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摟住他的腰◎
殷緒臉色劇變, 低喝,“趴下!”同時起身,一掌将知夏按倒, 又轉身雙手并用,将見春按倒,将柔嘉護在了自己懷中。
篤篤聲接連響起,還好楠木車壁堅硬, 箭矢并未射入, 絕大多數只紮進了車壁。
緊接着是兵器撞擊的脆響, 和有人中箭的慘呼。
“護駕!護駕!”殷正急聲大呼。
見春半睡半醒之間突然被按在了車廂地板, 鼻子差點撞上,整個人極度茫然。知夏卻已經反應過來, 見殷緒護好了公主,便張開右手, 死死抱住了見春。
柔嘉也清醒過來, 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兵器相撞和箭矢入體的聲音, 她并不陌生。
身邊殷緒緊密抱着她, 以身體為她遮擋。柔嘉霎時間想起, 上輩子殷緒也是如此護她,最後脊背插滿箭矢,死在她身邊。
心髒頓時撕扯一般痛起來, 柔嘉來不及多想, 反手摟住殷緒肩膀, 竟是想将他壓下護好。
殷緒神色冷肅, 凝神聽着外邊的動靜, 察覺到柔嘉的動作, 一時怔愣。
他是男子, 又是車廂內唯一身負武藝的人,既然立志當将軍,從大處說該保家衛國,從小處說,也該保護這一車婦弱。
他保護柔嘉是因身份與志向,那柔嘉保護他,又是因為什麽?
形勢容不得他細想,埋伏者停止射箭,跳下牆頭,和護衛短兵相接。
殷緒神色冷凝,心思陡轉如電:襲擊者是沖他來的,還是沖公主來的?
有人黑衣蒙面,踹開趕車的長吉和青竹,跳上了馬車,掀開車簾,看清車內情況,長刀朝殷緒砍來。
殷緒将柔嘉護到身後,側身飛起一腳,将刺客踢飛。既然刺客停止射箭,那馬車內暫時應當是安全的。殷緒幾步跳了下去。
Advertisement
“殷緒!”柔嘉擔憂地大喊一聲,卻知道自己出去只是拖累,只能坐在車內。
有血賤在了車壁上,染紅了菱花小窗上的窗紗。見春與知夏第一次見如此危急血腥的場面,俱是瑟瑟發抖,仍記得團團護着柔嘉,卻是吓得不敢睜眼。
柔嘉經歷過國破家亡,倒是比她們鎮定,只萬分擔憂殷緒,咬着下唇撕破窗紗,忽略鮮血淋漓的場面,搜尋着殷緒的身影。
夜風不懂人間悲喜,依舊缱绻,吹動馬車檐下的兩盞燈,燈光搖曳着,照亮一片慘厲驚險。
這次襲擊的黑衣人有十多個,且各個訓練有素,配合得當。而這邊将軍府只有八個護衛,殷正、長吉和青竹都不會武藝;薛懷文雖派了人護送,但未免喧賓奪主,派的都是普通家丁。
兩相對比,公主的随從很快被殺得七零八落。四名薛府家丁手中燈籠皆已脫手,兩盞燒毀,兩盞跌落在地,蒼白地照亮小方天地。
殷緒從車上下來,撿起地上一把長刀。他一下來,幾乎所有的黑衣人都折身沖他而來,殷緒便明白了他們的目的。
既然是沖他來的,殷緒握緊手中刀柄,往旁邊快走幾步,遠離馬車。
青竹受了傷,與長吉一道,吓得躲在馬車底下發抖;薛府四個下人各有傷亡,且不會武藝,想救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殷正倒是會武,也知護不好公主與驸馬,自己便是死罪,因此竭盡全力,只是做了管家之後,已許久不曾練習,動作生疏,節節敗退;殷府還活着的護衛,不知要不要為他這個不受寵的逆子拼命,一個個動作猶豫。
從前與殷翰的鬥争只能算小打小鬧,今日這才是,真正鮮血與死亡的考驗,而他只能靠自己。
受慣了沒有來由的惡意,殷緒并不如何震驚懷疑,只是眼神孤狠如狼,整個人淩厲肅殺如渴血的劍,出手冷酷,刀刀見血,卻也異常沉穩。
七八把寒芒閃閃的長刀向他砍來,殷緒動作卻更顯沉着老辣。
柔嘉趴在車窗邊,看殷緒被人圍攻,颀長秀挺的身姿被黑衣人淹沒。而殷府還活着的守衛,卻立在一旁猶猶豫豫。
柔嘉又急又氣,紅了眼睛,怒喊,“你們還不去幫助驸馬,将軍府養你們何用!”
護衛們這才真正盡力,拿穩佩刀沖上前大戰;殷正也找回當初大戰敵兵的感覺,氣勢大盛,化守為攻。
殷緒壓力一減,刀法愈顯流暢。漸漸地,他發現,對方人馬中,有一個身姿挺拔、身手明顯比別人更沉穩的,似乎是他們的指揮者。
而他黑色布巾上的眼睛,如此冷漠無情而又高高在上,看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蟻。這眼神,讓殷緒莫名熟悉。
壓下心頭異樣,殷緒一刀砍倒對手,化守為攻朝那指揮者撲去。不管怎麽說,擒賊先擒王。
忽略身邊其他敵手,殷緒專攻殷弘。而殷弘也死死盯着殷緒,出手毒辣,招招置人于死地。
他不似殷翰,從未與殷緒正面對峙過,如今真正對上,才發現這個孽種,竟比他以為的還要厲害一些。
不,是厲害許多。
殷弘意外,手上動作更加狠厲急迫。
兩個身形相仿的人纏鬥在一起。感覺到對方毫不掩飾的恨意與殺意,殷緒亦是殺氣彌漫,招招催命。
他是薛懷文斷定朝中無敵手的人,十幾個回合之後,終于打落對方的劍,一刀砍在了殷弘背側,頓時血流披衣。
“将軍!”有黑衣人失聲大喊。
殷弘痛出滿身冷汗,見情況陷于僵局,再打只怕為對方引來援軍,而自己幾乎要敗露身份。他咬牙忍痛道,“撤!”
手下護着殷弘退走。将軍府護衛沒有追擊的打算,殷緒便也放棄了追擊的想法。
一切歸于寂靜,只有地上的血跡和屍體,還有受傷的呻/吟,提醒着方才的險象環生。
柔嘉推開見春與知夏的手臂,提起裙擺跳下馬車,幾步跑向殷緒,摟住他的腰,臉頰貼上他胸口,淚水很快打濕了他的衣襟。
“殷緒……”她哽咽着喚他的名,淚水止也止不住,甚至輕輕發抖。
她不怕危險,只怕重來一次,什麽都來不及開始,便永遠失去他。
這種害怕,足夠她大哭一場。
殷緒身上殺氣未退,被柔嘉抱着,先是僵硬,張着雙手無所适從;漸漸地卻被柔嘉哭軟了心腸,手松了下來,長刀也脫手。
他沒有回抱她,只是不甚熟練地說道,“沒事了……”聲音低沉,竟然有一絲略顯僵硬的溫柔。
一個薛府家丁機靈,見對方勢大,早已反身跑去求援。伏擊者選的地方非常巧妙,附近沒有武将府邸,倒是有個禦史中丞府。
禦史得知消息,很快帶着府中所有男丁,各個手持武器,浩浩蕩蕩來到。
遠遠聽到腳步聲與呼喊聲,柔嘉這才羞窘地擦去眼淚,從殷緒懷中退出。
見春與知夏兩個驚魂未定,想扶柔嘉去遠離屍體的地方,卻又怕再次遭到刺殺。尤其是知夏,死裏逃生,更是哭得停不下。
柔嘉反過來安慰她們。那禦史同柔嘉見了禮,又拿出簡單的金瘡藥。見春手抖,柔嘉給知夏上了藥。
殷緒依舊冷靜,清點随從的情況。殷正與青竹負傷,殷府護衛一死一重傷,兩個輕傷,四個完好,薛府随從倒是四個死了三個,餘下一個去求援的,也受了傷。
這情況,細究起來,倒有些滑稽。
殷正也知殷府諸人的行動,對不住薛府和公主,拖着流血的手臂,走到柔嘉面前,賠罪道,“公主受驚了,是我們無能。”
柔嘉已冷靜下來,看看他,再看看青竹,這二人受傷皆輕,長吉更是完好無缺,躲在馬車下的模樣,當真是令人……不齒。
還有那些護衛猶豫遲疑的模樣。
月色下柔嘉音容和眼神一齊泛冷,道,“你們是無能。”
殷正面孔漲紅,低頭讪讪附和,“公主教訓得是……”
柔嘉沒有理她,殷正尴尬片刻,請示道,“公主受驚,不如還是早些回府休息?”
馬車染了血污已是不能坐了,但可以讓禦史中丞家派一頂轎子。
見春與知夏這會兒也恢複過來,她們心疼柔嘉,附和着讓柔嘉回府。
柔嘉擡頭看向殷緒,殷緒正圍着馬車查看情況,于是她開口,嗓音鎮定堅決,“我等大理寺。”
禦史已派人去各府禀報了,查案的人陸續會來。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針對殷緒,下如此重的殺手!
見春與知夏受了驚,尤其是知夏,鬼門關走一遭,是當真需要休息,柔嘉放柔了聲音,“你們回去休息,換采秋過來。”
二人不放心柔嘉,不肯答應,柔嘉勸了兩句,才讓她們同意離去。
讓人護送見春與知夏,柔嘉抛下殷正,走到殷緒身邊。
殷緒正查看釘入車壁的箭矢。箭矢集中在車廂兩側,特意避開了主位。結合他下車後黑衣人只圍攻他的情況……看樣子,這次的刺客似乎很了解他,知道他不會與公主同坐,只會坐下首。
聽到腳步聲,殷緒轉頭,看到是柔嘉,有些詫異。
屍體已被人搬走,傷者也各自去救治。但此處仍是刺鼻的血腥味彌漫,馬車上更有殷紅血跡,嬌柔的她竟是不怕?
柔嘉還是有些怕的,眼睛不敢看那些血跡,只盯緊了殷緒,低聲問道,“可有什麽頭緒?”
殷緒想着黑衣人那冷漠到極致的眼神,想着聽到的那一聲将軍,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他還只有猜測,并無定論,倒不急着說。何況刺殺沖他一人而來,便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的事,并不慣于與旁人說。
柔嘉聞言不由得心生擔憂,不知這次能否快速查出兇手身份。
急速的馬蹄聲驚醒夜色,薛懷文攜帶府丁快馬來到。他滿臉焦急奔到柔嘉身邊,一下馬便拉住柔嘉手臂,“珺兒,你怎樣,可有受傷?”
柔嘉這才感覺了別樣的依靠,徹底放松下來,揚起一抹安慰的笑意,“我無事,父親放心。”
方才哭成那樣,這會兒卻笑說無事?殷緒側目看她一眼,靜默無言。
薛懷文上下打量了柔嘉,又看向殷緒,見夫妻二人都有驚無險,這才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驚怒地問向殷緒,“可知刺客什麽來路?”
天子腳下,竟敢伏擊公主與驸馬,大齊開國百年都沒見過這等事,簡直是豈有此理!
殷緒搖頭,“我看過屍體的臉,并不認識;也檢查過刺客所用的刀,毫無特色,看不出來處。”
柔嘉發覺,這人沉默寡言,在她父親面前,倒是願意多說話,這是好事。
薛懷文到底冷靜,知道震驚或憤怒于事無補,按捺片刻,看向柔嘉,“你怎麽一個人在此,你的侍女呢?”
柔嘉便乖順地照實說了,薛懷文點頭,派了自己的随從看護柔嘉,自己與殷緒轉去再度查探屍體。
柔嘉不敢過去,遠遠站着。
不多時,陸陸續續來了好幾撥人。
一波人是京兆尹,主管京城大小事;第二波是刑部尚書,主管天下刑事案件;第三波是大理寺,主管大案要案,專管涉及皇親國戚案件;第四波則是殷烈——殷府離此處頗遠,是最後來到的。
最受寵的公主遇刺,還是在這森嚴皇城,他們全都怠慢不得。
一波波的人來到柔嘉跟前,柔嘉應付得疲倦,最後只嚴肅對大理寺卿道,“此事涉及本宮與驸馬安危,你須得盡快查出。”
她鮮少對人擺公主的架子,此刻帶着命令的語氣,令大理寺卿感覺到壓力,彎腰拱手道,“微臣遵命。”
柔嘉想了想,又叮囑,“不要驚動太後。”
她不忍心舅母為她擔心,何況這次刺客明顯是沖殷緒而來,既非針對皇室成員,那便确實不用打擾太後。相信這些官員可以處理好。
衆人紛紛稱是。
大理寺卿帶着同僚們前去查看現場。薛懷文已從受傷的家丁那裏得知了遇刺時的情況,加之本因殷緒受埋沒而對殷烈不滿,當即對他冷笑道,“殷府的公子與兒媳出行,死的卻都是我薛府忠仆,此事當真可笑!”
薛懷文儒雅圓融,鮮少當衆與人發難,此時一番高聲質問,當即引得大理寺卿、刑部尚書那一大群人看了過來。
殷烈多少也知殷府下人與護衛對殷緒的态度,被衆人圍觀,一時尴尬又心虛,賠罪道,“國公息怒,令公主受驚是我殷府辦事不利,回頭我一定嚴加懲治,給國公一個交代。”
“懲治确實需要,”薛懷文依然冷着臉,看向柔嘉,“只是殷府護衛既然護不好主子,珺兒,為父給你與驸馬派兩個護衛,如何?”
殷烈也是一品大将軍,位極人臣,多少人見了他也得恭敬有加,此時薛懷文兩次當衆讓他沒臉,竟還當着他的面往殷府派人人,全不把他這個家主放在眼裏。
殷烈心頭火起,臉色青黑,正要理論,柔嘉看準時機開了口。
“女兒為了自身安全着想,自然想多兩個護衛。”柔嘉看向殷烈,眼神平靜中透着一點冷,“只是此事還得公爹做主。大将軍,你議下如何?”
經過這件事,柔嘉徹底不信任殷府的人了,父親給她派護衛,正好與她想到一處。
殷烈心頭郁悶,公主殿下都說了接受,他能如何?他敢與薛懷文理論,卻不想同時得罪薛懷文與柔嘉公主,以及她背後的太後。
這父女兩個一搭一唱,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竟是把他拿捏住了。
殷烈壓着怒火,只得拱手道,“但憑公主做主。”
柔嘉又看向一直沉默的殷緒,眼神柔軟許多,“驸馬覺得呢?”
殷緒從前與殷烈硬碰硬,總是換得一身傷,如今難得見殷烈吃癟,再看柔嘉眉眼溫柔恬靜,仿佛剛才以退為進聰慧拿捏住人的不是她一樣。
殷緒唇角牽動,一時竟然想笑。只是這種感覺十分陌生,仿佛他早忘了怎麽去笑,薄唇也隐約僵硬。
殷緒按捺住心思,淡道,“但憑公主吩咐。”
柔嘉點頭,“如此便多謝父親了。”
薛懷文見柔嘉處事冷靜知禮,心中安慰,臉色緩和下來,點了身邊的兩人,“平安,薛非,以後你們跟着公主驸馬。”
平安是薛府收養的孤兒,薛非是薛府管家的兒子,兩人從小被薛懷文調、教,忠心又勇猛,與柔嘉也算熟識。
平安與薛非當即站出,抱拳行禮,“謹遵公爺吩咐!”
說話間采秋終于到了,帶來了一輛梨木大車。見着柔嘉,她又是好一陣擔憂心疼。
柔嘉安撫好她,轉頭略一想,輕聲吩咐平安,“去将大理寺卿請過來。”
非是她要擺架子,只是大理寺卿還圍着那邊屍體,她不敢過去。
殷緒看她一眼,終于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溫善的柔嘉公主并不是喜歡勞動他人的人,今晚這是……想到今晚她地視線似乎一直避開屍體的方向,更不敢靠近。
今晚的她有超乎尋常的冷靜,原來內心,到底還是個柔弱姑娘。殷緒的眼神軟了些。
平安麻利地應了一聲,很快将大理寺卿請了過來。
大理寺卿彎腰行禮,“公主殿下,可還有什麽吩咐?”
柔嘉認真問道,“可查出了什麽線索?”
“這,”大理寺卿面露愧色,“微臣慚愧,暫還未查出什麽。”
柔嘉失望。她最想知道的,便是誰要置殷緒于死地。可查案一事,又是這麽重大的案情,也不是說查便能查出來的。
她只能再度下令,“必須盡快查出。”
大理寺卿長長作揖,“微臣遵命,必當很快給公主與驸馬一個交代。”
這邊已沒什麽事情是柔嘉能做的了。夜色深沉,她終于打算回府,向薛懷文告辭。
薛懷文也不欲再待。他處事圓融,方才當衆與殷烈發怒已是少見,此時冷靜不少,朝殷烈拱手辭道,“大将軍想必還有事情要問,薛某便代為護送公主回府了。”
雖他親自護送柔嘉的行為,擺明是信不過殷府,語氣也算不得友好,但好歹給殷烈找了臺階。殷烈後來才到,也确實需要停在此處了解刺殺經過,于是半是尴尬半是郁悶,拱手道,“有勞國公。”
薛懷文的回應是敷衍地回禮,并不做聲。
柔嘉只覺得有父親撐腰,感覺當真是好,又擔心薛懷文疲憊,便勸道,“明日還要上朝,父親便不用送了罷?女兒有護衛陪着,父親不用擔心。”
薛懷文慈道,“無礙,為父馬快,花不了多少時間。”
柔嘉便不勸了,唇角微彎,看向殷緒,柔聲道,“驸馬,你是?”
是同她一到回家呢,還是繼續與衆人讨論事情?
雖然探詢,她眼中卻有一絲期待。
殷緒瞧了瞧她,明白剛才的殺戮确實驚吓了她,想要人陪在車內實屬情理之中。而他也沒有再與人讨論事情的意願——殷烈不是一個合适的對象,而大理寺卿那一群人,他不認識,也不信任。
殷緒走向柔嘉,“我與公主同回。”他告訴自己,只是順便而已。
柔嘉卻是淺淺笑開。
依然是柔嘉坐上首,殷緒離了一點距離坐在側邊,閉目養神。一切與來時似乎一樣,柔嘉卻覺得兩人的心近了些。
有殷緒在,也有父親在,柔嘉坐的安心,想了片刻,坐到采秋身旁,推開了她身側的小窗,低喚一聲,“父親。”
薛懷文趨馬靠近,同樣低聲問,“怎麽了,珺兒?”
“你覺得……瓊兒如何?”柔嘉委婉問道,眼神漸漸複雜起來。
她想起上輩子的許多事。那時薛瓊選擇站在高貴嫔一邊,對她這個姐姐冷眼旁觀。
偶爾她在禦花園撞見薛瓊,這個與她容貌五分相像的妹妹,站在豔光照人的高貴嫔身側,看她的眼神含着說不出的冷漠,以及一種怪異的,介乎于同情憐憫與幸災樂禍之間的複雜情緒。
薛瓊對她不好,這是确定的。但薛瓊對薛懷文這個伯父、以及養父呢?
薛懷文被貶谪的那段時間,柔嘉其實一直深居坤寧宮養病,顧嬷嬷怕她傷心,命令衆人瞞了她許久。後來柔嘉才知道這件事,也聽顧嬷嬷說起,薛瓊曾為薛懷文求過情。
求過,但不多。
後來的後來,她去找過薛瓊,想請這個大将軍府嫡長媳幫忙運作,讓薛懷文能有機會調回。
當時的薛瓊側頭不看她,輕輕嘆氣,語調微冷,“姐姐,你想讓我如何做呢?我已出嫁,也得顧着夫家的利益。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是高貴嫔的死敵,便也會是皇上的死敵。誰敢沾與你有關的人和事呢?識時務者為俊傑。”
話語聽起來在理,卻如此令柔嘉心寒。
此刻薛懷文不料柔嘉如此詢問,深感訝異,疑惑道,“瓊兒很好,怎麽如此問?”
柔嘉低下眼睫,掩去眼裏一時流露出的心酸,語氣卻還是藏不住低落,“女兒只是隐約感覺到,妹妹與我們并非一條心。”
薛懷文更是驚疑,不知柔嘉何處得來這種感悟。但柔嘉柔順乖巧,顯然不是無事生非的人。
那這是?
終究不想父親太過擔憂,柔嘉擡頭淺笑起來,“也許是女兒一時多疑了,畢竟妹妹與我們,到底隔了一層血緣。”
上輩子的事情現在還未發生,柔嘉也無法拿出确切的證據,但薛懷文是謹慎的人,這樣的提醒已經夠了。
以後薛瓊如果再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夫君公婆的利益,而走到與他們背道而馳的路上,薛懷文也好有個戒心。
柔嘉已經自認“多疑”,薛懷文沒有再行追問,只是心裏記下了,打算日後仔細觀察。
回到将軍府,薛懷文未與府中主人照面,即刻返回。
秦氏得到消息,匆匆過來迎接,先是面露關切地打量了柔嘉與殷緒,見他們平安無事,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這才心疼道,“公主,緒兒,你們受苦了。”
殷緒一臉冷漠,一言不發。柔嘉累了,也不欲與秦氏演戲,只簡單客套兩句,便示意了平安與薛非,“父親見我與驸馬遇險,十分擔心,便給我們派了兩個護衛。公公已經同意了,特告知婆母一聲。”
秦氏眉頭微蹙:若是陪嫁也就算了,這事後往殷府派人,是諷刺他們無能嗎?之前公主敲打,這下薛懷文居然也跟着蹬鼻子上臉,算什麽事?
但公主尊貴,語調又溫柔,秦氏發作不得,只能慈愛笑道,“國公爺當真細心,他日我必定親自登門致謝。公主可讓吳嬷嬷給他們安排住處。”
于是柔嘉也未多說,告辭後與殷緒回了南華院。
秦氏站在長廊搖曳的燈下久久皺眉:弘兒當的是白日的值,怎麽這麽晚了,卻還未回?白日他遣青竹來問公主的護衛,又是何意?
作者有話說:
殷小緒:我才不要娶公主。
殷小緒: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