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地祭出了自己的兵器——兩把銀月彎刀。
一揚眉,蘇岩嘴角掠過一抹譏诮:使彎刀的人并不少見,但如此纖薄剔透的彎刀,乍一看卻像是女兒家慣使的兵器了——未免過于陰柔。
正如她所想,臺下看客一見着他那雙漂亮的彎刀,均是嗤笑,更有甚者,直接言語上嘲諷:“喲嗬,這娘兒們用的兵器也敢拿出來使,這是看不上人家怎地?”
明裏暗裏都是挑撥離間,其心昭然若揭。
蘇岩卻并不受他們影響,只是冷冷地注視着上官毅銳利的雙眼,挽了一個劍花,曼聲說道:“出招。”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她從來就不會看輕任何對手。
“得罪了!”上官毅清喝一聲,提着雙刀撲将上來,第一式便毫不留情地滑向她脖頸處,竟是要置人于死地——明眼人這才覺出味來:這上官毅看着溫和,上來就下死手,可想而知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蘇岩略一勾唇,也不見她怎麽動作,赤光一閃便接連劃出十幾道劍芒,不但輕而易舉地擋開了上官毅的攻擊,淩厲的反擊更讓他應接不暇。
——這就是實力的對比,境界的差距,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彌補,也絕非一招一式可以颠倒。
除非上官毅有什麽殺手锏,否則這場懸殊之争的結果已是板上釘釘了!
“啧啧啧,雖然單方面的淩=虐不厚道,但是由師兄來做就是賞心悅目啊!”童彤搖着頭“輕聲”感嘆,卻偏偏周圍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紛紛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而臺上的上官毅更是神色一變。
——少瞧不起人了!
他的眼神突地陰鸷起來,嘴角更是有意無意傾瀉出一絲陰冷的笑意。
蘇岩執着長虹的手一頓,目光陡地凝重起來。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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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生死契
“師兄,加油!go go!”場下觀衆席前排,身着白衣的清秀少女雙手聚攏做喇叭狀,用盡全部能夠動用的音量,替臺上的墨袍修士吶喊鼓勁,全然不顧身邊異樣的眼神,似乎滿心滿眼都只盛得下臺上那一襲玄色。
——喂喂!童小七,注意形象啊!我們崇華小白衣的世代英名,可別毀在你手裏啊!
終于看不下去,秦子期頂着臺上倏然殺過來的眼刀,小心地扯了扯童彤的衣袖,湊到她耳邊低聲勸道:“小七啊,你的滿腔熱情想必師兄已經感受到了,不如休息一會兒,用些糕點,靜候佳音?”
對于童彤的吃貨之名,秋葉峰已是人盡皆知,所以秦子期一針見血地扼住了童彤的軟肋,讓她乖乖就範:“哦。”
——啊哈!既然三師兄這麽誠心誠意地邀請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吧!等吃了點心再來,沒準兒不用加油,直接就恭喜師兄勝利了呢!嗯嗯!
給自己為了美食就抛棄美人的可恥行徑找了一個借口,童彤心理建設完畢便樂颠颠地跟着秦子期擠到方陣後排的角落裏,捧着一碗桂花酒釀“哼哧哼哧”地吃了起來。
——呼,總算安分下來了。
包括秦子期在內的崇華弟子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啊,清靜的感覺甚好。
包括臺上雙刀狂舞的上官毅,其他門派一直被童彤的噪音攻擊吵得不勝其擾的弟子們神清氣爽地解開了身上的靜音咒。
——哼。
唯一感到不悅的,只有臺上慢條斯理揮着劍的蘇岩罷了。
她不滿地撇撇嘴,毫不在乎身邊上官毅眼花缭亂的搶攻、快攻、猛攻,回過頭瞪了一眼兀自吃得歡樂的童彤,心頭暗啐: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笨姑娘……
正盤算着是斷她三天的零嘴還是五天的分量,心頭卻劃過一絲警兆——這種對于危險近乎本能的感應,是元嬰期修士才能隐約接觸到的天地法則——長虹斜揮格擋的同時,向右一側肩,眸光冷冷地掃向神情嚴肅的上官毅:來了!
“噗嗤——”“唔!”“哎?小方你怎麽了?”“快送去內堂休息……”
蘇岩沒有回身,卻将背後的小騷亂聽得一清二楚,嘴角劃過一絲嘲諷:堂堂一島徒,卻慣使不入流的手段,難怪修為這麽弱……
方才,她明明感到有什麽從頸側劃過,雖然沒有一絲靈力波動,但逃不出她的識感——後面那個無辜中招的弟子也證實了這一點——這個上官毅身上,必定帶着一件能夠隐匿靈力行跡的法寶!
“那次在轉輪王殿偷襲我的人,就是你吧。”蘇岩撫摸着長虹的劍身,不是詢問,而是以肯定的語氣淡淡說道。
“蘇兄誤會了,小弟如何會做這種事?”上官毅神色有異,卻瞬間鎮定下來,臉上帶着三分疑惑三分焦急,将一個蒙受誤會而不知所措的無辜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不知道他底細的人怕是真要被騙了去。
可惜這唱念俱佳的一套,放在蘇岩面前完全行不通——先,崇華兇神可不是浪得虛名,同情心這種東西,只對着某個笨姑娘才會生出那麽一絲來;其次,“蘇師兄說你錯你就是錯了,蘇師兄要你死你最好趕緊死”這一條鐵的紀律深深植根在崇華年輕弟子的心中,當然,對于別派的弟子也同樣适用——蘇岩認為上官毅就是在轉輪王殿中偷襲自己的小人,那無論他怎麽求饒狡辯,都改變不了蘇岩的想法。
人們一般會給這種性格的人冠以較為學術性的概括,簡稱——死心眼。
于是,蘇師兄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唰——”上官毅用玉冠束起的髻被一劍削去,零零碎碎的亂滿地飄落,像是只被拔光羽毛的土雞,捏着嗓子驚叫一聲,恁地刺耳:“你幹什麽?”
——對于男子而言,斷即是斷頭,被人削去髻視為奇恥大辱。
“哦,手抖了。”蘇岩掀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在他氣得面皮脹紫後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卻教離她最近的上官毅渾身一寒,“本來想削你脖子的……”語氣中似真似假的遺憾,讓他忍不住後退半步,“下一次,可就沒那麽好運了。”
她說完又是粲然一笑,硬是将那一輪耀日的光輝都生生比了下去——吞下最後一顆粽子糖的童彤不經意間瞄了一眼過去,立時呆住,呢喃出在場所有看客的心聲:“啧啧,妖孽啊……”
蘇岩是什麽耳力?即使是一句自言自語的輕喃也難逃她的識感,聞言一個眼風掃去,場下諸人紛紛移開視線,唯有童彤仍以癡迷的目光膠着在她臉上,不舍得挪開半分。
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本該是惱怒的,心底卻又止不住沁出一絲甜蜜歡喜,蘇岩白了童彤一眼,含着千般風情,竟讓本來有些清醒跡象的某少女再次失魂。
——次次次奧!這厮要是穿上女裝絕壁是青樓的頭牌啊!
如果蘇岩知道她眼波流轉處竟只得了這麽個評價,定是要氣得嘔出血來吧。
“嗖——”
“叮——”
蘇岩慢慢地回過身,漠然地看向披頭散,形如惡鬼的上官毅,嘴邊揚起不屑的弧度:“既然你已等不及赴死,我就成全了你罷。”
她手腕一轉,長虹劍輕挑,劍尖将方才拈住的一根牛毛針以百倍的度掀了回去,在上官毅還沒反應過來前沒入他胸口的位置。
“呃!”他悶哼一聲,捂着左胸,轟然倒地。
“怎麽回事兒?”
“這麽快就不行了?”
臺下一片嘩然。
蘇岩提着長虹,踏着金絲滾邊的麂皮軟靴,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緊攥胸前衣襟“赫赫”嘶叫的上官毅,唇角一點一點彎起,挑起一個冰冷的笑來:“這毒針的滋味兒,可好?”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在放出暗器害人的那一刻,便要有這樣的覺悟:終有一天,會被這暗器結果了性命。
犯我者,必十倍還之!
長虹高高揚起,一劍揮下,在他青筋暴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俄頃,冰焰島這一代的座弟子便正式斷了氣。
“上官毅——死了!”
“冰焰島的徒教蘇岩給殺了!”
“是過失殺人還是蓄意行兇?”
這一次,臺下的議論比方才更加激烈,簡直要掀翻整個會場。
人們質疑着,争論着,吵鬧着,推搡着,卻沒有人關心臺上孤零零的屍體。
冰焰島的方陣中,一片嫩黃色的衣角一閃而過。
蘇岩收回了長虹劍,對上他至死都不肯阖上的雙眼,裏面的怨毒無窮無盡,好似要掙脫開桎梏朝她撲來——冷笑一聲,越過他走下臺,“蝼蟻。”
沒有理會一路上自向她行注目禮的看客,蘇岩徑自走向崇華方陣角落裏的童彤,在她三步開外站定,墨玉似的美目輕掃她一眼,在落了碎屑殘渣的嘴角處一凝,冷聲道:“過來。”
——啊咧?這副興師問罪的架勢是要鬧哪樣?我沒有得罪她吧……
童彤心裏一咯噔,卻不敢違背她的意思,磨蹭了一會兒,見她突然眸光一閃,纖眉輕揚,吓得一激靈,連忙搶步上前,狗腿地巴在她胳膊上,讪笑着問:“大師兄,你叫我啊?”
——明知故問,裝傻充愣。
嫌棄地睨了她一眼,蘇岩白皙如玉的手伸向她臉頰,在她以為會慘遭蹂=躏而驚恐地緊閉雙眼時,卻覺得唇邊一涼,好似玉石輕柔地滑過臉頰下巴,溫涼而柔軟,美好地不可思議——卻是蘇岩替她擦去了嘴邊的點心渣。
“哎?”童彤有些跟不上節奏,呆呆地望着蘇岩微微上揚的唇角,低垂的眉眼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眸光溫軟缱绻,像是揉碎了一池淡淡的金暈,将那璀璨的光華都灑進了那一雙眼睛裏,美得教人心顫——突然就覺得左胸房處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熨帖着一股暖,流竄向四肢百骸……
“葉掌門,兩方切磋卻導致吾徒慘死,還請貴派給老夫一個交代!”冰焰島主是個須皆白的老頭,臉色卻如嬰兒般紅潤健康,看得童彤一陣難受。
——魂淡啊!太煞風景了有木有!打斷人家談情說愛眉來眼去的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啊!臭老頭我詛咒你吃炸醬面沒有醬吃桂花糕沒放糖!
見蘇岩收回手一臉冷淡地回過頭去面對那老頭,童彤咬着小手絹淚流滿面。
“以烈島主所言,該當如何?”葉知秋笑容不改,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換過,只是拿美目看向那怒目質問的老者,曼聲問道。
“自然是請貴徒自裁,以示公平。”冰焰島主沉聲說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難道我冰焰島就任你欺淩麽?荒謬!
蘇岩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怪得誰去?可笑!
葉知秋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上好的香茗,感受到那清香在舌尖滑過一圈,這才溫聲開口:“烈島主此言差矣。”她美目彎彎,笑得和善,眼底卻不見一絲笑意,“生死有命成敗在天,貴徒意外身亡,本尊也深感沉痛……畢竟是敝徒學藝未精,出手沒個分寸,才闖下大禍,本尊一定會好生管教,免得她再錯手傷人。”
——三言兩語便将蘇岩從蓄意謀殺摘了個幹幹淨淨,只罩了個錯手誤傷的名頭,不痛不癢地訓斥幾句便也算了,實在是打得好算盤!
甚至還隐約透出一層意思:只怪你徒兒技不如人,殺也就殺了,又能耐我何?
冰焰島主何等精明,自是聽出她言下之意,立時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須眉盡抖,嘴唇輕顫,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無恥,真是太無恥了!
千羽門門主虎目圓瞪,嘴角輕抽;霓裳谷的領隊長老默默地垂下眼,喝茶不語;天音寺的圓規大師不忍心般地道了一聲佛號,低頭掩去了唇邊幸災樂禍的笑意。
——也只有崇華的葉掌門,才有此等睜眼說瞎話的本領,和無人敢置喙的實力。
這,就是身為第一大派的特權;同樣,也是引得無數修士趨之若鹜的根源。
“哼!崇華派如此作為,真是欺我冰焰無人了麽?”突兀地□一個陰恻恻的男聲,猶如水蛇滑過肌膚般濕冷粘膩,“姓蘇的,可敢與我簽下生死契,一決高下?”
——什麽兇神殺星,我偏不服!
這元嬰第一人,只該是我!
蘇岩渾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陰鸷的賈斯文,眸光冷如冰霜,唇邊笑意卻愈甚:正愁找什麽借口,沒想到這蠢貨竟自己送上門來……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如你所願。”她細長的眸子輕輕眯起,藏住了那一抹森冷的殺意。
——生死契,以生死為賭注,雙方約鬥,不可反悔,不可複仇,不可中途逃避,不可怨天尤人,莫許雙生,不死不休!
68裝淑女
“下一場——”長須飄飄的裁判顯然非常享受衆人熱切的矚目,在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後,才撫着胡須施施然補上下文,“由崇華派童彤對戰霓裳谷孟千瑤。”
“格老子的!怎麽是這兩個小娘兒們鬥?”
“說好的兇神殺星比鬥呢?”
“我剛壓了五十塊上品靈石,這不是坑人麽?”
然而,無論場下觀衆有多麽迫不及待想要觀看兩大高手的生死對決,都不能左右主辦方的決定——外人并不知道幾派的高層密音會話間達成了什麽共識,竟是硬生生将一觸即的比賽延遲了——改為另一場不痛不癢的比賽。
即使比賽雙方一個是霓裳谷美貌出名的溫柔女弟子,一個是眼下風頭正勁的崇華劍派新晉小白衣,都不會比蘇岩和賈斯文的對決更加吸引人。
“走着瞧吧,勝者一定是我!”賈斯文扔下一句狂妄的宣言,轉身大步離開。
——上官毅死了,那女人可別想不開,惹出什麽禍事來!
“哼。”蘇岩無所謂地輕笑,轉身看向劍拔弩張的賽臺,給了童彤一個安撫的眼神。
——孟千瑤的水平,不過爾爾,能贏。
在蘇岩眼裏,經過她調=教的童彤少女已是脫胎換骨,對于這些同級別的對手都應該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
本來她還有些擔憂,卻在見到她打敗千羽門的祝盈儀時更堅定了這一想法。
她原以為,童彤應是很期待這麽一場展現實力的比賽才是——可是對于兩位當事人來說,卻實在是一場尴尬的會面——所謂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啊!
童彤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千瑤姑娘的眼中除了豔羨複雜,還有那麽一絲羞惱憤恨?
那水靈靈的小臉蛋暈着胭脂紅,像是一顆熟透了的水蜜桃,看着就分外可口,惹得人想要咬上去。
——想起那鮮嫩多汁的口感,童彤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口水,盤算着一會兒比賽結束去青雲院後山的果樹林裏摸兩個果子來解解饞。
這個記吃不記打的家夥顯然是忘記了自己的罪惡之爪曾經毫不矜持地輕薄過人家姑娘,至今給孟千瑤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見着她亮晶晶的目光,竟是下意識退了小半步。
童彤見她神色有異,這才想起來:這妹子貌似、大概、好像……看上了大師兄?
——這怎麽可以?
小臉一沉,那點食欲便淡了下來,連帶着看對方那臉龐也覺得不如水蜜桃那般誘人了——塗了這麽多香粉,臉白得吓人,活像是撒多了酵粉的夾生面團,根本就不好吃!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蘇岩,淡漠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對上自己的眸光卻蘊着深深的柔意,童彤心頭一顫,莫名便覺得臉紅心熱起來。
咬着下唇,羞羞答答地別開臉,對上孟千瑤時卻陡然變色,轉為殺氣騰騰的怒視:來吧情敵!就算是妹子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她湛湛的目光讓孟千瑤也感覺到了一種沸騰的戰意,漂亮的眸子凝視着她,毫不退讓。
戰鬥,蓄勢待。
兖州尋香院,後堂的一間廂房內。
銀女子坐在花梨木的扶椅上,指尖提溜着一根彩縧帶子,另一端連着一塊凝脂剔透的玉佩,雕着精細的紋案,顯是來歷不凡。
她的坐姿得體,儀态端方,教人挑不出一點兒錯來,可臉上卻帶着一絲不耐,泠泠的嗓音如佩環相擊,清越中又帶着天然的涼薄:“我女兒就在你這裏,快把她交出來,不然就殺了你。”
在她對面的軟榻上,斜倚着一個男子——漆眉斜飛,鬓若刀裁,丹鳳眼兒細長,桃花唇瓣粉嫩,天生便帶了妩媚的風情——若不是喉間明顯的凸起,委實是個雌雄莫辯的美人。
此人便是如今魔門的領軍人物之一,逍遙宗的宗主,吳心。
“啧啧,這麽多年,怎麽還是動不動就要殺人呀?我的大小姐。”他柔弱無骨地歪在榻上,漫不經心地理了理半敞着的衣襟,遮住了袒=露在外的大片雪白的胸膛,對于被人打擾了興致好似并不在意的模樣——他腳邊跪伏着一個渾身赤=裸的精壯男子,眼中赤紅,呼吸沉重,顯然還未從幾刻前的歡娛中回過勁兒來。
——縱使心中不滿,卻也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赤身的男子喉頭滾動一下,卻按耐着放松下了緊繃的肌肉,垂眸恭敬等待。
榻上的男子眼中這才褪去了鋒銳的殺機,劃過一絲滿意,淺藍的的羅袖輕揮,那跪着的人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屋子裏只剩下吳心與那銀女子。
兩人各自占據着一方,氣氛有些沉凝,在那絲靡靡氣息彌留的房內,更是讓人壓抑——兩人卻恍若未覺。
良久,卻聽吳心輕笑了一聲,轉開了話題:“這麽久沒見,大小姐過得可好?”
“不記得了。”她也不再急着讨人,将彩縧在指間來回纏繞,曼聲回道。
“哦?怎麽沒有去找你那未婚夫婿何慶,反倒來尋本座呢?莫不是堂堂冷大小姐,其實看上的是本座?”吳心摸了摸自己滑嫩的臉頰,笑盈盈地問道。
“老頭子都死了,婚約自然作廢。”冷嫣,也就是這個銀女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說,我是來找女兒的,又不是來找你的,少自作多情了。”
吳心被她毫不留情地鄙夷,卻也不惱,仍是笑意不減:“大小姐,如今老門主已故,你可是要接下統一三宗,共同對抗玄門修士的擔子?”
冷嫣白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不知所謂的傻子:“關我什麽事?我只要找到我女兒。”
“這麽說,你是不肯了?”吳心蹙了蹙眉,更顯動人,“難道是舍不下那姓葉的?不是說她背叛了你麽?為了這種人,何必如此執着?”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冷嫣同樣皺着眉頭看着他,眼帶疑惑。
“你不記得了麽?”吳心緊緊盯着她的雙眼,卻看不到一絲複雜的情緒,仿佛真的對那個名字沒有觸動。
——竟是忘了她麽?
随即,他又不動聲色地試探道:“大小姐可是失去了記憶?還記得本座麽?”
冷嫣打量了他幾息,嫌棄地移開眼:“死斷袖,越來越像女人了……”
吳心嘴角一抽,讪笑幾聲,心頭卻一松:“看來大小姐并沒有忘記本座,甚好、甚好。”
——難道只忘記了那女人?明明當初喜歡得死去活來的……
還有,誰特麽是斷袖啊?老子只不過要吸人精元練功啊!男子精元比較足好麽?
你才是斷袖啊大小姐!
暗自腹诽幾聲,吳心朝着下屬傳音,吩咐他們将前幾日捉來的兩個小家夥提來,一邊對着冷嫣正色道:“你雖無意門主之位,可總不能眼睜睜由着玄門将弟子們趕盡殺絕吧!如此,便讓你的女兒,冷家的後人,來做這個位置!”
“為什麽?”冷嫣眯起眼,十分不樂意。
“因為她是逆天而生的玄陰魔胎,是這世間最強的魔物,是振興魔門的希望!”此刻的吳心褪去了妩媚生姿的假面,眸子閃着光芒,整個人透出一股殺伐決斷的霸氣。
“你跟老頭子一樣,都是瘋子。”冷嫣不客氣地叱道,卻并沒有阻止的意思。
“承蒙誇獎,愧不敢當。”吳心呵呵一笑,揚聲對着候在門外的下屬令:“傳本座旨意,教埋伏的人手做好準備,裏應外合——行動!”
冷眼看着他吩咐,冷嫣不置一詞,心裏卻劃過一抹山雨欲來的不安,腦中一痛,細究起來,卻又仿佛什麽都沒有想起。
崇華派演舞臺。
東,是一襲白色紗裙,清麗動人的孟千瑤;西,則是身穿素色錦袍,俊秀伶俐的童小七。
兩人深深凝視着對方,好似一雙兩情相悅的鴛鴦,哦不,是鴦鴦——事實上,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兩人之間火花四濺,卻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相讓。
孟千瑤從寬大的袖袍中亮出了她的兵器,竟是一把繡工細膩的纨扇。扇面上畫着一個娴靜的美人,檀口微啓,像是在幽幽訴說着什麽,分外惹人憐惜。
這把纨扇堪稱精美的藝術品也不為過,若非見識廣博,眼光毒辣的行家,很難察覺出這竟然是一件厲害的法寶。
很明顯,童彤并不在此之列,也休想她那雙除了美食偶爾只能再容納些美色的“魚目”能夠看出什麽名堂來,所以見對方纖纖玉指間拈着一把纨扇,她不由在心中感到好笑——你以為你是鐵扇公主嘛!玩什麽不好,學人家玩扇子!不巧我童某人當年也是有着“齊天大剩”名號的狠角色啊!
童彤故作謙遜地笑笑,“唰——”地抽=出碧靈,順勢挽了一個劍花——這幾個動作她來來回回不知練習過多少遍,就連擡腕的角度,臉上的表情都對着鏡子反複排練過多次,力求達到無可挑剔的完美境界——而碧靈也很懂得主人的心思,本就清靈通透的劍身頓時綻出了華麗的碧光,慢慢又鍍出了一層淺淺的金色,燦爛奪目,教人睜不開眼來。
兩廂聲勢一對比,倒是顯得後者更加引人注意。
——咩哈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先聲奪人、先制人、先下手為強……想當年我可是在銷售部混過一段時間的,這種造勢的小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怎麽樣,“鐵扇公主”是不是已經被我小碧靈的萬丈光芒吓住了?
哦呵呵呵……
正當童彤得意地看過去時,卻見孟千瑤十分鎮定地躲在那把陡然變大的扇子後頭,面帶微笑,娉婷優雅,一點都沒有被碧靈的光芒影響到。
——嘶,這妹子有點道行啊!
一計不成,又生一記!
童彤揉了揉笑得僵的臉頰,面色一肅,微一欠身,端着架子彬彬有禮地說道:“孟仙子,請。”
這是三十六計之——假裝淑女。
通過假象讓對方放松緊惕,然後再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如此這般……
“童姑娘不必客氣,你先請。”孟千瑤指燦蓮花,掐了一個手訣——那猶如一面牆的巨扇已經倏然變小,又回到了她手中。
——嘶,她她他、她怎麽也會這一招!這不科學!
童彤賭氣地咬着腮幫子:算了,還是踏踏實實比賽吧……
碧靈一抖便向着孟千瑤攻去,後者也不退反迎,愣是将那一把小小的纨扇揮舞得虎虎生風,教她找不出攻擊的空隙。
臺下諸人這才開始生出興趣,暫時偃旗息鼓,沉下心來觀看兩人的比賽。
倒是本來閑适篤定的蘇岩,眸光深沉起來——孟千瑤的修為比過去,長進不少啊!
——唔,方才在笨姑娘身上壓了一百五十塊上品靈石,會不會太多了?
罷,左右之前贏了許多,倒也無妨。
69勝負手
沒了斡旋的心情,童彤決定貫徹簡單粗暴路線,右手擎着碧靈,足間輕點,疾向前掠去,朝着孟千瑤兜頭便是“唰唰唰”連刺三劍。
她這三劍看似毫無章法,實際上卻早已封鎖了對方上中下三路可能躲開的路線,不可謂是不狠戾——可見對蘇岩的在意讓她徹底抛卻了一顆憐香惜玉之心,下手也終是帶出了一絲劍修的淩厲來。
這一招來自《辟邪劍法》中,是她演習至今較為熟練的一招——這還是第一次在衆人面前施展開來——之前與祝盈儀對抗的時候光顧着四處逃竄了,竟是沒來得及用上新學的精妙劍法。
而眼下被孟千瑤這麽一刺激,那沉寂許久、掩埋至深的好勝心終是冒了頭,教她一出手便不再留情,總算有了幾分比鬥的樣子。
臺下識貨的觀衆眼前一亮,不由得拍手轟然叫好。
而人群之中,葉知秋端着茶盞的手一頓,眼中劃過一絲銳芒,望着揮舞碧靈的童彤,美目漸深,唇角的笑意溫雅明媚,卻教人愈捉摸不透。
——呵,竟是《辟邪劍法》麽?
場下蘇岩纖眉輕揚,眸中掠過一絲探究:這笨姑娘哪裏學來的劍招?倒是有幾分門道……
孟千瑤臉色一肅,當下便看出童彤使的招式另有玄機,也不敢輕敵,口中默念咒訣,那把纨扇倏忽變大,迎風即漲,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化成了一面丈許見方的盾牌,堅定地護在孟千瑤身前,将她的攻擊全數擋下——只聽得“叮叮當當”的碰擦聲響,激起一連串的火星子,可知這幾招去勢極猛,而孟千瑤的防守也同樣牢不可破——這出其不意的一回合,倒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孟姑娘的風采不減當年啊!”
“喲嗬!看不出這崇華童小七還真有兩把刷子!”
“原來如此,之前都是在藏拙呀!果然是名門大派深謀遠慮……”
臺下贊嘆童彤的聲音竟然比孟千瑤還要多出幾分,這卻是誰都未曾預料到的。
——藏你妹的拙啊!別以為我聽不出你是在說本姑娘前面的表現挫啊魂淡……
童彤忙裏偷閑還不忘瞪了那話的人一眼。
孟千瑤卻是不理會那些剛開始還對她信心百倍現下卻持觀望态度的牆頭草,淡淡一笑,眼波流轉間自是清麗無匹,而與她對招的童彤卻是從那柔美的笑意中看出了鋒機。
果不其然,卻見她五指微張,在那扇面上輕輕拂過,竟是驟然變化——扇面上的美人眉目一凜,似是兩道寒光一閃而過,朱唇輕啓,卻并非淺吟默唱,而是從那檀口中噴出一條火蛇,直直朝着童彤面門吐信而來!
——這還多功能帶噴火的啊喂!太高端了吧!
童彤瞪圓了眼,嘴巴張成了“o”型。
這一擊,看似繁雜,卻只生在電光火石間,不消一個呼吸的功夫,那猙獰兇厲的火蛇已堪堪将要觸到了童彤的臉龐。
眼前火光耀耀,面頰升溫,刺得雙目灼痛,甚至感覺到睫毛一燙,仿佛被那熾熱的溫度燒得彎卷起來。
——以前總是嫌棄睫毛不夠翹這下好了變成天然卷了有木有……大恩不言謝,此仇不報非淑女!
說時遲那時快,童彤猛地一擰腰,憑着近日艱苦卓絕的鍛煉以及結金丹時洗髓伐脈改造過的強韌身體素質,硬是将身體反折了18o度,躲過了那條閃電般的火蛇——這一下用力不輕,幾乎能聽見骨骼出的清脆聲響,疼得她立時白了臉。
然而還沒等她緩過勁兒來,孟千瑤一擊不成,第二擊卻已經接踵而來,那火蛇暫消的扇面順勢一轉,就着鋒利的側刃直切而下,好像化作了一把無堅不摧的菜刀急斬直下——這一刀若是得逞,怕是要将童彤生生劈成兩瓣!
——嗷嗷嗷妹子你會不會太兇殘了一點!
童彤驚恐地盯着頭頂上呼嘯而來的利刃,面無血色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卻比思維更快地做出反應——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她一把扔開了手中的碧靈劍,居然雙掌合十夾住了砍到眼前的纨扇,使了一招鼎鼎大名的“空手接白刃”!
——這個笨蛋,到底在幹什麽!
蘇岩隐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握成了拳,唇線冷凝,眼中劃過一抹不悅,周身陡然放出的寒氣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小退幾步,在她身邊立即辟出了一圈真空地帶。
從看客們的視角看過去,場上的情況是這樣的:孟千瑤雙手握着扇柄,整個人由于重力的緣故密密實實地将童彤壓制在身下;童彤背貼着堅硬的墨玉地面,雙掌緊合,牢牢夾住了那薄如蟬翼的刃面,将威脅停在鼻尖寸許開外。
這樣一幅生死相搏的場景卻因為兩位當事人異樣的神情而平添了幾分不為人道的暧昧——被壓制受迫的童彤面色凝重,額間冒汗,嘴角卻彎起了一個促狹的弧度;占據上風的孟千瑤卻粉面含春,雙眸生霧,一派受了委屈的嬌嗔模樣——實在不得不教人浮想聯翩。
“你、你這個登徒子!”孟千瑤貝齒輕咬,狠狠地瞪着身下勉力夾着扇刃的童彤,手上不免又用了三分力氣,只恨不能就這樣結果了她的性命。
“嗳嗳!孟仙子手下留情!”童彤感覺到了手上傳來的力氣,吓得臉色一變,再也不見唇邊戲谑的笑。
“才不……嗯啊!”孟千瑤臉上紅暈一閃,眸子裏似要滴下水來,粉唇卻已咬得失了血色,“你、你別再動了……嗯哼……”
童彤眨了眨眼睛,避過了從額際滑下的一滴汗水,沖着孟千瑤笑得無辜:“孟仙子你這就不對了……若是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