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直盯着她看◎
柔嘉給殷緒夾了一塊陽春白雪糕。她自己喜甜,吃到甜食心中歡喜,便希望殷緒也可如此。
殷緒看着碗中糕點。那糕點淺淡色調,當是加了糯米和白糖,看着軟糯聞着香甜,又被廚子細心雕刻出了花紋,十分精巧。
聽着耳邊嬌聲軟語,殷緒略一沉默,将糕點夾起放到嘴邊,輕咬一口。
确實松軟清甜,唇齒生香。但他只吃了一口便放下,冷漠道,“我不吃甜。”
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他一個人慣了,并不期望那些莫名其妙的示好。
明白殷旭的暗示,柔嘉低頭,抿了抿唇,片刻後仍是淺淺一笑,“好。”
不再給殷緒布菜,柔嘉自己由見春服侍着吃了起來。
殷緒低頭快速吃着,眼角看到柔嘉慢條斯理,一張櫻桃小口細嚼慢咽,怎麽也吃不快。他放慢了速度——左右一會兒還要陪她去敬茶,吃得再快他也不得自由。
也許,這輩子他都要被困在“驸馬都尉”四個字中。殷緒心中一片冷然。
用完早膳後擦淨了手,又漱了口,再整理一番儀容,新婚夫婦終于去往前院。
昨日柔嘉蒙着蓋頭進來,今日倒是可以好好熟悉一番将軍府的布局。
吳嬷嬷躬身在一邊,殷殷給柔嘉解說着。
“那邊是周姨娘與三少爺的北芳閣……”因為是得讓出南華院,周氏母子才搬去北芳閣。吳嬷嬷想着這一層因果,有些尴尬,不欲多說。
柔嘉轉頭看去,只覺得北芳閣位置頗為偏僻,那院牆也逼仄,入院的正門雖翻新過,但看着仍有些寒碜。
柔嘉想着殷三公子對殷緒的欺弄,只覺得他合該住這裏,又聽吳嬷嬷道,“這是夫人一房的東英院,這邊是正門,那邊小門就在南華院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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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嘉再行去看。東英院在更靠前院的地方,看院牆走勢,可知庭院并不比南華院寬廣,院內高聳的屋瓦也不似南華院奢華亮堂。正門雖典雅氣派,倒是有些顯舊了。
到底正室嫡子為尊,所以周氏殷弘住了最尊貴的院子,但論華貴寬闊,還是南華院。殷府對殷緒,算是用了一點心的。
柔嘉心裏有了一點判斷,輕聲問,“可有西院麽?”
吳嬷嬷臉上頓時掠過心虛。西芬院,可不就是從前驸馬住的破院子麽?她不敢多說,只道,“老爺唯恐公主住得不适,将從前的西院與南院打通翻新,成了如今的南華院。”
柔嘉點頭。左右殷緒如今已住了最好的院子,她沒有多說。那邊殷緒也是低頭沉默,一言不發。二人被仆從簇擁着,很快來到了前院正廳。
殷府的主子們早早來到了前院正廳,各自或坐或站,都是心事重重。
昨夜殷緒酒喝到一半,殷烈唯恐他喝醉,在公主面前失了禮,便遣他回房。不料後來下人來報,二公子還是喝了個爛醉如泥。殷烈氣得當場捏碎了酒杯。
奈何殷緒已入了婚房,他無論如何是不能追去教訓的,只惱怒擔憂了一夜。如今他坐在雕刻威武虎獅紋的大圈椅上,唯恐柔嘉見面問罪。
殷府歷代家主皆是忠君護國,怎麽到他頭上,就養出殷緒這麽個罔上的東西!
秦氏坐在殷烈右側,亦穿了一身莊重的寶藍衣袍。同殷烈的一臉怒容相比,她卻是雙手矜持地籠在袖中,低垂着眼沉默不語,腦中想的是吳嬷嬷傳達的那句,“夫人身為将軍府主母,理當照應好府中諸位公子”。
不是說凝秀殿的那位公主性子寬柔得近乎柔弱麽,怎麽并非這回事,一來就落她臉面?
側室周氏打扮濃豔輕佻,扶着殷烈手臂嬌聲勸他,“老爺別氣,氣壞了身子可怎生是好?那個逆子不是就這個性子麽,你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殷烈訓斥道,“什麽逆子,如今他是驸馬,豈容你胡亂評說!”
周氏連忙柔聲認錯,“老爺別氣,妾身錯了,妾身也只是心疼老爺,一時情急。”
心下卻道,這位公主好生沒眼光,若真要在将軍府擇婿,她的翰兒難道不比那個孽種好一萬倍?
殷府嫡長子殷弘坐在下首,手中端了一杯茶,卻不喝,只反複摩挲茶杯,低眉沉思的神情與母親如出一轍。薛瓊柔順地站在他身後,一時也不知自己的夫君在想什麽。
她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人前她與夫君裝得再是琴瑟和諧,人後只有她知道,她使盡全力也貼不近殷弘的真心。
殷翰趁父親現在顧不上他,坐姿吊兒郎當,他昨夜與狐朋狗友多喝了幾杯,早上起得晚,早膳沒吃兩口,就被周氏叫來了前院。
此刻他正忙不疊偷吃着小厮遞來的葡萄。
一陣腳步聲傳來,是公主和驸馬到了。廳中衆人盡皆恭謹地站好,等人進入,齊齊行禮。
柔嘉臉上殊無笑意,一一看過這些屈待殷緒的家人,淡聲道,“平身罷。”
殷烈臉色有些讪讪,擡手招呼柔嘉在主位左側上首坐下,“公主請坐。”
左側尊貴,殷烈如此安排,可見對柔嘉的敬重。但柔嘉依舊平靜,道,“敬過茶水再坐不遲。”
殷烈碰了個軟釘子,臉色尴尬,但見柔嘉沒有就昨夜發難,倒是還想着敬茶,又松了口氣,應聲道,“公主說的是。”
柔嘉道,“諸位坐罷。”
于是衆人依言坐下。殷烈和秦氏坐在主位,殷弘坐在右側上首,旁邊坐着薛瓊,隔了一個茶幾坐着殷府嫡女殷盼。殷翰則坐在左側下首,周氏站在他身後,沒有落座。
妾氏不與主人同坐,可見殷府禮節嚴明。而這離不開治家主母的手段。秦氏是個聰明人,居然讓殷緒落魄到那個地步,不盡心而已。
柔嘉垂眸,待婢女端了香茶過來,便走到了殷烈與秦氏面前。
殷緒一直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邊。他對這舉家團聚的場合極度厭煩,但就是因為厭煩,所以配合地想早早了事。
他冷漠道,“父親,母親,喝茶。”
柔嘉接過婢女遞來的茶杯,看向殷烈,這個上輩子手握重兵,卻對殷緒見死不救的人。
有些話她想對殷烈說,但不是現在,不是當着殷緒面的現在。她低眉一一将茶送到兩人面前,淡聲道,“公公,婆母,喝茶。”
兩人唯恐落個怠慢公主的名聲,僵直着背坐着,很快接過茶杯,“公主有禮了。”
柔嘉看向秦氏,平靜道,“婆母可還記得,早間我給您的話?”
就是那句“理當照應好府中諸位公子”。秦氏一個激靈,明白過來,露出一個慈愛的笑意,看向一直被她無視的殷緒,“緒兒也有禮了……”
她實在不慣于誇贊殷緒,只一句便卡了殼,臉色尴尬,“緒兒”二字更是讓她覺得燙嘴。
殷緒只冷冷一瞥她,絲毫沒有領情。柔嘉卻是淺淺一笑。能讓殷府諸人明白須得在意殷緒,已算得上成功了。
她又随殷緒走向殷弘與薛瓊。薛瓊是她堂妹,并不用敬,婢女只端了一杯茶水。
殷緒看向殷弘,殷弘卻只看着柔嘉。殷緒太習慣來自于這個大哥的無視,旁人說大少爺沉穩,是殷府唯一能容忍他這個孽障的人。只有殷緒自己知道,殷弘待他,如待一只蝼蟻一般。沒人會在意一只蝼蟻。
殷緒語調極端冷漠,“兄長,喝茶。”
柔嘉擡頭看向殷弘,恰好與殷弘目光相觸。其實她很早便是認識殷弘的,這位殷府嫡長子,是殷烈的驕傲,年紀輕輕出任羽林衛中郎将,負責宮中守衛。
他的容貌與殷弘有四分像,氣勢沒那般淩厲,卻也是矜持內斂。與父親相同的是,上輩子聽聞殷緒在雁鳴關被圍剿,他無動于衷。
柔嘉遞上茶水,淡道,“兄長,喝茶。”
殷弘站了起來,低頭一眨不眨盯着她,雙手接過茶杯,輕輕一笑,“多謝公主。”
薛瓊也跟着夫君站了起來,她總覺得殷弘看柔嘉的目光有些失禮,笑容過于溫柔,心頭隐隐不安。
待殷弘喝完茶,薛瓊展開一抹柔婉的笑意,拉住柔嘉雙手,親昵喚道,“姐姐。”
心頭卻有些幸災樂禍:昨晚洞房花燭,一向孤冷的驸馬,寧願喝得酩酊大醉,也不與新娘同房。金尊玉貴的公主,選了這樣一個夫君,你羞不羞恥,後不後悔?
她內心戲份太足,柔嘉卻根本不正眼看她,被她拉住的整只手臂都不舒适,片刻後不輕不重抽出,道,“坐罷。”
語調之冷淡,态度之疏離,任誰都看得出,柔嘉公主不喜這個妹妹。其中原因,叫人猜測。
薛瓊當衆受了冷遇,心中憤恨,暗自皺眉咬唇,緊接着又乖巧地笑起來,“好,先做完正事。”
柔嘉沒有理會,給殷盼敬過之後,走到殷翰跟前,看他的眼神轉冷。
就是這人,屢屢欺弄殷緒,将他打傷麽?
作者有話說:
作者菌:鵝子,你這樣傲嬌以後是會被媳婦算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