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別哭啊◎
那邊殷緒思來想去, 也沒覺得自己做過什麽令人害怕的事,除了……難道是之前耳房中,他的耳光太過放肆失禮?
唔……想到耳房中看到的景象, 他又覺得身體僵硬。
既然是因此怕他,殷緒開口,不甚自然地道,“抱歉, 之前……我不是故意……”
聲音越來越小, 卻足夠柔嘉聽清, 耳根爆紅, 死死低頭不敢看人:什麽之前什麽故意?她不懂!
殷緒堪堪十九疏情冷性不涉情愛,柔嘉也不過從二十出頭重回十八, 亦是柔婉羞澀。此時兩人一個比一個難為情,僵在那裏, 半晌不說話。
直到顧嬷嬷邁入卧房, 解救了兩人。
顧嬷嬷本已入睡, 門窗緊閉之下, 半晌才聽到聲音, 等匆匆穿衣洗漱過來,這邊已經事了。
她只能急忙問,“公主, 驸馬, 剛才發生何事, 怎麽吵吵嚷嚷?”
柔嘉鎮靜下來, 坦白與她說了。
顧嬷嬷臉色發黑, “怎麽殷府的人都這般出格, 又是謀刺又是夜闖的!公主這隔三差五受驚, 過的什麽日子!”
她這話卻是無意間将殷緒也框了進去,不過殷緒并未在意。
顧嬷嬷左思右想,殷翰是從後窗翻身進來的,南華院那麽大,平安與薛非難免顧不過來,又是男仆不好進屋。公主這安危,着實令人憂心,得想個辦法解決。
眼前,不就有一個武藝高強又一身是膽的高手麽?
她看向殷緒,“房中沒個男子還是不行,既已成親,驸馬不如還是常在這邊?”
殷緒一頓,看向柔嘉。柔嘉也擡起頭來,看着殷緒,眼中漸漸浮出清亮的期待,仿佛蟾光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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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窘歸羞窘,嬷嬷卻是說得在理:萬一殷翰或者誰,再來夜闖呢?何況她也不是,不想與殷緒改善關系。
殷緒看着她雙眼,略一沉默,點頭,“也好。”
顧嬷嬷原本還擔心殷緒拒絕,此刻卻是松出一口氣,欣慰笑道,“那明日便在這邊收拾一間書房。”
耳房的門被踹壞了,如此深夜也不便修理,柔嘉安排了一個粗使婢女守門,便吩咐下人們各自睡下。
祠堂那邊的怒喝和慘叫漸漸消弭,柔嘉躺在床上,喜悅蓋過羞澀,伴着溫柔的風聲睡去。
這邊羅漢床上的殷緒,卻是做了一個夢。夢裏嬌豔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波蕩漾,水中的女子長發沾濕,落在瑩潤滑膩的肩頭。她杏眼水潤,朝他伸出白皙的手臂,輕啓紅唇,纏綿喚他的名字,“殷緒。”
他走過去,握住她擡起的柔荑,低頭,吻上她手腕近旁的紅色小痣。
醒來後的殷緒不住皺眉,暗覺自己荒唐;又想他又不曾見過她手臂,怎會夢到她手臂上的痣;再一細想,那小痣顏色形狀,分明是她腿上……
察覺自己越想越不對勁,殷緒皺眉“啧”了一聲,煩亂地起身。再看帳幔那邊,只能聽見清淺的呼吸。
柔嘉不再羞窘地躲避殷緒,但她明顯感覺到,殷緒對自己更疏離了。
今日又是休沐,不必上朝。柔嘉起時,殷緒已經不見人影。知道他必然又是去練武去了,此時柔嘉還未察覺異常,只笑:她的驸馬當真勤勉。
待柔嘉不緊不慢地梳洗完畢,南華院的下人們忙開了。
廳堂左側有一間庫房,專用來存放公主的一些擺件物品。顧嬷嬷帶了薛非和兩個粗使婢女過去收拾,打算改為書房。
采秋與吳嬷嬷在廚房盯着膳食,知夏叫了人來,将耳房的小門修好,又将卧房的窗戶加固。
柔嘉帶着見春,先看過耳房和卧房,接着轉到了庫房,站在門口朝內看去。
顧嬷嬷額頭忙出細汗,見她過來,慈聲囑咐道,“這裏雜亂,公主小心。”
“我省得。”柔嘉笑着應聲,看過房內面積,還算寬闊,放下殷緒的書架與書桌,當是綽綽有餘;再布置兩個幾架,放置盆栽與擺件,牆上挂點書畫,便雅致了。
柔嘉默默想過,再看那前窗,只覺得有些狹小,以至于房內光線晦暗,在內看書恐會傷了眼睛,又道,“恐怕得将窗戶擴大些許,嬷嬷以為呢?”
顧嬷嬷去看那窗,回頭笑得慈祥,“還是公主細心。”
柔嘉垂眉細想一番,以後殷緒會有同僚和部将,若是在書房會客,還得将書房裝飾得尊貴些,以彰将軍之風骨。
于是柔嘉又道,“我的嫁妝裏,有難得的古籍孤本,還有前朝名家真跡,都拿出來裝點此處罷。”
柔嘉也知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在顧嬷嬷略含調侃的眼神裏,耳根越來越紅。她輕咳一聲,問道,“嬷嬷覺得如何?”
顧嬷嬷神情越加慈愛,道,“公主想的周到。這樣裝飾出來的書房,驸馬一定歡喜。”而這樣處處為驸馬着想的公主,驸馬理當珍愛。
柔嘉低頭淺笑。
商量好書房布置,已是日上三竿。細細算來,殷緒竟已練了一個時辰的武,卻還未回房沐浴。
柔嘉沿着庭院的鵝卵石路過去,并未在玉蘭樹下看見殷緒,只看到平安懶洋洋地靠着玉蘭樹幹,手裏甩着一根不知從哪來的狗尾巴草。
見柔嘉過來,平安站直了些,輕快地行禮,“公主。”
柔嘉疑道,“驸馬呢?”
平安道,“在書房看書呢!”
這就看書了?往常若是不上朝,不都是晨間練武,早膳後看書麽?柔嘉更加奇怪,“早膳用過了麽?”
平安笑道,“已用過了,公主放心。”
早間柔嘉一直在主屋那邊,并未見到殷緒。因此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殷緒已在書房沐浴完畢,又用了早膳,而後看書。
——從前至少還會在主屋那邊用早膳的,今日這是怎麽了?
柔嘉與平安在書房外說話,殷緒一定聽得見,但也沒有出來與柔嘉一見的意思。柔嘉只能看一眼書房微開的窗戶,而後一頭霧水地離開。
午膳、晚膳殷緒同樣未回主屋。掌燈時分,顧嬷嬷笑着進入卧房,道,“公主,書房已布置妥當,老身這就去請驸馬過來。”
柔嘉略一沉吟,放下手中書本,從羅漢床上起身,“我與你一道去。”
這尚是柔嘉第一次,來到殷緒的書房。她站在門口,因想到今日殷緒的異常,而略有些忐忑,輕輕敲了敲門,柔聲道,“驸馬,那邊書房已收拾妥當,你可要過去?”
吱呀一聲,門從內打開。殷緒挺立在柔嘉跟前,眼睛卻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燙到似的立即挪開,只盯着門檻一角,道,“好。”
殷緒手持一本書冊,看也不看柔嘉,從她身邊經過,往外走去。受過殷緒的溫柔,再見他如此疏冷,比開始時的冷遇還要令人難受。柔嘉半是疑惑半是委屈,悶悶跟在他身後。
顧嬷嬷帶了平安、薛非與一衆婢女小厮來,招呼一聲,開始搬書。
等待搬書的過程裏,殷緒一言不發地站在主屋檐下、屋門右邊,眉目沉冷,看庭院中的花樹與巨石,看地上被燈火染上豔色的青草,就是不看柔嘉。
柔嘉站在屋門另一邊,小心看着他,試着與他搭話,“驸馬晚上吃了些什麽?”
殷緒也不是疏冷。他只是……心跳不太安分,手心冒汗。這種感覺很陌生,令他僵硬。僵硬的殷緒将臉側得更向右一些,幾乎拿後腦勺對着柔嘉,淡道,“就廚房那些。”
“那……平安與薛非可給你上了茶?說起來,還不知驸馬喜歡什麽茶。”柔嘉努力揚起一抹笑容。
殷緒仍是那副姿态與語氣,“什麽茶都喝。”
“你……”柔嘉說不下去了,只覺得委屈。昨晚還溫柔安慰她的人,今日居然如此令她難過。
她沉默着,想着,只感覺喉頭堵住,眼睛漸漸泛酸,竟是心傷得要落淚。
覺得自己的反應着實丢臉,一點也不像一個做過五年皇後的人,柔嘉拼命壓抑,卻越壓抑越覺得眼睛難受。
殷緒表面冷淡,眼角耳朵卻一直關注着柔嘉,見柔嘉欲言又止,下意識将頭轉回一些,餘光看着她低下頭去,眼眶泛紅,心尖莫名一顫,大腦頓時空白。
他轉身面對她,身子僵硬,下意識道,“你……別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