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菜上的很快,因為照顧到紀柏惟手術後要吃些低鹽低脂的食物,所以點的菜都是些營養價值高又清淡好吃的東西。
向知榆是個喜素食和輕口的,所以全程吃的很滿足,連好久沒碰的紅酒,都連着喝了好幾口。
那紅酒很苦,對向知榆這樣的小白來說不是什麽值得細品的東西,所以接連幾口都是囫囵咽下,喝完鼻子皺了皺,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這麽喜歡。
随着菜品越來越多,氛圍逐漸安靜,向知榆在不知不覺裏喝了将近小半瓶。
紀柏惟看在眼裏,搖晃着酒杯的手頓了頓,剛要送到嘴邊就被向知榆伸手攔下。
她的臉頰有些紅,眉頭皺在一起,眼睛亮亮的,說道:“你不能喝,要聽話。”
向知榆指了指一旁的白水:“這才是你的。”
說完,一把奪過紀柏惟手裏的酒,盡數倒進自己的杯子裏,送到嘴邊抿了一大口。
雖然難喝,但是很上頭,喝完一口就想喝下一口,讓人上瘾。
也許是因為這些天來積攢的情緒在酒精的加持下得以釋放,向知榆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她胡亂擦幹嘴邊的紅酒漬,胸口像是被壓了塊重石,透不過氣,眼前的一切有些晃悠,但意識還能保持微微清醒。
她深吸一口氣,又倒了大半杯酒,拿在手裏,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到窗邊,眼睛帶着濕潤,無措地看向外面的世界。
這麽繁華,這麽熱鬧,看不到黑暗和陰翳,所有人臉上都帶着笑臉。
她像過電影一樣浮現出母親,方慧和她父母,還有那個跳樓的男人,他現在還躺在ICU昏迷不醒。
又回想起多年前那場火災,地上燒焦的兩具屍體,哭喊的江闊,還有眼裏一片死寂的紀柏惟……
身後的紀柏惟靜靜看着她的背影,幾天不見,向知榆好像又瘦了點,蝴蝶骨明顯,腰肢盈盈一握,脫掉白大褂的她背影更顯單薄,看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此時的向知榆像個和父母走散的孩子,眨着眼張望着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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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柏惟心跳一滞,趕緊走到她身邊,見對方眼神有些渙散,正不停地往嘴裏灌酒。
他把酒杯奪下,放回原位,雙手扶着向知榆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從外面拉回來。
“木木,木木?”
他晃了晃向知榆,逼迫着喝醉的人看向他,嘴裏輕聲喚着她,語氣缱绻,怕自己音調只要高一點,就會吓到她。
“柏惟……”
向知榆眼角泛出淚光,抓着紀柏惟結實的胳膊,緩緩蹲下來,眼中帶着迷茫,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和紀柏惟在那個陳舊的游泳館裏。
“我在。”
紀柏惟跟着她一塊蹲坐下來,兩人臉對着臉,距離很近,只要微微前傾就能親到她。
心跳難以自持地狂跳,紀柏惟伸手摸了摸向知榆的長發,像哄孩子一樣。
向知榆順着他的動作,把整個人縮進他的懷裏,耳朵貼在他的胸前,閉上眼靜靜聽着裏面的心跳,小聲地抽泣起來,眼淚流到紀柏惟的衣服上,浸濕前襟,也燙到紀柏惟的心窩處裏。
他輕柔地撫摸着向知榆的後腦,将人緊緊抱在懷裏,這些年裏無數次夢到的場景終于實現,紀柏惟的手指微微顫抖,下巴擱在向知榆的頭頂,鼻間萦繞着奶甜味。
這個擁抱,他等了好久。
就這樣吧,什麽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在眼前就好。
桌上的蠟燭還在搖晃,時間臨近午夜12點,綿江邊人頭攢動,電視塔下都是為了跨年倒計時趕來的市民。
零點一到,盛大的煙花表演就會開始,新的一年來臨,向知榆的生日也會過去。
兩人一直維持着相擁的動作,直到向知榆的呼吸開始平緩,紀柏惟也沒有松開。
他瞥了眼手機,還有十分鐘就到零點了,鄭大山狂轟亂炸似的消息傳進來,紀柏惟當沒看見,把手機放了回去。
這時侍者推着着一個粉白相間的蛋糕走了進來,見到抱在一起的兩人表情不變,盯着地面,動作輕柔地将蛋糕放下,留下蠟燭和打火機,然後悄聲離開。
紀柏惟低頭看着向知榆恬淡的睡顏,手指勾住她臉側不聽話的頭發,指腹撫了撫她的眉眼,啞着嗓子叫她:“木木,醒醒,吃蛋糕了。”
“……”向知榆聞言悶哼一聲,微微皺了皺眉,在他懷裏蹭了兩下。
她的酒勁還沒散去,頭重腳輕的,這酒後勁很大,啤酒可比不上,向知榆現在連意識都沒辦法回籠,只能依着自己的本能,想做什麽做什麽。
酒壯慫人膽,一點沒說錯。
“木木,木木……”
紀柏惟又叫了兩聲,見人還是賴着不醒,輕笑一聲,直接直起身子把人半抱到懷裏圈住。
向知榆看着高,但在他的懷裏顯的小小的一個。
紀柏惟笑意加深,下巴擱在她頭上蹭了蹭,像抱着寶珠那樣。
向知榆被吵醒,表情有點不耐,睜開眼看向上方的罪魁禍首,對方這時正巧垂眼,二人視線對上。
紀柏惟唇角上挑,眉眼透着笑意,一副颠倒衆生的妖精樣。
向知榆眼裏帶霧,晃晃悠悠地坐不直,索性直接背靠在他胸前,叫道:“吃蛋糕!”
頭頂傳來低沉的笑聲,身後的胸膛輕顫,向知榆耳朵有些發熱,只覺得現在這樣好舒服,一點也不想清醒。
紀柏惟騰出手把小蛋糕拿到二人面前,将蠟燭插上,剛要去拿打火機,卻被向知榆搶先一步。
向知榆看到打火機的那一瞬間,表情突變,眼睛也猛地睜大,緊張地奪過來攥在自己手裏。
“打火機不能碰。”她喃喃道,“會燒到的……”
紀柏惟呼吸一滞,手停在空中。
忽然久遠的一段記憶被喚醒。
昏暗的金魚巷內,月光凄清,江闊把他按在牆上,用點燃的打火機靠近他的左眼,那種灼熱慢慢炙烤皮膚的感覺他一直記得。
要不是向知榆趕過來阻止,那天晚上,紀柏惟可能也不會反抗……
想到這,紀柏惟收緊手臂,更加用力擁住懷裏的女生,呼吸噴灑間,失而複得的慶幸也越發明顯。
“好,我不碰……”
他低低地回道,可惜此時的向知榆意識不清,沒有聽到,只自己攥着火機,跟着潛意識的想法,慢吞吞地把蠟燭點燃。
霎時,溫暖微弱的火光印如眼底,向知榆柔柔一笑,趕緊雙手合十,剛要閉上眼睛許願,不知想到了什麽,再次睜開眼,合十的雙手也慢慢垂下。
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散。
“怎麽了?”紀柏惟注意到她的動作,不禁問道:“許願啊,零點要過去了。”
“不許。”向知榆直搖頭,盯着搖曳的火光,喃喃說道,“我說過今年的生日願望要讓給慧慧的,不能食言。”
“……”
紀柏惟聞言心疼的不行,只想把人揉進身體裏,他聲音輕柔,連哄帶騙道:“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你代替她先把蠟燭吹了。”
“這樣也可以嗎?”向知榆擡頭看他,眨了眨眼。
紀柏惟嗯了一聲,揉揉她的腦袋,把蛋糕舉到她眼前:“吹吧,願望我們明年再許。”
向知榆垂下眼,耷拉着腦袋,遲疑了片刻,相信了紀柏惟的話,把蠟燭吹滅。
煙絲在空中缥缈,周圍又恢複了昏暗,恰巧這時窗外不遠處的電視臺上開始跨年倒計時,閃爍的數字吸引了迷糊着的向知榆。
她站起來離開紀柏惟的懷裏,晃悠地走到窗前,眼睛一直盯着跳動的數字。
8,7,6,5,4,3,2……
直到數字變成1,紀柏惟手插兜,低頭湊近向知榆的耳朵,用略帶氣音的低沉嗓音說道:“生日快樂,木木。”
這次語氣認真,沒有玩世不恭和那些疏離的後綴。
向知榆耳朵一軟,笑眼彎彎,扭過頭指着窗外,興奮道:“新年了!”
“新年快樂。”
這時一道光束升上濃黑的天空,沉寂片刻,霎時綻開,一朵絢麗耀眼的粉色煙花在黑色的幕布四散,緊接着像是啓動了什麽開關,無數多彩的煙花接連綻放。
向知榆睜大眼睛,嘴巴微張,欣喜地看着閃爍的天空,感嘆道:“好漂亮啊!”
一旁的紀柏惟嘴角噙笑,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向知榆,仿佛她是比煙花還要漂亮的存在。
“嗯,好漂亮。”
……
走向停車場的路上,紀柏惟像當年那樣,把向知榆背在身後,就算刀口因為受到壓力而産生疼痛,他緊咬着後糟牙,也不肯将她放下。
向知榆的呼吸和心跳在背上放大,果然只有親手觸碰到她,才不會感覺這一切只是一個夢。
這十年裏他做過太多太多這樣的夢,每次醒來都只有他一個人。
他好怕,一松手,向知榆又不在了。
“柏惟……”
向知榆在他脖間嘟囔道。
“我在。”
“我不想回家。”
“好,那就不回。”
紀柏惟輕聲道。
這段對話以前也發生過,不過這次他的回答,終于可以堅定了。
向知榆得到肯定的答案,擡起胳膊摟緊紀柏惟的脖子,找了個舒适的位置,閉上眼睛安心睡去。
眨眼間她好像在紀柏惟露出的脖後看到一團黑色的印記。
看着像一個英文單詞。
她想睜開眼确認,可是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麽努力也睜不開,最終被睡意打敗,徹底陷入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