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亡國太子妃
可楚燈青哪來的力氣咬壞一個人的軀體, 她舔了舔謝枕微手臂滲出的血,稍微解了解渴。
那口井離他們太遠,已經沒力氣爬到那了。早知道不該睡床上,睡井邊就好。
可是夜裏涼, 涼得人直哆嗦, 風太大,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或許眼睛睜不開不是風吹的, 是饑餓蔓延到眼皮, 牢牢鎖住雙眼, 叫五官都掙紮艱難。
那點血很快就流盡了, 楚燈青咬不開就算了。她把謝枕微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安慰說:“飽了,飽了。”
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自己,還是安慰謝枕微。
謝枕微當然知道她在說謊,如果喝點血就能飽,每年就不會餓死那麽多人。
就連在齊國的都城, 冬日裏謝枕微帶着楚燈青出宮散心,也能在街角看見幾個死人。
連都城都如此, 其他地方更不必說。
謝枕微做一些自己能做的, 更多的也只能順天而為。
但現在,饑餓時來運轉尋到了他,總算不必總是害一些貧民, 也能逗弄逗弄這個亡了國的太子。
噢, 還有他的小太子妃。
皇後見兩人快死了,又叫人開始送吃食。若真死了, 到時候拓跋昭回來也不好交代。
皇後只是氣, 以前玩女人也就罷了, 現在連男人也開始玩。她這個皇後當的,着實憋屈。
拓跋昭愛年齡大一些的女人,這習慣大概是因為少時和他爹的後妃滾在一起,從此愛上了這滋味再也忘不掉。
楚燈青才十五,拓跋昭興致不高,所以他讓皇後再養養。但對于男人,他可沒啃老的習慣,謝枕微十六,他還嫌他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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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謝枕微生得好,拓跋昭還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少年郎,又加之謝枕微原來是太子,這種身份驟然跌落的刺激,令拓跋昭更興奮了。
他一回到綏都,稍稍歇息了兩日,就着太監召見謝枕微。
謝枕微沒從,他當然不可能從。拓跋昭大怒,下令杖斃,可話出口謝枕微還沒被擡出去,拓跋昭又改了口讓打二十杖,叫謝枕微好好長長記性。
謝枕微是被血淋淋地擡回來的。
他打小體弱,又是齊國皇帝唯一的兒子,哪個宮女太監伺候他不是小心了再小心,生怕謝枕微被桌角板凳什麽的碰傷了。
這還是謝枕微頭一次受這大片的皮肉傷。
楚燈青握着他手,擔心他要死了。謝枕微若死了,楚燈青想了會兒沒想出個頭緒來。
謝枕微還有心情笑,他說:“這下子我流的血夠多了,不過好在阿青不餓了。”
他鬓角額上都是汗,看得出來是疼的,連嘴唇也發白,好像痛壞了。
可他還是那樣好看,哪怕亂糟糟的,汗濕濕的,也有份驚心動魄的美。
楚燈青吻了吻他的手背,輕聲說:“不餓了,哥哥我不餓了。”
謝枕微笑着:“阿青不餓了,我還餓着呢。快,去竈房随便給我弄點吃的。”
楚燈青知道謝枕微是要支開她,或許是因為他眼眶濕了。謝枕微擔心自己一會兒沒忍住落下淚來,叫楚燈青瞧見。
他是哥哥,是丈夫,他怎麽能在阿青面前落下淚來。謝枕微應當支撐起一切,就算這是在梁國不是已經覆滅的齊國。
謝枕微最終還是落了淚,他将臉龐埋在衣袖裏,不讓人瞧見。
等楚燈青端來米粥,他面上已全然不見淚意。
謝枕微起不了身,楚燈青慢慢喂他,喂了半碗謝枕微說不要了。
自從餓過那一回,謝枕微食量變小,楚燈青知道他應該是吃飽了,也不勉強他吃完。
過了小半個時辰,太醫提着藥箱來到蘭溪宮。本來拓跋昭是不準備讓人給他瞧傷的,可想着若真打壞了打殘了可就不美了。
野馬嘛,難馴,但還沒馴完就死了那多可惜。
謝枕微靠着拓跋昭那點變态的疼惜得了太醫看病,慢慢好了起來。
還沒好多久呢,謝枕微又被叫到拓跋昭跟前,仍是不從,拓跋昭一腳把他踢到梁柱上,叫他滾。
謝枕微爬起來,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一瘸一拐地走了。
楚燈青瞧見謝枕微這樣狼狽地回來,很是擔心他就此成了個跛子。這次拓跋昭不讓太醫給謝枕微瞧傷,好在謝枕微命大,靠着之前剩下的藥好了起來。
腿腳也正常,看着和以前沒兩樣。
只是楚燈青知道,謝枕微越來越瘦,面色也越來越蒼白。唇幾乎沒了血色,瞧着比死人也就多幾分活氣。
楚燈青這麽想着也這麽說出了口。
謝枕微摸摸臉:“有這麽吓人?”
“也不是吓人,”楚燈青說,“就是看着讓人挺難過的。”
“原來阿青是難過了。”謝枕微笑了下,把楚燈青抱進自己懷裏,“我很好的,有吃有喝,能蹦能跳,和以前沒什麽不同。阿青,你就當這是一場夢,夢醒了你就該嫁給我。只是這場噩夢太長了些,也太真實了些。但再真實,也只是夢。”
“哥哥是在等夢醒嗎?”
“等,”謝枕微心道,大概是在熬吧,“對,哥哥在等,小青也要等。咱們等到醒來時分,就回家啦。”
“可是哥哥,”楚燈青說,“齊國沒了,我們沒家了。”
謝枕微抱着楚燈青,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一個字也難開口。他閉上眼默了會兒:“誰說沒家,這都是夢,只是一場夢罷了。”
楚燈青覺得哥哥是瘋了,被這梁國的皇帝拓跋昭折磨得發了瘋。
她憐惜發瘋的哥哥,擡起手摸摸他頭:“嗯,都是夢。哥哥,等我們睡醒了,哥哥帶我出宮玩好不好?”
“好,”謝枕微笑着說,“好,我們出宮去。”
可比出宮去這樣虛無缥缈的幻想,現實來得又快又狠。
謝枕微被叫到拓跋昭跟前,一次又一次不從,拓跋昭一次比一次下手更狠。
幾乎打得他鼻青臉腫。
這次可算消停了段時間。拓跋昭甚至還好心地讓太醫來給謝枕微瞧傷,讓太醫好好治,務必不留傷疤。
謝枕微治傷的這段時間,過得終于舒坦了些。
他和楚燈青整日無事可做,他就給她講故事。把自己曾經看過的歷史當話本故事一樣講給她聽。
楚燈青由此知道了前燕宮廷的狗血往事、北涼蠻地的奇葩風俗、南楚臣子弑君的優良傳統,還有各國皇帝之間不帶髒字的你來我往的辱罵……
聽着聽着,就有了點當看客的意味,仿佛自己并不是諸多錯綜複雜事情裏的一環,早已超脫五行之外,求得無上自由了。
但身在梁國後宮,哪來的所謂自由?
謝枕微這次被叫去,本以為又是打一頓就算了。誰知變态的拓跋昭等不及了要強迫,謝枕微掙紮之間咬傷了他。
拓跋昭狠狠一腳踹到謝枕微褲.裆裏,見他疼得跪倒在地,頗覺有趣:“你不當男寵,可以,那就做個太監吧。”
拓跋昭拔出腰間匕首,按住謝枕微,親自閹了他。
謝枕微疼得大叫,拓跋昭瞧着瞧着大笑起來:“這才對嘛,滿奴,你當你還是太子?都進了孤後宮,還不認命。那成,就叫你做個小太監,看你那死去的爹還認不認這個沒了命根子的兒。”
謝枕微身下的血流了一地,拓跋昭頗覺晦氣,讓人把他擡回蘭溪宮,再找個太醫瞧瞧,別死了,他還沒玩夠呢。
拓跋昭對玩太監的身體沒興趣,但他要謝枕微被閹了還感恩戴德地活下去。
謝枕微這次是真的快死了。
太醫來了也沒用。能做的都做了,只能聽天由命。
楚燈青坐在謝枕微床榻前,怔怔地望着他。
好不容易才養好的傷,這下子徹底好不了了。
謝枕微中途醒過來一次,眼神凄涼得叫人有些怕。他叫楚燈青蹲下來,他想摸摸她的臉。
楚燈青聽話地蹲下來,把臉蹭到他手背上。但謝枕微沒有摸她的臉,他輕輕地柔柔地撫上她的頸項。
楚燈青明白,謝枕微這是想掐死她呢。
先把她掐死,他再跟着一起死。謝枕微是不願意丢下她的,哪怕要去陰曹地府,也要帶上阿青才行。
她總是愣愣的,傻傻的,不太聰明。沒了謝枕微要怎麽在這個吃人的梁國宮廷裏活下去?
像謝枕微一樣被侮辱、踐踏、折磨着死去嗎?
楚燈青可不傻,只是在謝枕微眼裏她就是傻傻的。楚燈青知道,自己只是丢失了很多很多的記憶,在這個世界裏,她仿佛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可每次仔細去想,又想不起來。
謝枕微摸她頸項的手緊了些,楚燈青有些透不過氣。她輕而易舉拍開他的手,說:“哥哥摸疼我了。”
謝枕微的手垂在床沿,他沒說話,默了好久好久,楚燈青才聽到他虛弱的瀕死的聲音:“疼嗎?那哥哥不摸了。”
楚燈青慢慢見着謝枕微昏死過去,她讓人去叫太醫,太醫又來看了看,換了藥再試,要還是不行,那真就回天乏術咯。
楚燈青在想,如果哥哥真死了怎麽辦?她不想死的,也不想謝枕微死。可若謝枕微真的死了呢?
她想啊想啊,想不出來。
但好在謝枕微沒死,她不用想了。
或許是被作踐的次數夠多,身體的忍耐力上來了,這次也被他熬了過去。
楚燈青開心地喂他喝藥:“哥哥不死,阿青也不用死了對不對?”
謝枕微一口一口地喝着,喝完了藥,他讓楚燈青給他擦擦嘴。等楚燈青擦完,他說:“嗯,小青不用陪哥哥死了。小青要好好活着,我也要好好活着。”
楚燈青見到了謝枕微所說的活法。
拓跋昭光顧蘭溪宮,謝枕微身體還沒好也被壓着跪倒在地。
“認命了嗎?”拓跋昭擡起他下巴,啧啧兩聲,“可憐見的,瘦得都要脫相了。”
他松開手,瞥見跪在簾後的楚燈青,叫她過來。
楚燈青不動,拓跋昭笑了下:“厲害,這謝家的都是硬骨頭。男兒郎做太監,女兒家可以做什麽呢?”
“要不,充了軍做個軍妓吧。”
“陛下!”謝枕微倏地跪伏在地,“小青還小,不知事。”
他側過頭,對着簾後的楚燈青道:“小青,還不快過來,陛下叫你呢。”
這是第一次,謝枕微在拓跋昭面前主動跪下來,還跪得那樣的低,那樣的卑賤。
楚燈青站起來,低着頭踱步走到拓跋昭跟前。
拓跋昭一把抱住她,捏了捏她臉上的肉:“不錯,不錯,看着要大些了,再養養,還得再養養。”
他又捏了捏她的腰:“太瘦了,這宮裏伺候的奴仆可有怠慢你?”
楚燈青不說話,像個啞巴。蘭溪宮的宮女、太監都慌亂跪下來,楚燈青半晌才吐出兩個字:“沒有。”
“那就好,”拓跋昭道,“孤還等着你長大呢,你可不能學滿奴,當軍妓很疼的。小青是吧,要乖乖吃飯,乖乖長大,可別耍小脾氣。”
“只要你長大了,”拓跋昭道,“孤就送小青一份大禮。滿奴是奴,你卻可以當主子。怎樣,孤待你不錯吧。”
楚燈青好半晌才低低“嗯”了聲。
拓跋昭笑着放開了她:“還是小青識趣。”
拓跋昭走到謝枕微跟前,道:“既然認了命,以後就好好當這個太監。等你身體好了,孤調你到跟前伺候,到時你跟着王黍好好學學端茶倒水的本事,別錯失孤給你的機會。”
“是,”謝枕微跪伏道,“多謝陛下。”
等拓跋昭徹底離開了蘭溪宮,謝枕微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他身體還沒好,虛弱得很。這兩跪動得狠了,叫他渾身微顫,額角汗意不斷。
很快,有汗珠凝在一起,似淚般滑過謝枕微眼角。
楚燈青站在原地,不肯看他。
因為謝枕微不該這麽跪。
可他都不是謝缺謝枕微了,他現在叫滿奴,他不跪就不能活。他不能活也不叫楚燈青活。
為了讓小青活下去,謝枕微就算做滿奴,也要茍且偷生。
他叫楚燈青過來,過來扶扶他。楚燈青不肯,她不但不肯,還想回到簾後去。
謝枕微痛得發抖,他微顫着,滿頭疼出來的汗好像也在顫。
“過來,”謝枕微道,“小青,快過來。扶扶我,哥哥要站不穩了。”
楚燈青別扭地想了會兒,說:“現在不想扶哥哥,你叫于順兒扶吧。”
于順兒是這蘭溪宮裏伺候的太監,他從地上爬起來,想扶謝枕微回到床上去躺着。
但謝枕微拂開他的手,不要他扶。
楚燈青踯躅了會兒,還是轉身回到了簾後。
“不要于順兒,”楚燈青說,“那就儀芳吧。”
儀芳是這蘭溪宮裏伺候的宮女,她聞言擡起頭來看向主子,只看見一個被珠簾擋住的背影。
珠簾嘩啦啦響作一團,好半晌才安靜下來。
謝枕微沒要人扶,他慢慢地走到床邊,慢慢地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