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抱到了◎
柔嘉喝過湯藥, 不多時出了一身汗,體溫也降了下去。
期間殷緒喝過自己的藥,一直在床邊守着她, 拿沾水的繡帕滋潤柔嘉幹燥的唇,又撥開她微濕的鬓發。眉心微擰着,顯而易見地心疼。
柔嘉被他粗糙的指腹弄得有些癢,漸漸醒了過來。
見春見狀, 松了一口氣, “公主已退熱了, 只要不再燒起來, 這病便穩了。”
柔嘉低低嗯了一聲。她渾身黏膩難受,動了動, 吩咐道,“打點水來, 我要換衣。”
見春便去打水, 知夏也轉身去給她拿更換的衣衫, 兩人很快又回到柔嘉跟前。
柔嘉望向還坐着不動的殷緒, 眨了眨眼, 脖頸發燙:總不會擦身這種事,他還要說“我來罷”?
殷緒也看了看柔嘉,有些踟蹰。他倒是想幫忙, 不過, 這才一晚, 會不會進展太快吓着了她?而他單手确實不便, 若是慢了, 致她再度着涼;或者力度又未掌握好, 弄疼了她呢?
殷緒竟覺得可惜, 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委實趁人之危了些,眼神略一閃爍,面無表情道,“我出去了。”
薛非與平安依舊守衛在院中。殷緒站在門邊,眯眼望了望濃密樹蔭後的日頭,思索着回到殷府後可能面臨的情況。
“薛非,平安,”他沉聲吩咐道,“這幾日一定要守好南華院,讓公主安心養病。”
兩人紛紛稱是。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殷緒回房,柔嘉已一身幹爽地靠坐在床上,低頭喝水。她面色已恢複瓷白,只是瞧着還有些病弱,別有一股弱不經風之感。
殷緒坐過去,将她的軟被又拉高了一些。
柔嘉淺淺一笑,與他商量,“趁我現在舒服了些,這便回去可好?”
她已沒藥了,這山中又是蛇又是狼,宮人也走了大半,衣食住行都不方便,還是早些回去得好。
殷緒專注地看她,“聽你的。”
知夏在一邊收拾帶來的行囊,道,“公主不能見風,又虛弱無力,便別自己走了吧。”
見春接口道,“嗯,我去找個身強力壯的內侍過來,到時将馬車停在院門口,讓內侍将公主抱上車。”
柔嘉鮮少反對她們,尤其是在這種正确的事上。兩個婢女你來我往就做了決定,片刻後才意識到沒有聽到殷緒說話,回頭就見她們的驸馬,漠然臉上多了一種,名為郁悶的情緒。
知夏小心問道,“驸馬爺覺得呢?”
殷緒沉着臉“嗯”了一聲。
見春去尋太監,知夏給柔嘉穿上外衫,又罩了一件厚實擋風的鬥篷。
“我來罷。”殷緒遣開知夏,擡手順好柔嘉耳邊的一點碎發,而後輕柔地給她戴上了兜帽。
柔嘉含羞帶怯,軟軟看他一眼。于是殷緒放開手的時候沒忍住,指腹輕輕擦過她的臉頰,感受到別樣的滑嫩柔軟。
柔嘉紅了耳根,低着頭沒有說話。
“小心避風。”殷緒幹啞着嗓子囑咐。柔嘉低低嗯了一聲。
不多時,見春領着身強力壯的太監來到。那太監一臉恭敬笑意,抱了柔嘉朝外走。知夏與見春各自拎了東西跟在後面。
殷緒低頭瞧了瞧自己不能動彈的右臂,臉色難看,心內暗自決定:以後自己的妻子,還是自己親手抱得好。
薛非與平安已将馬車趕到了院門口。太監将柔嘉抱上去,剛剛安頓好,殷緒已經上來,坐到了柔嘉右側。
來的時候他尚在外騎馬。這還是第一次,于馬車上他坐得離她如此近。柔嘉覺得新奇而欣喜,忍不住看他。
直到太監出聲告辭,她才回頭,道“嗯,你退下罷。”
太監下去,殷緒伸手,摟住了柔嘉腰背。
嗯,終于抱到了。殷緒感覺心情好了些。他低聲囑咐,“若是覺得累,便靠着我。”
殷緒的大掌就那麽扶在她腰側,溫熱又有力,呼吸就在她發頂,一下一下,弄得她有些癢。柔嘉柔荑按在他胸口,勉強隔開一點距離,回頭見見春與知夏一前一後鑽進,紅了臉頰,仿佛又發熱一般。
殷緒見她推拒,強勢起來,将她摟得更緊密了些,“你病了。”
所以靠着他休息天經地義。柔嘉懂了他的意思,再看見春與知夏一臉自然,雖在笑,卻沒有打趣的意思,柔嘉便不掙紮了,放松自己靠着殷緒。
馬車骨碌碌行駛起來,慢悠悠地搖晃着,催人入夢。柔嘉漸漸松弛開來,臉頰貼着殷緒胸口,睡了過去。
昨夜着實沒有休息好,殷緒靠着車壁,也閉上了眼睛。不多時,再次被柔嘉急促的呼吸驚醒。一探她額頭,果然又發起熱來。
“到了哪了?”殷緒皺眉問道。
見春急得已說不出話了,滿面愁容地坐到柔嘉另一邊,拿濕帕子給柔嘉擦拭。知夏将小窗推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道,“已快到将軍府了。”
殷緒順了順柔嘉被帕子沾濕的一縷長發,思慮着道,“讓平安趕緊抓藥。”
“好勒驸馬!”平安應了一聲,從小窗邊拿了藥方,麻利地去了。薛非加快速度朝殷府府門趕去。
到達殷府,已是午時将近。威武的大門上挂起了白綢,燈籠也換成慘白的顏色。
殷正出門迎着一行人,知夏未與他客套,一見着他便道,“公主病了,找個健壯仆婦過來。”
殷正連忙去辦,很快仆婦來到,将柔嘉背起。見春又拿鬥篷将她遮得嚴嚴實實,殷緒沉着臉色護在一側,幾人下了馬車,進入府門。
廳堂已被改成靈堂,裏面傳來幾道悲戚的哭聲。殷緒站在廊上望了一眼匾額上的白綢,轉頭對殷正漠然道,“公主正在病中,改日再拜祭兄長。”
殷正也知自公主回門那日後,府中兩位公子之間已是仇怨頗多,這次殷弘身死,其中只怕隐情頗深。驸馬這話只怕是托詞,但即便是托詞,也是不能勉強的。殷正彎腰恭敬道,“這是自然,公主身體要緊。”
仆婦背着柔嘉一路回到南華院,顧嬷嬷哭着迎了上來,扶着柔嘉後背,又望望殷緒垂着的右臂,哭得更是厲害,“我的老天爺,怎麽遭這麽大的罪啊!”
見春跟着哭,知夏提醒道,“公主還發着熱,先回房。”
“好好!”顧嬷嬷擦擦眼淚,領着仆婦進入卧房。采秋與吳嬷嬷轉去小廚房,給剛回的人盛上準備多時的粥羹小菜。
遣退外人,殷緒将山中經過簡單與顧嬷嬷說了一番,顧嬷嬷又氣又痛,邊抹淚邊罵,“都是喪天良的,欺負我的公主和驸馬,活該短命,去了地府,要受十八般刑……”
她現在就盼着,龍椅上的那位也如殷弘一般短命才好。
這邊柔嘉半睡半醒,聽着熟悉的罵聲,忍不住笑,一笑卻又引來一陣咳嗽,頓時下人們順背的順背,喂水的喂水。
采秋和吳嬷嬷将飯食端了進來,幾人停止議論,開始服侍柔嘉與殷緒用膳。
柔嘉嘴裏發苦,不欲進食,見春傷心地勸,“公主從昨晚開始,便未好生吃上一頓,再不吃餓壞了可怎麽辦?”
殷緒接過炖得軟爛的粥羹,低聲同柔嘉商量,“我喂你,多少吃一點。”
柔嘉虛弱地點頭,于是知夏又搬來小桌,殷緒便用左手一勺一勺地耐心喂着,好歹讓柔嘉吃上大半碗。
顧嬷嬷瞧着兩人模樣,心中倒是安慰了些。只覺得夫妻二人經過這一場患難,感情必然已經牢固,以後就能走得穩了。
平安抓藥回來,采秋轉入廚房熬藥。南華院的一切逐漸安定下來。
前院靈堂內。天氣炎熱,屍身易腐,殷烈命殷正搜羅來了除開南華院外,殷府所有的冰塊,都放置在靈堂裏,以求殷弘能多停靈兩日。
殷弘的屍身已裝入一副華貴的朱漆雕紋棺木,空氣裏滿是檀木棺木與紙錢燃燒混合而來的奇異味道,垂挂的白幡一動不動,被隔着窗的陽光照得愈顯慘白。
秦氏仍躺着,無法起身,薛瓊與殷盼一身素缟,帶着幾個婢女仆婦跪在一側,往火盆裏燃燒冥紙。殷盼哭哭戚戚,薛瓊卻是只流淚,一聲不發。
她機械地燒着紙錢,覺得自己似乎什麽也未想,又似乎什麽都在想。
她的夫君就這樣死了,除了滿腹疑問與不甘,什麽也未給她留下。
她疑問的不是殷弘到底如何死的,之前瘋狂追問,不過是激動之下不肯置信而已。其實她能猜到,總歸是那日公主驸馬遇刺而生的恩怨、殷弘不能見于天日的心思帶來的惡果。
她疑問的是,殷弘到底當她是什麽呢?對她到底有沒有一絲情意?
她疑問的是,她薛瓊到底算什麽,一個寡婦,一個可憐蟲,,一個笑話,抑或別的什麽?
不久前周氏與殷翰來過,殷翰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對這個兄長殊無情義;周氏裝模作樣哭了一場,心裏只怕樂開了花。
南華院那邊的罪人,借口公主生病,更是一直未曾露面。
而殷烈,心中更是裝着太多事,一滴眼淚也沒有。這個将軍府中一切都那麽冰冷。
殷烈也好,薛懷文也好,無人為她撐腰,她已被這個世界抛棄。
薛瓊眼前,一片黑暗。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響動,薛瓊麻木擡頭,看殷正迎進來兩個人,似乎是太後身邊的嬷嬷與宮女。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可能在六點以後,大家可以晚點來看。感謝在2023-05-13 20:30:18~2023-05-14 11:12: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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