複雜地盯着他,心裏不确定江闊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江闊身為刑偵隊長,身上的威壓十分駭人,特別是他沉着臉看人的時候,普通人也會被他怔住。
程歸垂在褲縫邊的手不自覺握緊,他譏諷道:“是我拍的,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江闊,別告訴我你也想替紀森翻案,你忘了你怎麽對待他的嗎?別在這裝好人了。”程歸嗤笑一聲。
江闊忍着怒意,沖到程歸面前,抓起他的衣領,将人提到自己面前,咬牙道:“我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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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柏惟擡起眼,看向他。
“就是因為沒忘,所以才恨。”他的眼神仿佛能把程歸吃進去。
程歸收斂了笑意:“恨我?”
“恨我自己。”江闊松開了他,背對着紀柏惟,沉默了會。
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
只聽江闊暗啞的聲音響起:“這些年,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錯了,所以我當了警察。”
他扭過頭面對紀柏惟,眼睛沒看他,仿佛自言自語。
“不管紀森是不是火災的元兇,我都不該那樣霸淩你。”江闊深吸口氣,擡眸,“對不起——紀柏惟。”
這三個字,很輕很淡,但卻想把刀一樣紮在紀柏惟的心裏。
少年時的痛苦回憶像海水般湧現在眼前。
其實這些年裏随着時間的流逝,紀柏惟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來,可是當江闊說出對不起的時候,那些被他刻意藏起來的情緒還是在折磨着他。
委屈,難過,遺憾。
紀柏惟低下頭,額前漆黑的碎發将眼裏的情緒遮住,下颌線繃緊,鋒利的眉眼沒了往日的神采,像是被人一瞬間踩碎了驕傲。
那些最隐晦的黑暗面從心底迸發。
插進兜裏的手緊緊握緊,指甲陷進肉裏,他感覺不到疼,就是心頭麻麻的。
江闊皺眉注視着立在那不說話的紀柏惟,抿直了唇線。
程歸側過身,覺得這幅畫面十分刺眼。
無聲,卻好像在嘲諷他。
良久,紀柏惟扯了下唇角,懶聲道:“啊——知道了。”
知道了。
那段人生裏最黑暗的時光,将他推到礁石上的時光,在對不起三個字面前,忽地沒了底氣。
他能說什麽呢?
不接受?還是要江闊跪下?
好像都挺幼稚的。
成年人的世界裏,仿佛只要道了歉,就要大度接受,不然就是不體面。
都過去那麽久了,還是個大男人,人家都道歉了,你不原諒,矯情什麽呢。
紀柏惟輕笑,想到要是向知榆在這,她會是個什麽反應。
估計會立刻拉着他離開這裏,然後狠狠地說,你可以選擇不接受,這是你自己的事,不用管別人怎麽想。
江闊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猛地一松,紀柏惟心裏嗤笑,只想趕緊結束和這兩個人的周旋,回去見向知榆。
道歉有時候只是讓加害者心安理得的方式罷了。
畢竟疤痕不長在他的身上。
江闊轉過身,将手機塞進口袋裏,擡眼盯着程歸:“這件事交給我,到時候請你配合調查。”
程歸沒有吭聲。
他不是沒想過視頻會有暴露的一天,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紀柏惟低頭打開手機,見向知榆發過來的微信,喉結上下動了動,沒有回複。
他沒有看那兩人一眼,轉身走出辦公室。
江闊是警察,有了他要辦這事的承諾,紀柏惟不怕他食言。
直到坐進車裏,紀柏惟才微微彎下腰,仿若全身的力氣被抽走,累的不想說一個字。
他放空了會,拿起手機撥給了向知榆。
那邊打通的一瞬間就接起。
接通之後,兩人默契的誰都沒率先開口。
極具安全感。
紀柏惟胸口一滞,語氣綿長,用氣音說道:“木木,我累了。”
“那就趕緊回來,我陪你睡個回籠覺,下午再把寶珠接回來,讓我們一家三口團聚。”向知榆聲音帶笑,如涓涓細流,躺進他的心裏,治愈了他所有的郁結。
紀柏惟笑了,嗯了一聲,挪揄道:“一家三口,向木木,你在暗示我嗎?”
向知榆一哽,支支吾吾:“我沒有啊,你別自作多情了。”
紀柏惟想到她臉紅的樣子,心軟的一塌糊塗,像哄孩子一樣:“行,我自作多情了,當我沒說。”
“欸!”向知榆不爽。
“不逗你了。”紀柏惟勾唇,“我說過的,把你身上的所有位置都給我留好,要什麽我都給你。”
“……”
向知榆聽到這葷話,猛地将電話挂斷。
她坐在沙發裏,目視前方,臉頰微微泛紅。
這個色狼。
日子在平靜中流淌。
自從那條退圈微博發出後,網上掀起了一陣不小的輿論風波。
有指責紀柏惟不尊重粉絲的。
有感嘆紀柏惟勇敢的。
有好奇二人感情的。
魚龍混雜的言論裏,最清流的就屬跡象cp的粉絲。
老粉直言磕到真的了,新粉表示還是素人真嫂子香。
原本只有小幾千人粉絲的cp超話,自戀情曝光後,現在漲到了五萬人。
而且還有逐步增加的趨勢。
向知榆躺在紀柏惟的懷裏打開微博沖浪,好奇點進了超話裏,看到置頂的微博還是那條p的合照,不由戳了戳他的肋骨,把手機拿到他面前:“你看,這p的還挺像那麽回事。”
紀柏惟抱着她斜睨了眼,挑眉道:“這你就滿足了?”
向知榆滿臉無辜:“這不挺好看的麽。”
“每一個眼神都是愛你的跡象。”她讀出來,“我怎麽感受不到。”
紀柏惟偏頭瞧了她一眼,忽然翻過身低眉靠近她,呼吸糾纏在一起,向知榆垂眸盯着紀柏惟的唇,心頭一跳。
紀柏惟用額頭輕輕撞了她一眼,示意她擡眼看向他。
視線撞在一起,向知榆眨了下眼,從對方漆黑的烏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連呼吸的節奏都放慢了。
紀柏惟的眼睛很漂亮,比女生還要精致。
此時這雙眼睛注視着她,裏面盛滿了讓向知榆沉醉的深情。
“感受到了嗎?”他啞聲道,“不管是從前還是未來,這雙眼,只會看向你。”
向知榆能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她沒忍住,湊過去親了他一口,低聲應答:“知道了,小雞仔。”
“?”
“小雞仔?”
紀柏惟捏起她的臉頰肉,表情不爽:“你什麽時候給我起的這外號?”
向知榆擺脫了他的魔抓,語氣得意:“所以你猜為什麽我會送你小雞玩偶。”
提到小雞玩偶,向知榆忙問他:“對了,我送你的那個小黃雞呢?”
紀柏惟長睫一顫,聲音悶悶的:“我給弄丢了。”
“在你學校門口被砸傷的那天,我暈倒了,在醫院醒來後就找不到了。”
他看起來有點懊惱:“明明我死死拽在手裏,不知道怎麽就是不見了。”
聽到這些,向知榆眼眶一熱,捏了捏他的手指:“丢了就丢了,我再送你一個。”
紀柏惟挑眉:“你這是做批發啊,怎麽這麽多玩偶?”他半眯起眼睛,語氣透着股醋味。
向知榆沒憋住,笑了笑,起身走進之前她住的那個房間,現在已經變成了儲物間。
不一會,她從裏面出來,手背在身後,走到紀柏惟面前,将手裏的東西展示在他眼前。
是一個半新的小黃雞玩偶。
向知榆揚了揚眉,塞進他的懷裏:“睹物思人,我一直挂在值班室裏來着,送你了。”
紀柏惟低頭瞅着懷裏的一模一樣的小黃雞,心頭一動。
他拉住向知榆的手腕,晃了晃,像個小孩子一樣。
向知榆眉眼彎彎,乖巧又溫和。
二人就這麽對視着,勝過無數言語。
“我再也不會讓它丢掉了。”
“嗯。”
江闊的效率很高,他和濱寧那邊調出了當年火災的檔案,重新調查事故真相。
向楠和劉開紅也知道了程歸做的事,一向和藹的他難得氣得幾天沒有和程歸說話,劉開紅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也是兒子有錯在先。
向楠甚至親自來了紀柏惟家裏,三人交談了一番。
談話內容大多是代替程歸來表達歉意的,道完歉,向楠忽然轉移話題,問起了紀柏惟的近況。
一副老丈人審閱女婿的态度。
向知榆忍着笑意,沒有搭話。
紀柏惟每個問題都十分認真地回答,不敷衍不含糊其辭,還表示将所有名下所有資産都加上向知榆的名字。
向知榆聞言心頓了頓,看到他認真的神情,回握住他的手。
向楠滿意地點點頭,但當問道紀柏惟今後有什麽打算時,男人沉默了。
“你已經不當演員了,往後你有什麽打算嗎?”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向知榆一直想問的。
紀柏惟演戲很好,他不再幹這行不少人都很惋惜。
紀柏惟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這個問題,我還在考慮,之後會給您一個答複的。”
向楠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三人吃了個飯,他就回去了。
所有事情仿佛都回到了正軌,向知榆晚上接到毛主任的複職電話,她明天就可以回醫院了。
這個消息讓她很開心,晚上親自做了頓西式的晚餐。
紀柏惟靠在廚房門口,看着廚藝初級選手手忙腳亂地煎着牛排,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意思。
“你明天去上班,記得中午吃飯。”他道。
“我知道,我不會餓着自己的。”向知榆嗔道,切了塊牛排遞到他嘴邊,“嘗嘗熟度可以嗎?”
紀柏惟順着她的動作張開嘴吃下肉,點點頭:“可以。”
“那我裝盤了。”
向知榆點了根蠟燭,擺在桌上,布置得頗有氛圍。
她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邀請紀柏惟坐下,還貼心地替他鋪好餐巾。
“你就好好在家等我回來就行,就算一直沒想好做什麽也沒事,大不了我養你。”
向知榆忽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紀柏惟呼吸一滞,随後輕笑:“那我不就成軟飯男了?”
“我就喜歡長你這樣的軟飯男。”向知榆輕佻地捏起他的下巴,“你要覺得不好聽,也可以說包養,反正我都不吃虧。”
紀柏惟眼神一暗,聲音染上危險:“包養我,膽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