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竣工典禮。
擠了太多前來報導的人馬。各方領導都帶着通訊員和文秘,連本土網站和電視臺的都來了。
餘津津今天穿了高跟,不太方便,被擠到好幾層外。
她只好打游·擊,舉着相機咔嚓咔嚓各角度取景,後面跟着一個不知哪一方派出的攝像大哥,幫她開路。
各路工作人員就緒後,領導們開始登場了。
餘津津一眼就從相機鏡頭裏看到了鶴立雞群的邊柏青。
個子高挑加白臉,沖擊力很強。
還沒親密關系時,陵園那次在人群中見他都覺格外心旌飛揚。
有過親密後,再以公務事由見他,居然一時有點被他的威嚴感震撼。
餘津津先是對着鏡頭裏的邊柏青愣了幾秒,立刻偏到鏡頭外,看到他和領導們讓着站位,一副公務表情,她也馬上投入到工作中。
領導出場後,馬上點了禮炮,震得餘津津心髒一痛,裂開了個口子,像是有風一直往心口裏灌。
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可能是一出了他的卧室,假使他不屬于別的什麽女人,他一樣活在矚目的熱烈裏,只要他不作光家業,基本一生都是可以這樣不缺關注的活下去。
而她,在臺下,淹沒在提供關注的人堆裏。
那些時時因為她的樣貌帶來的關注,在為權力獻出的關注對比中,顯得蒼白且渺小。
——大約是這樣。
餘津津來不及細想,為了不負這身着裝,也要沖鋒陷陣擠到較佳的拍攝位置。
氣氛很熱烈,哄哄鬧鬧放了很多禮炮後,領導們坐在臨時禮臺上開始講話。
即使坐着,邊柏青身量直,比胖團着的人高出一截,別人講話時,能清晰看到他很認真的傾聽表情,适時鼓掌。
邊柏青一擡手腕,遠處的餘津津,還是看到了他袖口的高爾夫球鈕粒。
他拍着手,有節奏地在她心底點出一串省略。
幾個女的忽然“哇——好帥啊!那誰啊?”
指着臺上的邊柏青,神色激動。
“施工單位的老總!姐妹,一會兒找機會要個微信!”
“卧槽,有這麽年輕的老總?”
“不行,我要假公濟私,猛拍他!媽的,眼睛要看懷孕了!”
“哎,他要是個鴨子就好了,姐妹共享。”
······
現實中帥且氣質突出的男人,顯眼到大家不吝贊美,都快把他們捧壞了。
餘津津不由撇嘴笑着看向激動的旁邊。
心中吶喊:他,我的。
與有榮焉卻只能錦衣夜行。
輪到別人講話的時候,邊柏青的眼睛忽然掃了一圈臺下,尋到架着攝像機的這邊。
餘津津慌忙回頭,裝作大方地把前面位置讓給攝像大哥,躲了。
剛才圖口舌快的姐妹立刻舉起相機,占領了餘津津剛才的位置,珍惜邊柏青給的這個主動的拍攝角度。
餘津津心中一緊:
瞧,只要絲微松懈,立刻有人瓜分機會,哪一個都比你會占領。
抓到了開場的照片,餘津津并不像那群獻積極的其他人員一樣——蹲在臺下,恭維欠着身,謙卑的各角度拍自己領導。
她躲到臨時觀衆席的最後面,拖過凳子,坐着。
淹沒在攢動人頭裏,望着臺上的他。
放大的麥克聲裏,餘津津聽出邊柏青是為集團下的施工公司站臺,旁邊才是直接的項目負責人。
她立刻偏着身子,從席中的走廊裏偷瞄臺上——
輪到邊柏青發言,他擡起手腕,把麥克端到旁邊的項目負責人那裏,作個“請”的手勢。
他不打算講話,讓公司裏的人代表。
在外人看來,禮讓下屬,這行為很有氣度。
餘津津知道邊柏青是不耐煩這種場面裏的虛無。
因為自己懂他,她不由擡眸深望了臺上的他一眼。
邊柏青端完麥克,扇形收回眼神的時候,精準落到餘津津眼睛上。
定住。
遙遙的,也能看到他雙眸碧清,可能因為場合嚴肅,餘津津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情緒。
餘津津的眼神逃避了幾次,不由自主又拐回來,對上邊柏青的眼神。
他還是那樣漫不經心。
以至于餘津津開始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還只是因為遙遠的原因,他眼神放空的方向讓她誤認為是對她的焦點。
動情,讓人變得猶疑反複……
又到了鼓掌環節,打斷了邊柏青的眼神。
餘津津見他忽然擡高了手腕子鼓掌,只是比之前鼓掌時擡得高,并不突兀。
但鈕粒全部露出。
那幾粒高爾夫球鈕粒在餘津津眼中搖着,晃的她眼神失焦。
講完了話,開始剪彩,邊柏青插手在前站着,餘津津立刻舉起相機,拍了幾張照片。
太帥了,盤靓條順,就算不是自己愛的人,也想拍一拍。
真可惜,不是所有帥哥都去娛樂圈,那樣就能天天看見。
餘津津暗暗得意,又要找角度拍幾張。
高挑的禮儀小姐端着剪刀走到西裝革履的邊柏青身邊,穿着旗袍,凹凸有致,而周圍的人都穿着臃腫的外套。
頗有一種金童玉女的既視感。
餘津津下意識升起一陣醋意。
邊柏青朝禮儀小姐欠欠身,接過剪刀,站在那裏,眼神漫游前方,等待指令剪彩帶。
餘津津随時注意着邊柏青。
只有他身邊的禮儀小姐靠得很近,身體朝向他。
這就是現實,帥哥誰不喜歡,還是他媽的有錢人,示好是時時的,防不勝防的。
這小子也他媽沒躲到一邊,不知道他是沒察覺,還是也他媽挺喜歡小小的示好。
算了,這王八反正平日風度款款,會私下朝自己抽腰帶,可不會公衆狀态下失儀。
人五人六,衣冠楚楚,剪掉了彩帶。
餘津津見她的工作接近尾聲,擠出人群,走了。
從熱烈中回到報社,有種烈火烹油狂歡後的落寞寂寥。
夏季要來了,半中午的陽光灑在辦公室百葉窗上,篩成一條條的,像竹篾子做的簽子——
抽一個,就想起邊柏青醉酒的下午,忽然到了他家,他按下難耐,不強求她,捏着她的手指,倆人不由自主一起看向窗簾下的春光。
再抽一個,是夜晚漏進來的月光,倆人把它燃燒。
全是上上簽。
窗臺,陽光······因為那個下午,經由他迷離的醉眼一看,把她對這些日常裏的麻木不仁,全都點燃了。
噼裏啪啦、哔哔剝剝、轟轟烈烈,無盡地燃燒着。
只要想起邊柏青,餘津津就像火堆旁的蠟燭,化得滴蜜。
那信誓旦旦的“撈完走人”,成為火焰上的一縷煙。
······餘津津克制着自己,導出相機裏的照片,在電腦上一張張看着。
她的眼神也是漫不經心的,只有碰到邊柏青的照片,才停留很長時間。
在一堆照片裏,連那天陵園掃墓的照片也找出來了。
都是她拍的。
有些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麽樣的角度、以什麽樣的心情,就拍了。
就像理不清,到底何時,就對這個男人,投入了過多的真心。
猛然間,餘津津看到有張照片裏——
陵園展示欄的玻璃,反射出了自己那天的着裝,突兀的,不合時宜的。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套裝,邊柏青潇灑而滑稽地朝裁縫定制的。
是為她避免這次鄭重場合的不得體。
以無言的方式,不傷害她自尊的方式。
轟然中,23年時光塑就的餘津津,倒塌了。
那次邊柏青醉酒與她依偎在床,揉捏她手指的耐心,叫她錯覺他要重塑她,現在看來,似是一種生活的隐喻。
那個漫不經心的春日下午,即使沒有交·歡烈烈,原來也如此回味悠長,反反複複······
餘津津精挑細選了一張邊柏青的照片,裁掉別人,存在手機裏,偷做壁紙。
把他轉印在屏幕的對面,時時與自己對視。
過了會兒,大老板親自給餘津津打電話,調門很高、很歡快:
“小餘,你去哪兒啦?我們在等你呢!”
餘津津一愣,不由從工位上站起來接聽:
“我回報社了。”
“怎麽回去了?”
“散場了,我的工作結束了,趕緊回來整理今天現場的資料。”
“中午一起吃飯呢,你走了!我叫司機過去接你!”
餘津津正想着怎麽拒絕,那端有人叽叽咕咕說什麽領導急着走,等晚上大家再大聚一場。
大老板立刻改口:
“那好,小餘,辛苦你先忙工作,晚上一定參加飯局!”
這通電話,餘津津不傻,她一個實習記者重要成這樣?
不過是看着誰的面子。
可才下午兩點,大老板已經叫報社裏的留守開車送餘津津出來了。
那幫人陪上面領導吃完飯,沒怎麽喝酒,不盡興,等待晚上的大場。
可下午也不能幹等,索性大家去了KTV.
餘津津被領到KTV的最頂層。
電梯一開,大老板親自在電梯門口接她。
好巧不巧,電梯那端伸出去的露臺,邊柏青閑閑背倚着欄杆,側着臉。
他發覺電梯門開了,透過落地玻璃,往這邊看了一眼。
大老板熱情笑着,虛扶了餘津津一下,指着落地玻璃那端的露臺。
“包間內淨抽煙的,你們年輕人在露臺上透透氣。”
撮合。
隔着玻璃,邊柏青并聽不見這邊說了什麽,他卻悠悠轉過了身子,背對着餘津津,賞景去了。
露臺上還有幾個人,偶爾湊過去,和邊柏青聊幾句。
餘津津當然知道邊柏青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是故意的。
叫她來,必不是直接授意,但肯定流露給大老板。
小小的高爾夫鈕粒,力度還是不夠。
大老板一拱火,給了餘津津臺階,她帶着新塑的餘津津,去了露臺。
無非有兩種可能:
邊柏青給自己面子,她接住,倆人歡喜,她以後裝傻充愣,不聞不問其他周邊;
要麽再那麽烈——掰了最後的機會,從他的全世界滾蛋。
餘津津挎着邊柏青選的小包,鞋跟滴滴噠噠敲着露臺上的地板走過去。
和別人正聊天的邊柏青耳朵明顯動了一下,還是裝作沒有聽見餘津津上了露臺。
餘津津走到邊柏青身後,站定。
那幾個人看了餘津津一眼,會意一笑,不說話了,等着邊柏青回頭。
邊柏青就插兜立着,繼續給餘津津後腦勺。
得罪他,就是這個下場。
那幾個人察覺出了微妙,已經換地方賞景了。
餘津津伸出食指,點了邊柏青的腰一下:
這是腰眼嗎?
男的有嗎?
邊柏青的後腦勺撇向更南轅北轍的方向。
餘津津“哼~嗯~”了一聲,跺腳在邊柏青胳膊旁,死皮賴臉挎住他胳膊。
邊柏青這才緩緩別過側臉,眼神像看到了餘津津,卻又不停留,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餘津津把頭靠在邊柏青僵硬着的胳膊上,身子倚上去。
那幾個人賞景賞出了露臺,只剩邊柏青和餘津津。
邊柏青這才有了反應,對她僵硬的胳膊,漸漸融化。
逼王!
他勢必要當着人找補回面子,他不做舔狗,但不介意別人做舔狗。
邊柏青伸出另一只胳膊,剝開這只胳膊上挂的猴兒,一把攬在她的腰上。
但力度不熱情。
消失了幾天的溫度,隔着織物,巴掌大,餘津津靈魂深處一抖。
被激勵,餘津津大了膽子,橫心一下,想給邊柏青加大藥效——強吻他。
來個猛的,一下治服。
餘津津猛拽邊柏青的胳膊,攀附過去,噘嘴,卻被邊柏青不動聲色,用更大的力甩回了他一直攬着她腰的掌心裏。
無聲宣告:
不是所有的招數都可以得逞,按照我的心情來。
餘津津立刻給邊柏青的執着換了配方——
搭在他胳膊的那只手,摸到他下巴,掃過他脖子,在後頸處吊住,整條胳膊軟成了面條。
正甩臉色的邊柏青,果然垂下了眼皮,盯着雙眼故作嬌嗔的餘津津。
邊柏青似乎無聲哼笑了一下,伸手,叉住餘津津的五指,一根扣一根,抓牢。
餘津津嬌碾眼皮,歪撇小嘴兒,跺跺鞋跟,在他懷裏翻翻扭扭。
邊柏青攬着她腰的手,往上用力一提。
掌力熱情了。
餘津津對着邊柏青的胸膛偷笑。
他就不說話,還不是為了叫她自己苦苦哀求,低聲下氣承認是她錯了!
餘津津才不想被挫到泥地裏,再擡眼看邊柏青時,雙眸含淚,伸出雙臂就吊到了他脖子上,嗚嗚咽咽低泣起來。
邊柏青知道她這是剛才的故技重施,沒清算完上回她嫌他髒,絕不買她第二次賬。
他要把她從身上掰下來,可餘津津死死環着他的脖子,半吊在他身上,胸膛貼胸膛。
那堆軟肉,化了邊柏青堅硬的置氣。
他跟她駁斥的力就弱了。
餘津津的哭聲立刻就大起來了。
邊柏青低斥她:
“你有什麽好哭?!”
他還委屈着呢。
餘津津才不接上次怄氣的事,立刻調轉了風口,哭聲凄咽:
“你不要我了,是個男的就可以欺負我!”
邊柏青皺眉,手掌上的力變得僵硬,一把舉起餘津津的身子,垂頭看她的眼睛,忍着怒氣:
“誰欺負你?”
餘津津心裏死死記着邊柏青朝老裁縫比量自己的尺寸,來了勁,從腰,從身高上下手——
拽住他的手腕子,環在自己腰上;
靠着身高差,拿腦袋拱他的胸膛。
跺腳,撒嬌,蠻橫。
他,完全敗了。
那天背着他,嫌他髒的事,被她三拱兩拱,拱沒了。
餘津津挺能接戲,難以啓齒的樣子,不看邊柏青,直往他懷裏鑽,哭聲委屈。
邊柏青抓着她的手腕,極其不悅:
“誰?你說!”
餘津津使勁蜷在邊柏青懷裏,微微瑟縮、抖着,碎碎念着:
“是不是你抛棄我,鬧得全桉城都知道了,別人覺得反正我是你玩剩的,撿個便宜?”
她心想,哼,誰他爹敢朝我撿便宜,我他媽剁了他。
但嘴上卻用完全刺激他的詞,下流的,不堪的,讓他很沒面子的。
邊柏青輕輕撫着餘津津,扶她從懷裏起來,白着臉,語氣幹硬:
“別怕,告訴我,誰欺負了你,怎麽欺負了你,有我在。”
美人梨花帶雨,化了邊柏青。
他斂着滿臉的不忍,盯着她的眼睛,恨不得把關切全傾倒進她的心裏,好叫她知道,才沒想過抛棄她。
他伸出手指,輕輕拭淚。
“不哭,你有我。”
邊柏青擦不完餘津津的淚,話也開始淅淅瀝瀝:
“不哭。我怎麽會不要你,不能胡思亂想。都怪我,我不該跟你置那麽久的氣,非要你先朝我低頭。都怪我!聽話,不要怕,我給你撐腰。”
餘津津窩在邊柏青的懷裏,心底偷笑,嘴上怯怯:
“你不理我,人家罵我是你不要的雞。”
邊柏青起伏不定的胸膛,是快要氣死了吧。
“誰?!”
他大喝。
用了她從沒聽過的語氣。
刺激透了他,餘津津擡頭:
“我的直屬上司,陳主任。”
邊柏青下颌的肌肉繃起了棱,頭一次在餘津津面前罵了髒話:
“X!”
餘津津伸出指尖,去捂邊柏青的嘴,但不全捂,指腹輕抹過他的唇,又撫撫他的胸口,不要他生氣:
“你要是氣死了,這輩子我是再也看不上別的男人了,難道活寡一輩子嗎?”
她這才知道,男的一上頭,完全聽不出肉麻——
邊柏青動情地攥住餘津津的手指,握在手心,臉色陰冷:
“他吞了我給你的餐補,早就想整他了。他自己撞槍口上了。”
擦!
上回的餐補,還真是叫陳主任吞了!
哦,怪不得陳說他就知道邊柏青和她沒這麽親近呢,要是真睡一個被窩,吞餐補的事,倆人一串通,她可不早知道了!
姓陳的,老娘的腰也是你個老醜鬼能掐的?
來讓本妲己挖出你個老逼幹子的心!
該!
果然,邊柏青拉着餘津津的手,怒氣沖沖,前面帶路:
“走,今晚哥給你揚威!”