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歹毒心思◎
期間柔嘉又去了一趟大理寺, 催問案情進展,又被大理寺卿搪塞回來。柔嘉也不失望,畢竟她也不是真的催問。
二十七這一天, 翔龍殿內,少年天子招來了殷弘。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殷弘背上的傷口已痊愈,臉上也恢複了紅潤光澤, 又成了沉穩利落的中郎将。
他恭謹地低眉順目, 聽陳昱道, “此次擊殺殷緒, 你有幾層把握?”
顯然是想到上次的失敗,陳昱的語調冰冷, 甚至還帶着陰恻恻的威逼,仿佛若殷弘給不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 他便要嚴懲不貸。
殷弘拱手, 鄭重答道, “為陛下分憂微臣不敢不盡心, 此次必定十成十完成。”
“好!”陳昱喜悅地笑起來, “朕等着你的喜訊。”
殷弘退下之後,陳昱仍久久不能平靜,一想到他最痛恨的人死期将至, 他就興奮得看不進奏章。
獵場地形複雜, 野獸出沒, 便是殺了人也好處理, 到時候殷緒身死屍骨無存, 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會有大臣追查, 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陳昱十分滿意。
而一旦殷緒死了,柔嘉還得回頭求他。他九五至尊胸納百川,又顧念舊情,雖無法立一個寡婦為皇後,但封一個妃嫔,還是可以的。
陳昱想過一遍,又笑着吩咐旁邊的劉喜,“你親自去一趟将軍府,告訴皇姐,便說獵場風光頗好,朕關懷她,特賜她與驸馬同行。”
他要讓柔嘉看着殷緒死,這樣她才能徹底死心。而她曾在獵場救他一名,那裏有許多他們的回憶。他要讓柔嘉想起來,他們曾經多麽情投意合,而柔嘉如今的見異思遷,又是多麽該慚愧。
劉喜覺得,少帝這言行,多少有些殺人誅心的意味,不由暗嘆果然是初生牛犢,天不怕地不怕,才是最狠的。
他谄媚笑道,“奴才遵命。”
越靠近夏苗的日子,柔嘉越是忐忑,顧不得再羞窘,目光總是圍着殷緒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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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沉沉的,沒有一絲風,滞悶得很,就如柔嘉的心緒。她胃口不佳,早膳草草吃了兩口,心神不寧地坐在床邊,透過半開的軒窗,去看外頭的天色。
這樣的天氣,也不知一會兒會不會下雨。若是下雨,山路泥濘難行,恐怕會增加殷緒的危險。
這時殷緒回來,沉默着看了柔嘉一眼,不想吓着她,放輕了聲音,“公主,你過來。”
這還是第一次,殷緒會對她說“過來”。柔嘉憂慮的心上掠過一點喜悅,淺淡一笑,走去了羅漢床邊,再度同殷緒相對而坐。
見春與知夏二人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們,殷緒頓了一瞬,道,“你們下去罷。”
見殷緒直接向兩人下令,這是認了她們是自己人,柔嘉又是淺淡一笑,道,“聽驸馬的。”
于是見春與知夏二人退下,卧房中歸于安靜,殷緒探身,長臂伸出,将羅漢床邊打開的窗牖關上,頓時連一點沉悶發白的光線,也被擋在外邊了。
柔嘉看着他的動作,目光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又有些緊張。
殷緒回身坐好,手臂放松地擱在小桌上,看一眼柔嘉,低聲道,“我已安排妥當,明日平安與薛非送我入宮之後,會喬裝一番,悄悄從獵場後側潛入,同國公的人會和之後,一同到達山崖上邊埋伏。”
沒有鍛造坊敢僞造羽林衛的铠甲,平安與薛非只能尋到相像的,緊急情況之下,倒也可以迷惑敵人,免得人認出。
事情到了這個階段,柔嘉已經無法幫忙,殷緒告訴她,無非是安她的心罷了。
柔嘉手指用了些力道握着,認真道,“你一定要小心。”
殷緒點頭,“我知道,你放心。”
正是這個時候,知夏在門外禀報,“公主,皇上身邊的劉喜公公來了。”
已經猜到皇上做的那些事,又想今日劉喜來,恐怕沒有好事,兩個婢女都是臉色發沉。
柔嘉亦是秀眉蹙起,站起身,“讓他進來。”
殷緒沒有與這個皇帝面前的紅人照面的打算,道,“我去書房。”
柔嘉在廳堂裏面見劉喜,她打量着這個禦前內侍點頭哈腰的模樣,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上輩子劉喜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谄媚無度,甘當皇帝的走狗爪牙,做了不少壞事。但柔嘉不打算對付他。
一則,陳昱這個根爛了,走了劉喜,還會有趙喜,錢喜,孫喜;二則,她重生來過,又不是來導正陳昱的,陳昱身邊有佞臣,可早日使陳昱的醜惡顯露出來,于她算是好事。
于是柔嘉收斂了神色,只平靜地看着他。
劉喜谄媚笑着站在廳中,笑道,“皇上命奴才傳話。皇上關懷公主,想到獵場風光頗好,特許公主明日同驸馬一同前往,雖不能打獵,亦可賞賞美景散散心。”
柔嘉手指緊緊抓着衣料,抿緊了唇,才讓自己沒有當場呵斥出來。
皇帝設計擊殺殷緒,又特意命她前往,用的是什麽歹毒心思,以為她猜不出來嗎?!
但她不能憤怒,否則會露餡,妨礙殷緒的計劃。她用力抓住襦裙一點,扯了扯嘴角,努力漾出一抹笑,“皇上仁厚,請代本宮謝過。”
“好勒!”劉喜笑着彎腰,“話已傳到,奴才告退,公主好生休息。”
柔嘉仍是笑着,颔首,“公公慢走。”
等劉喜離開南華院,兩個婢女知心解意,立即關上大門,柔嘉坐不住,冷臉站了起來。
還是見春先忍不住,“皇上當真過分!”公主雖未明着與她們三個婢女說這些恩怨,可日日貼身伺候,聽些只言片語,總能慢慢猜到——她們都懂。
如今這種情況讓她們公主前往,是要做什麽,讓公主看驸馬死得有多狼狽有多凄慘嗎?
簡直可惡!
柔嘉不會罵人,憤怒半晌,道,“無恥!”
書房內,殷緒聽過劉喜的話,便知柔嘉恐怕會氣壞,猶豫着要不要出門看看,片刻後果然聽見柔嘉的罵聲。
他不再踟蹰,端起了書桌上的一碟荷花糕——那是柔嘉特意令人送的,只是他不慣于吃甜,因此那糕點還有許多。
殷緒端了瓷碟出門,走向柔嘉。
柔嘉見他出來,手中還端着一碟糕點,臉上餘怒未消,卻又疑惑地眨眨眼,眼露詢問。
殷緒在她身前兩步停住,伸手向前,低聲道,“吃糕。”
柔嘉低頭,那糕碼得整整齊齊,散發出荷花的清甜氣息,淡粉近白,同底下細膩的綠瓷碟相得益彰,仿佛真的是殷緒手捧一朵荷花。
柔嘉拿帕子擦了擦手,輕輕拈起一塊,送入嘴中,細咬一口,頓時香甜入心。
殷緒眼神沉冷,篤定道,“放心,我不會讓他陰謀得逞。”
柔嘉心頭怒氣一消,驀地柔軟,淺笑起來,“我想到了一個法子,需借平安一用。”
殷緒便喚了平安進來,柔嘉軟聲招呼殷緒,“你随我來。”又将平安帶入了書房。
令見春與知夏關門關窗,典雅的書房頓時安靜下來。
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柔嘉笑意收斂,轉身看向平安,沉靜道,“我交給你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