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車窗外,街景光怪陸離,昏暗的燈光晃進來,紀柏惟半張臉陷進陰影裏,側臉忽明忽暗,好看的不像話。
鄭大山感覺自己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輕下來,不忍打破這如畫的場景。
“向醫生嗎?”鄭大山揣度這個她,只能是指的向知榆。
“活動已經結束了,她應該不會去了吧。”
紀柏惟聞言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落到鄭大山的身上,他好似有點醉了,眼裏的紅血絲清晰可見。
“可她跟我說她一定會來的。”
“應該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讓司機往你家開,可能一回去就看見向醫生已經坐在裏面了。”鄭大山嘆了口氣,安撫道。
“鄭大山。”紀柏惟叫他,語氣裏帶着點懇求和卑微,“她答應我了。”
向知榆答應他了,就算這次又有可能食言,那他也想抱着萬分之一的僥幸去看看,要是她真的去了呢……
紀柏惟脖頸處紅成一片,眼眶也跟着紅起來。
他酒量其實不錯,可空腹連喝了兩大杯高純度的烈酒,酒量再好也會上頭。
鄭大山注視着他的雙眼,眉頭皺起。
向知榆在他心裏已經是這樣的存在了嗎,連喝醉也念念不忘。
“……”鄭大山沉默片刻,點點頭,“好,我們去看看。”
……
向知榆的心情早已平複好,一言不發地縮成一團坐在臺階上,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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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色漸深,寒氣也愈發濃重,向知榆感覺自己的雙腳都凍得麻木了。
滑板少年結束了練習,看了眼時間,快到九點了,他必須要走了。
“姐姐,這裏不好打車,你手機也壞了,要不要我幫你叫輛車啊。”他走到向知榆旁邊,掏出手機,在她放空的眼前揮了揮。
向知榆眨眨眼,回過神來,看了眼手機,淡淡搖了搖頭。
她現在不想回去,回去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紀柏惟。
對方可能會冷嘲熱諷一番,或者直接一言不發。
後者最讓向知榆害怕,她怕兩人就此連好好說說話都不可以了。
還不如今晚先不回去,謊稱醫院裏太忙,直接敷衍過去靠譜點。
可她想起上次在車裏,紀柏惟明确說過不準敷衍他。
向知榆又沒底了,她還是坐這等一下吧,說不定晚點回去,紀柏惟就睡了。
“我再待會,你先回去吧。”向知榆鼻尖被凍得發紅,她勉強笑了下。
少年環顧四周,廣場上已經沒什麽人了,不由擔心道:“那你怎麽回去啊?”
“我進裏面借一下手機就行,你不用擔心。”向知榆向後指了一下,讓他放心,“走吧,再見。”
“好,那漂亮姐姐再見!”
說罷,滑板熱心少年将他的板子小心放到地上,蹬了上去,動作帥氣,不一會就滑遠了。
“果然還是男高中生最棒啊——”向知榆看了會,感嘆道。
她收回視線,将脖子上的紅圍巾收緊,擡頭看向夜空,月亮被烏雲遮住,星星稀稀拉拉地挂在天空。
京州的天空實在沒有濱寧來的好看。
向知榆有點想念那片海了,夜晚躺在沙灘上,仰望夜空,星雲密布,海風溫柔地吹拂,轉過頭就能撞見紀柏惟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向知榆想到這有點沮喪地低下頭,餘光掃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她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她用力眨了眨眼,直到看到那人的臉,她心頭重重一跳。
欸?
欸!
她沒看錯吧,紀柏惟怎麽會在這,活動不是早就結束了,他應該已經走了啊……
向知榆訝異地站起身朝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膝蓋處的疼痛讓她不由皺起眉嘶了一聲,腳步也停了下來。
她定定注視着前方逐漸清晰的人影,心跳聲音如擂鼓,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有個聲音在耳邊叫嚣。
這不是夢,是真實的。
紀柏惟唇角緊抿,看向她的眼神炙熱又濃烈,當他在車上看見向知榆縮成小小的一團坐在門口的時候,他的心也像被人攥在手裏,重重地揉搓,疼得他呼吸都開始錯亂。
一路上的忐忑和不安在看見她的那一刻都消失不見。
她真的來了。
向知榆在等他。
這十年被他刻意壓抑的委屈和心酸,在意識到向知榆在等他的那一瞬間,潮水般湧現而出。
紀柏惟鼻尖一酸,腳步逐漸加快,變成了奔跑,他跑向那個折磨了他十年的壞女人。
向知榆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響,眼見着紀柏惟的離她越來越近,她不由伸出手想接住他,可下一秒,略帶的寒氣的雙手撫上她的後腦,将她重重按在懷裏。
向知榆懵了,渾身僵硬,沒敢動。
她能聞到紀柏惟身上淡淡的酒氣。
他喝酒了。
車裏的鄭大山看得着急,幸虧現在已經很晚了,廣場上沒什麽人,燈又暗,不然要被看到或者拍到就慘了。
紀柏惟沉重的呼吸在頭頂響起,向知榆的腦袋被他抱在懷裏,耳朵被迫貼在胸膛上,能感受到上下起伏,她眨了眨眼,沒有推開他,擡起手悄悄攥緊了他腰側的衣服。
兩人沉默地抱了會兒,直到頭頂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靜谧。
“在這等多久了。”
向知榆悶聲回道:“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他那會剛離開。
紀柏惟舒了口氣,松開她,扶住向知榆的腦袋,讓她看着自己。
“活動都結束了,為什麽還要來?”他聽到她的回答。
為什麽。
向知榆直視着紀柏惟微微泛紅的眼睛,眼睫輕顫,老實道:“我答應你了啊,而且……”她舉起碎屏的手機,表情有些委屈,“我手機摔壞了,不能打電話給你。”
“……”
紀柏惟聞言輕笑,原來她手機壞了,怪不得不回消息。
剛剛因為看見向知榆而暫時忘卻的頭暈此時猛地侵襲上來,紀柏惟擡手按住額頭,閉了閉眼,腳步開始虛無。
他微微偏了偏身子,沒站穩,就要踉跄倒地的時候,一雙幹淨瑩白的手接住了他。
擡眼,四目相對。
向知榆眉間緊蹙,緊張道:“喝醉了?”
“嗯……”
“還能自己走嗎?”向知榆攬住他的胳膊,将他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
“有點,困難。”他的目光鎖在向知榆身上,輕輕搖了搖頭。
“那我扶你上車。”
但她顯然忘了自己膝蓋還在疼的事情,剛擡腳就忍不住輕吸一口涼氣。
紀柏惟注意到她表情不對,沉聲道:“怎麽了?”
“你能克服一下自己走嗎,我扶你可能有點艱難。”向知榆猶豫地低頭看了眼膝蓋,褲子那處還沾着灰。
紀柏惟看過去,再結合她手機摔壞的事情,不難聯想到這女人肯定也摔倒了。
他面色一沉,抓住她的手,低聲道:“就這麽走吧。”
“好。”
兩人從遠處看,一高一低,一個瘸一個晃,朝保姆車走過來,形狀詭異。
鄭大山趕忙下車迎上去:“快點上車,小心被人看見。”
向知榆聞言連忙松開手,往前單腿跳了幾下,先一步上了車,紀柏惟手上落空,不滿地看過去,
這個表情殺傷力巨大,向知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他。
紀柏惟看見那只手又出現在眼前,扯了下嘴角,眉目舒展開,他躲開鄭大山要扶他的動作,開心地握住向知榆伸過來的手,借着力上了車。
高大的身影撲到向知榆身上,她連忙往裏坐了坐,可紀柏惟不允許,他死死攥着她的手,往自己身邊扯。
兩人在車裏公然拉拉扯扯,最後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向知榆敗下陣來,老實的被紀柏惟鎖在他與車門之間。
紀柏惟看着真的醉了,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間,将頭擱在她的肩上,還用腦袋蹭了蹭。
身邊人的存在感太過強烈,時不時有酒香混合着木質香水味鑽進鼻息,向知榆只覺得自己越來越熱,一動也不敢動,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上,又癢又麻,惹的她一直往後縮。
但手卻回握住了對方,十指緊扣,沒有松開。
鄭大山一回頭就看見自家藝人那副借酒耍流氓的樣子,實在沒眼看,對着向知榆尴尬地笑了笑。
……
一路無言,直到車開到地下停下車庫裏,向知榆扶着睡着的紀柏惟走進電梯,鄭大山在門口眼神複雜,在門關閉前,猶豫道:“向醫生。”
“嗯?”
“我們柏惟,拜托你了。”
向知榆聞言側頭看向紀柏惟安靜的睡顏,柔柔一笑。
今天有兩個人拜托她。
那個是使命,而這個……
是心之所向。
“我會的。”
向知榆擡眸堅定道。
……
回到家,打開客廳的燈,昏黃的燈光讓這個冷調的房子多了點溫暖。
向知榆扶着他,小心地走過去,将人輕輕放到沙發上,接着把對方的外套和鞋子脫掉,做完這一切,向知榆舒了口氣,看了眼紀柏惟靜谧的睡顏,打算去廚房給他沖個蜂蜜水。
剛直起身,手就被人拉住了。
她下意識低下頭,卻撞進了一雙泛着水光的眼睛裏。
“不準走,向知榆。”
向知榆三個字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點咬牙切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