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對他裸露的胸膛◎
顧嬷嬷如此囑咐,全因為公主雖尊貴,但殷烈也是位極人臣,一品大員,夫人秦氏也有從一品诰命在身。他們未必不敢輕慢柔嘉。
柔嘉乖巧,“我知道的。”
吳嬷嬷從門外進來。她剛受了教訓,神色間滿是小心翼翼,道,“公主,夫人遣了人來問,早膳您想吃些什麽?”
柔嘉自己并不如何挑食,但她略一想,竟絲毫不知殷緒喜歡什麽食物。她道,“問過驸馬了麽?”
吳嬷嬷心下叫苦,沒曾想這位公主體貼驸馬到了如此地步,她支吾道,“驸馬……他從不挑的。”廚房做什麽他吃什麽,有時只有殘羹冷炙,他也照吃如常,從不說一言一語。
柔嘉便明悟了。她臉色變淡,轉身朝門外走,道,“你随我一道去問過驸馬。”
吳嬷嬷自然不敢不從。
南華院同曾經殷緒住的破敗院落打通,庭院擴大了一倍,整個修葺一新,再不見荒蕪。
穿過山水寫意的巨石造景,鵝卵石路延伸向前,右側是新挖的池塘,裏面種了各種睡蓮,還有紅色錦鯉嬉戲;左側則是一大從新栽的牡丹,和一棵合抱粗的玉蘭樹。
殷緒在玉蘭樹下練劍,身姿矯健潇灑。兩個随從受了顧嬷嬷敲打,殷勤地侯在一邊。
天色已是大亮,碧空如洗,旭日灑金。殷緒練了許久,白皙的臉龐上沁出點點汗水,又被朝陽染上緋色。
他停了下來,愛惜地還劍入鞘,正要放到一邊,青竹連忙上前搶過,殷勤道,“少爺我來!”
殷緒瞥他一眼,默不吭聲,随意用衣袖抹去額頭細汗,轉身去池塘那邊。那裏有一口水井,井壁青黑沁涼,露出斑駁的蓮花花紋。
殷緒彎腰欲要打水。另一個随從長吉連忙過去,勸阻着搶過他手中木桶,“少爺,小的來便好,您歇着!”
殷緒冷漠地站直,擡手脫去上衣,露出勁瘦的身體。陽光下他少見天日的皮膚白而健康,肌肉線條流暢起伏着,每一寸都蘊含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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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嘉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剛要羞窘地轉過身,眼角就看到殷緒接過長吉手中木桶,将滿滿一桶水兜頭淋下。
柔嘉一急,什麽也顧不得,快步上前來到殷緒面前,擡起了手。
她比殷緒矮上許多,入眼便是少年健碩的胸膛,不着寸縷,水滴順着線條蜿蜒往下,有一滴甚至沾上凸起的……
柔嘉有那麽一刻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很快想起正事,拿手中繡帕急急去擦他的頭發,“你頭上還有傷……”怎麽能見水呢?
擦完水她又忍不住呵斥随從,“你們怎麽讓驸馬用井水沖身?”
夏日清晨的井水是多麽寒涼。殷緒剛練完劍出過汗,正是熱氣騰騰的時候,和井水寒性一沖,寒氣入體怎麽辦?
長吉低頭不做聲,青竹支吾道,“是少爺……他一直都用井水沖……”
柔嘉質問,“你們不知勸着麽?”
殷緒一動不動站着,看過柔嘉的臉。她眼睛都急紅了,為他擔憂的心思不似作假。
殷緒垂眸,提起上衣欲要越過柔嘉,淡聲道,“不礙事,我慣了。”
柔嘉正是激動時刻,見殷緒如此輕描淡寫,轉頭瞪着他,“你……”才說了一個字,眼眶浮現水霧。
別人不珍視他,他自己就不知保重自己麽?這也不挑,那也慣了,這是受了多少欺慢?
殷緒看着她,少女一雙杏眸點點怒火,泛着濕潤,亮得仿佛星子,偏又委屈得不行。
是為他委屈?
殷緒低眉不看她,邁步向前,“書上說,常年冷水洗浴,可強身健體。”他不慣于解釋,嗓音喑啞,不甚自然。
柔嘉愣住,眨去睫毛上的一點水汽:他這是在安撫她,告訴她他不會寒氣入體?
柔嘉嫁入,院子裏多了許多婢女,殷緒終是抖開汗濕的上衣穿上,又漠然從猶猶豫豫跟上來的青竹手中,拿回自己的劍,徑直走回屋內。
柔嘉愣愣看了他背影好半晌,吳嬷嬷也怔怔上前,低聲道,“公主,還問驸馬麽?”
柔嘉這才想起自己來到庭院的目的,連忙邁步回到屋內。
采秋在屋內,已給殷緒拿了一套與柔嘉同色的直裾,後者獨自轉入耳房擦洗更換。
柔嘉站在耳房門邊,想到方才見到的身體,仍有些面紅耳赤,隔着門簾低聲問道,“殷緒,早膳你想吃些什麽?”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想吃什麽,且那聲音,嬌軟得不像話。殷緒擦身的手一頓,很快又恢複如常,淡漠道,“随便。”
過去是沒人在意他。如今她來了,怎麽還能随便呢?柔嘉軟聲道,“總歸該有個喜好,你說,我讓他們做。”
總歸該有喜好麽?殷緒眼神茫然地看着虛空一點,半晌才開口,“面條。”
他的阿娘是個妓子。小時候他不懂,只覺得阿娘總是很忙,還不許他去找她。他獨自一人住在租來的破舊房子裏,有時阿娘心善的姐妹會來看他,有時阿娘也會來。
生活的辛酸讓她很少與殷緒說話,沉默的時候,她就給殷緒做面條吃。
簡單的清水挂面。她喚他一聲“寶兒”,笑意複雜地看他吃完。那是殷緒記憶最深的味道。
喜歡或許也說不上。殷緒分不清是想早早結束柔嘉的探問,還是不忍拒絕她,終究給了這個答案。
柔嘉從小錦衣玉食,想不到殷緒在将軍府待了這些年,喜好仍是如此簡單。但只要是殷緒喜歡的,她便會接受。于是柔嘉淺笑道,“好,我讓廚房做。”
吳嬷嬷去回了夫人秦氏,殷緒也換好衣服,從耳房出來。
柔嘉轉頭看他,視線滑過他衣上華貴的金絲繡紋,落在他的腰間:黛藍貢緞,用銀線繡着燦爛繁花與自在閑雲,又鑲上和田玉環——這是她親手做的腰帶。
柔嘉熱着耳根,輕聲問,“喜歡……這條腰帶嗎?”
于是殷緒也低頭去看。看得出這是一條頗為華貴雅致的腰帶,可落在殷緒眼中,和一條簡單粗陋的棉布腰帶,并無什麽不同。他也根本不關心。
只是心頭有一閃而過的疑惑,她為什麽要關注一條腰帶,還露出如此……含羞帶嬌的情态?
見春打量了一眼柔嘉的神情,忍不住又是疼惜又是想笑,提醒道,“這可是我們公主親手繡的呢!”
原來如此。殷緒面無表情從她身旁走過,道,“喜歡。”
就當是,她體貼為他安排膳食的回報。
聽了殷緒的回複,柔嘉抿唇笑了起來,跟上他的腳步,來到飯廳。
早膳一樣一樣端上來,除了十幾碟各種湯粥小食,還有好幾種花樣繁多的面條:拌幹絲面、陽春湯面、羅漢齋面、熏魚面……
氣溫漸漸升高,采秋去給雕花冰鑒裏添加冰塊。見春、知夏和顧嬷嬷則如同三員大将一般守在旁邊。
殷緒是第一次見飯桌上如此豐盛,飯廳裏如此有人氣,卻不開口,只沉默地坐在了柔嘉身邊。
吳嬷嬷在桌邊躬身道,“夫人說,主廚是南方人,會做的面食不多,這幾日會去學些北派做法,還請公主擔待。”
字字句句只說公主,卻不說殷緒。
柔嘉略一沉吟,道,“我嫁入将軍府,尊夫人為婆母,本是晚輩不該多說,但既然夫人仍尊我一聲公主,我便逾越說兩句。夫人身為将軍府主母,理當照應好府中諸位公子。面條是驸馬愛吃的,廚子該做哪種,請問過驸馬。”
吳嬷嬷背後冷汗涔涔,只覺得這番話雖聽着禮貌有加,實際連敲帶打,幾乎譴責到了夫人頭上,暗示她對二公子屈待。
吳嬷嬷不敢說什麽,恭聲道,“是,老奴這就去答話。”
吳嬷嬷轉身離去,殷緒側頭看了柔嘉一眼,擡手拿筷。那筷也是雕金鑲玉,殷緒拿在手裏,頗為不慣。
知夏上前,拿起一邊長箸,恭順道,“驸馬爺想吃什麽?奴婢給您夾。”
殷緒幽深的視線,掠過知夏伸出的手臂,落到柔嘉臉上。他想起她說的那句“不可怠慢驸馬”。
柔嘉見他看過來,彎唇一笑,“你只當她們是自己人便好,不必客氣。”
“我自己來。”殷緒漠然拿過知夏手中長箸,很快給自己夾了幾樣,将長箸放到一邊,低頭悶吃起來。
他吃得快,動作利落,卻并不粗魯,又穿了一身清貴的青色深衣,脊背挺直、眉目靜默的模樣,十分俊朗。
柔嘉見他只夾近在眼前的幾樣,吃到喜歡的食物臉上也殊無喜色,只怕他所說面條只是托詞,便又拿過他放下的長箸,躊躇間給他青花瓷碗中夾了一塊陽春白雪糕,小心道,“這個味道十分清甜,你試試。”
作者有話說:
柔嘉:喜歡這條腰帶嗎?
現在的殷緒:(假)喜歡。
以後的殷緒:我媳婦兒給我繡的腰帶呢,我要天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