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亡國太子妃
皇城被攻破那日, 下着暴雨。
謝枕微抱着楚燈青騎在汗血寶馬上,直往宮門逃。
齊國破了,戰場前方的帝王被殺,皇城裏的太子也躲不過。
謝枕微的馬鞭揮得又重又急。
可拓跋昭的軍隊比千金難買的汗血寶馬更快。
圍堵宮門, 逃者殺無赦。
汗血寶馬的馬蹄被齊齊砍斷, 謝枕微跌下馬背時,還不忘緊緊抱住楚燈青。
雨沖刷着地上鮮血, 也洗淨謝枕微面容。
謝缺, 字枕微, 齊國太子。
出生時天有異象, 似有鳳凰長鳴,過了百日宴便被封為太子。可惜小太子身體不好,有夭折之相。方士建言,應為太子取個低微之名,壓一壓這滔天的貴氣。
皇帝采納建言,為其取名缺, 後見小太子身體漸漸好轉,又不等行冠禮, 待他三歲時便取字枕微, 只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
謝枕微确實長大了,名滿齊國的枕微太子,無論去到何處, 衆人無不拜服。
他不但生有異象, 越長連容貌也與常人有異。都是同樣雙眼單唇,可見過枕微太子的人, 都會恍惚間以為自己是見了仙宮之神。
在夜間看他, 他便遮住月的光輝, 在白日看他,他又好似比白日的明耀多上一分。
本準備提刀殺之的拓跋小将倏地停住,這樣的容貌應當就是那齊國的枕微太子了。
拓跋昭攻城前,曾令軍隊活捉齊國太子,只因他也好奇,這名滿天下的枕微太子到底是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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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生擒了謝枕微與楚燈青。
兩人被押到梁國的皇帝拓跋昭面前。
拓跋昭見了謝枕微,笑道:“本以為只是攻破一座皇城,沒成想還附贈一個美人。”
他又讓謝枕微懷裏的楚燈青擡起頭來。
謝枕微聞言牢牢按住楚燈青,不肯叫她擡頭。
拓跋昭笑了笑,倏地擰住謝枕微的手,差點令他手骨斷折。
拓跋昭一手制住謝枕微,一手掐住楚燈青下颚擡起來,半晌後大笑道:“不對,是兩個美人。”
拓跋昭揮袍回到座上,道:“聽聞齊國皇帝給你取名缺是想壓貴氣,現在不用了,從此以後你就叫滿奴吧。完美圓滿的滿,卑賤奴虜的奴。”
說完,拓跋昭對小将道:“做得好。裴當,你把這兩個美人送至綏都,滿奴叫皇後調.教.調.教,小的那個再養養,待孤回去後再好好享用。”
裴當帶着幾車人回綏都,除了謝枕微、楚燈青,還有齊國後宮被拓跋昭瞧上的妃子,一并拉回綏都。
馬車裏,楚燈青枕在謝枕微腿上小睡。她閉着眼,聞着謝枕微身上幽微的體香,以往她這樣很快就能睡着。
可今日,她雖然很累,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謝枕微察覺到她沒睡,輕柔地摸摸她頭,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楚燈青的淚水慢慢打濕了他的衣衫:“哥哥,父皇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
謝枕微的手頓了一下,喉頭哽咽,他靜了會兒,随後若無其事繼續替楚燈青順頭發。
“哥哥也不知道。”
“那哥哥,我們會死嗎?”楚燈青擡起頭,輕輕問他,“阿青不想死,也不想枕微哥哥死。”
楚燈青是已逝功臣的獨女,自小被接到宮廷,是當太子妃養大的,本來等她明年十六歲,就會嫁給謝枕微。可齊國在她十五歲這年就覆滅了。
亂世已有百年,齊國幾十年國祚算不得長,但也說不上短。短的國家幾年十幾年就覆滅的比比皆是。胡人、漢人,整片中原大陸亂糟糟打成一團。以往太平盛世金貴的皇帝陛下在亂世裏死得超過了一打,還有前仆後繼不斷追加的趨勢。
兄弟阋牆、同室操戈、功臣叛變比比皆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沒有永遠的贏家,只有不斷壘積的屍骨。天下這樣亂,最苦的還是平民百姓。胡人打仗經過肆意劫掠一通,漢人的亂軍沒糧了也先拿百姓開刀。
沉重的賦稅,繁重的徭役,令百姓苦不堪言。北方的紛紛跑到南邊去,企圖找到存活下去的希望。
這就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瘋子、變态層出不窮。有當老子的把兒子挖眼割鼻剁了四肢,也有當兒子的樂此不疲給老子喂毒藥。
在皇室當兄弟更慘,一個上位就把其餘的都殺了,更多的還沒上位就開始殺殺殺,殺紅了眼連老子一起殺了,正好皇位換人坐。
當了皇帝也不是一帆風順,沒準哪天功臣心就大了,不想一人之下,只想全都在他面前趴下,什麽皇帝?篡權奪位走起來,加封太傅、加封大将軍,再來個進爵為王。
封無可封之日,舊皇帝就可以退位了。
齊國的覆滅在這個亂世算不得稀奇,但一個國家再不稀奇的事落到個人頭上,也是足以致死的大事。
楚燈青問他們會不會死,謝枕微不知。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算能活也是茍活。
抵達綏都後,謝枕微與楚燈青被帶到皇後面前,裴當把拓跋昭的話說了一遍,皇後眼皮都不擡一下,就把謝枕微與楚燈青關在了離冷宮最近的蘭溪宮。
好幾天沒人送吃的,謝枕微與楚燈青也出不去。他們把院子裏樹上結的果子吃光了,開始吃花花草草,等花花草草也被肆虐一遍,兩人就只能抱着井水喝。
可喝水再怎麽喝也是喝不飽的。
兩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是死了,只是沒力氣動了。
不知過去多久,楚燈青輕輕開口喊着:“哥哥,我餓。”
謝枕微想擡手摸摸她頭安慰她的,可他也沒力氣了。
謝枕微作為齊國皇帝的獨子,從小備受寵愛地長大,他又是一國太子,何曾試過饑餓的難捱。
作為太子的謝枕微,需要思考的是國家大事,是平定天下,是如何延續齊國國祚,如果能更進一步收複整個中原,那自是能流傳青史的偉業。
可如今作為梁國宮廷裏的滿奴,他什麽也無法思考,饑餓像蛇一樣絞痛着他。
他甚至動過一死了之的念頭,總不可能真的從太子淪為奴隸,還不是一般的奴隸,聽拓跋昭那意思,是要把他收了當男寵。
來綏都的路上,謝枕微思考過無數種死法,最後又在見到楚燈青時一一消解。阿青還這麽年幼,如果他死了,她想必也是很難活下去的。
謝枕微突然意識到,如果他真的要去死,必須帶着楚燈青一起。
可是看着楚燈青,在她依賴、信任的目光裏,謝枕微發覺自己完全下不了手。
他試過在她睡夢中掐死她,可手還沒收攏,就自顧自松開,似乎已經脫離他意志,不由他掌控。
但謝枕微絕不會留楚燈青一人活在這世上,他受不了她被別人羞辱,也受不了她被拓跋昭寵幸。
他陪了她這麽些年,一直嬌養着,就算阿青犯錯他也不肯厲聲訓斥。
怎麽叫他去容忍別人來折辱阿青?
在這樣的反複思量裏,綏都到了。兩人很快被關進梁國的宮廷。
饑餓仿佛無邊無際,五髒六腑都燒灼成火。阿青說她餓了,謝枕微突然想找把匕首來,把自己喂給她。
古有佛祖割肉喂鷹,他謝枕微也不算開天辟地頭一回。既然有人做過,就證明行得通。
亂世吃人的事謝枕微沒見過,可聽卻是聽了不少。
他不願阿青吃別人的,太生分,吃自己的才算熟稔。
再說就算謝枕微想找別的人來,這鳥都沒有一只的宮殿可來不了別的人。
謝枕微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還沒走出半步就重重地跌倒在了床下。
到了這個關頭,謝枕微已經沒有去尋找一把匕首的能力了。
他翻了個身,額頭砸得青腫,手臂也剮蹭出血。他用衣衫擦了擦灰,就把手臂伸上去,叫楚燈青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