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默契的歡喜◎
陳昱三更天才睡下, 五更剛過便被吵醒,聽劉喜在帳外道,“皇上, 百裏将軍有急事求見!”
睡眠不足令他臉色很差,只覺得對這個百裏仝更為不喜,怒道,“什麽急事?”
劉喜憂慮道, “中郎将沒了。”
陳昱仍煩躁地不願動腦, 口不擇言, “是中郎将死了又不是他家裏人死了, 有什麽可急的?”
劉喜沉默着,沒有迎着怒氣開口。
陳昱發洩過兩句, 倒是冷靜下來,回想了一遍劉喜的話, 臉色更是難看, “殷弘死了, 那殷緒呢?”
知道必然會觸怒皇帝, 劉喜放低了聲音, “驸馬和公主平安歸來。”
陳昱恨得咬牙,狠狠一拳垂向床面,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這個殷緒到底走了什麽鴻運, 這樣都不死?!
劉喜等皇帝氣過頭了, 這才提醒道, “百裏将軍還等着皇上。”
陳昱冷哼一聲, 對百裏仝極為厭煩, 卻又不得不按捺着性子, 起身去處理殷弘的事。
廳堂中的幾員大将都在, 屍體也盡皆帶回,安置在行宮外的一個角落,由專人把手。
殷烈心力交瘁、頹喪若死,坐在一邊一言不發。薛懷文面色靜默,也不知在想什麽。只有百裏仝焦急難安。
他尚不知自己為皇帝所厭,只是覺得天子親衛的羽林衛出了問題,還死了一員大将,再結合之前公主驸馬遇刺,此事必定非同小可,為了皇帝安危,這才連夜打擾。
殷烈與薛懷文都是一夜未睡,百裏仝好歹還休息了一會兒,因此仗義地出面,不料卻是觸了皇帝黴頭。
陳昱穿戴妥當,面色陰沉地出來,坐上諸位,語氣不善,“怎麽回事?”
堂中人紛紛行禮,殷烈一貫恭謹,此刻卻有些敷衍起來。曾經他在崖下恨不得殷緒去死,如今見到皇帝,他才想起來,事情的始作俑者,其實是這位。
是這個高坐龍椅的人,害了他兩個兒子。他們殷家有什麽錯,就因為娶了一位公主,就要受這種禍害?
殷烈的心在滴血。可他們殷家世代忠君,若要他同皇帝較勁,他卻又做不出來。
殷烈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跪拜于地,道,“微臣也不知。微臣帶兵來到懸崖,看到十來具屍體,皆身着黑衣。待微臣下到崖下,不見驸馬,卻看見……犬子的屍身。”說到最後,已是哽咽。
陳昱毫不同情,只覺得殷弘誇下海口卻接連辦事不利,死是活該。但群臣面前總得體恤一二,他臉上殊無關心,只道,“大将軍節哀。”
又轉向薛懷文,“你這邊有何發現?”
薛懷文拱手低頭,掩去眼中神色,只做恻然不解,“微臣另選道路去了崖下,途中遇到平安歸來的公主與驸馬。其他所見,和大将軍相同。”
陳昱手指抓緊龍椅扶手,又點了點,沉思:柔嘉那邊已經回了,卻沒有來這裏告狀,多半不知殷弘的事;而殷烈是首先發現屍體的人,一定會幫忙遮掩……問題不大。
就算真有什麽,推到殷弘頭上去便是。
陳昱面沉如水,決斷道,“那此事只有驸馬清楚,便去将他請來罷。”
百裏仝補充道,“還有報信的那位公子、發現驸馬墜崖的衛兵。”
陳昱皺眉,煩惱百裏仝多事,還襯出了他的疏漏。他口氣更差了些,“按百裏将軍說的做。”
于是柔嘉與殷緒睡下不久,又被見春隔門喚了起來。
柔嘉坐起身,顧不得疲倦,幫殷緒穿衣,斟酌着道,“必然是要過問懸崖上的事。不如我們先捋一遍,想想如何說?”
之前山洞說的“不知發生何事”到底籠統,皇帝面前,還得想一個詳細的說辭。一旦詳細,就涉及方方面面,一不小心會暴露計劃和薛懷文,須得萬分謹慎。
殷緒配合地穿上袖子,看着柔嘉眼下的倦色,有些心疼,想到自己薄情寡義的家人,語氣卻又泛冷,“我這邊,按計劃将殷弘一行引入崖邊,成功反殺,最後與殷弘纏鬥時一同墜崖,靠殷弘身體抵擋這才未傷到要害,後爬入山洞,直到你來。”
原來殷弘也墜崖了,殷烈下來後必定是看見了他的屍身,所以才狀若瘋癫地要殺殷緒報仇,這便說得通了。柔嘉聽殷緒這番話說的簡單,明白裏面不知有多少艱辛困苦與險象環生。她壓下心疼,輕柔看着他,“薛非他們呢?”
殷緒沉穩道,“他們當時在樹上,來不及救援,後面應當下崖尋找過,只是林深霧重,我又昏迷,便錯過了。”
殷緒面露歉意,“我力有未逮,沒能護住岳丈派來的兩個護衛。”
柔嘉搖頭,杏眸裏漾動着柔軟的光,“不怪你,要怪只怪……”寡廉鮮恥的陳昱。
皇帝那邊的人還等着,眼下殷緒也并不糾結這個問題,繼續道,“薛非他們應當已經做好收尾,帶走了屍身,這一點不必擔心。”
“嗯。”柔嘉柔順應聲,又道,“我這邊,是周淩風奉父親之命前來,告知我你墜崖的事。”
柔嘉纖指稍稍用力按住膝蓋,有些憂慮,“一時着急,忘了問父親他是如何知道你墜崖的。”
“是薛非他們通知的。”殷緒篤定說了一句,接着又陷入沉吟。
薛懷文一直被陳昱牽絆在身邊,也不知薛非他們是如何冒險通知的。但報信一環在這次事件中十分重要,薛非他們既然現身……那麽這件事便不能深挖,深挖必然暴露他的計劃,牽累薛懷文。
好在陳昱殷烈他們做賊心虛,定然也不想深挖。
“這件事,還是得繼續裝不知情,盡快掩蓋下去。”殷緒擡頭看向柔嘉,“否則有敗露的風險,你覺得呢?”
柔嘉細細一想,也懂了其中的緣由,乖巧點頭,“聽你的。那殷弘也不必拆穿了?”
殷緒略一思索,很快拿定主意,“不必拆穿。”甚至不必說他是與人纏鬥墜崖的,否則還要去崖下尋那人,介時查出薛非他們的蹤跡,反而得不償失。
就算沒有查出薛非他們的蹤跡,只找到殷弘的屍身,殷烈為了長子名聲,必然不會承認殷弘便是那人,反而可能瘋狂反撲,這又是不利的一點。
所以唯有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揭穿殷弘,才是最妥當的。只要殷烈不犯糊塗,見他退一步,多半也會退一步,将事情盡快結束。而陳昱那邊,見暗自行兇瞞過殷緒,只怕還會覺得他傻,從而繼續掉以輕心。
裝不知情,才是上策。
柔嘉聞言輕輕一笑,眼中露出一點默契的微笑來,軟聲道,“我也是這般想的,不拆穿殷弘,不與殷烈明面上撕破臉,當下才是妥善做法。”
殷緒專注地看向她,聽她娓娓道來。
柔嘉淺笑道,“你以後要做将軍,要收服人心,憑借殷這個姓氏,可以事倍功半。”
殷家在軍中的聲望頗高,殷烈多年來也攬獲不少部下,尤其城北大營,更是殷烈的根,上輩子殷緒發跡的地方。只要他們父子間不鬧得太難看,以後殷緒率兵,軍中将士多少會因殷緒殷家子弟的身份,對他更為擁戴。
有了初步的擁戴,再憑借殷緒的能力與為人,假以時日,那些人必會成為殷緒的死忠。
柔嘉希望殷緒以後的路,走得更容易些。但這并不是說,就要殷緒如何讨好殷烈,她也舍得不讓殷緒受這個委屈。
殷緒父子不和不是秘密,但只要将這維持在“殷緒叛逆、殷烈恨鐵不成鋼”的範圍內,不明面上鬧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便好,私下殷緒該怎麽冷待殷烈,便還是怎麽冷待。
殷烈待殷緒如此不好,為什麽要善良地不利用他呢?就是要利用他,氣壞他!
山洞中殷緒說要斷絕父子關系,但聽到的人少,大都是性情豪爽的士兵公子,不見得會嚼舌根;而他們也可推說是誤會、氣話。
而殷烈當時氣血上頭,朝殷緒拔刀,現在應當已經冷靜下來了。冷靜下來,便該知道,當退一步保存殷弘的臉面,殷府的名聲。若是把一切鬧到明面來,反而得罪皇帝。
倚仗殷府對殷緒來說,着實是難受的事,他忍不住輕輕皺眉,片刻後又想開。
他曾說死了也不進殷家的墳地,為這一份傲氣,他得了一身傷。可他現在不是孑然一身了,總得為柔嘉考慮。
皇帝要殺他,他不想死,更不想連累喜愛的人。他需要力量,力量面前,有些傲氣可以放一放。
無需讨好殷烈,只是不與殷烈明面上撕破臉,不當衆開口駁斥他,這件事并不難。
當然,若殷烈非要犯糊塗污蔑他,那又另當別論。
殷緒神情緩和,擡頭親昵而又輕柔地拂過她一縷發絲,低道,“聽你的。”
她為他計劃得如此深遠,他更該珍惜。
簡單三個字,竟是将方才柔嘉的話還了回來。這種溫柔而默契的你來我往,讓柔嘉內心柔軟歡喜,兩人相視而笑。
穿戴妥當,柔嘉與殷緒各自凝重了神情,來到陳昱寝殿中。
作者有話說:
殷緒總是打成了陰虛
兒子:只要不是腎虛就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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