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提線傀儡小皇帝(5)
紀城:「……」
他立即裝作若無其事地将那機關飛鳶放在桌旁,又拿起茶杯抿了兩口,仿佛剛剛那個弄壞東西的不是他自己。
眼睜睜看見自己的勞動成果被暴力拆毀的匠人:「??!」
他當即拎着自己那一袋子的飛鳶往茶樓下面沖:「這位公子,您何故要弄壞我的飛鳶?!」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紀城已經穩定下來心境,他朝匠人歉意一笑,又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好意思啊大哥,您這木鳶做得實在精巧,和真的鳥兒也不逞多讓,我也是一時間好奇……不知需要多少錢,我好賠付予您。」
他話說得有禮,匠人的面色緩和不少:「一些奇技淫巧罷了,當不得公子的稱贊,這飛鳶五十文錢一只,您預備如何付?」
五十文,即使是在大寧京城也算得上一個比較富足的三口之家一兩天的開銷了,難怪之前那些大人拉着自家孩子就走。
紀城含笑道:「恰巧在下身上帶了些碎錢,煩請您上樓來,我當面賠償就是。」
匠人聽了也并沒有尋常平民面對貴族的拘謹,他拎起袋子又吭哧吭哧走進茶樓,而後徑直上到二樓來。
此時紀城已經在自己對面斟好一杯茶:「先生請坐吧。」
匠人擺擺手:「算了,我們這些大老粗喝不來這麽精貴的東西,也耽擱公子的時間,公子把錢付了,我即刻就下去,也好做生意。」
紀城将那損壞的飛鳶推至桌子中間:「在下剛剛看了看,這木鳶的機關制得着實精巧,也難怪會賣這麽個價錢,先生平日裏就是賣這個為生的嗎?」
那匠人答道:「還有些其他的小玩意兒,不過生意都不怎麽樣,所以偶爾還會幫鄰裏街坊修些家用改改水井什麽的……公子還是快些給錢吧。」
紀城從錢袋中取出一小枚碎銀。
匠人一怔,卻沒急着收下:「公子這又給的多了些?」
紀城不急不慢道:「在下還有些疑惑,這多出的銀子是想請先生為我解惑:先生手藝這般精湛,去大家族做個供奉,為他們的小姐夫人研制些讨巧的玩意兒不是更容易嗎?何須在這街上叫賣尋常百姓根本買不起的飛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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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聽他這樣說,卻是冷下臉來:「看公子衣着,想來是出身不凡,如今大寧這世道您還不清楚嗎?天子勢弱,攝政王當道,那些官員家族個個忙着争權奪利,從百姓手中搜刮民脂民膏,卻根本不管那北夏國。」
「北夏人兇蠻,不把我們大寧人的命當命,在邊境的日日提心吊膽仗打過來,在京城的呢,也擔心被那些官員欺壓。」
他冷笑道:「我雖只是個市井小民,但去做他們的供奉,專給他們研究玩樂之物,也還是不屑的!」
匠人說完便轉身離去:「公子的茶不錯,銀兩給的也足,不過并非鄙人能夠消受得起的,告辭。」
「——那如果并非研究玩樂之物呢?」紀城的聲音同時響起來。
那匠人腳步一頓,有些不明就裏地回過頭來。
紀城面上笑意不變,他朝匠人微微颔首:「久聞聞人先生的大名了,今日一見,先生在機關方面的造詣果然非同凡響。」
那匠人錯愕道:「你知道我——?」
紀城道:「既然找上門,自然是做足了功課的。」
他笑眯眯問:「先生不願做那些大家族的供奉,為他們研究玩樂之物,因而甘於隐匿於市井之中,但我看先生上街叫賣這飛鳶——您的野望應該不止於此吧?」
這飛鳶小小一只,只能當作小孩子的玩具——可若是把它放大上十倍百倍呢?
這落後古代可沒有飛機,靈氣濃度不足也沒有修煉的可能,要是真能折騰出一個可以帶人飛的玩意兒的話……
紀城道:「誠如您所說,北夏兇殘,将寧人做兩腳羊,偏偏大寧朝廷軟弱,現在又深陷於內鬥中,更難以反抗——您難道就不希望自己制作出來的東西可以用在戰場上,保護大寧的子民嗎?」
他說話的聲音并不算大,至少在這茶樓中沒有其他人注意到。
聞人恩面上表情卻是一片震驚:「……你到底是什麽人?」
紀城笑吟吟:「我是什麽人暫且不重要,重要的是聞人先生您怎麽想。」
「我知道現在就要求您決定太過急促,所以您今日回去以後可以好好地想一想,」他意味深長道,「若您願意一試的話,明日這個時候,來這間茶樓告知我即可。」
紀城又将那破損的木鳶和碎銀推過去:「這銀子先生也收下,我不缺銀子,先生今日與我這一番談話也值這個數額了。」
聞人恩沉默半晌,将壞掉的木鳶和銀子一一收起,又默默朝紀城做了個拱手的告別姿勢,而後才帶着東西離去。
紀城優哉游哉地喝了一會兒茶,又去街上轉了一圈,在外面把晚飯都吃了,夕陽西下以後,才慢悠悠地回到宮中。
剛一回去他就見到自己寝殿面前站着個穿着蟒服的身影。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去,皇宮各處都有燭火亮起,透出的些微光亮将此人的臉色映得分外難看——也可能是本來他臉色就挺難看的:「陛下在宮外倒是過得很是潇灑啊?」
紀城謙虛道:「皇叔過譽了,也就一般般吧。」
李衡:「……」
你還真當我是在誇你嗎?!
李衡語氣不善:「陛下年紀還小,偶爾貪睡貪玩些皇叔能夠理解,可你連續半個月不上朝,現下還跑出宮外玩——我聽你宮中的太監說,你這樣子也有一些時日了?這傳出去成何體統?!」
他嚴厲道:「你可知道如今宮外已有不好的流言了?」
「皇叔今日想來找你談談,結果在這裏等了你快一整天!」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都已經不是擔心紀城在鬧幺蛾子了,純粹就是生氣自己等了這麽久!
從他拿到虎符将朝政大權大半攬於己手之後就沒人敢讓他這麽等過!!
紀城低下頭,似乎因為被李衡駁斥而感到有些羞愧。
見自己的斥責有效果,李衡終於感到滿意。
然而就在他準備乘勝追擊,再敲打敲打對方不要使歪心思的時候,紀城突然擡起頭來,眼底甚至有霧氣浮現:「皇叔!事到如今侄兒也不能再瞞您了!」
不知道怎麽會有這個轉折的李衡太陽穴一跳。
只聽紀城道:「侄兒之所以晚上睡不好白天躲出去,是因為皇宮裏鬧鬼!」
李衡:「鬧、鬧鬼?」
紀城用力地點下頭,表情變得相當恐懼:「半個多月前上巳節的時候,不是有個刺客死了嗎?從那以後,皇宮就開始鬧鬼!」
李衡下意識叱道:「荒唐!」
但随即他就想起當日傳出的詐屍之事,心頭也開始莫名有點發慌。
而紀城還在繪聲繪色地描述:「真的!從那日之後侄兒每晚都會夢魇,就是那個刺客的鬼魂!」
「而且有的時候我的寝殿裏還會發生靈異事件!經常莫名傳來咚的一聲!就好像那個刺客摔在地上的聲音!」
恰巧這時一陣風吹過,李衡心頭不自覺地一跳,再然後看他身後那座皇帝寝殿都覺得有些瘮人了:「暨兒,你是聽錯了吧?」
「不可能!」紀城斬釘截鐵道,「侄兒聽得清清楚楚!而且那夢裏刺客的鬼魂還一直追我!就是鬧鬼了!」
「侄兒就是被這噩夢折磨,所以晚上才睡不好覺,早朝起不來的,」紀城可憐巴巴道,「白天又常常聽到那古怪之音,就更不敢在皇宮裏多待了,所以才會出去避避風頭的。」
李衡:「……」
這聽上去貌似很合理但又貌似不太合理的樣子?
他穩了穩心神,而後才嚴肅道:「暨兒,皇宮是歷代天子所在,你身上又有龍氣庇佑,怎麽會撞鬼呢?更何況那刺客還是來刺殺你的,就算有鬼魂也定然不敢侵擾你。」
紀城苦惱地嘆口氣:「皇叔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這事真的發生了……不過皇叔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那刺客的鬼魂好像也不是來找我索命的,夢裏他追我的時候,嘴巴裏一直喊着一個冤字呢?」
李衡心裏再一跳,但他又強壓下去,冷笑兩聲:「他要來刺殺你,又能有什麽冤屈?」
言罷李衡又勸道:「以皇叔之見,暨兒你只是看到了死人,有些害怕,做了噩夢而已,找太醫開兩副安神的藥方便是。不管怎麽說,這上朝不能再耽誤了。」
紀城點點頭:「皇叔你說得有道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下一秒他話鋒一轉:「這樣吧皇叔,你今晚就留宿宮中陪我,我就不會這麽害怕了!這樣明天我就能去上早朝了!」
李衡:「?」
紀城還在喜滋滋的分析:「您老成穩重,邪祟不侵,那刺客還出身您的王府,他背叛您,肯定不敢直面您這個老上司的!您說對不對!」
李衡:「雖然道理是這樣但……」
「那就這麽定了!」紀城喊了一聲,「小路子!快去給皇叔收拾宮殿,要是皇叔還有什麽放在攝政王府的東西也趕緊去取了!」
「對了,再去宮外請個戲班子回來!要最好的!」
李衡:「……」
等等前面的命令他都懂,請戲班子是乾嘛??
很快,入夜以後,李衡就懂紀城請戲班子是要乾什麽了。
那舞臺一搭,燈籠一挂,鑼鼓叮叮當當一敲,角兒們捏着嗓子一唱——
能不能聚人氣把鬼吓得不敢出來他不知道,但把他吵得完全睡不着覺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