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三九
“你們他媽的都只會說這句話。”杜維笑出聲,臉上卻冰冷一片,頓了頓,擡頭盯着他的背影又說道,“我要幹掉陳魁,你幫我。”
阿彪轉過身,手揣進衣兜裏,緊擰的眉心微微散了,“我什麽都會幫你,但不是現在。”他又走近兩步,居高臨下冷冷地說,“陳魁還不能死,無論你有沒有本事幹掉他,有他在才有你、我、林正之間的平衡和抽身的時間,不要逞一時之快。”收起轉瞬的正經兒,他眉眼一吊,“再說,便宜他現在死了,還得我和正哥孝子賢孫似的,捧着他進香堂供在九爺身邊,別髒了自己的手,也別惡心正哥了!”
杜維心裏明鏡兒似的,他要得不過是阿彪這句話,從現在開始,陳魁的死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他心中依舊有把火,燒得五髒六腑像一把焦炭,嚓嚓地蹦出火星。他該恨林正可卻舍不得,他恨阿彪現在又離不開,他該恨誰?于是,只有陳魁這片巨大茂盛的密林,吸引他去放一把野火,最好順帶自己也一起燒個幹淨利索!
坐在床邊的人突然就這麽直挺挺地倒進被褥裏,眼珠都不轉動,緊盯着吊頂灰白的石膏線,末了,力氣用盡般也只吐出一個字來:“滾!”
阿彪走到門口,從廊道的拐角僅能看到杜維拖在地毯上的腳,腳趾一動不動,白蠟似的。他不禁想起第一次那個轉身而去的剪影,背挺得筆直,仿佛将白襯衣上的褶皺都抻開了,一種堅硬的白色顯得那麽刺眼……
電子鎖落下的聲音十分輕柔,像心滿意足地合上了一本精裝硬皮筆記。杜維仿佛一具還未腐爛的屍體沉重地躺了許久,房間裏很靜,靜得讓人生出喧鬧的錯覺,似乎總有從異世界傳來的聲音吵鬧着折騰着,叫他不得安寧!
忽得從床上坐起身,杜維掏出煙,上下摸遍卻沒找到打火機,他只好拿過酒店的火柴點上。硫磺的異味竄進鼻腔,只一瞬就被煙草幹燥的香氣壓了下去,心神安定的味道流入肺裏。被随手扔在床上的不僅是煙盒,還有杜維的手機,此時,幽藍的來電顯閃爍着,嗡嗡的響聲叫個沒完……
天已經黑透,經歷了一場暴雨,整個城市都浸在水汽裏,幹淨又清新,白日的喧嘩似乎也被壓在濕漉漉的黑色中,悄悄地沒了。
杜維走在路邊,兜裏的手機震個不停,示 威似地顯示它充沛的電量。明明關機就能擺脫騷擾,他卻像要扼斷誰的喉嚨一般,僅是死死抓着手機不放。倒不是心中怨氣難平,不知所措,杜維算是一個果斷堅決的人,事情發生後頭腦也絕對清醒,他又不是女人,犯不上自憐自哀,頂多算是自找!
而現在,勝義堂的角頭,林正的情人,江湖新貴——他,小杜哥!一聲不響、一個人不帶,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大半天,任誰都會生出三分不安,更別說千道心思的正哥!
杜維邊走邊想,腳步似乎也跟着亂轉的心思快了幾分。這時,他正走過路邊一扇彩色玻璃拼起的落地窗,紅褐色的木格子,漆皮被濕潤的空氣浸得翻翹起,斑斑駁駁倒生出一番時間的錯落感來。杜維側頭往門裏瞥了一眼,是家不大的酒廊,也許是時間問題,沒什麽客人,吧臺裏也只站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侍應生,舉着細長的笛形杯,沒完沒了地擦着。
杜維不好酒,酒量也不好,唯一能提出來說的也就是酒品還算不錯,喝醉了不胡鬧,安安靜靜的。沒有過多的思考,他擡腿走進大門,想把事情弄得不清不楚稀裏糊塗,那就先把自己弄個稀裏糊塗吧……
等酒杯輕輕推到自己面前,杜維才感覺到,這家酒廊雖不起眼,但絕不是胡吹海喝的那種。比如現在,手邊的白蘭地盛在郁金香矮腳杯裏,無冰無水,淺淺一窪,澄清晶亮的琥珀色搖曳多姿。酒保是個溫柔熱情的男孩子,遞來柔軟的紙巾,在橙色的吊燈下露出一個微笑。這種輕柔的享受與杜維直接放倒自己的目标差距過大,以至于讓他産生了哭笑不得的郁悶感,最後,幹脆一口氣喝幹杯中液體,又點了杯威士忌。
微笑的餘韻還挂在唇邊,下一秒,面對空空如也的酒杯,小酒保差點把嘴咧到了後腦勺。這回不含糊,廣口厚底杯裏面,恨不能塞下一整座冰山,透明的淡黃色液體澆在冰塊上,被燈光反射出金色的輪廓。
小酒保站在邊上,繼續将一個個高腳杯擦得锃光瓦亮,杜維坐在椅子,一杯接一杯喝得颠三倒四,倒是誰也不耽誤誰。小半會兒功夫,他終于如願以償,喝出伸一只手能見十根手指頭的效果了。
手機一直在震動,幾乎沒有停歇的空隙。杜維困難地摸了三兩下,才掏出來,接通後就貼在面頰上也不出聲,只有灼熱的呼吸撲在上面。
電話那頭也悄無聲息,與之不同,杜維是醉得舌頭發木懶得說話,對方卻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确定着什麽。隔了一陣莫名其妙的空白,這才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杜維?你人在哪?”
“習斌。”終于找到舌頭,杜維懶懶應了聲哼哼唧唧的。可他心裏面暗想:輪到習斌給自己電話,林正指不定氣成什麽鬼樣子了!平心而論,除了在泰國時兩人被迫失去聯系,他從來沒這麽折騰過林正,真是報應!
習斌還是老樣子,面兒上總是不緊不慢的,三兩句問出地址廢話沒有,挂得幹脆。
杜維趴在吧臺上一雙眼睛眯細了,眼神是粘稠的,舉着手機定定看着,這種标準的醉鬼姿勢,在他身上卻無意間透出幾分危險地味道。習斌的聲音讓他覺得胸中的那股邪火忽得就冒了上來,撩撥起被酒精麻痹的所有神經。這個人現在已經成了他指尖的一根肉刺,微微一動都會帶來鑽心似的痛苦。
習斌來得很快,帶着滿臉愁容的阿烈,進來也不說話,扶了杜維就往外走。杜維在他趕來的空隙又灌了兩杯,此時差不多已是人事不知,靠着人橫着就出去了。
黑色的轎車緊停在路邊,阿烈三步兩步上去拉開車門,剛轉身,就見杜維一把搡開習斌,彎腰吐了起來。習斌沒防備被推得一個趔趄,看到他搜腸刮肚般又咳嗽又吐,卻冷了臉站在邊上一動不動,摸不出是什麽心思。倒是阿烈,急忙從車裏拿出礦泉水,幾乎是奔到杜維身邊,邊拍他的背邊說,“小杜哥你怎麽喝這麽多。”言語中卻是關心大于責備。
杜維并沒有把他的話聽真切了,酒精的後勁全部集中在胃裏,翻江倒海地湧上來,本就遲鈍的思維被夜晚的涼風一激,全變成了一灘漿糊,分不清東南西北。他手拄着膝蓋吐了半天全是酒水,空空如也的胃緊縮似的攪着,冷汗都下來了。阿烈陪着幹着急,也只能把水遞過去,勸他喝了兩口。
“阿烈……”杜維稍稍直起身,眼神濕漉漉的,更顯得眼仁黝黑,他又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裏面憋得難受,窒息般的。
阿烈應了聲,小心翼翼,“小杜哥,咱們回去吧。”說完,心裏沒由來的一陣難過。
阿烈将杜維扶進車裏,見他不吵不鬧,就那麽縮靠在一邊,頭頂着車窗不知是睡是醒,他退出來,轉身再看習斌。
習斌還站在原地,抱着手若有所思,察覺到這縷詢問的目光,擡起頭說道,“先去我那邊,這個樣子回去還了得。”他的目光像一把剃刀,刀鋒犀利,直直掠過阿烈。
阿烈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晚上得知杜維沒了音信,手機也不接,林正氣的差點一腳将他踢飛,習斌雖然勸住了,可私底下還是罵了句“沒腦子!”,阿烈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很蠢!
車子緩緩駛出小街口,四下裏瞬間亮起來,高樓上變換的巨大屏幕,店鋪頭頂閃爍的霓虹燈招牌,将城市的影子扯了一地,亂七八糟的。習斌瞄了眼後視鏡,杜維頭靠在車窗邊上,光影從他臉上掠過,削薄的唇緊抿,沒有表情紙影一樣。他仰頭嘆了口氣,對司機說道,“開穩點。”
習斌在潮門街臨街有所老房子,三四十年代的木樓,光線不好,夏天悶熱冬天陰冷,遇上下雨天整個樓吱吱嘎嘎,腳重點都感覺要踩塌。按理說他這樣的身份,什麽樣的別墅公寓買不起,卻獨獨偏愛這麽個破地方,稀奇!久而久之,知道的,不知道的人也就順着恭維上了——斌哥真是個念舊的人啊。只有習斌自己明白,有的東西不留點念想兒,轉眼就沒了;而有的東西,想得再多抓得再緊,到死也可能留不下半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罪,我反省,我面壁,我跪主板……m(_ _)m
PS:從這章開始,矛盾就升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