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普通人的經脈是青絲,煉氣弟子的經脈是牛尾,築基弟子的經脈是小溪,結丹弟子便是大江了……而擁有歸元混沌脈的人,生來便如最浩瀚的海,無邊無際。”
童彤一臉凝重地瞅着自己細細的小胳膊小腿,難以想象裏面藏着波濤洶湧的大海。
“這也是為什麽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吞下一瓶還朱丹卻一點事都沒有——換做一般人,哪怕是築基弟子,最多也只能一日服一顆,否則便會有經脈盡斷,爆體身亡之虞。”
而自己在她體內輸了一道真元,也如泥牛入海,了無聲息——身為大乘修士,自己的真元就連普通的元嬰弟子也承受不住,何況是她一個煉氣都不如的弟子?
聽到這兒,童彤一臉後怕地拍了拍沒什麽起伏的胸脯:幸好自己是那什麽桂圓馄饨加燒賣……不然死定了!
轉念又想:怎麽當時蘇岩沒有提醒自己不能多吃呢……
似乎能從她陰晴不定的臉上看穿她的心底,苑瓊霜冷笑一聲:“你自己看看這玉瓶瓶底寫着什麽!”
接過她劈手抛來的玉瓶,童彤一看瓶底,果然有四個清秀端正的小字:日服一粒。
“唔……又沒有人告訴我不能多吃……”童彤臉一紅:好像當時真的沒怎麽注意,光想着餓了就吃……
“這個、這個……不要在意細節啦!您就告訴我這個脈在修煉上有什麽好處麽?”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涼涼地睨了她一眼,苑瓊霜掩去眼中的亮色,蠻不在乎地說:“啊,其實也沒什麽用,就是吃什麽都撐不死而已。”
無論是什麽靈藥、仙草,甚至是先天奇寶,皆能納于體內,為她所用,若是有足夠的天材地寶來培養,将來一定是逆天的修為——不過,暫時她并不打算告訴童彤這一點,免得這笨蛋尾巴翹上天到處瞎嚷嚷。
要知道,她這萬象靈脈,對于魔修和妖獸,可是求之不得的大補食材。
沒有現苑瓊霜欣喜中又含了三分擔憂的眼神,童彤悲憤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青色的靜脈若隐若現,心中淚流滿面:難道以後我的攻擊手段就是跟及涯一樣——吃麽?雅蠛蝶!
10泡藥浴
“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到後院來。”苑瓊霜起身往院子裏走去。
Advertisement
“哦……”童彤乖乖地應了一聲,跟着她來到院裏,卻立刻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呆在原地,“這、這……”
為什麽才幾息的時間她的後院裏就憑空出現了一個大坑,裏面還汩汩地往外溢着水?
她明明記得這裏是一塊空地啊!
苑瓊霜雙手連動,好像在畫什麽符陣一般,整個人身上透出一種高嶺之花的凜然,教她心裏竟然生出了想要膜拜的念頭——換做其他有些堅實的修真者就會明白,這是一個高級的屏蔽禁制,對元嬰以下都有效。
半刻之後,苑瓊霜收回了雙手,偏頭看來,冷聲道:“脫衣服。”
還在呆的童彤驚恐地揪着自己的衣領,一臉不容侵犯的貞潔烈婦臉:“脫、脫衣服?為什麽要脫衣服……你、你想幹什麽?”
“少啰嗦,你以為我要幹什麽?”苑瓊霜雙手抱胸,沒好氣地在童彤身上打量了一會,嘴角一勾,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無地自容,“本座倒是才現,你的身材和你的智商一樣。”
偏偏童彤還直愣愣地把話送到她嘴邊,下意識接口問了一句:“怎樣?”
苑瓊霜竟然笑了——雖然這笑容淡到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對于面癱來說簡直就是奇跡——輕柔的詠嘆調,還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惋惜:“缺啊……”
“喂!”童彤也不是真傻,自然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嘲笑她,俏臉一繃,不服氣地将外袍一掀,露出裏面的純色單衣,隐約能看見幾分弧線。
一邊使勁挺胸,一邊靠近前來,氣呼呼地證明:“誰說我缺?雖然沒有你這麽大但還是有的!嬌小玲珑懂不懂?大有什麽用以後還會……”她越說越激動,也離苑瓊霜越近,到最後幾乎要貼上了對方的身子。
苑瓊霜眉峰一挑,不着痕跡地一側身,肘部好巧不巧地抵在了童彤的腰上,将她頂得踉跄了幾步——而那橫空出世的大坑就在兩步開外。
于是,童彤少女順理成章地一腳踩進了那已經注滿了水的坑裏——現在應該稱為池子了。
“……下垂的。”這是童彤在“嘩啦”一聲跌進去前留下的遺言。
她的手在空中張牙舞爪想要抓住什麽,卻還是随着慣性,難以逃脫掉進池子的命運。
“我不會游泳啊……死定了……”童彤害怕得閉上了眼,感覺頓時被水包圍了,就連呼吸也嗆進了水——從四面八方湧進口鼻的水讓她窒息,清澈的、溫熱的,就像人的體溫,好像記憶中也遇到過這樣的一幕……
“咕嚕嚕……”可是已經容不得她再想,生命即将流逝的恐懼感慢慢侵襲她的腦海,眼前逐漸陷入黑暗……難道就這樣了麽?
突然,脖子一緊,衣領被提起,眼前一亮,清新的空氣湧進肺裏,意識又回歸身體:“咳、咳,呸呸呸……”
好險,剛才差一點就被淹死了……都怪這個歐巴桑!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死在歐巴桑手裏!
怒視着松開手指,不在意地甩去手上水珠的苑瓊霜,童彤像是只落水的小貓咪,乍起的毛都被水壓了回去,只剩下不肯服輸的倔強,可愛得讓人有再次狠狠欺負她的沖動——當然,苑長老并不是這樣惡趣味的人。
所以她只是指了指童彤浸着的水池,涼涼地說:“能被只到你腰際的水淹死,也是一種能耐啊……”
聞言,童彤努力擺出兇狠表情的臉一僵,順着她的手勢低頭——貌似,好像,這一池溫熱的清水真的只到她腰間……如果她剛才不是緊張兮兮地拼命掙紮反倒把自己陷在裏面,可能稍稍站穩就沒事了——也少收了那些罪。
“呃……對、對不起……”虛心接受,屢教不改一直是童彤高中時的班主任給她的批語,可見她就是這麽一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
——當然,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應她是一個知錯就認,敢于面對的好孩子。
因此,每當承認錯誤主動道歉的時候,童彤都是萬分誠懇的。
水汪汪的大眼睛,紅撲撲的小臉蛋,再加上渾身上下濕答答的狼狽樣子,很少有人能夠狠下心來為難她——當然,苑長老也不是一般人。
她冷嗤一聲,單手一拂,童彤便覺身上一涼,原本貼着的裏衣和裏面的內衣全都不見了。
“啊!”尖叫一聲,她一矮身坐下,将自己沉在水中,雙手環胸,可憐兮兮地盯着苑瓊霜,像是擔心貞操不保的無助少女——而那個能夠瞬間摘掉她衣物的法力高強的惡霸,就是面無表情俯視她的苑瓊霜院長老。
對她欲蓋彌彰的遮掩不屑一顧——這麽清的水再遮也沒用——苑瓊霜不打算跟她廢話,淡淡地囑咐道:“在裏面呆着,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
“唔……哦。”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童彤龜縮在水池一角,默默地看着苑瓊霜從腰間銀色的小袋子裏掏出許許多多瓶瓶罐罐,還有一些五顏六色的不知名的植物,然後一股腦兒地倒進小池子裏。
這些拿到坊市裏會被修真者們擠破腦袋搶的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在童彤眼中卻只是一堆堪比生化武器的危險品,教她避之不及。
清澈見底的水從紅色一直開始變化,經歷過彩虹光譜,最終在紫色定格——童彤一度覺得這是苑瓊霜個人品味導致的——然後開始散出奇怪的味道。
“咦……好惡心……”不僅是味道,就連那顏色也讓她不忍逼視,童彤心想,如果不是對方奪走了自己的衣服,她一定會忍不住跳出來的——若說是藥浴,即便沒有什麽沁人心脾的清香,也應該是帶着一股中草藥的苦味吧?
怎麽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詭異的顏色,詭異的氣味,最詭異的還是站在岸邊一言不的人——童彤忿忿地擡頭看去,心裏不由暗啐一口:魂淡啊!居然睡着了!歐巴桑什麽的,最讨厭了!
不知何時,苑瓊霜在岸邊擺了一把搖椅,在童彤被那詭異的池水惡心得不敢動彈時,悠閑地躺在搖椅上,美目半阖,睫毛微顫,似乎已經與周公相約多時。
撇撇嘴,對着她吐了吐舌頭,擺了幾個鬼臉,童彤沒趣地回過頭,靠後倚在池邊,思考着那個銀色的小袋子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乾坤袋——肌膚被溫暖的水輕撫,似乎毛孔都舒張開來,教她也慢慢睡了過去。
幾刻後,苑瓊霜半阖的眼倏然睜開,眸光炯炯,哪裏有半分睡着的樣子?
她從躺椅上起身,瞥了一眼睡着的童彤,見她臉色安詳,嘴角甚至有一點晶瑩,不由輕嘆了一口氣,從銀色的乾坤袋裏掏出方才收取的衣物,翻找幾下,取出控制雲隐居的玉簡。指尖輕點,只見玉簡光華一閃,池邊便亮起了一圈橘紅色的光焰,似乎地心有火舌在灼燒一般。
苑瓊霜沒有告訴童彤,雲隐居以前并不是作為弟子的居所,而是一處煉丹房。
在這雲隐居的地表下,曾有一處資源充沛的靈脈,蘊含着濃厚的火靈氣,是煉丹的絕佳之地。只是千年之前,這地下的靈脈無故遭毀,火靈氣一洩,于煉丹無益,所以被廢棄。
這才便宜了童彤住在這裏。
不過,除了像她這樣在門派中資深又精于丹道的長老,知道雲隐居秘辛的人也屈指可數。
雖是廢棄之地,但殘留下來的幾分火靈氣也已經夠用——至少,幫童彤洗髓伐脈已是足夠。
還有一點她沒有告訴童彤的便是,這歸元混沌脈對修士的修為精進大有裨益,但卻需要以真元滋養。若是身懷此脈的人沒有真元,這脈象便會随着年歲增長慢慢枯萎,流逝,直至最後消弭于無形。
她知道,以童彤的資質,想要盡快邁入修仙之道,引氣入體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她只能通過非常手段助其一臂之力。
用大量的珍貴藥材,合着天池之水,佐以地脈火靈,将她體內的雜質剔除,便于引氣——即使像崇華這樣的大宗門,也供不起這等奢侈的方式培養弟子——不得不說,遇到苑瓊霜,實在是童彤的運氣。
然而換一個角度來看,遇見童彤,又豈知不是苑瓊霜的機緣呢?
只希望這孩子真能夠幫到自己,不辜負自己一番苦心吧……雙手結印,又在池水邊刻畫了一個聚靈陣,苑瓊霜再次躺回搖椅上,靜靜回複着大量流失的真元,斂下滿腔思潮。
這藥浴一泡,就是三個月。
經過每日被苑瓊霜扔進水池強制泡澡的慘痛代價,在童彤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要變成那詭異的紫色時,苑瓊霜終于大慈悲地宣布,可以不用泡藥浴了。
童彤聽到這個消息後,激動地立馬披上了衣服然後遠遠地躲在一邊用一副防色狼的眼神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有什麽愈矩的動作。
苑瓊霜眸光一冷,眉峰擰得幾乎要打成死結。
這時,正好丁叮來敲門——在童彤接受她“魔鬼式”藥浴訓練的期間,丁叮來看過幾回,都被她打走了——也難為他還有毅力不停往這兒跑。
冷哼一聲,拉開門,對着丁叮淡聲說道:“帶她去劍冢選把劍。”一甩袖子,走了。
丁叮畏畏縮縮地應了,側身躲到一邊,在那襲紫衣看不見之後才惆悵地收回視線,大步奔進院內:“可憐的孩子……彤彤,哥來看你了……怎麽樣,還好吧?能從老巫婆手低活着你真是了不起!”豎着大拇指,丁叮毫不避諱地坐上了苑瓊霜留下的搖椅,随口問道:“這三個月老巫婆都帶着你幹什麽了?神神秘秘的,還不讓人家探監……”
卻見童彤撇撇嘴,擡頭望天幽幽地回道:“沒什麽,就洗澡而已……”
“啥?”丁叮豁然回頭,難以置信地瞪着她,差點扭斷脖子。
“人家的清白,已經沒有了……嘤嘤嘤……”童彤仿佛想到了什麽難過的事情,緊緊揪着自己的衣領,戚戚哀哀地幹嚎着。
“……”丁叮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看似傷心欲絕的她,只好選擇閉嘴,心裏卻腹诽道:得了吧,你們都是女的好不好!再說了,不看臉蛋光憑身材的話,還不知道是誰非禮誰呢……當然,這話他還是埋在了肚子裏,沒敢說出口。
11藏劍冢
“好啦好啦,咱不去想這些傷心事了!老巫婆叫我帶你去劍冢挑劍!趕早不如趕巧,正好大冰山今天講經,不如等他下課找他一起去?”搔了搔後腦勺,丁叮試探着建議道。
“蘇、蘇師兄麽?”童彤萎靡的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嗯……沒錯啊……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誰能獨自開啓劍冢的門啦……”看樣子本來老巫婆是想親自帶童彤去的,不過好像被她氣到了……
算了,雖然不是很想拜托大冰山,不過這種事對他來說應該是舉手之勞想必他也不會拒絕的……吧?
丁叮瞥了一眼捂着臉呆狀的童彤,估摸着如果她撒嬌賣萌,在冰山面前的勝算能有多大。
擡頭看了一下天色,差不多也到了下課的時候,于是招呼童彤:“走吧,快去講經堂候着,別讓他給跑了!”
彌漫在童彤身邊一圈粉色泡泡瞬間被戳散,她無奈地看向一臉如臨大敵的丁叮:“拜托,不要說得人家像是犯人一樣啦……”想到什麽,眼睛一亮,轉身朝房裏跑去,“對了,你先等我一下!”
“幹什麽這麽神神秘秘的……”嘀嘀咕咕地說着,丁叮蹲下來研究着地上的水池,邊上一圈灼紅的痕跡,觸手猶有餘溫,像是一圈天然的電磁爐。
他感興趣地想要趴在池邊仔細看,卻聽童彤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傳來,還沒起身,就聽一聲高分貝的尖叫:“小心!”
吓得他撐着的手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撲,以頭朝下的姿勢滑進了池中……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與童彤一樣,他也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萬幸的是,在即将溺水身亡的剎那被及時趕到的童彤拽出了水面。
與天真少女童彤相比,叮少更多了幾分多愁善感的憂郁氣質。
所以這次倒黴的落水事件帶給他的打擊更大,讓他一顆脆弱的少男心驚吓得支離破碎,急需溫柔的知心姐姐給予撫慰——出自叮少語。
于是,通過可媲美奧斯卡金像獎影帝的演技成功打動了下了課準備回山的蘇岩,在将童彤托付給她後便急不可耐地跑去離塵峰找他的夢中情人去了。
嘴角抽搐地遙望丁叮站在劍上的背影,絲毫不見虛弱,童彤不由懷疑起他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言“因落水受到了極大的驚吓需要心靈上的撫慰”。
不過……偷偷瞥了一眼身邊面無表情負手而立的蘇岩,童彤的嘴角悄悄彎了彎,藏在身後的雙手互相揪着,十根手指幾乎能打起結來。
扭捏了半天,在蘇岩淡淡地轉頭看來時,終于鼓足勇氣遞上一只玉瓶——正是那日對方所贈——紅着臉說道:“這個……送給你。”
注意到她的用詞,是“送”,并不是“還”。
蘇岩改變了原本拒絕的念頭,定定地看了一眼少女羞紅的雙頰,默默地伸手接過了玉瓶——身後的及涯圓圓的金色瞳眸凝視着那玉瓶,劃過一抹躍躍欲試。
見蘇岩沒有拒絕自己的回禮,童彤笑眯了眼,連帶着覺得她冷漠的眉眼也柔和了一些,便又壯着膽子建議道:“你嘗一嘗嘛……是好吃的!”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話裏撒嬌的尾音。
眉峰一蹙,蘇岩頓了一下,在童彤的心逐漸忐忑起來時,慢悠悠地打開瓶塞,倒出一粒碧色的糖丸,在她萬分期待的眼神裏放入口中。
“怎麽樣怎麽樣?”忙不疊地問道,生怕對方露出絲毫不适,就差身後甩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了。
這碧色的糖丸是童彤自制的薄荷糖。
泡藥浴的間隙,在院子周圍現了一小片薄荷草,讓吃貨屬性的某人大喜過望。
采下之後研磨成粉,加以白砂糖和水,小火煎熬便可——本來是為了緩解吃不到巧克力太妃糖的抑郁,沒想到被無意中嘗到的苑瓊霜奉為至寶,說是對修煉之人清神醒腦有奇效,閉關渡劫時含一粒,大有裨益。
童彤心思一轉,竟是從中現了商機。
孝敬了苑瓊霜三分之二的成品,并許諾會源源不斷提供後,才終于保住了其中可憐的一小部分。
而想到蘇岩的贈藥之恩,吃貨童彤糾結了良久,終于還是下定決心,忍痛割愛,貢獻出一些裝在玉瓶中回贈給蘇岩。
碧色的糖丸在舌尖慢慢化開,從初時的微苦到之後的甘甜,似乎是在味蕾上彈奏了一曲流水叮咚,伴随着四溢擴撒直沖喉間腦海的清涼之感,只覺精神一振,像是有人在耳邊敲響了警鐘一般。
蘇岩微蹙的眉頭一松,唇線漸柔,讓童彤懸起的心也放回了肚子裏。
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蘇岩覺得心湖像是被輕輕撩動一般,泛起了層層瀾瀾的漣漪,對着她點點頭,緩聲說道:“很好吃。”
“是咩是咩?那我以後再給你做!”得到肯定的童彤覺得心都飛揚起來——卻不知是因為有人賞識自己的手藝,還是僅僅為了那一彎清淺而柔和的弧度?
“嗯。”推開及涯垂涎三尺湊上來的腦袋,蘇岩珍而重之地将那一小瓶薄荷糖放進儲物袋中,與最珍貴的丹藥擱在一起,認真嚴肅的态度竟讓童彤覺得有幾分可愛。
“上來。”捧着臉頰感嘆的童彤傻傻地看去,一把七尺長的赤色大劍浮在一側,出嗡嗡的輕鳴,蘇岩穩穩地踏在劍上,伸出一只修長白淨的手掌。
清風,朗日,藍天,白雲,粉色的花瓣漫天飛舞,赤色的長劍威風凜凜,她的紅馬王子,牽着一匹棗紅色的大馬,穿着一身潇灑帥氣的禮服,面若冠玉,龍章鳳姿,美眸如星,居高臨下地站在拉風的劍上,含情脈脈地問她:“嫁給我好麽?”
嗓音輕柔而沉雅,性感得一塌糊塗。
童彤兩靥飛花,情不自禁地握住眼前的素手,感動得眼含熱淚:“願意!我願意!”
于是,王子和灰姑娘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劇終。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以上,只是童彤少女腦海中在一瞬間閃現的臆想。
真實的情況是——身着一襲暗色墨袍的人神色淡淡,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幹脆地掐了一個訣,将她挪到劍上,也不打招呼,随即禦劍騰空而起,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耐心。
好在,她的修為比丁叮高得多,禦劍技術自然也不在話下,直到童彤樂颠颠地伸手卻只抓到一片空氣,回過神來現已身在千米之上而吓得縱聲尖叫時,蘇岩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打了個響指,封了她的啞穴。
“……”啊啊啊會法術了不起嗎!太可惡了!
無法通過尖叫抒緊張心情的童彤幹脆閉上眼,一把抱住了離自己最近的可靠物體——蘇岩的腰。
觸手柔軟而纖細的質感讓她忍不住嫉妒,而被她輕薄的人更是面罩寒霜,恨不得将她一腳踹下飛劍。
蘇岩鐵青着臉,加快了禦劍的度,也不管菜鳥童彤會不會有什麽不良反應——反正她死死抱着自己的腰也掉不下去。
片刻之後,蘇岩雙手握拳,壓抑着出手将身上的牛皮糖掀下來的沖動,冷聲說道:“放手。”
感覺到擦着臉龐呼嘯而過的罡風消失了,人也腳踏實地地站在了地面上,童彤終于讪讪地放開了摟着蘇岩的爪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小聲解釋道:“一時情急、情急,呵呵……抱歉。”
心裏卻在嘀咕:古人是流行什麽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就算這家夥長得比她好看了那麽一點點說到底也是個男人嘛……怎麽看都是自己吃虧!為什麽這家夥卻表現的像是他被占了便宜一樣啊?雖然他的腰是蠻細蠻好抱的……咳咳。
眼前煙雲缭繞,霧海生波,連綿不斷的雲彩将這一片山巒遮掩得虛幻迷蒙,教人看不清虛實。周圍青山碧水,林密鳥鳴,唯有這一片雲遮霧繞之景顯得突兀而森冷,卻又若有似無地吸引着人一探究竟。
掃了一眼童彤被大風塑造的堪比雞窩的亂,蘇岩冷凝的臉終于柔了半分,卻還是不茍言笑的僵着嘴角,淡淡地說道:“退後。”
“哦哦。”見她神色肅穆,童彤識相地邁着小碎步退開。
“再退。”眉心一跳,蘇岩無奈地看着離她僅僅幾步距離的童彤,再次開口。
“還退啊……哦好吧。”童彤被蘇岩眼中的冷意吓得小心肝一顫,只好繼續向後退了兩步。
“……”蘇岩冷着臉,只是盯着童彤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一言不,大有下一瞬就會拔劍的趨勢。
童彤在她的眼神逼視下,堪堪退到了二十丈之外。
“喂……這麽遠夠不夠啊?”雙手圈起做喇叭狀抵在嘴邊大聲問道,童彤暗恨:他要是再讓我退我就再也不給他做薄荷糖了!哼!
沒有回答,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蘇岩一撩衣擺,原地盤坐。手中連番動作,結了幾個複雜的手印,雙目半斂,口中低低誦了一句劍訣:“煌煌斬魔劍,摒邪駐大衍,雲重天降雨,十方共光明。”
念畢,起身單臂一指,一道強勁的真元朝着雲海石壁上一劃,石壁轟然作響,自中間裂開一道間隙,向着兩方移開。
煙雲霧海漸漸散開,露出一片深邃浩然的峽谷來。
仔細看去,這一方峽谷并沒有什麽青翠茂密的植被,甚至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只有沉郁遼遠的空寂。
在這空寂之中,閃爍着密密麻麻的光點,猶如漫天星鬥泛着輝澤——每一點星光,都是一柄犀利的長劍。
放眼望去,偌大的峽谷之中,至少有不下萬把寶劍!
這裏,就是崇華劍派名震天下的寶庫——大衍劍冢。
12本命劍
大衍劍冢又名藏劍冢,顧名思義,崇華劍派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劍幾乎都出自這裏。裏面埋葬了成千上萬把各式各樣的寶劍。有的是成名在外而主人已逝的,有的是鑄造至今未遇良主的。
偌大的修真界裏,用劍的人并不在少數,可這億萬劍客的劍只能稱之為佩劍,唯有崇華劍派的弟子所使用的武器,稱為本命劍。
當崇華弟子滴血認主之後,這柄劍就與之息息相關,心神相系。在禦敵時更加得心應手,如指臂使;但在本命劍受損時,主人也會收到一定程度的反噬,若是劍毀,怕是修為也要退幾個層級。
因此,崇華弟子對于本命劍都十分看重。而這劍冢也是被保護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若非苑瓊霜一早下了命令,加之蘇岩親自出面,即使是丁叮帶着童彤前來,也只有被攔在外面的份。
崇華慣例,每五十年才會開放一次劍冢,供有資質有潛力的弟子挑選本命劍,每次需要十數位金丹以上的弟子共同布陣施法才能啓動。
對于青雲院裏未得師父看中沒能得賜寶劍的弟子而言,這裏就是夢寐以求的天堂——雖是良莠不齊,尋覓卻是各憑機緣——甚至有不少威力無窮的仙器都出自此地,引得別派弟子也想來分一杯羹。
不得不說,連煉氣都未能成功的童彤,難怪要被青雲院的弟子們列為頭號公敵了——就沖這運氣,那也是已經逆天到拍馬難及的地步了。
“哇哦!真是別有洞天啊!”櫻桃小口張得圓圓的,目瞪口呆地打量着遠處豁開的峽谷,贊美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驚嘆着崇華派的手筆和巧思。
并指掐訣,用真元控制着石壁,蘇岩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一眼還遠遠呆在原地的童彤,傳音道:“還不進去!”
“哦哦!”一溜煙兒小跑着向谷內奔去,童彤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左看看右看看,東摸摸西碰碰,只恨不能像哪吒一樣生出三頭六臂好看個全,撈夠本。
漫山遍谷都是造型各異的寶劍,有銀閃閃晃花眼的,有黑黢黢沒開封的;有長逾一丈的,有寬不足一指的;有鑲滿了五顏六色珍貴寶石的,有樸素無華像塊廢鐵片兒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只有想不到,沒有這兒找不到的,直把童彤挑得頭暈目眩,不知今夕何夕。
眼看着離自己還能堅持的極限不到半刻,蘇岩柳眉緊蹙,薄唇泛白,卻在看到童彤像只花蝴蝶在劍叢中穿梭的身影時默默地咽下了催促。
不明就裏的童彤不緊不慢地參觀着,仿佛回到了當年春游時的興致勃勃。
餘光瞥見蘇岩僵立的背影,還當她怎的又扮起了石雕,搖搖頭繼續參觀。
一路走馬觀花地看着,始終沒有找到心儀的劍,興致褪去,不免氣餒。
在她有些灰心之際,突然,有一把即使在茫茫劍海中也霸氣十足奪人眼球的寶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把形狀奇特的骨劍,劍身打造成了一條兇猛的海魚,嶙峋的魚刺密密的組成了劍鋒,魚目處鑲着一顆圓潤的紅寶石,熠熠生光,似透着三分邪氣,森白細膩的骨架打磨得十分光滑,像是用上好的象牙雕鑄,張揚又華麗,讓她一看之下再也移不開眼——就是它了!
打定主意,童彤三兩步上前就想動手取劍,卻聽耳邊傳來蘇岩略帶急促的聲音:“回!”她連忙回頭看去,只見蘇岩本就白皙剔透的肌膚已是蒼白如紙,紅唇緊抿,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麽——後知後覺的童彤這才察覺出不好。
只聽轟隆隆聲聲巨響,煙塵漫起,白霧飛揚,光亮減收,兩側的石壁像是得了令的士兵一樣開始向中間合攏。
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離她幾步之遙的拉風魚骨劍,童彤一咬牙,還是回身快步向外跑去,幾乎是使出了當初五十米沖刺的拼命勁兒。
那石壁卻偏偏像是要與她作對一般,合攏的度也突的變快了。
童彤心頭一驚,更是死命向着中間越來越狹窄的出口跑去——狂奔的途中覺得眼角餘光掃到一道碧芒向她射=來,她也不做細想,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只覺觸手一片涼意,似乎是抓到了一把手柄,于是奮力一抽,來不及細看,只是抓緊時間向外狂奔。
二十米、十米、五米……石壁之間的細縫愈得窄了,眼瞅着就要被關在這渺無人煙空落落的峽谷中,童彤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哪部影視作品中的情節,劈手便将手中的東西擲了出去——正好卡在了石壁之間,為她撐出一條可供通過的縫隙來。
她大步向前,縱身一躍,飛過了那條窄縫,回身迅抽=出了卡着的東西——“喀拉——哐!”石壁緊貼着她的後背合二為一。
童彤的額前滴下一滴冷汗,心髒狂跳——若是再慢個幾秒,自己被夾在這石壁之中,那可有得瞧了……
急喘了幾下,平複了一下快要從胸腔蹦出來的小心髒,童彤回味着方才親身經歷的堪比m國動作大片裏驚險刺激的一幕,自戀地點點頭,給自己打了九十分的好成績——如果方才一狠心拿了那把魚骨劍,或者救了身邊落後的隊友,那就是完美的一百分了呀!
——可惜,手太短夠不到魚骨劍;隊友更是壓根不存在!
唯一的收獲是什麽呢?
這時,自诩英雌的童彤才想起仔細打量自己在匆忙之際随手抓到的東西——竟是一把賣相極為漂亮的碧色寶劍!
劍長三尺六寸,寬約兩指半,通體碧色,像是由一方毫無瑕疵的翡翠刻就,美不勝收——然而此時此刻它的擁有者卻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挑剔着,對于它是否能承受住普通磚石的全力一擊感到疑惑。
如若此劍有靈,定是要對這個不識貨的主人破口大罵!
明明剛才你就是用這把劍卡住了石壁的呀!
“選好了?”蘇岩見童彤并無大礙,于是緩步踱來,沉聲問道。
“唉,出來得匆忙,只抓到這把中看不中用的劍……果然還是那把魚骨劍霸氣得多啊!”童彤撇撇嘴,把手中的劍遞給蘇岩,不無遺憾地說道。
卻見那把劍碧光一閃,竟似在抗議她的批評一般。
蘇岩眼尖地看到劍柄處刻着兩個小篆——碧靈。
眸光一閃,她細細端詳了一下這把劍,好一會才遞還給童彤,溫聲贊道:“好劍。”
“啥?就這把也能算好劍?”童彤嫌棄地揮了揮手中輕盈的長劍,“漂亮是漂亮,可漂亮能當飯吃麽?能大招能跟人家硬碰硬麽?明顯不能……”
見不得她如此埋汰一把寶劍,蘇岩冷聲問道:“何故選它?”既然這麽不待見這把劍,又為什麽在萬千劍海中獨獨帶着它沖了出來?
寶劍蒙塵還不如永遠沉睡于冢,無盡的等待總好過被遺棄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