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寧燃捂着嘴咳嗽個不停,一半是因為太尴尬了,另一半則是因為昨晚确實沒睡好,似乎有些着涼。
見他咳嗽得厲害,白先生終于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起身為寧燃倒了盞茶擺在他面前的幾上,寧燃抓過小茶杯一飲而盡,總算是漸漸平複了呼吸。
他緩過氣來,擡眼見白先生正在用他一貫平靜的目光看着自己,但在那平靜之下,寧燃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關心。
就他跟白先生接觸的這幾次來說,發覺白先生的個性沉默冷靜,此時見白先生似乎在關心自己,寧燃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了一些欣慰的感覺。
寧燃擺擺手:“沒事沒事,多謝白先生關心,我這只是陳年的病根。”
白先生仍舊面色沉重。
寧燃笑說:“已經傷了,但沒關系……咱們可是丹修!”
寧燃面色尚還因為方才的咳嗽而有些病态的紅暈,但此時一提及煉丹,卻整個人都煥發了榮光一般,他伸手拍了拍胸脯:“傷成什麽樣,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把命給續上!”
白先生似乎被他逗笑了,極淺地勾了下唇角;這似乎是白先生第一次在寧燃面前笑,寧燃竟一時間有些看呆。
卻并不是因為他笑得好看,而是……
那笑容的弧度,似乎和某個總是勾着唇笑得散散漫漫的男人似乎有些相似。
寧燃猶在恍惚,白先生的話将寧燃重新喚醒:“叫你這些天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聯系我那麽頻繁,許多細節也都是一筆帶過,叫你來,一是為了确認你是否安好,二則是要與你核對一些細節。”
“好的。”
寧燃打起精神,與白先生核對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白先生最感興趣的還是魔域舉辦的選拔大賽;當他聽寧燃說衆魔修互相殘殺時有些驚異,但得知寧燃将秦不渡勸下來的時候又松了口氣。
寧燃把自己了解到的關于選拔大賽的事情全都說給了白先生聽,包括秦不渡更改選拔大賽之前和之後的形式,與他猜測的秦不渡為什麽會更改選拔大賽的形式。
白先生沉吟許久,卻說了句讓寧燃驚心動魄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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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就知道秦不渡說得是真話?他可是魔頭。”白先生平靜地看着寧燃:“若他只是說這些好聽的來哄你相信,實則還是在為下一次攻打凡間在做準備呢?”
“這……”寧燃結舌。
白先生修長的手指輕點了兩下桌面,給寧燃下達了一個指令:“你回去後,想方法與秦不渡再親近些,盡量長地多待在他身邊,多觀察。”
“知道了。”
一陣令人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後。寧燃重新回到了魔域,自己的房間。
寧燃拍拍臉,他今天本來是打算泡個澡、再歪倒在床上睡上一整天,但有了白先生的任務和這個認知後,寧燃再也不敢耽擱,往自己身上丢了個淨衣訣後直接來到了隔壁秦不渡的房間。
他敲了敲門,聽見秦不渡的聲音:“進來。”
寧燃推開門,看清屋內的景象後就是一愣。
秦不渡似乎剛洗過澡,光着精壯的上身,肩頭搭着一條毛巾,火紅的頭發濕漉漉的散落在身後。
看見秦不渡身體的那一瞬間,寧燃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一些昨晚的畫面——
秦不渡跪在他身體兩側,微喘着脫去上衣,汗珠順着他的胸膛一路滑落……
寧燃的臉“噌”的變得通紅。
“本尊還以為你肯定要一覺睡到下午。”秦不渡從桌上拿起一小沓文件漫不經心地翻看着:“怎麽了?找我有事?”
寧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嘴裏丢了兩顆清淨丸,臉上一派正經:“我有事想和尊上商量。”
“什麽事?”
“是這樣的,我來魔域也有快半個月了,但吃尊上的,喝尊上的,還占用了尊上您的一塊地來種地,卻一直沒能為尊上您出力做事,貧修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
寧燃心裏打鼓,但面上卻是滿臉坦然:“所以,貧修打算從今日起跟在尊上您身邊報恩!尊上您口渴我就為您倒水、您餓了我就給你夾菜、您無趣了我就給您講笑話!”
秦不渡:……
凡間來魔域的修者,就連腦子不好的付一炬都知道寧燃可疑,秦不渡就更不用說了,這會兒寧燃突然大聲宣布自己要跟在他身邊“報恩”……
說是沒鬼誰會信?
秦不渡實在忍不住低笑出聲:“寧燃,你當本尊是傻的啊?”
寧燃裝傻,一派天真得歪歪頭:“啊?尊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不渡回味着寧燃方才的話:“本尊渴了你要給本尊倒水,本尊餓了你給本尊夾菜,本尊無聊了你就給本尊講笑話,是麽?”
寧燃使勁兒點頭:“對對對,沒錯沒錯。”
秦不渡挑了挑眉:“那若是本尊想要呢?你來給本尊暖床麽?”
寧燃:……
救命!有流氓啊!
寧燃臉上因方才的清淨丸而降下去的熱度又一下子燒了起來,秦不渡一邊欣賞着他漲紅的臉色:“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又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既然本尊讓你跟在本尊身邊做事,你不表示表示?”
寧燃:……
寧燃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說又說不過,打也打不過”的憋屈感。
他含糊了兩句,想敷衍過去,可偏偏秦不渡卻變得異常執着起來。寧燃拗不過他,眼一閉心一橫,擡頭在他嘴角親了一口:“……行了吧?”
秦不渡卻沒回答。
寧燃奇怪地擡頭看他,卻見秦不渡露出了一種和他身份相當不符合的表情。
秦不渡在微笑——不是平日那種散漫的笑,也不是想要使壞的勾着嘴角笑,而是溫暖的微笑。
連帶着他看寧燃的眼神都是溫暖的。
寧燃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
秦不渡倒是說到做到,寧燃豁出去親了他一口,他就真的把寧燃帶在了身邊。
這一天中,寧燃也算是見識到了秦不渡身為魔尊的工作究竟有多繁忙。
大到和魔域接壤的其他妖族的首領見面,讨論魔域和妖族的邊界接壤的版圖或治安問題;中到去魔域某房地産魔修那裏參加剪彩開幕儀式;小到一棟新商場建成,要秦不渡來取名字。
中間還時不時地穿插熠刀或秦不渡別的手下來彙報工作。
寧燃光是跟着秦不渡在魔域上空飛來飛去就已經累空了半瓶大補丹。
在秦不渡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寧燃微微皺眉,思忖地看着秦不渡的側顏。
白先生今天說,秦不渡是魔頭,會說謊,其實相當有道理。
寧燃是在對自己驚訝。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竟開始沒有一絲疑心地相信了秦不渡所說得每一句話,竟産生了一種他不會對自己說謊的感覺。
也許是秦不渡一副不屑說謊的樣子。
又或者是……有了肌膚之親後,他對秦不渡的防備之心也下降了?
寧燃就這麽跟着秦不渡在魔域裏轉了好幾天,有用的消息倒是沒聽到什麽,但自己卻是狠狠的在秦不渡的手下們和魔域的魔修們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在秦不渡的手下和魔域的魔修們看到寧燃跟在秦不渡身邊時,先是奇怪,再是驚訝,最後是憤怒。
這點可以從他們對寧燃的叫法上窺見一二——
先是從“那個帥哥”到“那個穿得不像好人的帥哥”,再到“狗修士”。
充分用話語表達了他們對寧燃的感情。
但寧燃沒想到,自己和秦不渡走在馬路上時,竟真的有膽大的魔修沖到自己面前,當着秦不渡的面沖自己“呸”了一口:“狗劍修!滾回去!”
當晚,寧燃坐在秦不渡房裏,捧着秦不渡讓廚房給自己煮的參湯抿着,秦不渡本該在練習用鍵盤打字,卻突然停了下來。
“尊上,你怎麽又停了?莫非又要偷懶了?”
秦不渡對寧燃翻了個白眼,伸手碰了碰寧燃的臉:“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莫非是因為白日裏罵你的那個人在郁悶?”
寧燃一愣,随即意識到秦不渡似乎是在關心自己。
寧燃笑着搖頭:“且不說尊上已經替貧修教訓過那個人了,就說他連我是丹修都不知道,還讓劍修白白背了一次罵,我就氣不起來。”
“那你怎麽一臉悶悶不樂?”
“我有悶悶不樂嗎?”
秦不渡點頭。
寧燃想了想:“……可能是這湯實在是太難喝了吧……”
秦不渡:……
秦不渡掃了一眼寧燃手裏還剩了大半碗的湯:“喝完。”
寧燃愁眉苦臉地問:“雖然這麽說有點不識好歹,但……貧修能不喝麽?”
從寧燃見完白先生回來的那天,秦不渡便安排了廚房叫他們每日熬一碗以參湯為底,又加了許多珍稀補品的湯。
補是真的補,每次寧燃喝完都能感覺到有自己幹枯的丹田裏逐漸變得充盈的靈氣。
但難喝也是真的難喝,又苦又甜又酸不說,還澀口得厲害。
秦不渡說:“你身體弱成那樣,多補補總沒錯。”
寧燃扁嘴:“我這身體雖不好,但少說也還能再撐幾百年……這湯就算了吧。”
秦不渡瞟了他一眼:“在床上一邊發抖一遍摸藥吃的人沒資格說這話。”
寧燃張了張嘴:……
秦不渡!你也太損了吧!
寧燃還要再說什麽,秦不渡的房門卻被人敲響,寧燃注意形象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秦不渡等他整理完,才說:“進來。”
現下夜色已濃,寧燃原以為可能是熠刀因為什麽急事來找秦不渡,但推門進來的人卻讓寧燃有些驚訝。
那是個寧燃從未見過的女魔修,身材高挑,有着一頭看起來就很柔順的黑色齊耳短發,有些娃娃臉,但五官名言,整個人看起來頗有韻味。
“尊上,寧道友。”
見對方态度客氣,寧燃也禮貌地回了一禮。
秦不渡擡眼:“雲裳花,有事?”
名叫雲裳花的女魔修展顏一笑,手腕一個翻轉,手掌中出現了一個便當袋。她說:“尊上這些日子勞累了,屬下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這是屬下今天特意去妖族抓的八珍妖雞炖得雞湯和一些小點心,特意來送給尊上。”
寧燃聽着,心道這個劇情似乎有些眼熟——當初他的那個小師妹喜歡行歸,就總是三天兩頭地給行歸送食物點心,想來這個雲裳花對秦不渡也是有些情愫在的。
面對雲裳花的示好,秦不渡卻又垂下了眼簾:“多謝,但本尊不吃,你拿回去自己吃。”
雲裳花一愣:“尊上……”
秦不渡卻面無表情地沖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被當着寧燃的面直言拒絕,雲裳花臉色有些僵硬,但秦不渡沒什麽表情的時候着實太有壓迫力,她不敢再說什麽,對秦不渡行了一禮,退出了秦不渡的房間。
房門剛被“咔噠”一聲關上,秦不渡卻像是會變臉一樣,立刻對寧燃勾起嘴角:“寧燃,你的湯給本尊喝口。”
寧燃:……?
寧燃:“尊上怎麽不去喝雞湯,偏來喝我這難喝的湯?”
秦不渡起身,拿過寧燃手中的碗,輕抿一口,慢條斯理地道:“雲裳花是魔域資金的負責人,用你們凡間的話來說,她大抵算是個財務部長,本尊八十年前當上魔尊後與她每月有一次來往,都是核對賬單。她來給本尊送湯,倒還是第一次,本尊估計,是你與我這段時間同進同出,又太親密,讓她有些着急了。”
“至于為什麽不去喝她的雞湯,來搶你這難喝到嘴麻的湯……”秦不渡笑得更歡,他将手中參湯最後一口喝入口中,湊到寧燃面前吻他,将參湯緩緩度了一半到他口中,等寧燃艱難地咽下去後:“你是真不懂還是明知故問?雲裳花喜歡本尊,就算她的湯再好喝本尊也不喝;我願與你喝這鬼東西,還不是因為本尊喜歡你?”
自從上次說了喜歡後,秦不渡倒像是把喜歡他挂在嘴邊了一樣。
但這話中的真意……只怕是少得可憐吧?只是秦不渡既然這麽說了,寧燃也就這麽聽着,他拇指抹下自己嘴邊的藥渣,笑說:“那,貧修多謝尊上擡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