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趁着中午休息時間,向知榆開車回了趟出租屋,方慧去上班了并不在家。
她父母也在今早趕火車回老家去了。
看着廚房地上堆滿的蔬菜和土特産,向知榆眨了眨眼,掩蓋裏面的酸澀。
就算到了奔三的年紀,但在父母眼裏,每個孩子都是長不大的。
他們會擔心你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生病,會不會開心。
你可以在他們面前永遠長不大。
可向知榆卻被逼着長大,活得像個孤家寡人。
簡單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
上身是柔軟的白色針織毛衣,外面套上駝色的毛呢,下身搭配緊身的牛仔褲。
看起來溫柔又幹練。
及腰的長發還未徹底吹幹,向知榆就将吹風機放下,走到廚房将冰箱裏的半成品食物放進微波爐加熱,當成午餐吃完。
她對吃實在沒什麽講究,能填飽肚子即可。
放在桌上的手機此時振動了一下,一條微信傳送進來。
她随意點開一看,手指微頓。
是繼母劉開紅發來的。
【木木,下周一是你的生日,別忘了給自己買個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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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是她的小名,母親給取的,因為她和父親向楠的名字裏都有個木。
這個名字現在只有劉開紅和向楠會叫了。
生日……
向知榆暗道,原來這麽快一年就要過去了麽。
向知榆生在跨年夜,一年的最後一天。
這個日子很好記,她根本不需要別人特意提醒。
每次只要電視裏響起跨年的倒計時,就算她忘了,也會被強制想起。
拿起手機,猶豫地打了幾個字,想了想又逐字删掉。
只留了個“好”字,發送過去。
往上翻兩人的聊天記錄,基本都是對方單方面的提醒和關心,她偶爾回個【好。】,【知道了。】
這些個讓人感覺陌生又疏遠的字眼。
劉開紅的上一條信息還是國慶節發的,問向知榆要不要回家看看。
她當時以值班為由給拒了。
向知榆的目光在回家那兩個字上頓了頓,不知是不是被廚房裏滿滿當當的特産給影響到了,她難得腦子裏蹦出點回去看看的念頭。
可是下一秒她就自嘲一笑,将這個念頭抛出腦後。
人家一家人過得好好的,她去讨人嫌幹嘛。
剛想關上手機,聊天界面卻往上一動,劉開紅接着又發送了一條信息過來。
向知榆看過去,上面寫着:【程歸上周回國了,現在也在京州市,有什麽事就去找他,我跟他說過了。你們兄妹好多年沒見,找個時間也可以聚聚,當然,要是你忙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
語氣小心翼翼,但就是莫名讓她煩躁。
兄妹……
向知榆輕笑,這次什麽也沒回,把手機關上,扔進口袋裏。
程歸出國多年,她還以為他要在國外定居呢,沒想到竟然來京州了。
聚聚還是算了,他倆見面,周圍的氣氛不降到冰點才怪。
此時剛過一點,簡單收拾完,向知榆在沙發上呆坐了會,房子裏靜悄悄的,除了指針的轉動聲和樓上偶爾的腳步聲,再沒有多餘的聲音。
安靜到讓人心慌。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一個人待着。
等到頭發徹底幹透,她站起來舒展下身骨,拿起車鑰匙,準備回醫院。
醫院很忙很累,值班室的床很不舒服,可向知榆還是更願意待在那。
起碼那裏有人真的需要她。
下午沒什麽病患,唐潮今天輪休,陸祎要參加手術,沒功夫理她。
無聊的她只能賴在包小寧那蹭她的零食。
邊吃邊聽她們聊八卦。
“我真的無憾了,今早幫紀柏惟換病房的時候,他跟我說話了!聲音超好聽!”
病房護士小張也在八卦大軍裏,俨然成了中心人物。
包小寧哀嚎:“我也好想去看他啊,可我不敢,門口那倆彪形大漢跟防賊一樣,沒點正當理由連門都不讓靠近。”
小張連忙點頭:“就是啊,本來沒人守着的,不知道怎麽的中午就來人了,我去輸液的時候都吓了一跳。”
讓紀柏惟病房安保系統突然升級的罪魁禍首,正磕着瓜子,認真安靜聽着護士們因為看不到明星而逐漸怨婦的對話。
“你們別說,我老公真的不上鏡,現實裏看比電視上還好看萬倍,那臉就跟我手掌差不多大。”包小寧誇張道。
“诶,好想跟他說說話啊,錯過這次機會以後想碰都碰不到了,頂流就是高不可攀。”她越說越向往,“要是能得到張to簽,發到群裏,那幫姐妹肯定羨慕死我了……”
向知榆被包小寧這花癡樣逗到,不由笑出聲。
氣氛一時安靜。
她輕咳一聲:“抱歉。”
“小吱吱?”
最怕朋友突然叫你的昵稱。
“啊?”回避着眼神,向知榆把瓜子殼從嘴邊拿掉,吃人嘴短,她突然明白了這個深刻的道理。
“你待會下班前是不是要去病房啊。”包小寧道。
是句陳述句的口吻。
向知榆默默把手裏的瓜子都放回袋子裏,提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對方下一句不是幫忙就是借錢。
“你想幹嘛?”她直截了當。
“我想要to簽。”包小寧也不磨叽。
“我也想……”小張不好意思地舉手。
“我也想要,向醫生……”
“我也……”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八卦臨時小組的四人,齊刷刷地露出渴望又不好意思的表情。
除了包小寧。
“哎呀,你是他的主治醫師,進去光明正大,查完房,順便——幫我們幾個要張簽名,很簡單的。”
是很簡單,但對向知榆來說很難。
她還不知道怎麽面對紀柏惟。
也不清楚對方到底還記不記得她,她該用什麽樣的态度來應對。
雖然她是主治醫師,但其實兩人一句話也沒說過。
他全程都在閉眼睡覺。
而且,想起早上那個眼神,她更怵了。
“我……我怎麽開口嘛?”
她沒理由去推辭,要個簽名這麽小的事她都不答應,包小寧日後能天天在她面前擺出怨氣臉。
包小寧恨鐵不成鋼,向知榆這張臉笑一笑,不管是誰都不忍心拒絕她的請求,何況她還是紀柏惟的手術醫生,人家感激她還來不及呢,就一小小簽名,那還是事嘛。
她不禁想起昨晚的接吻事件,本來想拉她八卦一下,但看向知榆沒當回事,她也就沒問,當時場面混亂,可能只是紀柏惟因為疼痛一時産生了幻覺。
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向知榆有事。
她倆在醫院共事多年,昨晚對方的狀态很不對勁。
是個熟悉她的都能看出來,就這小妮子還在裝傻。
“你就直接要就行,就說我們都很喜歡他,是他粉絲,放心吧沒事的,我老公人很好的。”
你确定?!
向知榆不敢茍同。
你老公眼神太唬人,隔着厚玻璃都能被殺到。
最終,向知榆還是沒經受住包小寧的撒嬌攻勢,拎着個本子去了住院部。
高級單人病房在頂樓,她沒着急上去,從下面的病房挨個開始轉。
住院部這些病人都挺喜歡這個向醫生的,漂亮大方還負責,不少上了年紀的病患和家屬都有意打聽過她有沒有對象,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争着向她介紹自家的孩子或者侄兒。
向知榆通常都禮貌回絕。
上個月遇到個奇葩的,有個肺癌早期的老太太直接叫他兒子來到醫院,趁着她查房的空拉住她介紹。
對方是個和她年紀相當的海歸博士,鼻孔看人,眼鏡片比酒瓶底都厚。語氣裏充斥着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挑剔和暗含诋毀的話語十分刺耳,那老太太甚至覺得她兒子說的很對。
兩人一唱一和,周圍的病人家屬都快聽不下去了。
向知榆站那迫于在醫院裏身份特殊和不刺激病人的宗旨,沒有當場罵出聲,笑盈盈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啊,我有男朋友了。”
老太太和她兒子同時傻眼:“你不是單身嗎?”
向知榆一樂:“今天剛談的。”
“你母親要多休息,少讓她操勞。”
甩下這句話,在兩人的愣怔裏走出病房。
然後,醫院裏就傳出一直清心寡欲的向醫生談戀愛了的這個消息。
男友身份不知,向醫生很低調。
連帶她的師傅,外科毛主任都跑過來問她。
向知榆無奈将病房裏發生的事告訴他,毛主任聽完細縫眼都睜大了。
向知榆不想再被這種事騷擾,就沒有刻意去澄清這個謠言,所以很多跟她不熟悉的同事都以為她還談着個從沒露過面的男友呢。
查到一個肋骨骨折的小姑娘時,她正拿着手機噼裏啪啦地打着字,表情認真,時不時還朝病房外張望。
小姑娘性格外向,和向知榆混得已經挺熟了,見她過來,立馬将手機放下,笑道:“向醫生。”
向知榆嗯了一聲:“今天感覺怎麽樣?胸口還疼嗎?”
小姑娘乖巧地搖搖頭:“不疼了,昨晚一覺到天亮。”
向知榆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溫柔:“明天叫你爸媽辦出院手續吧,你可以回家啦。”
本以為小姑娘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開心,因為她已經不止一次跟她抱怨住院很無聊了。
沒想到對方聞言表情一僵,立馬捉住她的手乞求道:“漂亮姐姐,我覺得還是有點不舒服,讓我再住幾天嘛——”
向知榆不解皺眉,剛剛不是還說一覺到天亮嘛,怎麽這會又不舒服了。
小姑娘和包小寧一個路數,見向知榆猶豫,就開始一個勁的搖手臂撒嬌,吃得她死死的。
向知榆被纏的沒辦法,妥協地點頭:“那你再留院觀察兩天。”
小姑娘開心了,眼珠子一轉,問道:“向醫生,醫院裏是不是來了個明星啊?”
向知榆沒想太多:“你問這個幹嘛?”
“哎呀,好奇嘛,那個明星是紀柏惟吧。”小姑娘說,“我在網上看見他被送到我們這,他現在在哪個病房啊?”
向知榆再遲鈍也明白了這小姑娘在想什麽,手插進口袋站起身:“這我也不知道,你休息吧,我繼續去查房了。”
身後的小姑娘明顯不信:“漂亮姐姐你就告訴我嘛!我就在門口看看,我是他粉絲!”
又想來撒嬌這招,向知榆在她發動攻勢前就快步走了出去。
小姑娘見套不出話,打開微信群組,發了條語音:“姐妹們,醫生不告訴我,但我覺得紀柏惟肯定在頂樓的高級病房,你們直接上去就成,我待會過去。”
向知榆轉完大病房往高級病房那層走,手裏的本子像個地雷一樣,她拿着都燙手。
在電梯前等了會,打開的時候向知榆随意往裏看了眼,進去的腳步一頓。
裏面站着四五個發色各異的年輕小女生,打扮時尚,都戴着口罩,将面部遮得嚴嚴實實。
裏面最高的那個,正是早上在樓梯間遇到的黃發女生。
她們見電梯門打開,門口站着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用略帶玩笑的眼神瞥了向知榆一眼。
随後繼續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竊竊私語。
向知榆走進去,看見頂層的按鍵已經亮起。
不由眉心皺起。
這幫是粉絲嗎?
她想起之前包小寧在她面前罵過的一個叫私生飯的群體。
跟車跟蹤、偷窺、偷拍、打電話,各種騷擾自己喜歡的明星,影響他們的私生活,更有甚者會潛進酒店房間,非常病态。
這幫小女生不會就是那種粉絲吧……
紀柏惟才做過手術,不能被打擾。
就算她們進不去病房,在走廊裏弄出動靜的話也會打擾到其他病房的病人。
向知榆可不敢賭,她輕聲拿出手機想通知鄭大山,可她根本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想了想,她準過頭溫和道:“你們是去探病嗎?”
嘀嘀咕咕的小女生們瞬間安靜,齊刷刷看向她,黃頭發的那個幹幹道:“是,我們有朋友住院。”
“啊——叫什麽名字啊,我可能還認識。”向知榆繼續套話。
黃頭發露出的眼睛開始警惕:“叫餘藝。”
向知榆眼尾一挑,這不是那個肋骨骨折的小姑娘嗎。
怪不得纏着她問紀柏惟住哪。
“餘藝啊,她不是住8層嗎?就在我進來的那層,你們應該忘記出去了,正好要到10層了,你們可以從樓梯下去。”說罷,向知榆好心的幫她們按亮了10層,電梯不一會就停下,門打開。
幾個女生對視一眼,紅發的女生快速按了關門鍵,僵硬地說:“我們已經看過她了,我爸也在這,住頂層,阿姨,不用你多管閑事。”
阿姨?!
向知榆輕笑,頂了頂腮。
作者有話要說:
頂腮,是一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