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如水般溫軟的目光對上了她眸子,卻仿佛定格似的,再也錯不開眼來。
“喲!是村長您吶!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劉福慶打開門,心裏就是一咯噔:他來作甚?
門外的男人披着一件銀灰色鼠皮大氅,內裏是寶藍色的绫羅綢緞,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金項圈,拇指上戴着一枚水頭極好的和田玉扳指,面容消瘦而泛青,縱使一身珠光寶氣也壓不住自帶的頽色,虛浮得仿佛只剩下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軀殼。
他,便是牛頭村的村長,梁守財。
“怎麽,不歡迎?”梁守財摸了摸唇上兩撇故作風雅的小胡子,那雙三角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劉福慶,好似盯上了獵物的毒蛇,“還是……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劉福慶側身擋着大門,不讓他窺伺的目光滲透進去,一連串地賠笑:“這話是怎麽說的!村長大駕光臨,小弟不勝榮幸!不勝榮幸……”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怎麽又惹到這個活閻王了!
劉福慶臉上笑得谄媚,心裏早就将對方罵了個狗血噴頭。
莫說是牛頭村本地戶,就是周遭十裏八鄉,有誰不知粱守財的大名?倒不是什麽美名,而是赫赫兇名。
那可是人過留皮、雁過拔毛的狠角色!總是想方設法從他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平頭百姓身上搜刮脂膏,沒半點好商量的——人家背後可是有仙長撐腰,得罪不起。
前幾日剛把僅存的一頭羊孝敬上去,怎的又來打秋風了?
這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老劉啊……”粱守財觑着他的神色,眼珠一轉,笑眯眯地開了口,“本村長聽說……你家裏來了外人,是也不是?”
——還是兩個生得不錯的年輕人,那通身氣派,比尋常大家養出來的少爺小姐們還要貴得多哩!
“哎,是來了一對小夫妻,也沒甚特別的……只是那女娃子懷上了,不方便趕路所以來借宿。”劉福慶咬咬牙,還是擋着大門,沒有放他進去的意思,“夜深了,還是得早點歇息不是?”
——那小官人生得如此美貌,若是被這老色狼看到還得了?左右只住一晚,先糊弄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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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沖着那錠銀子,拼着得罪一回,也不能讓他得了逞!
見劉福慶一改往日的軟弱,竟是執意不肯放他進去瞧個究竟,粱守財眼中陰沉,卻是笑道:“既然這樣,你可不要怠慢了人家,免得被人家說我們牛頭村待客不周,這就不美了……”輕哼一聲,粱守財又往院裏掃了一眼,仿佛能透過那層薄薄的木門看見裏面的情形。
——哼,等着瞧吧!你不讓我進去,我便看不到了麽?
轉身負手在背後,邁着方步悠悠閑閑地離去。
望着他毫不糾纏輕易離開的背影,劉福慶眼中疑惑,卻将那不安如數壓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用罷晚膳,蘇岩和童彤被迎進了右偏一間小小的耳房。
粉色的紗帳,小巧的妝奁,整潔而可愛,一看便是少女的閨房。
“這是我小丫的繡房,每日都有打掃,兩位千萬別嫌棄啊!東西都是新整的,放心睡吧!”錢氏一邊麻利地鋪着被褥,一邊笑着說道,“銅盆裏的水是幹淨的,兩位洗漱一下便早點歇息吧!”
——方才離得遠了還不覺得,現在一細看,這小官人生得實在精致,身上竟還帶了一股子淡雅的沉香,教人不免有微醺之感。
“有勞。”蘇岩對着錢氏微一颔,手中已遞過去一錠澄淨的銀子。
“哦呵呵,小官人太客氣了!哦呵呵……我就不打擾二位了!”錢氏喜笑顏開地将銀子塞進袖口,又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蘇岩白瓷般細膩的側臉,方才退了出去。
“哼!”沒待她走遠,童彤已經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床沿,蹬了鞋子,撐着下颚目光灼灼地瞪着蘇岩,眼中不悅顯而易見。
——什麽時候面癱冰山模式自動切換成翩翩君子模式了啊魂淡!
勾引了人家小蘿莉還不算,連上了年紀的大嬸都不放過!蘇岩你太渣了……
沒有計較她無理取鬧的任性,蘇岩只是蹙了眉,轉身來到放置銅盆的架子邊,挽起袖袍,露出一截皓如凝脂的臂腕來。
握慣了長劍的雙手靈巧地擰着巾帕,絞幹了水,慢悠悠地往床邊走來。
房裏光線昏沉,只燃着一盞暖黃色的小油燈,忽明忽暗地跳躍着,在窗棱上映出一道朦胧的剪影,竟比平日多了幾分溫柔缱绻。
蘇岩的睫毛略略垂下,仿佛停留着一只謹慎敏捷的蝴蝶,些許輕微的動靜便将它驚得震顫不已,生生勾攏出一彎纏綿之意來。
盯着她羽睫下的陰影出了神,清醒來時卻現那塊沾了水的巾帕已近在咫尺。
童彤吓得瞳孔一縮,馬上往裏翻滾了兩圈,擺出防禦姿勢,臉上自然而然地帶了幾分楚楚可憐:“師兄手下留情!”
——次奧蘇岩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是哼了你一聲嘛!要不要這麽兇殘拿毛巾捂死我啊!這可是傳說中的酷刑之一好不好!
蘇岩動作一滞,眼中錯愕消去,在她說完後極快地劃過一抹黯然。
攥着巾帕的手停在原處,另一只手卻緊握成拳,唇線緊抿,清冽的聲線染了一絲涼意:“過來。”
見她神色冷凝,童彤并不動彈,無意識抓着薄衾的指骨白,眼神飄忽,就是不敢與之對視。
蘇岩唇角緩緩勾起,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卻漫着無邊的苦澀:她在怕我!
原來,童彤并不像表面上那麽無所謂。
在得知蘇岩魔道身份後,她很是驚慌,卻将這一份恐懼深深的掩藏起來——不料在猝不及防間,露了端倪——怕是連她自己都沒覺到這份隐秘的恐懼。
淺淺的嘆息像是一把利刃,輕易撕開了那層小心翼翼的僞裝,更狠狠地紮進了柔軟的心房,讓她驟然暴露在外的狼狽堆疊洶湧,又開出一朵血色的花來。
心口哽咽着,說不出話。
卻聽蘇岩嘆息既止,又再次緩聲道:“過來。”那聲音一如既往的溫中泛涼,卻似乎多了些什麽。
這一次,童彤沒有再遲疑,很順從地又打了兩個滾,原路返回到床沿,靠在蘇岩的身側,那純稚惶惑又帶了絲歉然的目光教她再也生不起半分惱怒。
垂,執起她的手,一涼一暖相處,兩方各自驚顫,卻俱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唯有那高懸起伏的心率頻段,如出一轍。
猶自溫暖的巾帕輕柔地擦拭着手心、手背,就連指尖的縫隙都未曾遺漏,動作細致得教人不敢置信在此之前,這人從來沒有這麽服侍過其他人。
空懸的心在這一刻飄搖回原處,卻又帶回了滿滿的熨帖感動,教她臉頰熱,又無可避免地生出些些羞慚。
——這下玩脫了……感情是誤會人家了!哎喲大師兄也真是的,不就幫人家擦個手麽做什麽擺出一副莊嚴冷肅的樣子!認真得好像是什麽儀式一樣!也難怪自己要亂想嘛!
不過,蘇岩溫柔起來的樣子,真是教人的心也要跟着化了……
擦完了兩只手,蘇岩瞥了她一眼,見她低着頭,好似早就神游天外,臉頰卻越來越紅潤,心下生疑,随手将巾帕甩回盆裏,手背輕覆在她額際,凝神感覺了片刻——并不覺燙手,遂放下心來。
額上涼玉似的觸感教童彤神智一清,卻更添羞窘,就連眼角都暈上薄緋。
偏頭躲開蘇岩的手,童彤再次滾進了床裏,将被子一把蒙過頭,甕聲甕氣地說道:“我我我、我先睡了!”須臾又加上了一句,“晚安。”
靜默片刻,蘇岩一揮袖,拂滅了那盞油燈,将嘴角揚起的弧度隐在黑暗之中。
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聞身側床榻下陷的動靜,童彤咬着嘴唇,小心地将被子揭開一條縫……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見。
滿頭黑線地掀開被子,果然不見燭火,只能透過映進的微弱月光,依稀分辨出床沿那颀長的身影。
比夜色更加沉默,比月光更加寂寥。
心好似被鈍物重擊,悶悶得一疼,連帶眼眶也染了幾分澀然。
童彤攥緊被子,脫口而出:“你幹嘛!快上床啊!”
——站在床邊當柱子啊!一覺醒來看到床邊鬼影絕對會被你吓死的好嘛!
都這個時候了還扭捏什麽啦?我一個黃花閨女都不在意了你還在意什麽啊?
就蓋着棉被純聊天又不會懷孕……
只聽一聲輕笑,卻讓童彤好不容易凝起的氣勢一墜,飄飄搖搖地傾瀉四散,再提不起說話的勇氣——突然意識到方才過于直白,極易惹人遐思的話,面泛霞光,懊悔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上床什麽的,她才沒有想歪好不好……
沒聽到蘇岩的回答,童彤心中萬分忐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只聽得寂靜之中心如擂鼓的跳動聲。
“好。”良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時,才聽到那一聲隐含笑意的回答,以及,突然漫溢鼻端的清雅沉香。
76半獸人
好似難以忍受空氣中流動的暧昧一般,童彤化身某種愛将腦袋埋在沙子中的熱帶動物,又将自己一股腦兒蒙進了被子裏。
雖然再看不見別的東西,其他感官卻在同一時刻變得更為敏銳——例如,嗅覺;例如,聽覺。
那一絲一縷的暗香仿佛細繩交纏,一點一點穿透了刻意攔截的藩籬,不緊不慢地窺探到了內心最隐秘的一層門扉之外,輕叩,撥撩,滲透……直至粉碎最後一道阻礙。
——這是……大衛杜夫?不對,el5?也不對……我勒個去這難道是傳說中少女才會有的體香麽?
為什麽我沒有!這不科學……
童彤恨恨地想着,在被蠱惑的同時,拒不承認那從羨慕将将延伸到嫉妒的情緒。
這邊廂她抿着嘴不說話,那邊廂蘇岩也不出聲——萬籁俱寂之下,那細微的衣袂摩擦聲變得清晰可聞。
越是不想在意,卻越是難以忽視,這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連帶着腦海裏也浮現了相應的畫面。
今日蘇岩同自己穿的是同款的素色錦袍,輕薄透氣又美觀,脫起來也很方便。
不出所料的話,裏面應該是一件白綢中衣,外加絲羅亵衣,再裏面……就沒有了吧?
——咳咳咳,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裏面有沒有關自己什麽事!
睡覺睡覺睡覺……
童彤仿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一般,蒙在厚實的被衾裏更覺難以呼吸,一門心思都是限制級的場景。
陡地,衣料的聲音一歇,童彤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身側的床榻一陷,教她的心也跟着一跳——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竟然能透過那層密不透風的被衾感覺到對方略低于常人的體溫。
——其實,只是心理作用吧?
淡定,保持淡定!
咱可不是什麽沒見過風浪的無知少女!
童彤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默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幼兒園的時候午休,邊上躺的還不是兩個流着鼻涕的小正太?
讀書時兩人同坐,邊上的同桌不也是個邋裏邋遢的臭小子?
校慶彩排那會兒,忙了一天實在累得狠了席地而睡,邊上不全是滿身肌肉的大老爺們兒麽?
所以,咱也可以說是有着豐富的與男人同床共枕的經驗了——好像有哪裏不對——那麽,還有什麽好在意的呢?
左右,蘇岩這麽嚴肅正經的人,是絕對不會圖謀不軌的嘛……
——可是還是好在意怎麽辦!
一想到要跟喜歡的人睡同一張床明知道什麽都不會生可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呼吸急促!
還有,這該死的控制不住的期待感是怎麽回事啊啊啊!
童彤咬着被子一角,痛恨自己的無能,更痛恨身邊似乎毫無所覺泰然處之的蘇岩:憑什麽就我一個人在那邊糾結來糾結去你這個罪魁禍反倒半點壓力都沒有啊魂淡!
左思右想,苦思冥想,思前想後……抵不住一波又一波席卷而來的困意,童彤一歪腦袋,終于堕入了香甜的夢鄉。
身後蘇岩輕輕收回隔空抵住她睡穴的手指,伸手替她拉了拉被角,确定她已熟睡,才慢慢側過身來,以臂為枕,靜靜地凝視着月光下安詳的睡顏,嘴角自然而然地柔和下來。
随意搭在被面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然爬上了她的臉龐,拂過黏在臉頰的絲,勾勒出兩彎濃淡适宜的柳眉,劃過小巧的鼻頭,蜻蜓點水般落在微微嘟起的嘴唇上。
指下是棉絮一樣的柔軟,櫻瓣一樣的粉嫩,在腦海裏不可避免地升起一個疑問:這雙喋喋不休的唇,總是貪得無厭地饕餮美食,總是能将人氣個半死,卻不知嘗起來,又是個什麽滋味?
幾乎是放棄了自持與抵抗,跟随着心底那隐秘的誘惑,蘇岩微微斂了眉眼,輕而又輕地向呼吸平穩的童彤靠過去,支起的身子漸漸俯下,緩慢而堅定地傾過,貼近——純黑色的瞳仁流轉出一圈魅紫的光暈,無端添了幾分妖冶……
将觸之際,卻聽一聲輕響,敲擊着窗棂,在這寂靜之中分外突兀,教人難以忽視。
蘇岩眼中的紫色一閃,倏忽回複純墨。
散亂的神智重新聚合,眼神清明地凝在那毫厘之距的唇上,下一刻卻是躺回原位,揮手在童彤身上罩了一層結界,随即合上雙眼,裝成熟睡的樣子。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黑暗中一片默然,再無動靜傳來,仿佛剛才那一瞬只是她的錯覺。
然而蘇岩并不以為意,仍舊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側躺裝睡的姿勢,呼吸平穩,猶如真的進入夢鄉一般,教人難辨真假。
在她耐心地又等了半刻後,終于,窗棂再次有了響動——薄如蟬翼的窗戶紙被手指撚破,露出一道小小的縫隙,而後一根細長的竹管伸了進來,從中飄出一股白煙,袅袅娜娜地晃到床榻間,包圍了兩人。
蘇岩斂下呼吸,嘴角卻無聲無息地上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靜默地等候着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又是小半刻過去,對方仍是謹慎地觀望,想必是待到了藥效作的時間,只聽“吱呀——”一聲,閨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朦胧月色下,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而來,蹑手蹑腳地向床榻挪進,伴着一股皮草的腥味籠罩,依稀可見頂上兩個尖角的陰影。
有“撕拉撕拉”的粗麻摩擦聲響起,蘇岩卻再難忍受那股子腥氣,也不待對方準備好家夥什,反手便是一記手刀,白色勁氣帶起一道虛影,精準地砍在對方頸側。
悶哼一聲,對方“嘭”然倒地。
單手掩鼻,另一手輕揮,桌上的小燭臺徑自亮起一豆微弱的火光,在濃濃夜色下,堪堪映照出對方的全貌。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膚色蒼白,四肢健碩,比尋常女子要高上幾分,肉肉的臉頰稚氣未脫,穿着簡陋的粗麻短裝卻不顯單薄——奇特的是,這個少女的頭頂長着兩只三角形的尖耳朵,後臀股溝間更是生着一條毛茸茸的尾巴——雖然因為主人的昏迷而蔫蔫地耷拉着,卻不難認出它原主應是一條殘忍而狡猾的胡狼。
一個有着胡狼耳朵和尾巴的……少女?
難道是七階的妖獸?可是,怎麽會被她如此輕易的打暈呢?
或者,是時下流行的裝扮?
蘇岩蹙着眉,十分疑惑不解。
正思索間,身邊真正陷入熟睡的童彤卻突然咂了咂嘴,嘟囔道:“嗯,好重的騷味……羊、羊肉串……”
蘇岩暗道一聲糟糕,正要再點她一回睡穴,卻為時已晚——童彤吧唧着嘴巴咀嚼了一會兒,猛地一顫,手腳在半空亂揮,面上的神情變得緊張而憤恨,“那是我的!不許搶!不、不——”
低喊一聲,童彤從床上彈起,仿似噩夢驚醒般大口喘着粗氣,回頭看了一眼身邊鳳眸圓睜的蘇岩,立刻拎起她的衣領,惡狠狠地威脅道:“死冰山你還我的羊肉串!”
話音才落,又陡地意識到了不對勁,揪着蘇岩衣領的手一點點松開,最後輕輕拍了拍被弄皺的衣襟,又反手一巴掌蓋在自己臉上,喃聲道:“我一定是在做夢!對對對,做夢!做夢罷了!呵、呵呵……”
讪笑幾聲後,童彤馬上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床上跪趴着,雙手抱頭,痛哭流涕地求饒:“嗷嗷嗷師兄我錯了!您大人大量千萬不要跟我計較嘤嘤嘤……”
蘇岩斜睨着她五體投地的标準朝拜式,愣是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半晌才抿着唇角,冷聲說道:“姑且恕你無罪,起來吧。”
——這得是在吃的方面有多大的執着才能将胡狼的味道與羊肉串聯系到一起啊!
“嘤嘤嘤謝主隆恩……”童彤小心地來回打量了幾遍蘇岩的臉色,确定對方既沒有惱羞成怒的厲色也沒有殺人滅口的狠色,這才放下心來,讨好地笑笑。
眼角的餘光瞥見地上躺着的狼尾少女,頓時目瞪口呆,“哇噻!這是……cosplay狐仙大人麽?效果好逼真啊……”
邊說邊從床上探出半邊身子,伸手扯了扯那少女的尾巴。
——啊咧?粘得挺牢的嘛!
咩哈哈真好玩……
童彤笑得毫無防備。
蘇岩冷眼看着她動作,眼中滑過一抹笑意,并不打算制止。
卻見童彤東摸摸西摸摸地研究了半天之後,忽地渾身一僵,瞪大了雙眼,“噌”地退到床後側,用被子将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少女問道:“她她她、她的尾巴,是真的?”
蘇岩淡粉色的唇角勾起,輕巧地點頭,淡聲道:“如你所見。”
——妖妖妖、妖怪啊!
童彤翻了個白眼,想要順勢暈過去,卻現自己的神經在不知不覺中強韌不少,實在無法像普通姑娘一樣,在受到驚吓時順利地動暈倒技能,借此達到躲過災難逃避事實的目的。
“大大大、大師兄救命啊——”扯住蘇岩的衣袖,猶嫌不夠,童彤順藤摸瓜,将蘇岩線條優美的手臂緊緊抱在懷中,這才找到了足夠的安全感。
感受那緊貼自己手臂的綿軟觸覺,蘇岩心神一蕩,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
輕咳一聲,蘇岩漠然地掃了一眼童彤,眼神引到她自作主張越界的貼合處,無聲警告。
視線所及,識相地收回纏着對方手臂的雙手,稍稍移開一小段間距,童彤偏過頭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試圖傳達“我很乖巧”的訊息。
“哼。”蘇岩轉回視線,深沉地盯着地上那悶哼過後幽幽轉醒的少女,眉峰緊蹙,“老實交代,否則……死。”
才剛醒轉的少女驚恐的表情與童彤如出一轍,雙方不約而同地向後蹭去,好似在照鏡子。
聽到蘇岩冷冰冰的聲線,狼尾少女害怕地瑟瑟抖,卻在觸及那雙墨色沉沉的眸子時忙不疊地點頭,生怕完了一息便會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殺死。
“告訴我,你的身份。”蘇岩俯視着在地上恨不能将自己縮成一團的少女,目光冰冷無情。
“我、我叫阿黃,是、是個……半獸人。”少女結結巴巴地嗫嚅道,低下頭死命抱着自己,不敢與蘇岩對視——被她的視線所迫,駭得仿佛心髒急停,生出一陣無所遁形的絕望來。
——修真界的妖獸,只有在達到七階渡過天劫後才有修成人形的資格,從來沒有聽說生來就能化形的,哪怕是神獸血脈。
而這所謂半獸人,顧名思義,即是半獸半人的怪物,與她自己一樣,是不容于世的存在。
卻不知,這狼尾少女究竟是從何而來?
“半獸人麽……”蘇岩的嘴角慢慢扯出一個冷銳而蔑然的弧度,笑意卻未及眼底。
77君不知
“說出你背後的主使者。”蘇岩淡淡地俯視着面色惶恐的狼尾少女,手中已多出一把赤色流轉的寶劍,劍刃穩穩地貼着少女的頸側,無聲地威脅着,并沒有作出“一旦招供就高擡貴手”的承諾。
少女低下了頭,任由劉海遮去眼中晦暗莫名的神色,似是思考了一會兒,竟不答反問:“我的主人,來頭不小,勢力遍及方圓百裏,你們不過是兩個外鄉人,可有把握對付得了他?”
低頭的瞬間,她清楚地看見了蘇岩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卻只做不知。
蘇岩冷笑一聲,沒有回話,長虹卻又向下壓了一分——少女的頸側被割出一道口子,沁出了幾粒血珠。
童彤見她們之間氣氛冷凝,大有即将上演人=獸版劉胡蘭審訊的場景,連忙出言打斷道:“我有疑問!”
蘇岩持劍的手紋絲不動,眼風掃去:“說。”
“小盆友你說你是半獸人對吧?”童彤得了允許,見那少女已被蘇岩控制住,頓時沒了顧忌,放心大膽地從床裏側蹭了過來,調皮地揪了揪她頭頂尖尖的耳朵,好奇地問道,“那你另一半到底是什麽血統啊?”
——雖然有點像,但應該不是狐貍吧……聊齋志異裏面的狐仙姐姐都長得好好看的有木有!
“胡狼。”少女抿了抿唇,在察覺到頸側的劍又有下壓的趨勢前,立即識相地回了這個并不怎麽希望別人知道的問題。
“哦,我知道啦!”童彤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一副“我全了解”、“我都明白”的樣子。
——胡狼嘛,根據字面解釋,就是狐貍跟狼的混血後裔,類似于騾子吧?
那不就說明,這個妹子有着極為複雜的血統麽?
可是,她看上去似乎是在基因選擇的時候偏向了狼那邊哎!沒有怎麽繼承到狐貍的妩媚啊!真可惜……
眼看少女回答完後又扭頭沉默,一臉非暴力不抵抗的倔強,生怕蘇岩一時錯手将她殺了,童彤眼珠一轉,立即挺胸擡頭驕傲地炫耀:“知道咱是什麽人麽?”
少女和蘇岩雙雙回過頭來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前者眼中掠過一道光芒,後者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見自己的話成功勾起了兩人的興趣,童彤心中得意更甚,全然表現在了臉上:“我和我家拙荊……啊不對,我家賤外,嗯……嗯咳,那、那可是修真界響當當的人物,說出來吓死你!”現蘇岩看向自己的眼神微妙,童彤心頭一凜,馬上含糊着轉了話題,讪笑着不敢與之對視:糟糕,一時嘴快!
“哼。”蘇岩似笑非笑地睨了童彤一眼,手中的劍刃已是再次下壓。
“嗯……”狼尾少女正聽得入神,不防頸側一陣刺痛——她幽怨地瞪了一眼殃及池魚的罪魁禍,卻在瞪向無故遷怒自己的冷面兇神後,随即灰溜溜地垂下眼睑,敢怒不敢言:好漢不吃眼前虧!
“呃、咳咳,嗨,你也別問咱是什麽人物,說出來你也不認識!你說說你,一個小山溝溝裏的孩子,能見過什麽世面?識得什麽人物?”童彤的尴尬只持續了一瞬,随即又眉飛色舞地舉例說明,定是要讓這個少女知道什麽叫做天高地厚,“知道一劍封喉馮錫範麽?知道萬裏獨行田伯光麽?”
——金老爺子筆下的人物,諒你們也不知道!
少女愣愣的眼中滿是迷茫,就連蘇岩也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童彤将兩人的目光都當做贊美與崇拜,照單全收,說得更加起勁:“認識赤練仙子李莫愁不?認識紫衫龍王黛绮絲不?”
——真可惜,這兩大美人就連我也無緣得見!
狼尾少女緊緊拽着衣擺,咬唇不語:她說的都是什麽人物,自己的确不曾知曉……看來,她二人真是大有來頭,那之後的事也就更有希望了!
而蘇岩的眸中已是冰雪凝聚——又是仙子,又是龍王,聽起來倒是女人的名字,她竟不知,這笨姑娘居然認識如此多的“紅顏知己”?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咱來頭很大完全不怕你老板所以快點說那個派你來的混蛋到底是誰?”童彤氣沉丹田吼道。
少女低着的頭猛地擡起:“我說!”眼中算計之色一掠而逝,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逼迫我來的人,就是我的主人!他手底下還有另外十幾個半獸人。”
“嗯?”蘇岩眉間半攏,壓制着她的劍刃不免一松。
“他明面上的身份,就是這個牛頭村的村長——粱守財!”随着最後三個字出口,少女突然暴起,偏頭躲過劍鋒,劈手灑出一把粉末,躍起的同時在床柱一點,借着反作用力蹬向了窗戶。
這時,蘇岩的攻擊将至,少女去勢已頹,眼看着就要血濺當場,關鍵時刻卻爆出了驚人的潛力,腰身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硬拼被劍鋒所傷,靠着強勁的劍氣反沖,猶如離弦之箭一般撞破了窗戶,逃出了廂房。
蘇岩心頭泛起薄怒:還沒有人敢如此戲耍自己!更沒有人能夠輕易從自己手底下逃脫!
擡步就要追去,卻聽身後傳來童彤的咳嗽聲:“咳咳、這、這什麽東西呀?不、不會是迷藥吧?”
想起電視裏經常上映的情節,童彤越肯定。
扶着床沿坐下,她屏息凝神靜待藥效的到來……
出乎意料的是,意識不僅沒有模糊,反而愈清晰,随着一呼一吸間,胸口好似漸漸蘊塞着一團熱氣,卡住了那一處狹窄的通道,教她忽的難以順暢吐息。
兩頰由健康的嫩粉加深到了嫣紅,眸光盈盈如水,眼底卻升起了壓制不住的興奮,仿佛一種燥意從心底開始燃燒。
——次奧!這感覺不對啊!怎麽跟吃了興=奮劑一樣?
難道,那不是迷藥,而是傳說中殺人越貨必備,天下歹毒第一的良家婦女天敵,x藥麽?
要不要這麽倒黴啊!
沒等童彤夠牢騷,察覺她異狀的蘇岩已經抛下了追擊的念頭,返身靠近床沿,彎下腰攬着她的肩頭,不無擔憂地問道:“怎麽了?”方才施的結界只在床內有效,只怪這笨姑娘不安分,偏生滾出床來,這才中了招。
童彤并沒聽清楚蘇岩說的什麽,只覺得她聲音溫潤如水,好似一汪清溪淌進了心底,安撫了那股子燥意。
眼前是絕美的容顏,在暖光下更顯婉娈嬌豔,風姿非凡,墨色瞳仁裏的關切之色教她心中一動,神智不及身手快,反應過來前,已經一把勾下了對方的脖頸,仰貼了上去。
“啾。”聞聲只一愣,便沉浸在唇上的美妙觸感之下,再難回神。
童彤只覺得像是含了兩片棉花糖,柔到極致,也甜到了極致,舔蹭幾下,便忍不住探進了舌尖。
香甜柔軟的棉花糖又化作了夾心巧克力,撥開層層的甜蜜外殼,是沁人心扉的絲滑糖心。她含吮着那顆香滑的糖心,舌尖不斷地刮掃,厮磨,恨不能裹了那香軟吞咽回肚子裏。
然而無論她怎麽吸=吮,那美味的糖心都只是穩穩地在原地打轉,甚至流露出一絲閃躲之意,教她只得了甜津甘=液,卻不得其源。
惱怒之下,童彤再不顧那糖心的甘甜,張口便咬,只想将它吞進腹中,永永遠遠地據為己有!
“嘶——”卻聽一聲悶哼,口中甜意漸消,竟多出了一絲鐵鏽腥澀來。
童彤額頭一疼,口中被喂進一粒丹藥,入口即化,将她迷離渙散的神智又迅聚攏回來。
甩了甩頭,定睛看去,立馬唬了一跳:“師師師、師兄,你、你……”
餘下的話卻在蘇岩冰冷的目光裏堵在口中,再也說不出來。
——誰來告訴她,這個明明媚眼如絲,春波蕩漾,一副被翻了牌子的軟妹臉卻偏偏要板着面孔裝作鎮定冷淡生氣不耐的家夥,真的是她的面癱大師兄,而不是被別的什麽東西附身了麽?
還有,為什麽蘇岩的嘴唇會被咬破了啊?
紅唇嬌豔欲滴,看着越可口了呢……啊呸呸呸,想什麽呢!
童彤眼神一晃,偏頭啐了自己一口,卻免不了目光又望蘇岩臉上瞟。
——咦,這惱怒又隐含殺氣的眼神死死盯着的人……好像就是我哎?
莫非、難道、大概,剛才一口咬下的點心,就是蘇岩的嘴唇吧!
蒼天吶,大地吶!快降道雷,在蘇岩動手之前先劈死我吧!
童彤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跪坐在床上,低頭擺弄着床單,好似在研究上面的刺繡花紋。
蘇岩沉默地站在床邊,視線清冷而渺遠,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什麽都沒有看,神色喜怒難辨,教人捉摸不透。
——這是不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還是非常不高興呢?
見她神色平靜,童彤壓抑了半天,終于豁出去般地擡了頭,梗着脖子說道:“大師兄你不要再傷心了!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嘤嘤嘤終于要告別堅守多年的單身貴族稱號了麽?有點不舍得呢!
可是古代人把名節這玩意兒看得很重的樣子,碰個手臂就要結婚來着,我都親了人家,情節更嚴重了啊!
萬一人家想不開自殺以證清白怎麽辦?所以,只能在一起了呀!
童彤托着腮裝作為難地嘆氣,臉上卻止不住透出一絲羞澀的笑意。
——等、等一下,好像我才是女方吧?
童彤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擡頭打量了一下豐神俊秀的蘇岩,暗暗咽下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