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縮脖子,立馬躲回了秦子期身後。
待那些驕傲的小白衣們各自散去後,秦子期嘆了一口氣,對着躲在他身後怯生生的童彤微笑道:“小七,上午教你的玄清劍法第一式練得如何了?”
童彤剛收回對那容嬷嬷的背影扮的鬼臉,愣是擠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用以博取同情,卻沒料到他有此一問,臉上的苦悶倒是真的自內心了:“還、還行吧……”
她現天賦這種東西真的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那些小說、電視裏面看一遍劍法就能不差分毫演繹出來的絕對不是天才,而是外挂!
苦着臉回想第一式的七個動作,勉強完成了七七八八,童彤像是小時候考試沒及格一樣低着頭靜靜等待秦老師的批評,內心腹诽不已:要不是天朝義務制填鴨教育的熏陶,就是這幾個動作她也記不下來呢……好吧,她承認自己是有那麽一點點不夠聰明——只是一點點而已!
良久沒有等到秦子期的訓話,正當童彤以為逃過一劫而欣喜地擡頭時,卻見溫和的好好先生捂着眼睛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挺直的雙肩無力地垮下,就連聲音也帶着暮秋的蕭索:“小七……不若,你還是先跟着小四學術法吧?”
十一遍啊!他今晨一共教了她整整十一遍啊!不過是玄清劍法的第一式,只有七個動作而已啊!就算沒有基礎依葫蘆畫瓢也該會了吧?
這套入門弟子必學的玄清劍法共有十二式,每一式七個動作,悟性高的弟子三天就能學會,慢一點的也用不了七天,可是照她的度來看,許是一個月都學不會——這套劍法由淺入深難度遞增,連最簡單的第一式都要花掉一整天的時間,更別說後面的招式了!
師父啊師父,您真是交給弟子一個大難題呢……秦子期暗想。
以他的性格,說不出什麽直接的話,但也足夠讓人明白他的意思。
“嘶——”童彤倒抽一口冷氣,這是——不要自己了?
她有些委屈,随即卻忍住了,咬了咬嘴唇,還是對着一臉苦笑的秦子期鞠了一躬,朗聲說道:“多謝三師兄的指導!我、我……”她想說我走了,不會再麻煩你了,聲音漸息,如鲠在喉。
“我會讓小四教你術法……比起劍法,該是容易些,上手也快……”秦子期看着她的樣子頗有些不忍,輕聲安慰道,甚至有了收回前言繼續教她的念頭——俗話說,勤能補拙,其實小七也不是笨到無可救藥……
“不必了。”一個冷然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教兩人俱是一驚,雙雙看過去——玄色錦袍的蘇岩抱臂持劍,倚着及涯,淡淡地看向秦子期——臉色無波,眼裏沒什麽溫度。
“為什麽?”童彤昂起小腦袋,雙手握拳,不屈不撓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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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法呀!就是丁叮上次耍的那個!看起來就很好玩啊!為什麽不讓她學嘛!大冰山真讨厭!
鼓起腮幫子,一臉不滿地瞪着蘇岩,大有撲上來咬一口的架勢,竟讓某人冷冽的嘴角柔和了幾分。
美目低垂,定定地望進童彤粲然的眸中,蘇岩的聲線是一貫的清冷,默然不語的秦子期卻聽出了一分暖意:“我教你。”
16情愫起
“大師兄……”秦子期嗔目結舌地問道,“你要親自教她?”
蘇岩蹙眉望着他,薄唇緊抿,只是微微颔,卻沒有說話。
偏頭示意童彤跟上來,随即轉身離開了——她可是将剛才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對于秦子期的做法談不上反對,卻也沒什麽好感,因此并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在蘇岩眼中,挑事的小白衣們不妨事,倒是放任自流的秦子期教她看不慣——幾十年和事佬當下來,這性子越軟了,哪有半分劍修的銳氣?又何談進境?
秋葉峰諸弟子在崇華能有如此地位,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修為。
就說蘇岩。
一月煉氣,一年築基,十年結丹,這修行度和普通弟子比起來,就如同蝸牛和飛機一般天差地別。
如今還不足百歲的蘇岩已臻結丹大圓滿之境,只差一個機遇便可一舉邁入元嬰之列——若說築基是真正窺了修真之門,那元嬰便是步入天道的第一道檻,從此壽元悠悠,歲月無波,幾乎算得上半個仙人了。
這種修為和進境在各大門派不足百歲的年輕弟子中,絕對是難逢敵手。
相較起如有神助的蘇岩,何辜的修為也一直是衆人仰望的存在,幾年前便達到了結丹後期,近日也隐隐有突破大圓滿之勢。
倒是秦子期、晏子楚和莫子明三人,近十年來一直徘徊在結丹中期毫無寸進,雖然比其他峰的嫡系領先一籌,但面對着蘇岩、何辜二人時仍是慚愧不已。
至于丁叮和童彤這兩個半路出家的門外漢,才煉氣期的修為一直就是其他峰唯一能夠攻讦秋葉峰的借口,以致在妒忌兩人的同時也生出些許混合着憐憫、嘲諷的複雜感情。
跟着蘇岩來到她的落霞峰——作為崇華唯二的擁有私人山峰的弟子,蘇岩的落霞峰是僅次于葉知秋寝殿的一大禁地,幾乎從來不讓別的弟子進入——童彤卻十分有幸的成為為數不多踏入此地的人之一。
而就連蘇岩本人也說不清為何會一時沖動起了親自教導童彤的念頭,更是将她帶到了自己的落霞峰。
——我對她好像真的與衆不同……
瞥了一眼身後只顧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少女,蘇岩甩去了腦海中的自問,指尖連點,開啓了布置在山峰外圍的禁法,引着童彤走了進去。
待她們兩人的身形穿過一道隐形的屏障後,好似平靜的水面泛起波紋,一圈圈地暈染開來,将山峰內外隔成了兩方天地。
幾息之後,那道漣漪漸漸消失,蕩漾的波紋也随之平靜,恢複成原來一成不變的景色來,仿佛此間并無特殊,也從來沒有走進過人一般。
跟着蘇岩的腳步不緊不慢地走着,童彤一邊打量着眼前茂林修竹的美景,一邊在心裏比對,怎麽看都覺得似曾相識——落霞峰,落霞……落霞山?對了!她穿來的時候不正是在那個叫做落霞山的景點上麽?
難道,這兩者有什麽聯系麽?
想到這兒,她心中激動,三兩步上前與蘇岩并排,也不管對方冷冰冰的視線,扯着她的衣袖急切地問道:“師兄師兄,這座落霞峰一直都是叫這個名字麽?它的峰頂是不是一個祭壇?”
蘇岩停下了腳步,眼中劃過一絲警惕,單手已經有了掐訣的勢頭:“何來此問?”
難道她想起來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若是如此……怕是留她不得了!
察覺到她目光中的森寒之意——不得不說有時候童彤的直覺就跟小動物一樣靈敏,總是能在危險來臨之際有所預感,只是可悲之處在于就算她預料得到,卻沒有相應的能力和手段去避免,只是讓這項天賦淪為雞肋而已——童彤立刻打消了扯謊的初衷,實言以告:“我家鄉也有一座山峰,和這裏很像……”豈止是想,簡直是一模一樣!就連名字都一樣!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麽?
想到家鄉,就不能不想到父母,還有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及朋友……即使沒心沒肺慣了的童彤也不由浮上了一絲傷感,沉浸在回憶中,垂着頭默默無語:就算一樣又怎麽樣?還不是回不去……
蘇岩掐訣的手指一頓,慢慢收了回來,眼中的寒意也褪了幾分——少女的來歷幾乎是個謎,她只知道是與同樣神秘的丁叮來自一個地方,其他的卻在師父的嚴令下無從知曉,就連她問起,師父也是三緘其口,不願多說,自己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看起來,童彤是在思念着什麽,是她的家人麽?
是了,除了家人,還有什麽能教她流露出這般神色呢?
家人啊……蘇岩自嘲一笑,卻是再次熄了殺人滅口的念頭。
閉了閉眼将那一瞬間的落寞甩去,她抽=出長虹劍,挽了個劍花,便開始舞起劍來。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在演繹一場優美的舞蹈,教人移不開眼,然而劍鋒指處,卻又裹挾着無盡的殺伐之氣,似乎能夠攪碎擋在眼前的一切。
童彤已經完全從傷春悲秋的思緒中醒來,眼前只有流光飛葉間劍氣縱橫的身影——他的動作那麽熟悉,分明是自己今晨學的劍招,而由他演練卻是無比的流暢潇灑,真正凸顯了這套玄清劍法的精髓,實在是她難以望其項背的。
正看得入神,卻見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清隽的眸子看來,長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輕輕一顫,看得她心中莫名一動:這家夥明明是個男人啊!為什麽會有這麽勾人的眼神?
“拔劍。”瞟了一眼童彤呆呆楞楞的樣子,蘇岩微蹙起眉,突然開口說道。
“哎、哎?”童彤不明所以地問道,手下卻下意識地回應了他的命令,心念一動,碧靈劍便出現在手中,碧光閃爍,顯是十分興奮。
柳眉一揚,手中的長虹赤光流轉,二話不說便朝着童彤當頭斬下!
“啊啊啊!師、師兄你幹嘛!”童彤條件反射地擡劍擋下這一擊,頓時吓得哇哇大叫起來,“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苦下此狠手啊?”
蘇岩并不回話,手腕一轉,赤色的寶劍斜削而去,目标正是童彤握着劍柄的纖細手腕。
“啊啊啊!雅蠛蝶!”童彤橫劍格檔的同時也害怕得閉上了雙眼,只覺得手腕一沉,“噹”一聲清脆的金石相擊,卻沒有感受到疼痛,馬上睜開眼,後怕地松了一口氣,還沒等露出劫後餘生的微笑,眼角餘光便掃到赤芒一閃,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沉下手肘,揮劍擋住了可能削過她手腕甚至腦袋的一擊。
見一擊不成,蘇岩神色不變,嘴角卻隐蔽地勾了勾。
沒等童彤下一句話出口,蘇岩的第三擊已經出手——而童彤也如有神助一般憑着記憶抵擋,在幾次過後,居然還能順勢主動出擊——此時此刻,今晨從秦子期處學到的劍招就好像镌刻在腦海裏,被蘇岩的突襲打開了開關,便立刻自覺播放起來,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比起那時僵硬的演練要自然得多。
幾招下來,并沒有受到傷害,也沒有從蘇岩的劍鋒中感到殺氣,童彤心裏的恐懼淡了幾分,竟也有餘力開腔:“師兄、大師兄、英俊潇灑風流倜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岩師兄?我錯了!我道歉!我有什麽讓您不滿意的,我一定改!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正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我還不想死啊……”
她一邊苦苦哀求着,一邊醞釀着感情,卻怎麽都無法從眼眶中擠出幾滴眼淚來增加逼真的劇情效果,這讓她不停擠眉弄眼的表情顯得有幾分怪異的可笑,也讓蘇岩手下的劍招一亂,本來計算精準将要虛刺她肋下的劍鋒一滞,堪堪擦過她的小腹,向上一劃,去勢難轉,直直向着她胸口而去!
吾命休矣!
童彤絕望地閉上眼,憋着最後一口勁兒用盡全力吼道:“蘇岩你這個殺千刀的沒良心的混蛋!你殘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你草菅人命濫殺無辜老娘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啊啊啊!”
吼完之後,她覺得胸口一股濁氣緩緩清出,沉悶之感頓去,心裏輕松起來——只是等了許久,卻沒等來預料之中的劇痛。
咦?怎麽回事兒?我沒死?
緊閉的雙眼悄悄咧開一條縫兒,影影幢幢看不清楚,童彤一狠心,索性“刷——”的睜開眼,低頭一看,赤色的長虹劍鋒利無比的劍鋒穩穩地定住不動,離自己胸口處僅僅毫厘之距——如果她不是貧瘠的a罩杯的話,想必劍尖早已刺進肌膚之中——她從未如此感激當年那個不愛運動讨厭木瓜牛奶的自己!
視線上移,對上蘇岩清泠泠的眼神,童彤滿腔的憤怒和委屈立時堵在嗓子眼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心翼翼地移開仍舊指向自己胸口的劍尖,她想問:你這是抽的哪門子風?
話到嘴邊卻成了無比谄媚的“大師兄好劍法!多謝師兄手下留情!呵、呵呵呵……”
将她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樣看在眼裏,蘇岩眼中劃過一抹笑意,本來不準備解釋,話卻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口:“玄清第一式,可記熟了?”
“嗯?玄清……第一式?”童彤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在幫我記劍招!”
——好吧,以陷入險境來激潛力的确是個不錯的辦法,事實證明也很有效,雖然還做不到融會貫通,但她對第一式的劍招已經是銘記在心了……問題是——你就不能換個溫和點的方法麽?事先提醒一下會死麽!若是剛才自己沒有反應過來豈不是要成了第一個因為練劍而枉死的冤魂?
既想表達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卻又忍不住碎碎念的埋怨,導致童彤嘴角一抽一抽,似笑非笑的表情實在算不得美麗。
蘇岩若無其事地收回長虹劍,轉身往另一邊走去——那裏有一塊平坦的大青石,周圍散落着幾塊較小的石墩,倒是一副天然的桌椅。
長袖一拂便在其中一塊石頭上坐下,蘇岩的右手綻如蓮花,在大青石上劃過,童彤的視線便不由黏在上面——蘇岩的素手所經之處,憑空出現了一碟碟精致可口的小點心,香酥軟糯,色澤誘人,教她立時垂涎三尺,胃口大開。
“來吃吧。”童彤誓剛才那一瞬她絕對看見了蘇岩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仿佛昙花一現般短暫,卻是驚人的美麗。
這一刻,身為吃貨的她卻陡然間覺得那琳琅滿目的點心對她的吸引力,竟比不上蘇岩的一抹笑顏。
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否則,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
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張又恢複冷淡的俊臉,童彤撫着胸口,只覺得好像有什麽在裏面生了根,了芽,就要破土而出。
17修煉難
“師兄師兄你快看!着了!點着了!”童彤頂着指尖那一簇晃動的火焰,興奮地大呼小叫,小臉紅撲撲的,比那絲躍動的紅色更加嬌豔。
能不激動麽?撮了那麽久,把手指皮都要撮破了才擦出這一點花火!這份喜悅絲毫不下于一個演了十年電影的演員最終登上了奧斯卡的領獎臺!
若不是她的臨時輔導員太過冷淡,童彤真的會不顧男女大防與對方來一個熱烈的擁抱。
蘇岩淡淡地看來,并沒有開口,只是中指與拇指一撮,清脆的“噠”聲過後,掌心燃起一朵金黃色的火花,明亮而富有朝氣,卻不是童彤手上那簇好像下一秒就會熄滅的虛火可以比拟的。
童彤起先還有幾分得意的小臉在看到蘇岩掌心那朵蓮焰後不由垮了下來,那一點火苗也在真元沒有及時補充下倏忽消散——見狀,抿直的嘴角已經隐隐向兩邊下墜了。
本來只是想提醒她不要過于自滿的蘇岩沒料到她說變臉就變臉,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委屈得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一般,心頭一嘆,打散了掌中的蓮焰,素手一翻,取而代之的是一碟白軟香酥的明玉糕。
果然,耷拉的嘴角瞬間揚起,眼裏似乎閃爍着星光,童彤立刻就将方才被打擊到的自尊心甩到一邊,喜滋滋地上前一步想要接過對方手中的碟子。
蘇岩的手微一擡高,将碟子提到了童彤觸手難及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說道:“還差五朵。”
“嗷嗚……”童彤哀怨地看着她,伸長手臂扒拉近在咫尺的碟子,卻怎麽都夠不到,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小退幾步,沉下心來,準備完成蘇岩的要求。
運氣之前,瞥見她沒得商量的冷臉,眼珠一轉,還是不死心地讨價還價:“五碟!”
柳眉一蹙,顯是對她的提議不悅,蘇岩想也沒想拒絕道:“不行。”
“不要這樣子嘛……師兄~岩師兄~練功很累的!沒有好吃的糕點補充體力人家怎麽能保持足夠的真元呢?吶?吶?”咬着下唇,瞪大雙眼,童彤回想着以前見到的小女生撒嬌的模樣,試圖以演技打動某冰山。
“一碟。”蘇岩輕瞥了一眼她故作可憐的裝腔作勢——不得不說,有時候,童彤少女的刻意表演甚至比不上無意識的本色出演來得打動人心——仍舊不為所動。
“嘤嘤嘤……好桑心……大師兄你這是虐待未成年人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以及良心的譴責的!”童彤假意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淚水,幹嚎着控訴,眼角的餘光瞄到蘇岩抽搐的嘴角和黑的臉色,果斷地降低了要求,“那、那不如這樣,我們各退一步……三碟!三碟怎麽樣?”
說完後一臉希冀地盯着蘇岩,眼裏閃着光芒,好似在吶喊“答應吧!答應吧!”。
受不了她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無賴勁兒,蘇岩忍不住撫額,明知道不該縱容,卻還是妥協地放下了高高托着的手臂,将碟子遞到雙眼放光的童彤面前:“兩碟,這是定金。”
話畢,她自己也覺得幾分怪異——只是教她學個撮指成焰的簡單術法,怎麽就能麽困難呢?好像自己硬趕着逼她求她學似的……
回過來的蘇岩眼神一冷,卻在觸及童彤大快朵頤還沾着碎屑的粉頰時失了計較的念頭——罷,左右只是幾碟糕點。
被她迫不及待的萌樣軟化的蘇岩再一次忘記了已經辟谷的自己去青雲院的後廚吩咐廚娘置辦糕點時被對方小心打量的窘迫和惱怒。
自從蘇岩使用了危機學習法之後,童彤的習劍度突飛猛進,順利打破了秦子期一月一式的預言,将時間縮短為三天一招,就算是最後難度稍大的三式,也不過花了五日時間,可謂進步神。
很快學完了玄清劍法,蘇岩卻并不打算讓她接觸白衣弟子要研習的上清劍法,轉而開始教起了術法。
整個崇華都以為她是單系冰靈根的資質,只有葉知秋知道她的屬性是冰火雙系——這并不代表着她在術法上的進境不如劍道,恰恰相反,不論是火系還是冰系的修煉,對她來說都是手到擒來——或許在這方面她真的是天賦異禀。
由此,來教童彤這個三系靈根也不在話下。
至于水、木兩系的術法——等到她能夠将火系融會貫通再說吧!
意猶未盡地嗍了嗍沾着糕點屑的手指,童彤幸福地眯起眼睛:早知道青雲院的大嬸們做的東西這麽好吃說什麽她也不會離開的!
——不過顯然,決定權并不在她手中。
眼巴巴地盯着蘇岩空空如也的手掌,童彤無奈地點點頭,慢慢阖上雙眼,感受着從丹田處凝聚起的一團暖流,心随念轉,指揮着那絲氣息沿着經脈流向右手,一點點從手臂過渡到手掌。
雙眼倏然而睜,眸中似有精光一閃而過,童彤擡起右手,五根細長白淨的手指微微分開,指尖竟然同時跳躍着一簇靈動的火焰!
“嘿!任務完成!”略顯得意地沖着蘇岩揚了揚下巴,童彤晃了晃手掌——随着她的晃動,那五簇嬌小的火焰也跟着搖擺,像是羞澀的姑娘。
沒有計較她投機取巧将五次指焰化為一次釋放——這整合的難度其實更高于逐一釋放;也沒有計較這嬌弱不堪的火焰堅持不到半息便随風而散——僅憑三系靈根的資質就能在一個時辰內習成控火之術,至少說明她在火性術法上還是頗有天賦的,不是麽?
蘇岩手掌一翻,将承諾過的第二碟明玉糕遞給她,有些樂觀地想到。
“休息一刻。”一邊說着,一邊随意地在掌中凝成一塊晶瑩剔透的冰晶,纖指輕挑,雙掌交錯,那塊冰晶猶如橡皮泥一般在她手中自由地變換成各種形狀,最後定格成一柄鋒利的小匕。
童彤往嘴裏塞糕點的動作一頓,傻傻地看着那柄閃着寒光的小匕在蘇岩的指間翻飛騰挪,然後被她猛地一擲,“嗖——”地一下紮在百步開外的一棵楊樹上,輕而易舉地沒柄而入。
不管童彤的吃驚,蘇岩只想通過這點讓她明白,就算靈根駁雜,也不是阻礙成就的原因。
不過看起來,這個勵志的舉例說明似乎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咳咳、唔……”驚嘆的童彤适時地想要表達自己的贊美,卻忘了口中的糕點,導致她成功的被噎住——當美味的糕點卡住了纖細的喉管,從食物晉升為兇器,可就不那麽令人喜愛了。
在她翻白眼之前,蘇岩眼疾手快地瞬移到了她的背後,一記手刀,幹脆利落地劈在童彤的背頸處,終于避免了悲劇的生。
因此,即使背脊處好似斷了幾根骨頭的劇痛,她也只能龇牙咧嘴地笑笑,表達自己深、深、的、感激之情:謝謝你!謝謝你全家!
不疾不徐地伸出手掌握成拳,童彤微笑着,顫抖着朝蘇岩豎起了中指。
“何解?”凝眉,疑惑地問道。
“在我家鄉,這個手勢表示感謝!”童彤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咬牙切齒地回答道。
“如此。”從她不自然的表情中看出端倪,蘇岩一挑眉峰,也伸出了瑩白如玉的手掌,收攏成拳,學着童彤的樣子,卻優雅百倍地豎起了中指,還不忘中肯地評價了一句,“短了些。”輕飄飄地掃過童彤白嫩的手指。
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去看對方的,童彤只能沮喪地贊同:跟蘇岩比起來,自己原以為足夠修長的手指的确不夠看!但是……又不是要彈鋼琴,手指那麽長有什麽用!
咬着牙恨恨地瞪着依樣畫葫蘆反諷回來的蘇岩,童彤無計可施地只能在心底咆哮。
毫不在乎童彤哀怨而控訴的眼神,蘇岩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抱着劍退開幾步,靠着一刻粗壯的樹幹,涼涼的目光,涼涼的語氣,教童彤立刻炸毛:“你,太弱了。”
只是一瞬便又蔫了下去,變為滿滿的郁悶。
童彤當然知道她說的不錯,也并非真的生氣——既沒這個資格,更沒這個膽量——哪怕在這幾天跟着蘇岩勤學苦練下,初初掌握了玄清劍法,也學會了一個火系的小術法,但她的實力在高手如雲的秋葉峰依然是墊底的存在。
而短期內,想要擺脫這個尴尬的局面,依照正途是肯定沒戲的。
所以,當某一天丁叮神神秘秘地找上她,提出了那個不靠譜的計劃時,一時頭昏腦熱的童彤沒有半點猶豫,當即答應了下來。
18偷靈藥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的确是個作案的好時機。
童彤穿着已經被她壓在箱底後又翻找出來的青色衣袍,跟着同樣打扮的丁叮走在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的廊中,壓抑着興奮和緊張,綴在隊尾,随着一小隊青衣弟子們不緊不慢地進入了一間空曠的大殿。
大殿正中是一座青銅色的大鼎,目測有三丈多高,說是鼎卻也不盡然——雖然有四足略方,但卻配有一副頂蓋,上面卧着一只四爪長尾鯨口龍須的怪物,乍一看像是一頭狂的公牛,遠看身型像是一條巨蟒,卻多了幾分威勢——以童彤和丁叮這兩個知識淺薄的家夥當然認不出這是什麽。
袅袅的白煙從那大鼎四角的圓孔裏飄出,四溢散開,将這空曠的大殿渲染得霧霭茫茫,好似仙境,讓人不由得聯想起《西游記》裏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來。
事實上,這個大鼎便是崇華派煉丹的寶具——夔龍離火爐——在修真界僅次于冰焰島的煉丹至寶太乙八卦爐和天音寺萬法諸相爐的第三大丹爐。
崇華派幾乎所有上品的丹藥都出自此爐。
沒錯,這裏就是崇華派以丹藥符寶聞名的湘竹峰——而丁叮帶着童彤來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偷丹藥!
據可靠消息,前日峰主尹潇湘開出了一爐極品百凝丹!
整個湘竹峰的弟子都因為這個消息激動不已,在其他峰面前不自覺地挺胸擡頭。
衆所周知,崇華以劍道橫掃天下,但對于一個級大派來說,擁有自己的符寶和丹藥供給是至關重要的一件事——沒有一個修士敢誇口,終其一生的修煉不需要好的丹藥鞏固,好的符寶保障——諸如蘇岩這樣的妖孽除外。
崇華有自己的劍冢提供武器,而每年從冰焰島收購大部分的丹藥、符寶,剩下的便全靠自給自足。
湘竹峰便負責為崇華上下近萬名弟子提供這些儲備。
湘竹峰的峰主尹潇湘是掌門葉知秋的師姐,也是上任掌門歸鴻子僅存的嫡系真傳之一,掌門之位的有力競争者。
有傳說她與掌門素來不對付,有傳言她與冰焰島的某長老暧昧不清,但是對于丁叮來說,尹峰主給他的唯一印象就是——摳門。
沒錯,這個女人簡直就是修真界葛朗臺的化身,但她摳的不是金錢,而是資源!每個月除了固定的份額,想要從她那裏多讨得一粒丹藥也是癡心妄想,而且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他們這些秋葉峰的弟子——身為沒有根基的空降嫡系,丁叮更是當其沖。
在別的弟子能夠通過門派貢獻兌換額度領取所需丹藥時,他卻總是被拒之門外,理由是“丹藥派完,沒有盈餘”。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次皆是如此,他還能看不出對方是有意為難?
可縱使湘竹峰的小白衣們鼻孔朝天嚣張不已讓人恨不能教訓一頓——可那個人絕不會是丁叮。
身為崇華的掌門,葉知秋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畢竟,修真界是一個以實力說話的地方,不可能事事都躲在師父後面,所以,沒有一絲反抗能力的他往往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可想而知,穿越前衆星捧月有求必應的叮少幾時受過這等委屈?表面上忍氣吞聲,暗地裏早就憋着一口氣要給湘竹峰的家夥們點顏色瞧瞧!
老虎不貓,當本少爺是病危呀!
不知死活的丁叮琢磨許久,終于在某一天,拐騙了不谙世事的童彤一起摸黑實行這個在他看來“萬無一失”的偷藥計劃。
用幾粒童彤貢獻出來的薄荷糖換取了湘竹峰的職守表,兩人居然混進了主殿,并且随着值班的弟子一起近距離地守着夔龍離火爐。
在巨大的丹爐後面有一排七八丈高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規規整整地擺放着各式各樣的丹藥,雖然密封在一個個玉瓶之中,但那清怡的丹香還是充斥在偌大的殿中,深嗅一口便覺沁人心脾,通體舒泰。
一直垂着頭不讓對方現自己真容的丁叮陶醉地閉上眼,心裏十分妒忌:怪不得湘竹峰劍道一般,修為卻深厚,還不是嗑=藥嗑出來的!要是換本少爺天天泡在藥罐子裏,早就把大冰山比下去了好麽!
而童彤卻是掩飾不住自己的好奇,時不時地東張西望,一會兒瞅瞅吞雲吐霧的丹爐,一會兒瞄瞄碼放丹藥的排架,心裏驚嘆不已,雖然還記得保持謹慎小心,但那一絲雀躍怎麽都收不住。
丁叮似有所覺地瞟了她一眼,有心使個眼色警告她,卻被無視了。
轉頭看看,其他弟子要不是低着頭打盹,要不就是湊在一起說着悄悄話兒,似乎沒有幾人注意到他們——也難怪,平日裏這些小弟子們一個個都兢兢戰戰地守着這丹爐不得離開一步,這幾日卻因為百凝丹既成,峰主欣喜之餘,看管得松了些,他們也難得偷回懶——這倒是平白便宜了丁叮和童彤,讓他們有了可趁之機。
正當丁叮思考着該怎麽制造混亂引開諸人好動手大幹一場時,卻見本來懶散的衆人忽的一肅,說話的立刻閉上了嘴,打盹的也瞪圓了眼睛作出認真執勤的樣子,全部各就各位,絲毫看不出之前的自由散漫。
他心下一驚,保持着姿勢不動,偷偷拿眼角的餘光去看——只見一個身穿白衣錦袍的少女手持托盤走了進來,嬌俏的小臉上卻不假辭色,冰冷中更帶着一絲傲慢,掃了一眼低眉順目的弟子們,她冷哼一聲,聲如黃鹂卻透出一股子刁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偷懶!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一爐百凝丹要是出了什麽差錯,你們誰擔待得起?”
她話音一落,這些弟子們個個将腦袋低下,誰也不敢出聲,就連呼吸都輕了幾分,生怕惹怒了這位大小姐。
見這些弟子俯帖耳的樣子,心裏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得意地翹了翹嘴角,這才說道:“開爐!”
那些青衣弟子們聽話地擡起頭,默契地打起手訣,包括潛入的兩人也跟着裝模作樣地掐訣。
片刻之後,那夔龍離火爐的頂蓋出一聲巨響,像是一只沉眠的巨獸蘇醒一般“哼哧”地大吼,一道耀眼的白光随着頂蓋的開啓照亮了整個大殿,将原先昏暗的丹殿照的纖毫畢現,甚至有些刺眼。
童彤半眯着眼,看着那白衣少女手中的托盤裏一只青色的玉瓶在她喃喃默念中慢慢浮在半空,鑽出了一道青色的光芒,對着那道白光罩去。
說時遲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