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舊時約
在觸到童彤投來的求救眼神後,蘇岩立即從方才的愣神緩過來,暗罵自己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踏前一步将童彤護在身後,冷睨着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應姜,眸中紫光流轉,寒意鋪天蓋地罩去,逼得他停了念叨,那氣勢也削弱下來:“哼,裝神弄鬼。”
——這厮是中了什麽秘法?怎的突然之間就感覺到了深如浩海的氣場?
那是只有在葉知秋那般的宗師身上才能感受到的壓力!
“嗯?魔氣?還有……劍氣?你是崇華劍修?是哪一峰的弟子呢?”應姜,或者說占了應姜軀殼的男子來回打量着寒意出鞘的蘇岩,笑容別有深意,“哎?你腰間那是紫玉炎龍玉?小家夥生得挺标致啊……說起來,你跟冷嫣那丫頭是什麽關系?”“應姜”步子雖止住,口中卻不肯就此停下,不顧蘇岩排山倒海般襲來的勁氣,面上裝着無礙,咬牙淡然發問,負在背後的手已在掌心攥出白色的月牙痕來。
——喂喂!尊老愛幼的品德你師父沒教你麽?勞資現在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啊!經不起你的威壓好不好!
“啊,我知道了……”左手攤開右手握拳擊在掌心,“應姜”恍然大悟地将要開口,卻被生生堵在了喉間。
——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說,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蘇岩并沒有給他時間繼續廢話,也不耐煩聽他進一步揭秘,左手淩空成爪,緊緊地扼住了他的脖頸,冷嗤道:“你的話,太多了……而我,也沒興趣知道。”
“你、呃……我、你聽……我、說……”沒想到她這麽不按常理出牌,“應姜”脹紫了臉,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擠出幾個字來,卻覺得空氣愈發稀薄,眼前都開始發黑,他這才暗道不好:這個人,不是欲擒故縱,也不是拖延時間,而是真的鐵了心想要殺了自己!
——瓦擦!勞資一世英名可不能毀在此處啊!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将來還不被人笑掉大牙!想當年他可是……
還沒來得及遙想當年,只聽清脆地“咔嚓”一聲,他脖子一軟,“咚”地倒在了地上,青紫的面色昭示着缺氧而死的事實——果真是被蘇岩隔空,生生扼死的!
童彤和叢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變故,反應不及,蘇岩卻心生警兆——分不清來自何方,仿佛是從遠處逸來,又好像近在耳邊,那一聲遺憾的輕嘆,卻如鼓樂齊鳴,驚得她額間沁出一滴冷汗。
一縷青氣倏然從地上無知無覺宛若屍體的“應姜”體內溢出,“嗤”地飄散開來,瞬息之間又快如閃電,毫不停歇地往遠處逃逸而去——蘇岩一劍揮去,卻覺一道強大的勁氣忽然橫插進=來,輕而易舉地阻了她的劍勢!
——在對方出手之前,蘇岩竟沒察覺到半分;在對方出手之時,蘇岩竟也來不及阻止!這說明,那偷襲者的修為絕對不在她之下。
更讓她心驚的是,那一沾即走的氣息,也是不折不扣的劍氣。
而論起劍氣卓絕的劍修,首推崇華!
眼睜睜看着那縷青氣随着一閃即逝的無名修士一同隐匿,蘇岩眯起狹長鳳眸,握着長虹的手不由緊了再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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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首回望那棵魔氣森森靈氣霭霭卻又破敗得千瘡百孔的養魂木,蘇岩雙掌回攏,掌心迅速聚起了一團白色漩渦,将那兩類氣焰不約而同地席卷吸附——雙掌合起,那團碩大的漩渦便就此泯然于掌心,不複存在。
失了本身的靈氣與外來侵入的魔氣,那棵養魂木也倏然枯萎,只剩下一截幹瘦萎靡的枝幹。
“嘶——”并沒察覺到那個小插曲的童彤倒吸一口冷氣,除了背後莫名升起的寒意之外,竟又感到了一絲松下氣來的僥幸,那跗骨之蛆般地戰栗感随着“應姜”的斷氣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手中躁動不安的碧靈也頓時熄了火,安靜下來,“師兄真是剛毅果斷、英明神武!”
忘了蘇岩現下的女裝打扮,童彤習慣性地狗腿道,身邊的叢蓉卻猶自未從剛才的驚悚中回過神來:也難怪,任誰都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接受新婚夫婿是個人渣——人渣突然性情大變成鬼畜——鬼畜在眼前被秒殺這麽一波三折的轉變,何況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還初初經歷了喪門之痛,沒有暈過去已是承受能力極好得了。
“師兄啊,他說的冷嫣到底是誰啊?”莫非是你以前的相好?
臉上堆着笑意,心中卻惱得抓耳撓腮,童彤只恨自己沒早穿過來幾年,對于她未曾參與的過去而格外耿耿于懷。
“崇華典籍記載,冷嫣乃魔門之主冷蹑獨女,千年前名噪一時的魔道妖女。”蘇岩回憶了片刻那卷被人摩挲得字跡模糊的卷宗,眉峰微蹙,含着一分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迷惑,“世傳為師父手刃的下一任魔主——也是因了這一樁功績,師父才力排衆難,以最稚之齡從師祖手中接過重擔,成了繼任掌門。”
——哦,原來不是舊相好啊!唔,那我就放心了……話又說回來,蘇岩你這一手也太偏離劇本了吧!
好好的線索就被你活生生掐斷了吔!這樣一來別說是幕後黑手了,就連前因後果來龍去脈都搞不清楚了好嘛!你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當然,以上純屬心理活動,當着正主的面,膽小如鼠的某少女是決計不敢如實說出口的。
她能做到的,不過是挂着甜美可愛的笑,奉承為主試探為輔,旁敲側擊地問道:“那個……師兄啊!你就這麽殺了他,是已經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了麽?”
“尚未。”把玩着腰間的玉佩,蘇岩連白眼都沒有投來一個,閑閑地回道。
——噗!蘇岩你這個死面癱敢不敢再拽一點啊!
童彤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那麽,你的意思是?”
“船到橋頭自然直。”不鹹不淡地吟了一句詩,蘇岩定定地掃了一眼炸開後又被她收斂,如今只剩下一截枯木的養魂木,視線在某處停留了幾息——目力掃過,是一行簪花小字:冷落清秋——随後掐訣生焰,一把火燒毀那株殘留的枝幹。
焰光回掃,那已無聲息的屍體也跟着着了起來。
——這火焰卻是融合了冰火雙屬性的靈焰,焚物無煙,化形無痕,乃是毀屍滅跡的上佳之選。
只一炷香的功夫,那棵妖邪的千年養魂木與應姜的屍體便消失得幹幹淨淨,就連地上也不曾殘留一點痕跡,就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走吧。”做完了這一切,睨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童彤,蘇岩淡淡地說道。
“哦、哦……等一下!”腳步不由自主地跟着蘇岩行了幾步,童彤想到什麽似的,又猛地停下,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只瑩潤剔透的小瓷瓶,堅定地朝着默然的叢蓉走去。
蘇岩眸光一閃,神色已是不悅——若是沒有記錯,那瓶子裏裝的,應是在深淵秘境中得到的忘川水。
應姜已死,這笨姑娘想做甚?
只見童彤直直走向默然無語恍若失魂般的叢蓉,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揮了揮,清澈的嗓音如呵護瓷器般小心翼翼,是難得一見的溫柔:“叢小姐,你還好吧?”
——矮油這個表情捉摸不定,不會是要想不開吧?
這個要怎麽辦?她沒有哄女人的經驗唉……
正糾結得不知所措,那僵硬着的人陡地柔和了神色,像是木讷的機器人瞬間有了生命,臉上戴了生動的面具,鮮活卻又虛假之極——知曉她的痛楚,童彤倒也沒有不辨顏色地拆穿。
微微福了一禮,叢蓉勉強笑道:“妾身無礙,多謝兩位姑娘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好了好了,你別笑了,笑得那麽難看,想哭就哭啊!沒人會笑你的……”打斷了叢蓉的話,童彤轉開臉別別扭扭地說道。
“妾身不會再哭了。”叢蓉又是淡淡一笑,極是清淺的弧度,卻比方才多了幾分真意,“叢府的依靠不能是軟弱之輩——哭,從來都是最無用的。”
“嗯,這樣想就對了嘛!潇灑!有魄力!我很看好你喲!”童彤哥倆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晃了晃那小玉瓶,以推銷般的口吻誘惑道,“吶,看你投緣才分享的,一般人我都不告訴!”
“唔?”叢蓉吃力地穩着身子,不僅要應付肩膀上突如其來的重量,更要忽略背後刀劍刮骨似的淩冽寒氣,“什麽?”
——雖然對方是個古道熱腸的性子,但總覺得與另一位比起來,似乎不怎麽靠譜?
“就是這個!當當當當——忘、情、水!”童彤獻寶似地亮出了那只小玉瓶,笑得見牙不見眼,“傳說中奈何橋下,忘川河畔的神秘女子,千年的守護者離蔚傾情推薦:忘盡心酸不平事,斬斷無望孽情緣,喝了它,煩惱沒有啦!喝了它,悲傷不見啦!喝了它,越來越美啦……”
“咳咳。”蘇岩的一聲輕咳打斷了童彤越跑越偏的吹捧。
——笨蛋。
“哦,嗯哼,不要在意細節。”童彤臉一紅,随即正了正臉色,捯饬成了一臉正氣,“總而言之,這一款經由官方認證無毒害無副作用的忘川之水,可以讓你忘記沉痛的往事,忘記失敗的婚姻,忘記一切不快樂的事!秒殺價只要九九八,你還在猶豫什麽呢親?趕緊下手吧!”
——反正應姜這貨已經死了,就算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是一時之間能夠查清的,總之跟蘇岩沒關系就對了!護短的某人推卸責任得沒有半分愧疚。
這一瓶離蔚托付的忘情水現下沒了用武之地,不如就拿來做個順水人情,再賺點路費,何樂而不為呢?
為自己天才般的商業頭腦所折服,童彤真誠地望進叢蓉猶疑不定的雙眼,循循善誘:“想來那給我藥水的仙人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賜了這瓶仙露,就是為了普渡你過了這一劫啊叢小姐!”
——你确定那離蔚真的是如此托付你的麽?
蘇岩抿着嘴斜睨着興致勃勃猶如教唆犯一樣的童彤,欲言又止,終于還是不忍心拂了她的意——至于那已掙紮在動搖邊緣的叢家小姐,便自求多福吧!總不會讓她喪了性命便是……
于是,在一人百般慫恿一人冷眼旁觀地推動下,叢蓉還是咬咬牙,一口飲下了那小瓶中的水——大家閨秀含蓄優雅地“咕嘟”咽下,瓶中竟還剩了小半——童彤眼疾手快地塞好了瓶蓋,又收回了乾坤袋中保存起來:指不定還有用呢!
一息,兩息……等待的時間總是讓人萬分焦慮,偏偏天不遂人願——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三人焦急等待結果時,一道赤色的雷光于平地之間轟然炸響,由遠及近,裹挾着不可企及的威勢,洶洶而來——轉眼間,便欺至了眼前。
——啊咧?這是什麽情況!
童彤這下傻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師兄不僅兇殘,還淫得一手好濕……可惜後都要報應二彤身上,捂臉~~
才沒有劇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