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知無覺抵着他的肩膀睡着◎
吳嬷嬷驚疑,也不知這公主何時知道驸馬受了傷。她支吾道,“老……是老爺打傷的。”
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竟也下如此重的手,這可是如此重要的腦袋。柔嘉漂亮的眼中點點怒火,“大将軍為何打傷他?”
吳嬷嬷自覺總不能說是因少爺不願成親這才觸怒父親,只能結結巴巴道,“是……二少爺忤逆……”
他們是父子,殷烈又是長輩,自己初來乍到,今日又是大婚之日洞房之夜。柔嘉暫時收斂怒氣,想殷緒一日奔波,都沒有換藥,便道,“拿濕帕子和藥膏來。”
吳嬷嬷昨日傍晚才被派過來,盡忙着婚禮的事,根本不知藥在何處,只能苦着臉道一聲“公主稍等”,而後匆忙出去詢問那兩個仆從。
那兩個仆從也不确定,“興許……在衣櫃裏?”
顧嬷嬷幾個都沒想到殷緒身邊的人是如此不牢靠,見春更是一臉怒色,幾人分頭尋找起來。
顧嬷嬷讓人打了水,擰了濕帕子來,遞給柔嘉,柔嘉俯下身,小心地将殷緒傷口處的髒污一點點擦去。
見春尋到柔嘉從前送的那瓶藥膏,打開聞了聞,确認是那一瓶,喜道,“找到了。”
又奇怪道,“裏面的藥一點不少,驸馬爺怎麽不用?”宮裏的東西,效果那般好,千金難求啊!
柔嘉看了眼見春,有些失落,見春後知後覺,悔愧地低下了頭。
知夏從她手中将藥瓶接過,送到柔嘉身邊,勸慰道,“我們公主這般好,驸馬爺總會明白的。”
柔嘉也是如此希望的,驅走心頭低落,淺淺一笑。顧嬷嬷已将殷緒傷處又用幹帕子擦了一遍。
柔嘉伸手扶住殷緒線條優美的下颚,肌膚相觸的剎那,她有些羞澀,仍是穩妥而又輕柔地轉過他的臉,擺出一個更利于上藥的角度。而後用尾指點了藥膏,一點點撥開他的發絲,輕柔地給他抹上藥。
有發絲阻擋,這件事做起來頗為瑣碎,但柔嘉沒有絲毫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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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春不忍見她辛勞,甚至是自降身份地伺候人,道,“公主,奴婢來吧,您歇着。”
柔嘉輕聲道,“無妨,我願意做這些。”
殷緒閉着眼睛,仍能感覺到臉上殘留着柔嘉手心的餘溫。
上完藥,柔嘉又小心地将殷緒的發絲一縷縷順好,再讓顧嬷嬷擰了帕子來,給殷緒擦了手臉。
采秋讓廚房熬了醒酒湯,那邊很快煎好送将過來。采秋手捧瓷碗,請示道,“公主,可要喚醒驸馬爺喝下?”
柔嘉瞧了眼那湯,轉頭問吳嬷嬷,“我們院中有小廚房罷。”
吳嬷嬷今日辦事不利,心頭惴惴,連忙道,“當然,當然……”
柔嘉便吩咐采秋,“讓小廚房将湯熱着,驸馬醒了再喝。”頓了頓,又補一句,“再熱些吃食。”
殷緒只怕也是一日水米未進,柔嘉擔心他肚腹難受,又擔心他醉酒頭疼。
采秋便出去安排了。
眼見驸馬不省人事,洞房是洞不了的,房間內安靜下來。
今日大家都累了,柔嘉看向吳嬷嬷,問道,“我的嬷嬷與侍女們的住處,可都安排好了?”
親眼見驸馬接二連三怠慢公主,吳嬷嬷作為房中唯一的一位殷府下人,簡直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面上滿是忐忑,彎着腰一疊聲道,“安排好了……夫人早安排妥當,就在左側廂房,請公主放心……”
柔嘉便不再多說了,“備水罷,待我沐浴之後,便各自歇下。”
顧嬷嬷覺得不妥,道,“若是後半夜驸馬醒了……”到時候若是圓房,總須備水、取元帕什麽的,沒幾個人伺候怎麽行?
柔嘉看了眼殷緒,低聲道,“他睡得沉,應當不會再醒了。”更不會有什麽圓房。
“見春守夜,小廚房那邊留着人便行,你們今日都受累了。”
她們的公主如此溫柔善良,驸馬何至如此。顧嬷嬷壓着心疼與不滿,轉頭對見春幾個道,“便去備衣、備水罷。”
吳嬷嬷覺得無所适從,“公主殿下,那老奴……”
柔嘉輕輕看她一眼,語氣淡了些,“你也歇着罷。”
柔嘉沐浴完畢,穿上雪白的寝衣,因為到底羞澀,又在寝衣外罩了一件海棠色的鬥篷。
留見春在外間聽命,她小心地越過殷緒,爬到大床裏側,屈膝坐在了殷緒身邊。
她有些擔心殷緒夜裏翻身轉頭,将藥膏給蹭沒了,便想守着他,等确認他不會亂動,再行入睡。
只是她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今日又勞累一天,實在疲倦,便微微伏下了身,又過片刻,卻是不知不覺睡着了。
殷緒閉眼躺着,承受着柔嘉專注的視線,直到肩頭一重,身旁的人就那樣睡着,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殷緒等了一會兒,确認柔嘉完全睡着,這才睜開眼睛。
身旁散發香甜氣息的少女,就這樣無知無覺抵着他的肩膀睡着,睡顏恬靜純潔。夜裏涼氣起來,她倉促睡着沒有蓋被,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搭上白皙額頭一點紅痕,更顯無辜。
也不知為何非要嫁他。殷緒瞧了她片刻,往床外動了動,離她遠了些,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百子帳頂。
過了會兒,那邊安靜睡着的人忽然發出一點動靜,秀眉蹙了起來,小臉露出幾許痛苦,纖白手指握緊,嘴裏斷續低呼着,“不要……殷将軍……”
什麽殷将軍?殷烈?與他有關?殷緒不懂,沉默看着柔嘉,直到柔嘉眼角泛紅、沁出淚水,鴉羽似的睫毛濕漉漉——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
殷緒伸手,拉過一旁的錦被,用力一扯将柔嘉胡亂蓋住。柔嘉手一動,抓到一點被角,終于逐漸安穩下來。
殷緒漠然看着帳頂,想着明日又該如何,後日又該如何。酒意上湧,他也慢慢睡着了。
許是因為睡在殷緒身邊的緣故,柔嘉夜裏反複夢到了上輩子的事。夢到殷緒以血肉之軀擋在她身前,夢到他滿背箭矢,在她身邊吐盡最後一口血……
也夢到他黑亮的眸子深深看着她,說,“殿下,別哭……”
後來他們似乎一起掉進了護城河中,河水冰冷刺骨,又被殷緒身上的血跡暈染。
柔嘉驚醒了,醒時外面依然是沉沉的夜色,只東方露出一點魚肚白。
她身上蓋着薄被,只是被子沒有完全展開,交疊着蓋着她的腰腿,赤、裸的雙腳卻露在外面,已經一片冰涼——難怪她會夢到和殷緒一起掉入冰冷河中。
想到殷緒,柔嘉猛地坐起身,看向身旁的人。還好殷緒依舊是之前的睡姿,規規矩矩,甚至連發絲都分毫不亂,也并沒有将頭上的藥膏蹭掉。
柔嘉松了口氣,安靜地坐着,想起了方才的夢。
那也是上輩子的記憶,殷緒拼死救她的記憶。為了她,傷重流血而亡,很痛的罷?
喜燭高燒,火光炎炎,柔嘉定定看着殷緒。後者雙目閉合,睫毛在冷白皮膚上拉出長長的陰影。褪去了清醒時的冷厲漠然,倒是十分俊秀,讓人想起他,亦不過是十九歲的少年。
上輩子他死的時候,只有二十四歲,那般年輕。說着為她“救駕”的時候,他在想什麽?不害怕麽?
從薛懷文中箭,到京師城破,大齊不知死了多少将士。他既平安活到最後,為什麽不遠走江湖,卻要為她,赴一場無異于送死的救駕?
為什麽,要為她送死?
柔嘉俯身,柔嫩指尖輕輕點上他的額心。
作者有話說:
想控制一下文章字數,明天不更哦,小天使們可以後天來看。今天從外地回家啦,以後恢複穩定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